第11章 逃(1)

作者:墨熊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1:41

|

本章字节:9482字

晚6时49分。


作为一个房价高企的省会城市,南京有许多精致小巧的酒店式单身公寓,但符合林飞羽口味的却寥寥无几。


倒不是职业的原因——只不过是一个临时的歇脚点,住在什么地方对林飞羽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毕竟,他从事的工作与谍报毫无干系,既不需要潜伏,也不必像是要躲着谁似的神出鬼没。


但林飞羽喜欢喧闹。


人声鼎沸、烟火缭绕——最好是掀开窗帘,就能看见刺眼炫目的霓虹灯景;推开房门,就能闻到烤羊肉串的阵阵浓香。麦当劳的宣传曲,涡轮马达的轰鸣,恋人的嬉闹,商贩的叫卖……无论是什么,只要在这些“人的气息”的包围之下,林飞羽就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他说不清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结,也许是因为寂寞?因为那早已经习以为常的孤独感?他说不清,而国家安全保卫局的心理分析专家也从没有给出过确切的答案。


实际上,那位专门负责给外勤特工做心理鉴定的军医,总是对林飞羽“关照有加”,常常拿他之前在精神病院的记录说事儿,不止一次要求上级解决林飞羽这颗“定时炸弹”,免得再发生“血色愚人节”那种悲剧。


没错,血色愚人节——一年半之前的4月1日,冷冰在执行任务时公然叛国,血洗了参与行动的整个队伍,第七特勤处遭到致命重创,损失了除林飞羽之外的全部外勤特工。身为冷冰一手教导、提拔出来的“高徒”林飞羽,在那次事件之后自然是成了一大怀疑对象,没少受牵连。而爱找茬的心理医师更是写了好几份报告,从人格到精神状态,把林飞羽劈头盖脸一通猛损。


“哼……”


每每想到这里,林飞羽都会不屑地微微一笑。在他看来,要比较心理素质,那些蹲在国家安全保卫局办公室里的内勤们根本没有与自己相提并论的资格,且不说自己在任务中的表现,仅仅是那一份份无懈可击的心理评估报告就足以让所有人闭嘴了。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繁华的夜景,调整了一下思绪,把注意力又转移到手头的事情上来。


林飞羽住的这栋公寓位于新街口的闹市区,名叫“梦想生活馆”,巧得很,正是宋健发“梦想乡”集团投资建设的项目。不管开盘之前的广告宣传做得如何花哨,仅仅就居住的舒适度而言,它真的不算理想——外面就是车水马龙的繁华大街,各种各样的异响经常要闹到夜里两三点钟才肯消停,这对追求睡眠质量的现代白领可算是个灾难,但对喜欢热闹的林飞羽来说,却是求之不得的福利。


“首先从这个屋子历代主人之间的关系入手,”看上去是在自言自语的林飞羽斜靠在转椅上,一只手拢着耳朵,一只手敲着键盘,“发生报案之后,引起我注意的其实就是屋子的历史,从手头的资料来看,这个‘天山西路9号’,绝对是南京资格最老的凶宅。”


“‘凶宅’?”回话的女声既清新悦耳又干脆利落,咬字清晰,语速飞快,似乎是个相当年轻,而且相当有活力的女孩子,“我早上给了你全国各地的4起报案,你就选了个‘凶宅’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女声只有林飞羽能够听见——细如蚕丝的环形喇叭嵌在他的内耳蜗中,不用专业工具根本无法取出,而作为声音输出设备的麦克风,则伪装成林飞羽口中的一颗牙齿,从理论上讲,无论在任何时刻,无论以任何姿势,只要林飞羽愿意,都可以通过这套通讯设备与总部或者队友取得联系。


当然,习惯单独行动的他,往往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打开通讯频道——比如现在。


“别抱怨了,裴佩,你要相信我的直觉,这案子绝对是个第四类事件。”


“得了吧,羽,依我看,你选这个案子其实就是因为离你住的地方很近吧。”


一语道破天机——国家安全保卫局在几乎每一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安全屋”,执行境内活动的时候,特工和谍报人员可以随心所欲地进行申请,居住的时间也是根据任务需要,有时住上个十年都没有关系。


但林飞羽偏爱的,却只有南京的这一个小公寓而已,休假也好,待命也好,无事可做时也好,他总是会回到这里,享受一个人的寂寞,与整个闹市的喧嚣。


“好啦好啦,说不过你的,”林飞羽依旧是捂着左耳笑道,“刚才交代你的事都记下了吗?”


“明白,屋子历代主人之间的联系……再确认一遍查询标的,是叫‘天山西路9号’对吗?”


“天山西路9号,”虽然明知道对方看不见,林飞羽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我早上出门前在资料库查过的,里边应该还有访问记录。”


“明白。”女人那边传来了密集的键盘敲击声,“还有什么吗?”


林飞羽沉默了几秒,用右手中指叩了叩桌面,“还有案情……这个案情。”


“什么?羽?我没听清?”


“我说这个案情,仔细推敲的话,逻辑上的矛盾实在是太多了。如果真有罪犯能策划如此诡谲巧妙的计划,他一定是个智商拔群、思维缜密的难缠对手。”


“说不准是个会‘下降头’的巫婆呢?”


“那也一定是个智商拔群、思维缜密的巫婆……”林飞羽笑道,“总而言之,我很想知道之前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案件,想知道那些案件的侦破过程,最后的结果,以及凶手的去向。”


“哇哦,这可是个苦差事,又得麻烦老李去查档案了。”裴佩轻轻地“嗯”了一声,“那么,请告诉我需要检索的案件标准。”


“一两句话讲不清楚,我写了一个简单的案情报告,马上传给你。”林飞羽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下,将一封经过加密的电子邮件发送了出去。


“明白,我会立即交给老李,不过……”声音停顿了好一会儿,“……你这个案情报告,也太简单了吧?就300个字?”


“抓住关键点就可以了,”林飞羽一边看着自己写的文档一边道,“普通的密室杀人也好,跳楼自残也好,与我们七处的工作不相干,你应该懂的。”


“你这里面提到的‘跳了两次楼’,倒让我想起一个很像的事情来。”


“唔?”林飞羽拳心一紧。


“不是案子啦,别激动,”裴佩发出一串哼笑,“以前在罗马有条叫‘沙特拉’的长毛狗,主人去世之后,它难耐悲伤,从三层楼的阳台上跳了下去,跌断了一条腿,被带到兽医那边,可是还没治好,它又跑回家从阳台跳下,摔死了。”


“嗯……”林飞羽托住腮帮思考了几秒,“也是两次从同一个地方跳了下去?确实是很像。”


“据说是因为主人平时都在阳台抱着它晒太阳,那里留下了它与主人长期厮守的回忆,所以这只狗一到阳台,就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林飞羽突然想到了宋刚纵身跳下的那个阁楼——对他来说,那里既是卧房的延伸,又是实践自己个人爱好的画室,更是与心爱女孩灵肉交融的圣堂,一定留下过许多美好的回忆。


没错,从这个角度来说,裴佩的“意大利奇闻”与宋刚自杀的事件颇为相似,狗跳下的阳台,也正等同于大公子选择的阁楼。


不过,也只是如此而已罢了——狗毕竟是狗,通过狗的情绪来判断人的心理状态,恐怕古今中外都不曾有过,就算有,在法律上显然也无法被当做证据。


“好……那就先这样吧,”林飞羽觉得该说的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有什么新发现,立即联系我。”


“明白,通话结束。”


在伸了一个懒腰之后,林飞羽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7时09分,按照平日的习惯,现在应该是洗澡的时间。他站起身,做了两个扩胸运动,正打算转身走向洗手间。


忽然,一阵眩晕袭来,房间中的每一样事物都化作了重影,在眼前飘来荡去。林飞羽本能地用一只手撑住桌面,另一只手捂住紧闭的双眼,跨下马步,勉强站定。


紧随而来的,强烈的呕吐欲又让他不得不换手卡住了自己的嘴巴,好在这次只是干咳了两声,没有像早上那样一泻千里。


怎么回事?


强烈的不安在心头萦绕,林飞羽设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保持着有些怪异的姿势,倚在电脑桌前——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屏息吐纳,慢慢将狂乱的脉搏恢复到正常的频率上。


“你打算逃到什么时候?”


一句异常清晰的低语在耳边回响,这让林飞羽猛地睁开了眼睛,警觉地四下张望。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异常,甚至没有任何杂音,只有窗外不时传来的车鸣让这里不至于显得太过安寂。


是错觉——


联想到今天早些时候在医院里的情形,林飞羽十分确定自己的老毛病又复发了,这虽然并不常见,但确实非常影响心情,好在现在并不是在执行什么人命关天的任务,他有足够的时间来调整状态。


那瓶没有标签的药就放在电脑桌的抽屉里,只要吃下里面的白色小药丸,任何幻觉——或者用林飞羽自己的话说,“错觉”就会即刻烟消云散,被打回灵魂深处。


将药片取出,放在嘴边,正要张开的唇角,却突然紧闭了。


“‘你打算逃到什么时候’?”林飞羽眉头紧锁,重复着这句话,试图回忆起什么蛛丝马迹。


“你打算逃到什么时候?”


这一次,声音并不像刚才那样只是在耳畔萦绕,而是有了明确的方位——它就来自窗外!


林飞羽放下药片,一个箭步冲到窗边,盯着远处灯火辉煌的繁华大街,常识告诉他,在如此吵闹的环境下,根本不会有那种低语似的人声传进屋内。


但是,当他的目光下移,扫向公寓后面的暗巷时,一个奇怪的人影打碎了刚刚还坚信不移的“常识”。


那是一个穿着蓝白相间运动服的男人,运动服上的连体兜帽套住了脑袋,投下的阴影则刚好遮住了面孔——但即便如此,林飞羽还是能明显感觉到,这个双手插在裤袋里的男人,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而刚才那几句责问式的话语,也正是由他之口所出。


不屑的“哼”了一声之后,林飞羽把药片塞进嘴里,和着唾液一口吞下。他推开窗,微微笑着,与那个无法看清面容的男子默默对视。


“三分钟,”在确定巷子里没有其他人之后,林飞羽伸出三根手指,对那男人晃了晃,“送你回老家。”


按照林飞羽以往的经验,吃下这种国家安全保卫局提供给他的药品之后,三分钟之内所有“错觉”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几乎没有任何副作用——如果只吃一片的话。


于是,林飞羽就这样趴在窗台边,目不转睛地干等着,就好像是一个观赏魔术的小孩子,等待“大变活人”的那一个奇妙的瞬间。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糟糕——三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巷子里的怪家伙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不仅没有“平空消失”,反而还双手抱臂,摆出一副得意的姿态来。


林飞羽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又掀开药瓶盖,准备再拿出一粒药片——连续吃两颗这种药就会造成心率下降,进而使人的反应迟钝,精神恍惚,林飞羽只有一次这样的经历,那还是在“试药”时的体验。


“别白费力气了,”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中止了林飞羽手里的动作,“何苦这样自欺欺人呢?”


几乎是在一刹那,林飞羽将自己的状态从“休闲”调整到了“临战”,难以言表的杀意和压迫感,从他冷峻的眉目中发散出来,连声音也变得咄咄逼人:


“你是谁?”他正过身子,放下手里的药瓶,“你认识我?”


男人没有回答他,反倒是一步一顿的,慢慢转过身去,眼看就要走人的样子。


“站住!”


不假思索地,林飞羽纵身跃过窗台,从二楼跳下,轻巧地落在暗巷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