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霍达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39
|本章字节:15004字
王存善拿起专门为他准备的毛笔,在协议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当他写完了“善”字的最后一笔,心里慌慌不定地张了多日的那个“口”也终于封上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啊,谢天谢地!
骆克站在他背后,抬头看看总督,发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经过连日来坚持不懈的努力,他们终于将两国政府正式签订的《专条》成约予以突破,夺取了粘附地图标示直线以北的大片土地,把界线推至深圳河,并且完全控制了这条河流,虽然尚未实现占有深圳和沙头角的最终目标,但已经取得的这个胜利也十分了不起了。
“司宪大人,请!”王存善签完了字,把毛笔递给他。
“不,我汉字写得不好,在王道面前,不敢班门弄斧!”一向以“汉学家”自居的骆克却谦虚起来,大处占了上风,不妨在小处给对手一点面子。而真正的想法却是:作为英方定界委员签字,当然应该使用英文。
他拿起了鹅管笔,刷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sirjamessewarlockhar”。王存善在一旁看得发愣,只觉得那鬼画符般的洋文,像广州蛇宴馆子里满笼的蛇,乱拱乱爬绞成一团。
“王道,我们现在可以轻松一下了,”骆克签完了字,笑眯眯地伸出手去,握住了谈判对手的手,“为了庆祝我们合作的成功,今天晚上七点半,我在杏花楼请你吃饭!你来品尝一下,香港的粤菜和广州相比如何?”
“哦……”王存善受宠若惊,咂了咂嘴,说,“那当然是香港的好!”
暮云四合,华灯初上。翰园到了开晚饭的时间,而饥肠辘辘的林若翰却又不能在家里吃这顿饭,空着肚子再次精心梳洗头面,换了晚礼服,赶去杏花楼赴宴。今晚骆克在那里宴请王存善,出席作陪的不仅有港府按察司、律政司、财务司、考数司、高等法院长官、总巡理府、总测量官、华民政务司兼总税务官和抚华道,行政、立法两局的部分官守、非官守议员,部分太平绅士和富商名流,令人瞩目的将还有:驻港英军司令加士居少将、皇家舰队香港分舰队司令鲍厄尔准将、警察司梅轩利上尉,还有各部英军军官布朗上校、奥格尔曼中校、伯杰上尉、西蒙斯上尉、巴瑞特中尉,等等。
杏花楼是香港首屈一指的中餐馆子,但由官方出面在此举行宴会却是异乎寻常。总督府大餐厅足以举办大型的宴会和舞会,为什么不用?历来港府宴请各国政要,都是严守英国风格,以西餐待客,英国的威士忌、雪利酒、黑啤酒、杜松子酒驰名世界,为什么不用?林若翰当然理解骆克此举的深意:此番中、英就新租借地定界达成协议,意义重大,值得庆祝,但代表中国的却既不是大学士李鸿章,也不是两广总督谭钟麟,而只是一名广东候补道王存善,如果在总督府宴请,不免太高抬了他,有损大英帝国和香港的尊严,所以采取了变通的办法,规格要低,场面要大,此其一。出席这次宴会的,几乎囊括了除总督卜力之外所有的重要官员,而且十分突出军界人士,是为了借此向中方炫耀实力,寓军事示威于觥筹交错之中,让中国方面认真领会领会“香港一处非展拓界址不足以资保卫”、“惟不得与保卫香港之武备有所妨碍”这两句话的分量,此其二。把宴会安排在中餐馆子杏花楼,而且邀请了一批华人议员、太平绅士和富商名流,则是要给香港市民造成一种“华洋同乐”的强烈印象,抵消潜在的反英情绪,为新租借地的顺利接管铺平道路,此其三。今夜“杏花楼”里塞进了如此三大要义,这顿饭吃些什么也就并不重要了,吃的其实是政治,刚刚尝到政治甜头的林若翰自然是非吃不可!他装束停当,戴上“波乐帽”,挎上黑阳伞,坐上私家轿,郑重地赴宴去了。
主人出门赴宴,翰园的晚餐也推迟了。看着轿子走远了,倚阑一分钟也不敢耽误,匆匆走上楼去,易君恕正等着她。
倚阑打开dad的房门,直奔写字台上的公文包而去……
遍览了第二轮谈判记录和林若翰起草的双方协议,易君恕的脸上已经全无血色,嘴唇在颤抖。他过高地估计了两广总督谭钟麟和广东候补道王存善,两天前燃起的希望之火顿时被一盆冷水扑灭!
“完了!”他冰冷的手重重地打在写字台上。
3月16日,王存善与骆克、林若翰以及总测量官和双方勘察工程人员乘船前往大鹏湾,由沙头角登陆,勘定了自深圳河源到沙头角紧西大鹏湾的界限,沿线树立木质界桩,中方一侧以汉文书写:“大清新安县界”,英方一侧以英文书写:“anglochineseboundary,1898”。之所以不用立桩的实际年份1899而写为“1898”,是因为自1898年7月1日起,《展拓香港界址专条》就已经生效,精明的骆克决不会忽视这一点。王存善提出应刊立石质界碑,以示郑重,骆克未予同意,而主张沿袭九龙界限街的先例,全线树立栅栏,且待日后再行办理,而实际上他却另有打算,并不认为今天树立的木桩就可以约束英方今后的行动。
3月18日,新租借地北部陆界勘界结束。
3月19日,即光绪二十五年二月初八日,骆克与王存善在香港辅政司署签订《香港英新租界合同》:
北界始于大鹏湾英国东经线一百一十四度三十分潮涨能到处,由陆地沿岸直至所立木桩,接近沙头角即土名桐芜墟之西,再入内地不远,至一窄道,左界潮水平线,右界田地,东立一木桩,此道全归英界,任两国人民往来。
由此道至桐芜墟斜角处,又立一木桩,直至目下涸干之宽河,以河底之中线为界线,河左岸上地方归中国界,河右岸上地方归英界。
沿河底之线,直至迳口村之大道,又立一木桩于该河与大道接壤处,此道全归英界,任两国人民往来。此道上至一崎岖山径,横跨该河,复重跨该河,折返该河,水面不拘归英、归华,两国人民均可享用。此道经过山峡约较海平面高五百英尺,为沙头角、深圳村分界之线,此处复立一木桩,此道由山峡起,即为英界之界线,归英国管辖,仍准两国人民往来。此道下至山峡右边,道左有一水路,达至迳肚村,在山峡之麓,此道跨一水线,较前略大,水由梧桐山流出,约距百码,复跨该水路,右经迳肚村抵深圳河,约距迳肚村一英里之四分之一,及至此处,此道归入英界,仍准两国人民往来。
由梧桐山流出水路之水,两国农人均可享用。复立木桩于此道尽处,作为界线。沿深圳河北岸下至深圳湾界线之南,河地均归英界,其东、西、南三面界线,均如专约所载。
大屿山岛全归界内。大鹏、深圳两湾之水,亦归租界之内。
至此,新安县与香港新租借地的边界由一纸《合同》规定,深圳河成为“中英界河”,由此以南的大片土地,以及深圳河、深圳湾和大鹏湾的全部水域划归了英国。其中“潮涨能到处”一语,模糊宽泛,为英方留下了随意解释、越界侵权的借口,遗患无穷,此是后话。
《合同》中只字未提新租借地的“租”金。
在签字之前,王存善曾经小心翼翼地向骆克探询:“该地既为租借性质,那么,贵国应付多少租金?”
出租方问价于承租方,这已是亘古未有的奇事,惟在《镜花缘》中的“君子国”才可能发生。却不料对方的答复更是奇中之奇。
“我不知道,我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骆克干脆说,并且向王存善反问,“俄国租借旅大、德国租借胶州湾,向贵国偿付租金了吗?”
“……”王存善语塞。他心知肚明:俄之于旅大、德之于胶澳,名之曰“租”,实之为抢,何曾向中国付过一个铜板?既然如此,再把同一问题向大英帝国提出,真是太不识相了!
骆克笑了:“我想,在这一问题上,充满友好感情的英国也会像其他国家那样同中国共事,令中国感到满意!”
王存善遂怏怏作罢,在《合同》上签字画押。事后,从总理衙门到两广总督,竟也无人追究“租金”一事。对此,英国驻华公使窦纳乐阁下作出了十分精辟的解释:“毫无疑问,他们害怕被人谴责为出卖国土。”
窦纳乐担任驻华公使不过三年,已经把大清国的官场琢磨透了。
《香港英新租界合同》签订之后,这位大英帝国的功臣有些累了,返回英国度假,由巴克斯·艾伦赛署理驻华公使。
总理衙门和英国署理公使关于《香港英新租界合同》未尽事宜的谈判继续进行。
香港总督办公室的灯光彻夜不熄,北京—伦敦—香港之间雪片似的电报堆在卜力爵士的面前。
清晨,秘书手持一份电报,走进办公室,按灭了枝形吊灯的开关。玫瑰红色的曙光已经射进窗内,映在墙上的那幅巨大的地图上。总督卜力和辅政司骆克各自仰坐在靠背椅上,发出一高一低的鼾声二重奏。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两只空了的咖啡杯。
秘书为难地看看总督,迟疑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轻声叫道:“总督阁下,总督阁下!”
卜力毫无反应,骆克的鼾声却停了。
“噢,什么事?”骆克猛地睁开眼,看见总督秘书手里的电报,立即睡意全无,伸过手去,“给我,总督刚刚睡着,先不要叫醒他!”
“是,阁下!”秘书呈上电报,收起咖啡杯,步履轻轻地退了出去。
骆克站起身来,揉了揉眼睛,靠在窗前凝神看那封电报,褐色的八字眉不觉皱了起来。
“该怎么答复呢?”他自语着,看了看熟睡中的卜力,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推推卜力的肩膀,“请你醒一醒,总督阁下!”
卜力睁开惺忪睡眼:“啊,天亮了,已经到明天了吗?”
“明天要到明天才到,”骆克笑笑说,“现在是昨天的‘明天’,阁下!”
“嗯?”卜力还没有完全醒过来,茫然问,“那么,今天是几号了?”
“3月27号,阁下,”骆克把手里的电报递过去,“这里有一封刚刚收到的电报,驻北京公使馆打来的……”
“噢!”卜力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顿时一亮,伸手抓过那封电报,“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为迫使中国在新租借地北部边界再作让步,建议以保留中国税关作交换条件……’”卜力读着电文,翘峥峥的小胡子抖了抖,发出轻蔑的微笑,“哼,自作聪明的艾伦赛!和中国打交道难道还需要什么交换条件吗?如果窦纳乐还在北京,他决不会提出这种愚蠢的建议!”
“是的,阁下,”骆克说,“可是窦纳乐公使已经回国去了,我担心艾伦赛会把事情搞坏,使中国政府得寸进尺,影响了我们的部署……”
“不,不,让我们教给他应该怎么做!”卜力捋着自己的小胡子说,“新租借地已经是大英帝国的领土,英国法律决不允许中国税关留在英属领土或领水上行使职能,必须把他们赶走,这个问题没有讨论的余地!至于北部边界,我们和王存善不是有个协议嘛,深圳河只是一个临时边界,深圳和沙头角的归属问题还悬而未决,突破边界的主动权仍然在我们手里!”
“是的,阁下,”骆克说,“但这是下一步的事情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把深圳河以南的地区接管过来,然后……”
“然后再向北挺进,占领深圳!还有九龙寨城里的六百名中国驻军,是留在我们腹地的祸患,也毫无疑问统统要把他们赶走!”卜力把手有力地一挥,“你现在马上起草一份给艾伦赛的回电,表明我们的态度,并且提醒他:对中国政府千万不能软弱!”
“是,阁下!”骆克答应着,快步走向总督的写字台。
秘书走了进来:“报告阁下,梅轩利上尉到!”
“噢,请他进来!”
“早安,阁下!”梅轩利一身警服,精神抖擞地走进办公室,“咔”地立正,向他敬礼。
“早安,”卜力朝他点点头,“我要你做的事情,准备好了吗?”
“报告阁下,准备好了。”梅轩利说,“我今天就按照阁下的吩咐,前往新租借地着手建造临时警署,为驻守新租借地的警员提供住处,以维护秩序,保证接管仪式的安全。”
“嗯。临时警署准备建在哪里?”
“目前,我认为有两个地方最为重要,”梅轩利说着,转身望着墙上的地图,抬手指着大埔的方位,“一处在大埔的泮涌,这里濒临吐露港,是陆路、海路的关隘,极具防守价值。附近就是大埔墟,那是一个重要的集市,便于物资的补给……”
坐在写字台前起草电文的骆克插话说:“我记得在泮涌附近有一个叫‘运头角山’的小山丘,警署可以考虑修建在山上。那里居高临下,背山面海,旁边分布着一些自然村落,以它为中心,也便于管理。”
“啊,阁下对那里的情况这么熟悉?”梅轩利有些吃惊地望着骆克。
“不敢当,用中国人的话说,‘略知一二’。”骆克笑笑说,“我去年8月做调查的时候去过那里,并且还登上了运头角山。我希望运头角山会给你带来好运气!”
“谢谢!我想会的,”梅轩利充满信心地说,“等到阁下再次去的时候,我们的警署就已经建好了。”
“‘运头角山’?”卜力对这个名字很感兴趣,“嗯,很好,”他走到地图前,拿起红铅笔,在泮涌画了一个圆圈,“我希望就在这里升起新租借地的第一面英国国旗!另一处在哪里?”
“在元朗附近的屏山,阁下,”梅轩利的手臂由东到西画了一个弧形,落在西部海岸附近,“此地濒临深圳湾,为海路交通要道,屏山、厦村的水路,近通香港、九龙,远达广州、佛山、汕头,因而及早驻守,十分必要;而且,这一带是新租借地五大家族当中的邓氏家族的聚居地之一,如果我们控制住邓氏,也就控制了整个租借地。”
“嗯。”卜力在屏山也画了一个圆圈,“你考虑得很周到,行动吧。警署的建造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等一等,”骆克从写字台前站起来,说,“总督阁下,这个行动要不要通知广东方面?”
“完全没有必要!”卜力不假思索地说,“新租借地已经签订合同,我们在自己的领土上动工,中国无权过问!梅上尉,你可以走了。”
“是,阁下!”梅轩利却没有立即告辞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说,“我对阁下还有一个小小请求……”
“什么事情?”卜力问,“你一向雷厉风行,今天怎么吞吞吐吐起来了?”
“阁下……”梅轩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的一位华人助手非常希望见见阁下,他现在就等在外面……”
“嗯?”卜力有些不悦,“你知道,我只会见事先约好的客人,何况我现在很忙,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我很抱歉,阁下,”梅轩利说,“不过,这个人对我们的工作很有帮助,他有一个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得到总督的接见,哪怕只是几分钟的时间……”
卜力皱了皱眉头,纯粹为照顾梅轩利的情面,才勉强地说:“好吧,我只能给他五分钟的时间!”
“是,阁下!”梅轩利转身对总督秘书说,“请你把客人带进来!”
“是,上尉!”秘书答应着,走出了办公室。
骆克把已经写好的电文递给卜力,卜力看了一遍,提笔签上了名字。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秘书走进来说:“客人到了!”
他的身后跟着的是迟孟桓。
迟孟桓一身西装笔挺,头发梳得油光水亮,进门就深深地鞠了一躬:“敝人迟孟桓,拜见总督阁下、辅政司阁下!我代表家父太平绅士迟天任向阁下问候!”
卜力没有回答,把手里的电文递给了秘书,交代他马上拍发,这才不屑地侧眼瞥了低头哈腰的客人一眼。他根本不认识迟孟桓,甚至连他所“代表”的老爹迟天任也全无印象,一个挂名的华人太平绅士在总督心里能有什么地位呢?这也值得像商标似的贴在脸上到处炫耀?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啊,迟先生,”骆克倒想起来了,向他点点头,“那天在杏花楼的宴会上,我好像见过你,你也是代表令尊出席的?”
这番问话里面,明显地含有揶揄之感,言外之意就是:你连你老爹那份吃的荣誉都不肯放过,“代表”他去吃?
“是的,阁下,”迟孟桓恭恭敬敬地答道,“家父一向拥护政府,热心公众事业,但毕竟年岁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敝人理应代替父亲为政府效劳。”他自己也觉得这一番逢人必说的解释过于绕嘴,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没有一块像样的招牌,太平绅士又不能像家产那样由父亲随意转送给儿子,也就只好用这种借光的办法来为自己壮门面,老爹活一天就借用一天,说不定哪天老爹一伸腿,再借用的时候还得加上“已故”二字,就更拗口了。正是那天在杏花楼的晚宴上,迟孟桓碰见了一个不愿意见到的人林若翰,更激发了他心中越来越紧迫的危机感:林若翰近来明显地要发达起来,一旦他正式被任命为太平绅士,肩膀就和我老爹一样高了,不,人家是货真价实的英国人,本来就高华人一头,当了太平绅士就更高了,再想扳倒他也就更难了!那将如何是好?所以,努力为自己寻求晋身之阶,最为要紧……
迟孟桓心里正在七上八下,骆克向他问道:“你什么时候做了梅上尉的助手?”
“不敢当,这是警察司阁下对我的褒奖,”迟孟桓赶紧说,“其实我哪里配做他的助手?警察司阁下要下乡办公事,我只不过跟着他跑跑腿,做做翻译罢了。”
“梅上尉自己不是精通汉语吗?”骆克转脸望望梅轩利,“你还需要翻译?”
“讲不太好,那些方言土语,有时候听不大懂,迟先生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梅轩利说,这位一向以精明强悍、作风清廉著称的警察司到底私下里得着了迟孟桓多少好处,外人不得而知,此时,极力替迟孟桓美言,“更重要的是,他对新租借地的情况很熟悉,向我提供了不少重要情报……”
“噢?”卜力这才对迟孟桓有了兴趣,不禁向他问道,“你是新安县人?”
“哦,不,阁下,”迟孟桓终于等到了总督直接向他发问的机会,诚惶诚恐地答道,“敝商行的业务和中国内地常有联系,而且,”说到这里,他有些夸张地压低声音,以诡秘的眼光望着卜力说,“我的管家就是元朗厦村人,最近,我派他回老家去了……”
“为什么?”卜力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反而觉得此人有些故意耸人听闻,你的管家回老家这种琐屑小事也值得报告总督吗?
“为了摸清当地的情况,”迟孟桓解释说,“帮助政府接管新租借地……”
“嗯?”卜力仍然觉得奇怪,这个人没有受任何人的派遣,竟然主动地帮助政府搜集情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甚至令人怀疑他有什么私人目的,于是直截了当地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报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