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蒙·托因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9:59
|本章字节:9836字
他拉好口袋,咬紧牙关忍着疼痛,将赤黄色的衣服兜帽拉到胳膊和头部。透过树林,他看见墙壁的高处有一扇窗户,微弱的光线从窗户里射出来。他看着它,手伸到背包里拿出手枪和掌上电脑,听着爆炸的隆隆声。应该爆炸了。他正指望着爆炸的冲击力和烟雾能引发混乱,好让他安全地消失在大山里,但是他不能再等待了。也许有人发现了他刚才杀掉的那个僧侣,正在寻找他,或许警报已经拉响,整座大山都已经高度戒备起来。他不能让这一切发生。如果他想丽芙活着被他救出来,这一切都不能发生。他的脑海里设想着母亲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迅速回过神来。猜测无助于完成这项任务。
他又等了一会儿,动了动僵硬的左手。疼得要命,但是它必须要忍受。窗户里的灯光稍微挪动了一下,有人从它的后面走过,他站起来,双手藏在袍子的袖子里——没受伤的右手拿着枪,左手尽力地抓着掌上电脑。他穿过草丛,沿着可以通向一扇门并带他进入圣堡的小路走去。
凯瑟琳感到恐惧像呼啸的蒸汽在内心升腾着。
她不知道货车爆炸前她走了多久。她慌乱地扫视着通道,想要找到出口,求生的欲望在脑海里挣扎着。
该死的!
隧道是弯曲的。这个形状也许可以保护她不受到爆炸的直接冲击。她想象着爆炸的冲击波正沿着狭窄的空间一路滚滚而来,将她扔到铁门上,就像撞击在铁砧上的锤子。她必须下来,把自己紧紧地卡在墙壁里,尽可能减少冲击波发挥威力的空间。她从摩托车上跳下来,趴到地上,看见头盔还挂在车把上,她拽下来,戴到头上,滚到左边,隧道的弧线也许可以分散一部分冲击力。她摸到垂直光滑的墙壁,将自己卡在与地面连接的缝隙里,她慌乱的思绪思考着其他应该要做的事情。头盔里面的呼吸声震耳欲聋。
她急速地呼吸着。
捏着鼻子。
使劲儿地呼吸。
138
雷鸣般轰隆隆的声音回荡在大山里,摇动着地面。大藏书阁的黑暗中,书籍从书架上滚落,灰尘从拱门上飘下来。阿萨拿修斯愣愣地抬起头。似乎大山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他正在的内容,为它的发现战栗着。
他伸出手,将蜡质的纸张重新折起来,放进尼采的书籍里,从座位上站起来。他需要弄明白在已经消失的语言里发现的那些隐藏的秘密是否真实。他的信仰就靠它了。每个人的信仰都靠它了。他沿着通道走下来,朝着中间的走廊走去,脚下踩着从书架上掉落的书籍,他无视身边的混乱和死气沉沉的黑暗中刺耳的声音,一直走到入口处。他感觉自己灵魂出窍,感觉自己挣脱了身体本身的枷锁,变成了一个纯粹的灵魂。他走到入口房间里,经过走廊,朝气密室走去,几乎没有注意到惊慌失措的图书管理员狂乱地搜索着混乱的藏书阁。
他一走出气密室,走到走廊里,烟雾的气味迎面而来,夹杂着果园苦涩的气息——像硫黄——下面走廊里回荡着混乱和害怕的喧闹声。两个穿着棕色袍子的僧侣匆匆地跑过去,一路朝大山的下面,循着烟火的源头跑去。阿萨拿修斯的脑海里想象着他们急匆匆地朝着一块岩石的裂缝跑去,难闻的烟雾从那里冒出来:裂缝里填满了硫黄
和火。
他转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往山上走去,朝着他自己的发现走去。他知道这条路是不允许走的,也许会招致杀身之祸,但不知为什么,他没有退缩。他不能生活在刚才读到的那些文字的冰冷阴影中。他宁愿死,也要证明它们不是真的,而不是苟延残喘地活着,猜测它们是否真实。
他躲进楼梯井里,跟着他们朝着大山的下半部的平台走去。到了顶部,他转身进入一个狭窄的走廊,旁边还有另外几条通道。在走廊的尽头,穿着红色袍子的卫兵站在通往大山上半部的门口。他不知道怎么才能通过,但是他的内心相信自己肯定能过去。
他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那本藏着《异端圣经》纸张的书,他将书放在胸口,就像是护身符一样。他朝着卫兵走了几步,看见他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这时平台中间的另外一扇门打开了。另一个卫兵走进狭窄的通道,帽子拉得很低,挡住了他的脸。
接着灯熄灭了,通道彻底淹没在漆黑之中。
139
丽芙苏醒过来,她以为打雷了。
她睁开双眼。
黑暗中,上百道微小的光束在眼前颤抖着。她集中注意力,感觉身体下面冰冷坚硬的地面摇晃着,又安静下来。她看见反射在一排光滑如镜的刀片上的烛光,在黑暗的石墙上摇曳着,然后静止下来。她看见地上躺着什么东西。那是一具尸体,从腰部以上裸露着,微微发光的皮肤表面熟悉的线条壮观而奇异。
她伸出手去摸他,不顾移动时头部的疼痛。她张开的手触摸到一张和大山一样冰冷的脸,她将它转过来。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野兽般的哀号。虽然他死得很惨,又经历了野蛮的医学检查,可萨缪尔看起来是那么的安详。她在地面上匍匐着,朝他爬过去,滚烫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起身亲吻着他的脸。她的嘴唇亲吻在他冰冷的皮肤上,感到身体里有个东西颤抖着。突然有人从后面抓住她,野蛮地将她从哥哥身边拖走。
灯光熄灭前,加百利看见了卫兵。
他蹲在突然的黑暗中,胳膊撞击在地面上,疼痛在全身蔓延着。他忍着痛,用力悄悄地滑过黑色的走廊,朝远处的墙壁爬过去,他伸出右手摸索着,小心地不让枪碰在石头上发出声音。他的左手依旧埋在袖子里,痛苦地颤抖着,但是仍然紧紧地抓着掌上电脑。进入走廊的那一刻,他偷偷地看了一眼掌上电脑。雷达收发机的信号正从走廊尽头的门后面发射出来,那个走廊有卫兵站岗。
手背碰到冰冷的石墙,他蹲得更低,枪瞄准着前方黑暗中的一个点,这是他最后看到卫兵的地方。在他的身后,混乱的声音越来越大,回荡在圣堡的深处:有些人叫着要点灯,有些人在呼救,其他人叫着要拿水管浇灭着火的地方。他能感受到他们的恐慌,没有什么比烟火的气味更能让人们惶恐不安了。
他稳稳地举着枪,另一只手拿着掌上电脑,伸出来,稍微离开了身体,对着走廊的中间。当他的拇指在屏幕上摸索按键的时候,胳膊撕裂般疼痛。他找到了,按下去,掌上电脑从手里跌落在地上,屏幕的冷光照亮了走廊。卫兵不在门口。他蹲伏到左边,枪对着走廊。也许是为了爆头,他朝着之前亮灯的地方上方开了两枪,在封闭的走廊里,声音震耳欲聋。
加百利用无声手枪射击着,看着卫兵抽搐着,然后靠着门倒了下来,他的枪咔哒一声掉在了地上。借着掌上电脑的光线,他迅速地往前冲,一脚踢飞了卫兵手里的枪。他用右手掐住他的脖子,去摸他的脉搏,他的手紧紧地抓着枪以防他还活着。已经没有脉搏了。他的手滑过他粗糙的袍子,围绕着胸部的伤口摸着,直到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他跑回来,捡起掌上电脑,将它塞进左手里,让光线照着厚厚的门。钥匙孔在中间。加百利斜靠在门上,将从卫兵身上找到的钥匙插进去,转动,门后面露出一段台阶,一直向上延伸到大山的黑暗里。
140
丽芙被人拉起来的时候,她看见萨缪尔的尸体在抽搐。她回头看见一个畸形的身体正挨着自己站在黑暗中。它盯着她,浓浓的胡须上面闪烁着一双灰色的眼睛,它的上身模糊地发着光,鲜血从伤口流下来,那些新的割痕很眼熟。“这是我们忠诚的标记。”主教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哥哥身上也有——但是他无法承受我们的秘密。”
他猛地回过头,对着更加黑暗的洞穴尽头,丽芙也被拽过去面对着黑暗。她的头扭到右边,想看看她哥哥。一只手拽着她的头发,让她的脸对着前方。“看着黑暗!”主教命令道,“你亲眼看看。”
她看着。
除了阴影,什么也没有。这时阴影里有个东西开始清晰,一股微风吹过她的身体。
是的形状,至少和她一样高,它是那么的具体。她的眼睛继续看着黑暗,那股微风猛烈起来,飒飒地响着,就像风吹过树林。她可以感受到它正流过她的全身,轻轻地冲刷着她的痛苦。
“这就是我们教廷伟大的秘密,”身后的声音说道,“所有男人的毁灭者。”
那双手靠得更近了,越来越多的细节展现在眼前。主要的直立物大约有一棵小树那么宽,但是表面要更平一些,比木头的颜色要更深一些。在它的底部有一道粗糙的栅栏,有什么东西顺着栅栏渗入了石板上的水渠。这让她想起在纽瓦克医院外面看到的垂死的树木里渗出的树液。黏稠的物质所到之处,细小的藤蔓就好像扎了根,它们的藤须缠绕在型物怪异粗糙的表面。她的眼睛慢慢往上游动,跟随藤蔓越过了凸起的联结,简单锻造的铁板被熔化在一起,做成了中柱。微风更强烈了,带来太阳烘烤后草地温暖舒适的气息。她走到中间直立物和较小的平行横木连接的地方,看到了另外的东西——嵌在里面的一个东西——它颤动着,让她几乎停止了呼吸。
“看!”感觉到她的发现,主教耳语道。丽芙盯着刻在型物灰暗的金属表面里面那道狭窄的缝隙——那双苍白的绿色眼睛正看着她。“我们教廷的秘密,人类最可怕的罪犯。因为反人类罪被判处死刑——但是它却长生不死,直到今天。”他走过来,指着丢弃着萨缪尔尸体的地板。“十字将落,”他说,手指移到丽芙身上。“十字将起,”他的手掠过字架,“解开圣体,开启新纪元,唯有仁慈之死。”当他解开十字架一侧的扣环时,尖锐的金属声音响彻礼堂。“她曾经夺走了人类的神圣,现在该返还了。”更多尖锐的声音划破了空气,直到字架前面移动,慢慢地打开了,里面的女人发出了痛苦的、原始的尖叫。
这个字架不是一个十字架,它是扎满了针头的金属棺材,每一根针都潮湿邪恶地闪耀着,丽芙以为那是树液。现在她看见了可怕的真相。那不是树液,而是血液,从棺材里面孱弱赤裸的女人身上均匀分布的上百个孔里流出来。她很年轻。虽然她的长发在黑暗中闪着白光,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女孩而不是女人。她的身体满是鲜血,每次仪式留下的千疮百孔,每一个伤口都那么可怕,那么熟悉。
“我们身上的伤疤提醒着我们还没有铲除世界上的邪恶。”主教吟唱道,好像在背诵祷语,“我们坚持的仪式让它流尽鲜血,变得虚弱,直到正义替天行道。”
丽芙看着她的眼睛,绿色如湖泊,大大的如孩童的眼睛,它们深不可测,充满痛苦。恐怖的情形却让丽芙觉得和她很亲近,好像礼堂只是一个房间,站在她面前的女孩只是儿时丢失的朋友。看着她就像看到另一个自己,就像从一口深井里看到了一个真实的影子。似乎从她身上飘出带有那股轻柔草地气息的微风将她们连接在一起。绿色的眼睛朝她的眼睛里看去,她觉得自己完全暴露在她的眼底,被接纳着,很明显但还不确定。就像一扇窗户,丽芙从这双眼睛里也看见了。她看见了她的一切,看见了无处不在的她。她是每个想成为母亲却无法实现的女人的孤寂。她是丽芙自己的母亲付出生命诞下两个孩子时痛苦的尖叫。她是所有受过伤的心,是所有流过的眼泪。她是女人,女人就是她。她们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她的痛苦无法想象。丽芙看见了一切,有一种想要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她、安慰她的渴望。就好像她就是母亲,被钉在邪恶的十字架上受折磨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迷失在漫长的梦魇里。但是看不见的人紧紧地抓着她,她的手不听自己的使唤,于是她说出自己还能说出的话。
“没关系,”她说着,眨着眼睛忍住眼泪,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嘘,没关系。”
夏娃清澈的绿眼睛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她淡淡地笑着,轻轻地叹着气,好像在释放着什么,接着丽芙感到有什么东西压在她的手上。她低下头。看见黑暗中匕首薄薄的刀片陷进她的掌心。
“履行你的使命吧。”主教说,紧紧地攥着她的手,“铲除人类最大的背叛者。”
丽芙盯着细长的匕首,她被带到这里的原因突然在冰冷的刀尖上一目了然。她想要扔掉它,厌恶它的预谋,她使劲儿甩着它,但是抓着她的手太强大。当她反抗着抓住她的人,萨缪尔的话浮现在她慌乱的脑海里。
如果其他人因你而死,那么上帝一定是为了某个原因让你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