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蒙·托因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08
|本章字节:11038字
她看着乏味的办公室,一个梳着20世纪40年代发型的女人热情地朝她走过来,涂满口红的嘴唇上一直挂着微笑。她看起来精力充沛,就像突然在表演唱歌或是精心设计的舞蹈,丽芙本不该大惊小怪的。
“安德门森小姐?”女人伸出一只修过指甲的手,就像是在低空行纳粹礼。
被催眠了般,丽芙点点头,也伸出手来。
“我是安拉。”幻影说道,抓住她的手,摇了摇,然后像给票打完孔一样将它放开,脸上的笑容像个瓷器娃娃一样,“我正在给你借钱。”她说完,转过身,带她走过办公室。
“哦。”丽芙说,钱的事情让她回过神来,“外面有辆出租车,我的手机还押在司机手里。能叫人帮我赎回来吗?我一分钱也没有了。”
精致的嘴唇撅起来。“没问题。”她说得让丽芙感觉很放心,“今天你就用这个吧。”她挥动着修剪精细的手,指着一张空桌子说。“但是如果你要用更长的时间,你得和别人挤一张桌子。城里的每个人都在跟踪圣堡的事件,你也是吗?”
“呃,不是。”丽芙说,“我正在写……游记。”
“哦!那好,这是你需要的东西。我叫人签字后就把钱拿过来,我……去付车费。”她优雅地转过身,“哦,你的老板叫你给他打电话,”她回过头说道,“外线先拨9。”
丽芙看着她精力充沛地走开了。要是拍电影,她真可以扮演年轻的凯瑟琳·赫本。
她瞟了一眼借来的桌子,上面摆着一台普通的褐色电脑,多线座机电话,一盆浇水过多濒临死亡的仙人掌,一张裱框的照片,照片里一个30多岁的男人靠着一个抱着三岁左右男孩的女人。小孩和男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丽芙很好奇这张桌子是谁的,也许是照片里这个男人的吧。他看起来有点儿吹毛求疵。对于记者,这张桌子过于整洁了。
但是也许只是她太妒忌了。
她看着尽显天伦之乐的画面,看见了照片里投射出来的炽热感情,无形但是不可割断的纽带将三个人紧紧地绑在一起。感觉这是一个度假胜地的宣传册,一个她也许永远也不可能到达的地方。
她将眼睛从照片上挪开,拿起一本甲老式皮筋串起的便笺簿。她打开它,在第一页的顶端写下日期和地址。这是她一贯的做法,对于匹配内容和日期地点很重要。
第二页上她画了一个人体轮廓,凭记忆在人体轮廓上画出在尸检照片上看到的伤疤图案。画完后,她凝视着图画,每一笔都记录着哥哥的苦难。
她把本转过来,写下从报纸上看到的种子里的字母和符号,还有她拼写出来的单词。仔细看着结果,她发现自己被两个单词反复纠缠着:sam(萨姆),显而易见的原因;和ask(问),因为它太突出了。它是少有的几个动词,看起来像是命令。
她的大学教授告诉过她,所有的新闻归根结底就是这个词。他说好记者和差记者的区别就是正确提问的能力。他还告诉她如果她困惑于一个新闻,就问问五个“w”,集中于没有答案的部分。
丽芙翻到新的一页,写下:
谁(who)——萨缪尔
事件(wha)——自杀
时间(when)——昨天早晨,当地时间大约8点30分
地点(where)——圣堡,废墟城里。
原因(why)——最后一个问题的后面是空白。他为什么自杀?通常她会出去采访那些事发前和受害人说过话的人,但是阿卡迪安说过这是不可能的。圣堡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事件的中心只有沉默。
“给你。”办公室经理突然拿着丽芙的手机出现,还有一个鼓鼓的信封,“我拿了10欧元付了车费。请您签个字……”她拿出一张收据,里面夹着蓝色的复印纸。
丽芙签了字,将充电器插到墙上。屏幕亮了,充电标志出现在上面。“嗯,我可以找谁了解一下圣堡的背景呢?”
“阿娜塔博士。但是她也忙于僧侣的新闻。也许没有时间和你讨论——游记……”
丽芙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微笑。“哦,那你能不能把她的号码告诉我呢?”她说,希望自己能写出一个有更多回报的封面故事,“至少我可以试一试。”
86
吉列尔莫看着过去的生活从出租车窗外滑过。从前的荒地上拔地而起的新楼,为那些住不起曼哈顿甚至是布鲁克林的人们修建的喷砂褐色公寓,让这些人安顿在南布朗克斯。离16区越近,一切就越相似。新的财富还没有投资到这里来,至少还没有在税收收益上体现出来,出租车开到亨茨点镇时,他觉得自己从未离开过。
司机在加里森大道上停下来,扭过头来。“我只能到这儿了,朋友。”他从有凹痕的有机玻璃罩后面说道。这里离杰森给他的地址还有三个街区。吉列尔莫什么也没说,付了车费,下了车,开始往前走。
一切可能都依然如故,但是在他离开的这些年,吉列尔莫已经有了一些变化。上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他的生活还被恐惧和怀疑笼罩着。现在他站在上帝之光的温暖中。当他大步走在肮脏的街道上时,他能感受到背上的温暖。其他人也能感受到,他看见他们看他的表情。甚至那些街角的小贩和妓女也没有来骚扰他。他变成了当年自己在街头努力躲避的那些人。一个有目标的人,自信、无畏、危险。
他走过一辆停在煤渣砖上的车子,车身被划得很严重,一家商店的钢百叶窗的周围被焦炭熏得很黑。他想起这是当年住在这里时着火的那个地方。那时它是一个比萨店。他把破布从破裂的窗户塞进去,点燃它们,躲在暗处看着,直到一群家伙跑出来把火扑灭。他喜欢看着东西燃烧。现在他找到了永不熄灭的火焰。他的内心感受到它的纯净,在这个永远黑暗的地方照亮他的路途。
房子里空荡荡的,整条街道也空荡荡的,但是他走上台阶时,感到有双眼睛在看着他。还没走到,门就打开了。一个穿着智多星连帽衫的小孩蹲在外面,审视着街道,看到了他。小孩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去。从他身后的某个地方,罗德里格斯听到了炮火声。
“杰森在里面吗?”他说。
“让他进来。”一个声音在爆炸声中吼道。小孩慢慢地眨了眨眼,然后站到一旁。
里面是完全不同的世界。玄关很短,然后是一个摆满崭新家具和电器的房间。房间的光放着一个大鱼缸,另一边放着双人床大小的电视机。一场高清环绕立体声的枪击游戏正如火如荼地上演着。两个家伙死死地盯着屏幕,拇指不断戳着控制器,扣动着模拟武器,而他们的真枪放在烟灰缸和烟斗的旁边。其中一个快速地抬眼看了一下,然后又重新投入到虚拟的战斗中去。
“吉列尔莫·罗得里格斯!”他从激烈的战争中大叫道,“瞧你,胡子拉碴的,像个穿着大衣的耶稣。”他调侃道。
吉列尔莫只是笑着,打量着他的老朋友,看见他差点儿可能变成的影子。自从上次看见他,杰森瘦了大概30磅,他的皮肤和他妈妈一样灰暗,他妈妈忙于生计没有时间护理。他拥有了成功街道混混儿的一切标志,他的衣服和他的手下,但是街道混混儿的日子很艰难。他不再年轻,他的光芒开始暗淡。吉列尔莫也许要比他年轻两岁,也许更少……“很高兴见到你。”他说,“你看上去不错,兄弟。”
杰森悲伤地摇摇头。“不,我需要休息会儿了。”他按下遥控器上的暂停键,递给站在吉列尔莫身边的小孩。“你接着来。”他说,“给我杀几个白人。”
他从软皮沙发里站起来,站在吉列尔莫面前。“家伙,”他看着他说道,“你长高了?”
吉列尔莫摇摇头:“我一直这么高大。你只是有一阵子没看到过我了。”
他们拥抱着,就像过去那样肩碰肩,互相拍打着背部,然后往后退,尴尬地看着对方,已经物是人非了。
“你找到什么了吗?”吉列尔莫说。
杰森的手伸到浴缸里,从一堆珊瑚后面拿出一个滴水的塑料口袋。“你的口味变得有点儿异国风情了,我的朋友。”
吉列尔莫接过来,看着里面装的东西:一把格洛克34手枪,一个备用子弹夹,一个三菱蓝瑟第九代消声器,一个装着宽把手枪和12发短小的霰弹风格子弹的塑料午餐盒。
“你拿这些做什么?”杰森问道,“害怕黑暗?”
吉列尔莫将盖子盖紧,从肩膀上取下口袋。“我什么也不怕。”他说着,扔出一沓儿厚厚的现金。
他看着杰森数钱,每数几张,他紧张的手指就擦擦鼻子,就像鼻子痒得没法停下。他妈妈以前也是这样,一直把鼻子擦破为止。他看着其他两个人,还在噼噼啪啪地打着假枪,真枪还放在桌子上。杰森肯定活不过两年了,除非他能看到救赎的光芒。如果他能熬到圣诞节,那他就算万幸了。
87
米利亚姆·阿娜塔博士正站在当地一家新闻站走廊里的饮料机旁,夹克衫里传来《欢乐颂》的铃声——今天穿的夹克是炭灰色的,但还是细条纹的。她乐于把它作为自己的招牌。
她本想把手机关掉,但是有太多人打电话来采访她,如果她推脱,让他们打给其他人,她会被人讨厌的。她拿出手机接听,却一不小心挂断了电话。她环视四周,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
重新回到饮料机旁,她投入足够的硬币,买了一瓶冰茶。她打开盖子,急切地喝了下去。自从昨天那个僧侣摔死后,她就一直待在炽热的摄影灯下。她不在乎。这是促进新书销量的天赐良机。关键是她早年就已经将所有的答案编织在她的一本书里面。出版商无法在编辑时将它们删掉。
《欢乐颂》又响起来。前奏还没完,她就按下了接听键。
“喂,阿娜塔博士吗?”一个女人的声音。美国人,也许是加拿大人,她心想——她从来分辨不出这两个国家的人,虽然两个都是书籍畅销的大市场。
“是的。”
“太好了!”女人继续说道,“听着,我知道您很忙,但是我真的需要您能马上给我一些背景信息。”
“这是采访邀请吗?”
“呃……我想,是的。”
“你是哪个电视台的?”
线路里沉默了一会儿。
“阿娜塔博士,我不是做新闻的……我是这个故事的当事人之一。”在她没挂断电话前,丽芙说道,“我是……我是那个僧侣的妹妹。”
米利亚姆停顿了一下,不确定是不是听错了——不确定是否该相信她。
“我已经看过他的尸体,”丽芙继续说,“或者至少是照片,我还没亲眼见到他之前他就失踪了。他的身上有一些印记,是某种仪式的伤疤。我想您能不能看一下,给我一些专业意见,分析它们可能是什么意思。”
一提到伤疤,米利亚姆就感到一阵眩晕。“你有照片?”她小声地说。
“没有,”丽芙说,“但是我可以告诉您它们是什么样子的。还有其他的东西,也许和圣体有关。”
米利亚姆紧紧地靠在售卖机旁。“什么东西?”她问道。
“如果我给您看会更明了。”
“当然。”
“您什么时候有空?”
“我现在就有空。我在电视台的演播室里,离城中心很近。你在哪里?”
丽芙停顿了一下,将自己的位置透露给任何人都要谨慎。一个警察朋友曾经告诉她,最好的躲藏地就是人群。她需要在附近找一个开阔且繁华的地方。她看着那张报纸上的照片,萨缪尔站在世界上最繁华古迹的顶端。“我在圣堡见你。”她说。
88
库特拉尔依然能闻见旁边空座位上散发出来的大蒜味和汗臭味。货车从隧道里出来时,他眨了眨眼。一个侧影沿着停车场之间的小巷朝他们走来。
库特拉尔打开笔记本。他专心地看着沙漏图标,看着微小的黑色像素点跌进沙漏,虚拟的沙子表明他自己的时间正在快速地流逝。
约翰走到货车旁,和科尼利厄斯换了位置,屏幕上的街道地图开始刷新。箭头指向丽芙手机的位置。沙漏闪现了一下,然后地图扩宽,第二个箭头出现了,就在第一个箭头的上面靠左的地方。第二个箭头是他们自己的位置,跟踪科尼利厄斯的信号找到的。
他们离得很近。
科尼利厄斯看着屏幕中央的箭头往街道上方跳动了一些。“她在移动。”
约翰转向环城公路。
屏幕再次刷新时,第二个箭头也开始围绕着第一个移动,就像一只跟踪猎物的秃鹫。
萨缪尔的尸体上身赤裸,胳膊向外伸展,和远处圣体小教堂的圣坛隐约可见的形状遥相呼应。主教看着毁掉的肉体,在石板地上苍白明亮,断裂的骨头一次次穿透它,验尸官切开的地方被草草缝合。
这些残留物还能重生、实现那个预言吗?
主教注意到圣坛周围缠绕的血藤细小的卷须。他在黑暗中看着它,直到在地板潮湿的水槽里发现了它的根部。他的手环绕着它,使劲儿将它拔出来,然后走到一个巨大的牛脂大麻火把前,将强健的植物举到火苗上。它嘶嘶地响着,枯萎不见,只在主教的手里留下发黑的纤维和一滴红色树脂。
门在身后打开,火把的火苗摇摆着。主教转过身来,在袍子的粗羊毛上擦了擦手,树脂开始刺激皮肤。刚才帮忙将萨缪尔抬到山上来的萨普托斯僧侣站在门槛处。
“我们已经为您准备完毕,主教大人。”他说。
主教点点头,跟着他走到圣堡上层房间的另一间房间,从大审判时代开始这里就一直空置着。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将萨缪尔和圣体关在里面。蜡烛在空气中摇曳着,烛光在他的尸体上轻轻颤动。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开始动了起来。
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