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1)

作者:西蒙·托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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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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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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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024字

我恳求你,我的兄弟,继续忠诚于尘世,不要相信那些对你说还有来世希望的人!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弗洛伊德·尼采


122


“退下去!”主教说。


医护人员抬起头,这个命令竟然不是他们的主人发出来的。他们不安地站起来,看了看首教士,又看了看他们监控的呼吸器,最后看着站在门边魁梧的主教。


“你知道,”首教士干涩的嗓音从白色亚麻布的某个地方沙沙地传出来,“我是这里的负责人。你得好好记住这一点。”


“请原谅我,神甫,”主教说,“但是我有紧急的消息……关于圣体的。”


医护人员继续犹豫着,等待着进一步的指示。“那么你们可以退下了。”首教士说。主教看着他们检查了机器,然后从房间里退出去,关上了身后的门。


“凑过来些,”首教士对着黑暗说道,“让我看看你的脸。”


主教朝床走去,在那些幽灵们刚刚离开的机器旁停下来。“很抱歉我不请自来。”他说着,将呼吸机的音量调低,“但是圣体发生了状况,很奇怪的状况。”他走到首教士的床边,立刻被他犀利黑色的眼睛震慑住。


“这,和那三个在大山里都找不到的红衣铁卫有关吧?”


主教微笑着。“呃,那个……”他说。


“是的,就是这个。”他愤怒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这个就是我想和您讨论的。”主教低头看着老人。他比几个小时前看到的样子还要衰老,他的生命活力几乎全无,他的再生能量也几乎用尽。“我刚接到消息,他们已经找到萨缪尔的妹妹,”他说,看着首教士,等待着他的反应。“我已经指示他们把她带到这里来,到圣堡来——见我。”


老人脸上冰冷的皮肤上残存的血色证明微弱体温的存在。“按规矩,一个人要当上首教士才有权这样做。”


“请您原谅,”主教说,伸出手,好像在温柔地将几根稀疏的头发从首教士的眼前拨开,“但是有时为了成为首教士,必须有人像领导一样采取行动。”


他抓过枕头,将它紧紧地压在首教士的脸上,一只宽大的手摁在上面,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将它们紧紧地攥在一起,这样他的手指无法抓挠。在他的身后,他听见其中一台机器发出微弱的警报,记录着老人生命迹象的危险变化。主教看着门,听着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但是没有。他抓着首教士,知道他的胳膊最终放弃了反抗,然后他挪开枕头。首教士的眼睛向上盯着头顶上的黑暗,嘴巴张开着。主教走到呼吸机旁,将警报的音量调大,放出他最后无声的吼叫。


“救命!快来人啊!”他叫喊道,朝床扑过去。


外面的石头平台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开了,医护人员冲了进来。一个跑到机器旁,另一个跑到首教士身边。“他窒息了。”主教退了一步,“他还好吗?”


警报继续在房间里号叫着,站在床边的医护人员开始按压老人的胸口,另一个拉过心脏起搏器。


“一定要尽全力,”主教说,“我去叫人来帮忙。”


他闪到门外,走到空旷的门厅里,不是去找人帮忙,而是走到大山下面的房间去。再也不会有人教训他了,因为主教现在就是代理首教士,他也不用再求人了。而且,首教士悲惨的死亡一定会被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所淡化。


主教扫除了最后的障碍,现在他可以履行自己的使命了。


123


加百利慢慢苏醒过来。


一开始他不愿意睁开眼睛,他躺在坠落的地方,呼吸着弥漫着火药味和木头烧焦味的空气——还有其他气味。上一次闻到这种气味是在苏丹,他们的一辆援助卡车遭到伏击后。当加百利和政府军队检查现场时,空气里悬浮着同样的气味,像油腻的云朵一样。直到他看见司机烧焦在方向盘上的尸体时,他才意识到那是什么。他联想着,回忆着发生的事情,猛地张开双眼。


他环顾四周。看见他躺在仓库靠墙的地板上,他的母亲落在他身上。他拍打着她的脸。紧张的手指按压着她脖子一侧,感受到她的脉搏。脉搏强烈而有规律。


他扶着她的肩膀,轻轻地将她放下去,侧身躺着,他挪动着位置,将她摆成恢复姿势时,感觉头部很重。透过痛苦的脉搏跳动的声音,他听着房子里其他地方的声音。什么也没听见。


他的枪躺在水泥地板上。他捡起来,拉动滑套,发现枪已经摔坏,但是推拉还很流畅,然后他闪到箱子后面。他没有朝办公室看。在这个地方没有清理或者他确认那个做了这件事的浑蛋彻底完蛋之前,他不想目睹他之前见过的情景。


他躲到在箱子之间的通道里,弯腰快速地朝仓库的前面走去。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这是一个问题。当枪击开始时,阿卡迪安已经在呼叫支援。机场安保每隔20分钟也会巡逻一次。如果他因为任何安全措施被截留,他一定不能再执行任务,这正中了圣堡的下怀。他摸到后脑勺,感到头部撞击在墙壁上的地方有一个肿块。头皮上一道很深的裂口流出的血打湿了周围的头发。他看着手指上的鲜血。红色,不是乌黑的,也不是很黏,血还没凝固。他昏迷的时间不算太久,很好,但他还是要加快速度。


他走到通道的尽头,蹲在地板上。他把枪举在前面,放低,紧紧地靠着身体,他绕过箱子的边角来回看着,枪跟随着眼睛的方向,准备在必要的时候射击。一个男人四肢伸开躺在飞机棚打开的门和第一排箱子之间。他的双眼张开着。后脑勺不见了。加百利绕过他,朝打开的门口走去,双眼留意着动静。


外面很安静——没有警车,没有机场安保人员。一辆白色的货车停在隔壁仓库的旁边。他很确定这是他之前跟踪的那辆车。那时车里有三个男人。现在他只找到了一个。他摸到门边,将它关上,放下厚重的铁门闩将它关严实。背后掩护好了,他回到死人旁边。


子弹打进了他额头上用血刻的字中间。伤口的周围没有血。他一定是顷刻毙命。真遗憾。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释放着让他嗓子紧绷、眼睛刺痛的情绪。他需要保持注意力集中。那两个男人还下落不明,警察应该就在附近。


加百利蹲下来,查看着死去的男人,他的手扫过他红色风衣干枯的表面,绕过脖子周围潮湿柔软的部分,那里已经被血浸透。至少在死之前他受了不少苦痛。


他找到了一串货车的钥匙和信用卡大小的空白长方形塑料卡片。他想起那辆货车在老城墙小巷尽头等待的情形。那时司机插了一张卡片。他将卡片和钥匙放进口袋,捡起男人的枪。一个消声器掉在附近,旁边是一个帆布袋。加百利走过去,捡起那个黑色金属管,用它掀开帆布袋的盖子。


里面有四个装满9毫米子弹的弹夹,两个手榴弹,一个塑料盒里放着一个已经装满药水的皮下注射器,和战场上战士们用的那种型号一样。里面还放着几支装有透明液体的备用安瓿。他看了看标签,是克他命——一种高效麻醉药,兽医通常用它来麻醉马。他将格洛克和消声器一起放进袋子,甩到肩膀上,闪到箱子之间,朝仓库后面的办公室走去。


当他走到通道的尽头时,他闻到刺鼻的火药味,看见了办公室残留的外墙。墙壁前方的地板上有一个烧焦的圆圈,那里是爆炸点。另外一个在钢铁房顶的下方。强化水泥地板显然将大部分的爆炸反射向上,也毫无疑问地救了他的命。他走到通道尽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着他的愤怒,然后向前走去。


奥斯卡在办公室门口留下了什么啊。


加百利亲历过不少战场的死伤,被现代武器的钢牙铁爪炸得皮开肉绽——但是没有哪个是他的亲人。他朝祖父走去,强忍着痛苦,尽力不去看他血迹斑斑的身体,而是看着他侧向一旁的脸,他的双眼紧闭,好像在休息。他看起来那么的安详,深褐色脸颊上的鲜血格外醒目。加百利蹲下来,用拇指轻轻地将它拭去。皮肤还有点儿余热。他往前倾倒,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站起来,环顾四周,在情绪更加低落之前,他必须要找个东西将他盖一下。这里还不安全,他还没找到丽芙。他从箱子上拉下一块防水油布,小心地将它盖在奥斯卡的尸体上,然后弯腰穿过门,走进办公室。


124


加百利看见房间后面敞开的防火门的一瞬间,发现有些不对劲儿。他举起枪,朝门口走去,往外看了看。阿卡迪安躺在地上。丽芙不见了。


加百利走出去,沿着篱笆周边的巡逻路线查看着,然后抓住阿卡迪安的肩膀,身体往后倒,将他往里拽,把他再次放下来时,他发出了一声低沉粗糙的呻吟。


加百利把他拖到里面,关上防火门,摸索着他脖子的脉搏。他摸到了,看着他衬衣前面两个被子弹打穿的洞,不禁皱起眉头。参差不齐的洞口紧挨着。他用手指抠着一个洞口,摸到了温热的金属物。他将手指穿过第二个洞口,撕开了两个洞口之间的布料,露出了黑色的防弹衣,两发扁平的子弹打在心脏的位置。撞击力足够将他打昏,也许打断了肋骨,但还不会致死。


“喂!”加百利说,使劲儿拍打着他的脸颊,“快点儿,醒醒。”


他使劲儿拍打着他的脸,直到阿卡迪安的头部终于扭到一侧,他的眼睛使劲睁开。他看着加百利,目不转睛地看着,想要爬起来。


“别着急,”加百利说,将一只手放在他被子弹射击过的胸口,“你中弹了。如果你爬起来,会再次昏迷过去,也会头痛欲裂的。我想知道你来的时候开的什么车子。”


“便衣警车。”阿卡迪安干涩的声音很刺耳,很陌生。


“车子没了。”加百利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偷走车子的人也许就是那个朝你开枪,让你自生自灭的家伙。我想让你报案。他一定在这里和圣堡之间路上的某个地方。但是得小心点儿。那个女孩和他在一起。”


阿卡迪安看着手机,想起那个坐在驾驶座上的警官。“那个司机呢?”他说。


加百利看着他,他的表情一片茫然。“他一定也在车里。”


阿卡迪安点点头,他的脸色变得阴郁。他伸出没受伤的手,接过手机。他开始拨打总机室电话号码,但是刚拨到第三个数字时,两个人都僵住了,外面的仓库里有什么东西。


加百利往前冲,躲在窗户下,弯腰朝敞开的门走去。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像电子的静电,又或是厚重的塑料折皱的声音。走到门口,一个可怕的声音撕裂了天空,一刹那,他意识到那是什么——痛苦悲哀的哀号。


他的母亲就站在门外面,手里拿着防水油布,盯着她父亲尸体的残骸。


125


科尼利厄斯一路穿越起伏的山脉,小心翼翼地提防着破裂的挡风玻璃和后备箱藏着的两具尸体,车子一直保持低速。临近高峰尾声的交通依旧拥堵。但是没有多少车和他一个方向。他一路朝着南大街开去,在阿卡迪安还没有来得及报告他开着的车是赃物之前,开上了内环高速。当调度员在收音机里呼叫,呼叫搜索时,他已经开上了匝道,朝暗影区驶去。每天大批的长途大巴和车子离开后,夜晚来临前,老城的铁闸门关闭,这个区域几乎空无一人。科尼利厄斯开进小巷,在铁门旁停下。他在手机里输入一条短信,解释他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然后他等待着。


等了好一会儿,铁门里面传来一阵低沉的空响,门开始上升,渐渐地露出前方黑暗的隧道。他往前开,大灯照亮了平坦的水泥地板,然后照到粗糙的石墙上,车子沿着弯曲的隧道转向右边。身后,铁门下沉到地面。科尼利厄斯听着轮胎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隆隆地滚过。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开车或者徒步走出圣堡了。他觉得这样很好。他不喜欢现代社会,也不喜欢住在那里的人。在军队的时候他已经看透了这个人间地狱。救赎就在前方,远离了世俗,在高高的圣山里——离上帝更近的地方。


车子在斜下坡的末端弹跳了一下,然后往上朝隧道尽头的房间开去。大灯照到上坡的顶部,照亮了两个幽灵般站在拱门中央的人影。科尼利厄斯将方向盘打到右边,绕过两个幽灵,在一片灰尘和尾气中停了下来。他关掉引擎,大灯还亮着,光束里照射出来的光线跳动着,照亮了穿过雾霾,向他飘过来的两个人影。两个人都穿着圣徒绿色的袍子。科尼利厄斯打开门,走下来。他被紧紧地拥抱着。


“欢迎回来。”主教说,又张开双臂抱了抱他,像父亲迎接长期未归的儿子一样看着他,“你受伤了吗?”科尼利厄斯摇摇头。“那么你马上换洗一下,跟我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