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友谊的星空里(2)

作者:一路开花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09:34

|

本章字节:13196字

秦百川果然是个表里如一的汉子。不但成天嘴巴上对外宣扬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自己还躬亲力为,在卧室的墙角处打了一个小洞,用以存放低分试卷,暧昧情书之类的易燃易爆物品。


事情偏就那么凑巧。秦百川的肥妈原本是拿着扫帚打耗子,结果打着打着,就打出了秦百川精心设计的这个暗格。


三十多张零分试卷,五份家长通知书,十七封来历不明的情书,均于一夜之间曝露天下。


最要命的是,其中一封,就是打算圣诞节送给给蓝贝贝的。


蓝贝贝


蓝贝贝的母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听说暗格情书这件事情之后,便彻底把秦百川纳入了蓝贝贝日常交友的黑名单。


秦百川不知死活,老是站在楼顶用小镜子把阳光反射到蓝贝贝的书桌上。蓝贝贝顺着光线抬头望去,嘿嘿地冲着秦百川傻笑。


那年我们刚满十六岁。蓝贝贝的短发和她的个头一样,拼了命地往上窜。没过半年,蓝贝贝彻底从大大咧咧的假小子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她第一次穿百褶裙束高马尾路过洋槐树的时候,我和徐小儒正在商议考试作弊的细节。我抬着头,捏着小抄,故意文邹邹地跟徐小儒说,嗨嗨,快看,麻雀变凤凰,真是让老衲大吃一惊。


一斤怎么够?我们可是两个人呢,怎么也得二斤!徐小儒看着蓝贝贝坏坏地笑。


秦百川见状不妙,冒着生命危险从楼上偷跑下来,把我和徐小儒拖到暗处,暴跳如雷地说,他妈的,还是不是好兄弟?兄弟妻,不可欺,知道不?为了蓝贝贝,我可是挨过一顿打的。多的不说,也算是付出了一点点生命了。


徐小儒最擅长煽风点火,明见秦百川动了真情,他还在一旁不正经,哥们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自由恋爱,懂不?谁还和你分先来后到啊?


结果可想而知。心急如焚的秦百川,听到这话,哪还有理智?不分青红皂白,朝着徐小儒的瘦脸就是一拳。


最后,俩人鼻青脸肿地站在蓝贝贝面前,死活让她选一个。最后,蓝贝贝估计是被逼疯了,脑袋进了不少水,转头甩甩长发,搭着我的肩膀说,你俩,我谁也不喜欢,我就要他了!



徐小儒和秦百川当场傻了。之后,我受到了严重的孤立。


连夜打好的小抄,凑钱新买的mp3,全在徐小儒那儿。不用说,他肯定黑吃黑了。可我没想到,秦百川竟然阴险到把我代他写给蓝贝贝的情书更名换姓,给了全校最丑的胖女生柳白楠。


狂轰滥炸,流言蜚语,我的生活瞬时陷入了瘫痪。蓝贝贝语重心长地劝慰我,小海,就算那天我选你是闹着玩的,就算我后来狠心拒绝了你的邀请,你也不用这样自暴自弃自寻死路吧?


天生好热闹的徐小儒当然不舍得错过此等好戏。挥毫泼墨,当众给我写了一首新版的《赠汪伦》:小海爱上柳白楠,月下花前独自盼,白楠体重二百五,小海不知怎么办。


期末考试成绩下来那天,徐小儒和秦百川泪眼婆娑地站在校门口等我,才见到我垂头丧气地走出来,立马异口同声翩翩高歌又一版本的《听海》:听,海哭的声音,谁会被打到断了筋,大小便失禁……


当初说好三兄弟同生共死的,没想到,真有难的时候,他俩比谁都狠心。我在楼下被气急败坏的家人骂得狗血喷头,他俩在楼上撕心裂肺地唱着川袜子的《康定情歌》。


二哥,真不好意思,昨晚我们喝多了,没听到你的呼救声。下次,下次一定带上我妈前去搭救。秦百川那恶心样,是人见了都想朝他脸上拍个几板砖。


二哥?我看他昨晚估计都快被酿成二锅头了。徐小儒继续幸灾乐祸。


那个夏天感觉特别冗长。阳光铺满大院,四处开着鲜花,知了在树上无休无止地叫唤。我和秦百川,徐小儒,蓝贝贝四个人,成天坐在洋槐树下胡思乱想。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在争执同一个问题,要是不幸中了五百万,怎么办?


如果当时有人把我们的点子记录下来的话,我保证,那绝对可以拿诺贝尔最佳创意奖。


徐小儒


高三上学期,学校通知蓝贝贝得尽快返回生源地。四个人的梦,忽然像冬天的洋槐叶一般,飘飘扬扬地碎了一地。


秦百川跟蓝贝贝说,贝贝,你等我,我一定会去北京找你。蓝贝贝哭了。坐在校园的楼顶上,四人始终保持沉默,而寒风则像利刃一般,呼呼地刮过脸庞。


蓝贝贝临行那天,大院里忽然下起了白雪。空荡荡的洋槐树,再也藏不住一丝岁月的秘密。徐小儒始终没有出现。


听说,徐小儒后来独自追着大巴车跑了很长时间。他一直哭一直哭,矫情得像是拍电影。


蓝贝贝走后,高三轰轰烈烈地来了。人生和前程,如同河流一般,清晰而又冰凉地横跨在无形的青春里。


秦百川拼了命地念书,只为那个无关痛痒的承诺。


徐小儒始终没能坚持到最后。高三上学期还没结束,徐小儒就拖着大包行李上了火车。听说,他舅舅在山西开了个煤场,生意不错,缺少人手。


徐小儒给我打过很多电话。后来,母亲怕影响我的学业,彻底把家里的座机给断了。


秦百川最终还是不得不向命运臣服。他认了,累了,妥协了。


徐小儒把他生命里的一份工资汇给了我和秦百川,他在汇款单的留言栏里附了一句话,兄弟们,一定要好好读书!


拿到这笔钱的时候,我和秦百川站在邮局门口哭了。


十七岁


原本打算用这笔钱买长途车票去山西看徐小儒,可后来,却因为秦百川的母亲,无限延期。


工头说,秦百川的母亲是自己不小心才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的,建筑公司不能赔钱。那天晚上的秦百川,至今仍然使我心惊胆颤。他握着水果刀冲向工头的那一瞬间,我的身体彻底僵硬了。


再后来,建筑公司的老板跑了。一大批从西南而来的打工仔,没日没夜地坐在黑蒙蒙的毛坯房里,等待奇迹的出现。


十几天后,我接到了一所三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秦百川为了表示祝贺,把他母亲生前买给他的手表转送了我。我们站在夏天的大院里推搡了很久,一直到星星爬上夜空,知了重新开始无休无止地叫唤。


他说,小海,咱们三兄弟,就你一个人上了正途。好好干,别让我和小儒失望!


秦百川彻底消失了。他和蓝贝贝,和徐小儒一样,像一抹掉落在湖泊里的水彩,慢慢地遁隐了所有踪迹。


我只身去了湖南。大学里,隔三岔五就朝家里打电话,询问秦百川回来没有。


每年春节回家,我都会特意去楼上看看。门把上的大锁生了锈,我握着小刀,一点一点把它们刮下来,而后,不厌其烦地朝着锁孔里打润滑油。我一直在想,要是秦百川回来了,打不开锁怎么办?


大四那年,秦百川终于给我写了第一封信。他说他过得很好。信末,他问我,小海,大院还是老样子吧?


我该怎么回他呢?此刻,大院的洋槐树依旧立在风中。


前面又是一条关于抉择的路。我知道,我只能像当年那样,忍住悲伤和泪水,只身一人,默默前行。


可谁知道,这些只能由自己去走完的路途上,究竟潜伏了多少成长的寂寞?


向日葵的约定


大学第一年,她们被分配到了同一间寝室。


同寝四人,唯独她是农村来的姑娘。沉默,寡言,带着乡土气味的矜持。


山里的孩子,上学都特别晚,因此,相比其他三人而言,她的年龄最大。


老二是个温州姑娘,时髦,小巧,心细如尘。因生得秀气干净,开学没多久,便收到了一大堆高年级学长的求爱信件。老二虽是个弱女子,可一点也不含糊,多少个纨绔子弟在她手中,被耍得欲哭无泪。


老三来自内蒙古,外表粗犷,内心纤柔。唱歌跳舞,骑马射箭,无所不能。最令人羡慕的人是,老三家里有一块特别大的牧场,里面牛羊成群,骏马奔驰。老三的爹爹怕女儿想家,特意买了个袖珍dv,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拍了进去。一旦老三想家了,就翻出来看看。她第一次打开那段录像,同寝的所有姐妹都惊呆了。蓝天白云,碧草如茵。


老四的外号是缺根筋,山西人。虽然成天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但很多时候,怎么得罪人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对于很多事情,老四的反应特别慢。隔壁班的男生勒紧裤袋请她白吃了一个学期的早餐,她都还不知道人家对她有意思。直到大一下学期,那男生捧着玫瑰花向她表白,她才恍然大悟地说,哇,原来这小子早有预谋!


2


起初,老大和其他三位千金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到底是农村来的姑娘,虽然心里憋足了劲儿,想融入她们的小帮派,和她们打成一团,却不知该怎么说,怎么做。


老二大清早在宿舍里嚷嚷着手机丢了那天,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看着老大。其他三人,家里非富即贵,想要一个手机,根本用不着这样的伎俩。只有老大,勤工俭学,申请贷款,可狠狠苦了一年,还是得用宿舍楼里的公用电话。


老三说,别急,别急,我用我手机打一个试试。老三掏出手机,拨了出去。结果,是一阵又一阵关机的提示音。


老二急了,站在床上面红耳赤地乱喊,谁拿了我的手机就交出来吧!我给你一千块钱还不行吗?再不成,你把手机里的卡退给我也可以,反正里面的信息对你来说也没用。手机,就算我赏给路边的乞丐了。


老四跟着掺和,是啊是啊,你拿人家手机也没用嘛。交出来算了!再穷,也不至于偷自己室友的东西嘛!


老三这下坐不住了,老二,昨天晚上你不是还发短信来着吗?发完短信,你把手机搁哪儿了?好好想想。


我能搁哪儿?我发完短信就把手机放到枕头边了。不可能这枕头还会吃手机吧?气急败坏的老二,像极了点燃的鞭炮,谁挨近,谁倒霉。


老大不说话,慢慢地从床上下来,打开灯,握着电筒,到处找。所有人坐在床上,看着她。


十分钟后,老大跪在地上,小脸贴着冰凉的墙壁,如同变戏法一般,从老二的衣柜底下摸出了沾满灰尘的手机。


手机是顺着老二床边的缝隙慢慢掉下来的。打了一天的电话,发了一夜的短信,电量本来就所剩无几。


3


为了庆祝手机失而复得,三姐妹请老大去校门口的会宾楼大摆了一桌。


老二举着杯子说,老大,谢谢你!你不知道,这手机对我有多么重要。里面可有七十多个追求者的信息呢!我的终身幸福,就全靠它了。


老大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傻笑,端着杯子,和老二碰了一下,咕隆咕隆,把整瓶啤酒喝了个底朝天。三姐妹全都目瞪口呆。


她们不知道,山里人大都有喝酒的习惯。天寒地冻出去劳作,为了取暖,只好随身带一壶自家酿制的烧酒。十一度的啤酒和山里人的烧刀子比起来,那真是有点小巫见大巫的意味。


当夜,四人坐在会宾楼的包厢里,聊得忘乎所以。老二拍着桌子趣谈温州美少女捉弄风流纨绔子弟的仗义史,老三甩着头发嗷嗷地吼着不知所云的蒙古歌曲,老四则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地描述那些不知从哪儿道听途说来的惊人求爱事件。


听完之后,三人嚷嚷着要老大表演一段。老大躲不过去,只好关了灯,坐在漆黑的包厢里给她们几人说山里的鬼故事。


三个城里的丫头平日哪听过这样的故事?虽然彼此浑身发抖,毛骨悚然,可还是紧挨在一起,听得津津有味,连老大中途喝口水都等不及,老大,喝快点,快点,接着呢?后来呢?


回寝室之后,恰逢停电,伸手不见五指。躺在床上,只能隐约瞧见楼道里的紧急指示灯在幽幽地发着瘆人的绿光。


老四怕黑,躲在蚊帐里求老大起身点蜡烛。老大翻箱倒柜,找了半天。


蜡烛点上了,温红的光,在漆黑处跳跃着,像个浑身橘红的调皮孩子。老大,放近些,再放近些,我害怕。


4


老大是被灼热的气息逼醒的。刚睁眼,就看到了火红的一片。


老二的蚊帐被烧了大半,火苗呼呼地往上蹿。三姐妹从没见过这种症状,只顾哭得撕心裂肺,不知如何是好。


老二要起身,被老大喊住了,二妹别急,先用被子捂住头,我会来救你的!


老大一个纵身从床上跳了下来。把洗漱台上的毛巾全都扔进了水池里。哗啦哗啦,四个水龙头,在顷刻间全被拧开了。


老大双手开工,攥着滴水的湿毛巾,朝起火的蚊帐一阵乱打。


其他寝室的成员还没赶到,火就已经被扑灭了。老大才掀开被子,老二就哭着扑进了她的怀里。


二妹,有没有伤着哪儿?都怪我,把蜡烛放那么近。老大一面说,一面细致地用手触探,看老二是否伤了身体。


直到第二天,三姐妹才知道,老大昨天晚上那一跳,把脚给扭伤了。耽搁了一夜,脚踝肿得像个馒头。


老二又要哭了,大姐,你昨晚为什么不说呢?你看,都成这样了!


唉,这有啥?我在山里砍柴,不知摔过多少次,哪次不比这个严重?


其实,三姐妹都知道,老大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大火刚过,怕她们受惊。


5


大三下学期,老二率先提议,要给老大好好过回生日。


三姐妹私下忙开了。


老二送手机,老三送电脑,老四送衣裤。老大原本说什么也不要,可一听到她们的话,眼泪就簌簌地落了下来。


老二说,大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实在不想看见,大冬天的,你还站在楼道里使公用电话。伯母会担心的。


老三说,马上就毕业了,写论文做简历都得用电脑。再说了,你不接受这礼物,以后,你怎么帮我们三姐妹修改论文呢?


老四说,大姐,我听到过好几次了,你骗伯母说,你兼职找了份工作,待遇不错,买了不少新衣裳,可如果你不穿着回去,伯母怎么会相信你在这里过得很好?这两套衣服,你一定要收下。一套是你的,一套是伯母的。也不知道衣服合不合适。


那天,是老大第一次流眼泪。在山里,被狗咬,被镰刀割,被牛踩,她都从来没有哭过。


6


大学还没毕业,老二就托父亲的关系,在温州帮老大找好了工作。老大最终还是没去。她把所有简历都投给了支援西部的工作人员。


毕业那天,老大又一次哭了。她摸摸老二的头发说,二妹,工作了以后,可得好好找个男朋友,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捣蛋了。


接着,她转身抱了抱老三,三妹,你虽然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但我知道,其实你很容易受伤。大二那年,你和男朋友分手,笑得天昏地暗,谁都以为你无所谓。可我知道,那天晚上,你躲在被子里哭了整整一夜,直到凌晨六点才慢慢睡去。


老四,小飞是个好男孩,这是我观察几年得出的结果。虽然,他家里的条件不是很好,但他勤劳,肯吃苦,最重要的是,可以忍受你的一切小性子和繁琐的唠叨。这样的男孩,你一定要把握好。


老二说,五年后,我们在温州聚会吧。老三不干,说要去内蒙古骑马。老四不乐意,说山西也不错。


最后,是老大开口了,妹子们,别争了,咱们就在青岛见面吧,我还从来没有看过海。


7


五年,像风一样,呼啦啦地从远处袭来,说过,就过了。


这五年间,她经历了太多了挫折。爱情失败,母亲早逝,一事无成。她独自一人在西藏的莽莽雪山中,传递着温情,知识和希望。


这几年,她陆续得到了她们的消息。老二在温州开了服装厂,情有所归;老三在内蒙古的牧场成了旅游胜地,收入相当不菲;老四跟着小飞去了广州,白手起家,开了间小商铺,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她没去青岛,和她们断了联系。她不想再去打扰她们的生活。


只是,她没想到,她们三人会在青岛如期而至,然后,直飞西藏。


原来,要找到她,真的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