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宋雪香的心情格外兴奋。他从《水城晚报》上看到一条消息——著名影星红月儿在上海实行变性手术，大获成功。《水城晚报》上还刊登了红月儿术后的大幅照片。照片上的红月儿妩媚多姿，光彩照人。以前宋雪香在几部影片中见到过红月儿，他出色的演技和俊朗的小生形象曾给他留下过深刻的印象。红月儿变性手术的成功，给宋雪香多年的梦想带来了足够的信心。他在网上搜索到了红月儿的网址，两个人真是知音难觅，一拍即合，在网上聊了两个多小时。宋雪香想，难道我宋雪香就不能成为红月儿第二吗？

宋雪香在水城是众多女性的崇拜偶像。他的美貌、他的医术使她们为之倾倒。得知宋雪香要做变性手术的惊人之举后，一些人，包括那些宋雪香曾挽救过她们生命的女人纷纷向他伸来援助之手。到目前为止宋雪香已收到捐资达16万元。

那天晚上，宋雪香揣着刊登了红月儿照片的那张报纸回到家中。陆瑶还没有下班。宋雪香亲自下厨做好了饭菜，等待着陆瑶回来吃饭。宋雪香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他打开衣柜，选了一条他为陆瑶买的白色长裙，穿在身上。他在衣镜前旋转着身体自我欣赏着。衣镜里穿着白纱裙的宋雪香果真就是一位活脱脱的美女了。宋雪香陶醉了，连开门声他都没能觉察到。

宋雪香的美梦是被身后冷冷的笑声惊醒的。他转过身，见陆瑶正毫无表情地打量着他。两人对视了许久，陆瑶才说，宋大夫想去舞台上反串吗？

宋雪香尴尬地笑了笑，说陆瑶，我穿这裙子漂亮吗？

漂亮，太漂亮了！陆瑶说，衣柜里还有那么多的乳罩，你怎么不也戴上？

宋雪香走过去，拉着陆瑶坐到沙发上。他脱下裙子后，把那张报纸递给陆瑶。

陆瑶接过后便放到了一旁，说我都看过了。真是奇闻共欣赏啊。

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宋雪香说。

陆瑶叹了口气说，雪香，咱们能不能再谈谈？

谈谈？宋雪香说，还谈什么？我们天天都在谈这个话题。

陆瑶说，雪香你想过没有，你真的做了变性手术，那我和女儿怎么办？我们还算是你什么人？

宋雪香说，女儿当然还是我们的女儿，你我虽然不再是实质上的夫妻，可我们永远是好朋友。我不会从这个家庭里走出去的。

你不觉得这很滑稽吗？陆瑶拍打着身边的报纸说，你知道人们都在怎么谈论这个红月儿吗？

这就是世俗的偏见。宋雪香向陆瑶移了移身子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信念，这是融在骨子里的东西，人为什么要为世俗所左右呢？

这么说就一点余地也没有了？陆瑶站起了身。

宋雪香说，陆瑶，我知道你所谓的挽救。可你挽救了我就等于毁了我呀！我不能总是这样，我要在这个世界上活得纯粹些呀！

陆瑶沉默了。她冷笑了一声，朝卧室走去。

上午十点多钟，王春林在办公室里接到付玉红的电话，说她要出差，今天下午就走。王春林感到挺突然，说怎么这么急？

付玉红在电话里说，急吗？这就是现代人的生活频率。

王春林说，去哪里？

付玉红说，深圳。可能顺便还要去珠海和海南走走。

要我去送你吗？王春林问。

免了。付玉红说，下午两点半的飞机，公司有车送。

王春林看了看表说，怎么事先不早点吱一声？

怎么，我们公司的事儿还要事先向你王校长请示吗？

跟谁去，就你自己吗？王春林问。

付玉红在电话那头顿了顿，说王春林你在审犯人啊？付玉红显然有些不高兴了。说跟谁去是我的自由，用得着向你汇报吗？好好看你的家吧。

你……王春林一下给噎住了。

真没劲！付玉红挂断了电话。

王春林站在那里愣了半晌才放下电话。他点燃一支烟，大口地吸着。他有些坐不住了，在屋地上踱来踱去，手头的事情再也没有心思做下去了。

王春林似乎有一种预感，付玉红绝对不是自己一个人出差。以往她公出，王春林不去送站她都会不高兴的。今天的反常不能不让他疑窦丛生。

王春林就这样心神不定，胡思乱想地熬过了一天。

临近下班的时候，他给付玉红的公司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位小姐，嗲声嗲气的。王春林说，请给我找一下付玉红。

小姐在电话里说，对不起啦先生，付经理跟耿总下午飞深圳了。

王春林心里一动，说就他们两个人吗？

小姐说，是的啦。先生您有什么事需要留言吗？

王春林“叭”地挂断电话，按在话筒上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果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那一瞬间，王春林的脑子里灌满了飞机的轰鸣声。那轰鸣声把付玉红从他的身边扯向一个遥远的世界。

王春林怀着郁闷的心情回到了“丁香花园”的家中。他没有心思做饭，此时这华丽的居室让他感到冰冷而陌生。

天黑下来了，宽大的客厅里飘满了烟雾。一支支的香烟似乎就成了王春林的晚餐。他在想，在这个静谧的夜晚里，在那个充满了浪漫情调的南国城市，付玉红和耿一峰会做些什么？……他不敢想下去了，心里不由感到一阵阵揪痛。

男人往往就是这样。比如王春林，他可以和妻子之外的佟梅心安理得地幽会和上床，可他却不容许付玉红的红杏出墙。他觉得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他在佟梅的怀抱里是男性激情的回归和感情的释放，而付玉红与耿一峰的苟且就是一个女人的背叛和堕落。

王春林坐在沙发上，迎面墙壁上一副他与付玉红的合影跃入眼帘。照片上的付玉红梳着两只小刷子，像一个女中学生，纯净的眸子里溢满了幸福，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王春林的臂弯里。王春林戴着一幅眼镜，宽宽的额头上闪烁着智慧的光泽。他深沉、儒雅，一派文士风度。

当时的王春林刚刚走出大学校门，是水城师大的数学王子。他踌躇满志，气宇轩昂。经人介绍，付玉红认识了王春林。他们第一次见面，付玉红就被王春林的风度和才华所折服。很快他们两人就坠人情网。那时的付玉红对王春林充满着崇拜和依恋。王春林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外出学习，付玉红几乎每天一个电话。仅仅半个月的时间，等王春林回到水城，付玉红人已瘦下了一圈。

时间无情，往事不再。不知道是这世界变了，还是他王春林变了。追忆如水往事，王春林心里感到一阵酸楚和凄凉。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空，王春林又想起了佟梅。他有一肚子的话要向她倾诉。他抓起了电话，又放下了。他不能在这么晚的时候打扰她和她的家庭。

第二天的上午，彻夜失眠的王春林居然没有一点倦意，可盘踞心中的郁闷却徘徊不去。在办公室里，不知怎么的他就挂通了付玉红的手机。

王春林说，怎么样付小姐，一路辛苦了？

付玉红的声音从遥远的南国传来，说谢谢你的关心，也就两个小时的路程，谈不上辛苦。说春林，家给我看得怎么样？

王春林冷笑一声说，付玉红你应该清楚，王春林不是个看家的好手，他已经后院起火了。

电话里一阵沉默。王春林说，怎么，断线了？

付玉红说，王春林你什么意思啊？我在沙头角这儿都闻到一股子酸味了。

付玉红，你一向可是个敞亮人，怎么干起偷偷摸摸的事儿来了？王春林说。

付玉红说，王春林你把话说明白点儿，我怎么偷偷摸摸了？

你是不是跟耿一峰在一起？王春林咄咄逼人地问道。

是呀。那又怎么样？付玉红说，他现在就在我身边，你有什么话要跟他说吗？

王春林握着电话的手哆嗦起来。他强忍着怒火，说付玉红你竟敢这样对待我，我现在还是你的丈夫！

付玉红说，王春林，我现在不想跟你浪费话费，你好好想一想吧，是丈夫就要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

王春林顿住了……

王春林，我没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付玉红说，作为一个妻子，我为你做得够多的了。你为我做了什么？离开我你自己又能做成什么？你想想吧，一个靠女人活着的男人也算个男人吗？

王春林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嘶哑着嗓音说，够了付玉红。看来我是打扰你们了，祝你们蜜月愉快！就挂断了电话。

中午，王春林来到学校食堂的餐厅。他并不想吃饭，他知道这个时间佟梅一定在那里。一走进饭厅的门口，王春林发现佟梅果然在里边，她正和几位老师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王春林就停下脚步朝佟梅那里望去。佟梅也发现了他，两个人对视了片刻，王春林扭身走出了餐厅。佟梅埋下头吃起饭来。

佟梅赶到老房子时，王春林已等候在那里。佟梅一进屋就扑进了王春林的怀里。她仰起脸望着王春林，发现他神情委顿，两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搂着她的两手也松松的，就心疼地说，春林，别总是想那些闹心的事儿，你得注意身体。

王春林什么也没说，眼睛里默默地流出了眼泪。

佟梅说，春林你这是怎么了？又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付玉红去深圳了。王春林说。

去深圳怎么了？佟梅不解。

她是跟耿一峰一起去的。还要去海南。王春林抓住佟梅的两肩说，他们已经到了公开的地步。你说，她把我王春林当成了什么，啊？把我当成了软蛋呵！

佟梅说，春林你冷静点。

她还在电话里公开跟我叫号，说耿一峰就在她身边，还说我不配做男人！

看到王春林激动得两眼通红，佟梅抱紧他，安慰着说，春林你别这么激动，总这样就把自己毁了。

我已经给她毁了！王春林屈辱万分，竞在佟梅的怀中呜呜地哭泣起来。他像一个孤苦无助的孩子，只有在这个温暖的女性怀抱里才能这样放任自己的感情。王春林的泪水打湿了佟梅的前胸。

面对王春林的眼泪和哭声，佟梅的心里像刀绞般的难过。这是她少女时代所崇拜的男孩子，也是把她从泥泞的生活沼泽里带出，重新给了她欢乐和希望的男人啊。佟梅流着泪说，春林，男人的标准不同人有不同的理解。你王春林的才学和人品是他耿一峰所能比肩的吗？你应该振作起来，你要相信你自己。

可付玉红却把他当成神仙一样。王春林愤愤地说。

你跟付玉红不是一路人。佟梅顿了顿说，春林，有些话可能我不该说，你认为你和付玉红还能走多远？

王春林抬起头愣愣地望着佟梅。

你们为人的准则和价值观相差得太远。佟梅说，在她面前你只有压抑和自卑。一个男人的锋锐已经给她磨没了。

王春林叹了口气说，佟梅，如果付玉红是你，我王春林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唉，你说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公平，咱们怎么就没能成为夫妻呢。

为什么就不能呢？佟梅捧着王春林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说，春林，这些天来我总是想一个问题，这可能就是命运的安排。如果你王春林一切都一帆风顺——家庭幸福，事业发达，我佟梅可能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可是看到你的处境一天比一天糟糕，在付玉红那里你已经没有尊严可言，她的专横和霸气让一个男子汉的自信一天天的丧失掉了。再这样下去你真的就给毁掉了。

王春林呆呆地望着佟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作为你的老同学和一个爱着你的人，我真是不忍心看着你就这样沉沦下去。我真想把你从眼前的苦海里拉出来，今生今世永远陪伴在你身边。

王春林扑进佟梅的怀里，眼泪潸潸地流了出来。说佟梅，谢谢你！你真是我最最心爱的人。没有你我王春林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佟梅说，春林，我可不是在这里空口表白，这些我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呀。

王春林抬起泪眼说，佟梅，能得到你的爱是我王春林的福分，可你的家庭是完整的，我不能……

你以为我活得就快乐吗？佟梅说，春林，自从那次遇上你，我真像又重新活了一回。你知道，一潭死水的日子会把人折磨疯的。它和我们在大学里所憧憬的生活差距太大了。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的那位火车司机，甚至都不希望我出来工作。在他心目中我就该整天在家里为他做饭看孩子洗衣服，连同学的聚会他都不让我参加。他除了没完没了地在我身上发泄，还能给我什么？春林，我已经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就像一只常年窝在岩洞里孵化的鸟儿，还没来得及舒展一下翅膀，还没能嘹亮地啼叫几声，美丽的羽毛就要褪掉了。春林，我真的很珍惜你所给我的一切，我们如果能走到一起，就是让我少活十年我也高兴啊！

王春林把佟梅紧紧地抱在怀里，吻着她脸上的泪水，说佟梅，我们真得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了，能得到你，我王春林这一辈子也知足了！

佟梅在王春林的额头、眉毛、嘴唇上狂吻起来。两个人相拥着向床边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