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只小小鸟

作者: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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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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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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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5214字

第二十八章一只小小鸟


老四海学习网页制作绝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2000年正是世界i业蓬勃发展的黄金时期,地球变成了一颗巨大的网络泡泡。中国人的创新能力虽然是世界五流,但凑热闹的本事绝对是超一流,几个月里华夏大地上就进化出了上千万的网虫。不少人甚至要在网上安家、娶媳妇,过日子了,一群傻╳!老四海对新生事物一般是来者不拒的,很久前他学会了在网上冲浪,学会了一些初步的黑客技巧,甚至在五角大楼门口转了一圈儿,却没找到进门的钥匙。老四海断定,人虽然不能在网络上过日子,但未来世界中绝对少不了这玩意儿,这是一个发展趋势。但他还没在虚拟世界中找到发挥空间,更不清楚网络能不那给自己带来些实惠。


有一次菜仁找他来喝酒,二人从天上聊到地下,后来又开始探讨人死后有没有另一个世界。


菜仁说:“有。”


老四海说:“没有,全是瞎掰!”


二人一抬杠,酒就喝得差不多了。醉眼迷蒙的菜仁神秘地告诉老四海:自己前几天碰上一个老上级,已经退休很久了,离死不远了。但老上级一见到自己就拉着他的手痛哭不止,凄厉得如丢失了档案。老四海忙问缘故,菜仁叹息着说:“命苦啊,老头的命真是挺苦的。人家以前是正处级干部,给政府干了三十多年。现在退休了,一个月就拿两千多块钱,能不哭吗?”


老四海立刻想起那个西安老者了。还是西安的老者实在,人家知道自己没什么贡献,所以比谁都知足。他不禁冷笑道:“这小子为全人类、为中华民族做出什么突出贡献了?”


菜仁笑道:“他们还能有什么突出贡献?这些人上班就是喝茶、看报纸、聊女人,一到升迁的年头就相互踹,比狼都狠。他们要是能干点儿正事,咱中国早就不是发展中国家了。”


老四海不满地说:“那给两千块钱他还嫌少啊?很多正在工作的人还挣不了这么多呢。臭不要脸!”


菜仁摸着脑门道:“即使没有什么贡献,人家一样觉得冤,最少是把青春浪费啦。再说了,人的岁数一大自己就没有多大开销了,我那个老上级主要是孩子闹的。他有好几个孩子,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天天张着手向家里要钱。”


“孩子多大了?”老四海问。


“大的三十多了,小的二十多。”菜仁马上制止住老四海的愤怒,轻声道:“我知道,我明白,他们应该自食其力了。可干部子弟都是蜜罐里长大的,能有几个是正经东西?他们要钱要得太狠了,老上级只好说家里没钱,可你猜怎么着?没人信他的话。”


“自家孩子应该知道他爸爸的底细呀?”老四海道。


菜仁大大地叹息一声:“所以老头子才哭呢。可他就是哭成了泪人,儿女照样不信。孩子们说了,你当了二十年处级干部,手里上是有实权的,勤捞致富,一年捞一万你还能捞回二十万呢……”


老四海没听明白,马上打断他:“什么致富?”


“勤捞致富啊,捞鱼的捞,打捞的捞,明白了吧?人家儿女说了,不是想让你当贪污犯,可你也应该小捞着吧,二十多年的干部怎么能白当呢?我那个老上级是真伤心,他后悔呀,当年怎么就没捞点儿呢?怎么就想不开呢?现在落了一身埋怨,里外都不是人,嘿嘿……。现在的干部真没法当……”


菜仁后来又说了很多,可老四海就没往耳朵里听,他满脑子都是“勤捞致富”这四个字。


名言,绝对是名言!


老四海知道世界上最大的哺乳动物是须鲸,但须鲸是靠浮游生物过活的。在显微镜下才能现身的浮游生物,却养活着几十吨重的庞大家伙,大鲸鱼的生存秘诀就是“勤捞”二字。自己的指导思想有问题,以前总琢磨着如何能一口吃掉一头牛,那不是正确选项,而且还非常的危险。上善若水,上圣绝智!射雕就应该是集小胜而成大胜,十万只苍蝇就是一头小肥猪啊!打苍蝇是没人注意的,杀猪就会有人过问了。


老四海顿悟了人生妙语,举一反三,第二天就想通了网络的用途。从此他开始准备新的计划了,其内容是润物于无声,杀人于无形。


他以优异的成绩结束了网页设计的学业,然后便购买了扫描仪、苹果电脑、外挂硬盘,以及一系列制作网页的正版软件。再之后他用假身份证在网络公司申请了一个域名——。几天后网络公司通知他,5945已经属于您了,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老四海当然是勤劳的,他利用间歇时间把网页设计好了。由于担心ip地址被人查获,老四海将原始文件拿到网吧,用网吧的电脑将文件传输到网络上。2001年初,属于老四海的一个象模象样的网站开张了。为了安全起见,他从不在家中上网,而是办了十几张网吧的优惠卡,网站操作、更新和交易全在网吧里进行。当然了,老四海办优惠卡的证件也都是假的,普天之下,率土之傧,没有人知道5945与老四海有关系。


5945网站的经营项目是独一无二的,至少在站里还没有先例。


网站主要经营项目是贩卖手枪、步枪、机关枪,子弹、炸弹、催泪弹,窃听器、手铐、以及能装在眼镜上的微型摄象机,可以让一头母牛昏睡上半年蒙汗药,再有就是超强韧性的尼龙绳,多用途匕首等等。当然了,这些东西老四海手里是一样都没有,更不可能有什么进货渠道。他手里只有几十张不同持有人的银行卡,想买东西的就直接把钱打到卡上,然后客户就直接成受害者了,行骗过程极其简捷,绝不会有任何中间环节。老四海的工作便是更新网页内容,经常性地更换银行卡,定期或不定期地取走现金。


这是个无本万利的买卖,老四海每个月都能收到来自五湖四海的馈赠,少则数千多则好几万。


有一次一东北客户向他购买机关枪,老四海开价五千,对方要五挺,而且还外加一定数量的弹药。老四海在网上回复说:只能在广西的友谊关交货,定金50%。对方倒也爽快,没过几天就把定金打到卡上了。老四海自然懂得礼尚往来,收到定金的第二天就直接把网站和信用卡全注销了。


几年后,网上出现了很多类似的网站,但他们只能算做老四海的徒子徒孙了。其实做这种明目张胆的诈骗挺安全的,那些不法之徒没一个好东西,即使受了骗也没有人有胆量去报案。由于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即使公安局发现了你的伎俩,也很难在数千万人中锁定一个人。即使找到了网站的主人,也没人知道他是老四海的影子,这就是影子经济。


再之后老四海一连开了好几家网站,有贩卖防暴器材的,有推销刑侦产品的,有开发人类性能力极限的,反正老四海是真忙活,全北京的网吧几乎都留下了他的身影。但他还是不放心,一有空就跑到保定、天津去,目的仅仅是为了上网,有一次他竟跑到了辽宁兴城。


老四海的活动是隐蔽而神秘的,还需要相当的耐性,所以菜仁一家往往好几天里不到他的踪影。一旦老四海出现,他就会解释说:自己去外地体验生活了或者我找了个僻静地方,创作了一篇散文等等。好在菜仁一家都是老实人,在老四海的蒙骗下,继续把他当成大作家和中国最有爱心的慈善天使。


有一天老四海实在想休息休息了,便躲在家里看书。


当天上午方竹就拎着一本书找上门来,号称是找了他好几次了,终于把老叔叔堵上了。一见面,方竹以略带威胁的口吻道:“老叔叔,你要请客了。”


老四海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胡乱地问:“谁过生日呀?”


方竹任性地大叫道:“问你自己吧。”说着,她将手里的砸到老四海面前,声音又提高了二十分贝:“老叔叔,你们男人的嘴真是密不透风啊,新出了居然不告诉我们一声,是装酷吧?”


老四海眼角的余光在书的封面上一溜儿,立时惊出了一身的白毛汗。书名是《北京爷们儿》,作者竟是那个最最平庸的作家——庸人。老四海立刻就想起那本《一不留神》来了,天哪,这小子怎么又出书了?更可怕的是他出了书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这不是要我的好看吗?老四海当然不可能在方竹面前露出马脚,只好抹红了脸颊道:“我认为出版社的动作没那么快。”


“快得很,我是在小书摊上买的,十块钱一本。”说话的同时方竹翻开扉页,指着定价给老四海看。“老叔叔,二十五块钱的书怎么才卖十块呀?”


“盗版。”这话是从老四海嘴里溜出来的,然而话一出口他就后悔得槽牙酸疼。嘿嘿,盗版书都面市了,而作者却还没有看到,这不是笑话吗?同时他隐隐约约地感到一丝恐惧,庸人这个东西好象要出名了,他的书居然都有盗版的了。老四海本来认为这种风格的作家是不大可能出名的,把他当做垫背的就有这层意思。可这小子万一出了名,自己的作家戏就演不下去了。在那一刻他真盼着这个庸人得个什么心脏病、脑血栓,或者什么突发性的必死的病,要么干脆出车祸,直接撞死。庸人死了,我老四海也就塌实了。


方竹以为老叔叔是天性谦虚,并没多想,反而惋惜地说:“盗版书一出来,会不会冲击正版市场啊?老叔叔,你的版税不会有损失吧?”


老四海大度地一挥手,慷慨激昂地说:“叔叔我不指望出书挣钱,指望出书的版税我就饿死了。写书是我的追求,盗版也是好事,至少可以让更多的读者见识到咱们的观点,而且还能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吗。去,叫上你爸你妈,咱们要祝贺祝贺,去全聚德,吃鸭子去。”


方竹兴奋地叫起来:“是和平门的还是前门的?”


老四海撇着嘴道:“吃就吃前门的全聚德,吃的就是老字号。”


方竹说自己从没去过全聚德本店,拍着巴掌,鸭子一样叽叽嘎嘎地跑了。方竹一出门,老四海便抄起那本,如饥似渴地起来。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北京爷们儿》的已经浏览了一半,方竹却还没回信。老四海琢磨着,方竹最好再晚一点儿,“庸人”先生最少也应该知道这本书的内容吧。其实老四海看到一半就大约明白作者的意思了,写的是北京一群胡同孩子的成长过程,充满了愤世嫉俗、无可奈何和光怪陆离。老四海不是北京长大的,对这种典型的北京故事没多大兴趣。但为了继续充当作家,他只得硬着头皮把书看完。但是看完了,方竹依然没有露面。


老四海不得不打通了菜仁家的电话,是方惠接的。她为难地说:“新书出了是应该祝贺祝贺,楼口就有几家不错的饭馆,就别跑那么远了。”


老四海一听口气就明白了,方惠夫妇是怕自己花钱。于是装腔作势地在电话里喊道:“嫂子,房间已经订好了,不去人家就该罚款啦。”


方惠吃惊地说:“那得罚多少钱啊?”


老四海说:“已经预交了二百块定金,你们不来,这钱就算扔了。”


方惠无奈地咋了嘴:“你怎么一下子就给人家交了二百块呀,你这不是有钱烧的吗……”突然电话里的声音变成了菜仁的:“你真是的,你可真是的你!算啦,你就在饭馆里等我们吧。”


老四海放下电话,马不停蹄地赶到前门的全聚德烤鸭店,要订包间。服务员说:“您的命真好,只有一间了。”老四海赶紧出了二百的预付款。办好手续,老四海转身就往外跑。刚到门口,迎面就碰上了菜仁夫妇和方竹,方竹指着他叫道:“我说了吧,老叔叔从来是说话算数的,保证在这儿等着呢。”菜仁和方惠站在门口,相互看着,相互推委着,似乎门内是龙潭虎穴。


老四海扑将上去,一把将二人拉了进来。哀求似的说:“快来吧,你们不来我的钱就真白扔了。”


全聚德老店就在前门大街,门脸是坐东朝西的,虽然是古装门面却丝毫看不出它有几百年的历史来。饭店门外总聚集着不少探头探脑的家伙,似乎这里面的鸭子会说人话。方惠在前厅里转了半圈儿,吸着气道:“原来全聚德里面是这个样子啊。”


老四海拉着他们往里走。“走吧,里面更好。”


所谓的包间,实际上就是几面刺绣屏风围起来的一个狭小空间。全聚德的生意太好了,完全是在抢钱。老四海是中午十一点钟进来的,这地方就已经是最后的清净所在了,据说还是别人订好后又退掉的。


几人落座,方惠仰脸望着天花吊顶下的宫灯,扭脸问菜仁道:“这里面有点像故宫。”菜仁点着头道:“看样子是后来又装修了。我1980年来过一次,那时候茅台酒论两卖,鸭子才八块钱一只,现在呢?”


方竹接口道:“168。”


方惠浑身一激灵,眼珠子差点落在桌子上:“啊,我的天!168块能买一群鸭子了。四海呀,方竹不懂事,你怎么能听她的呢?这回来全了聚德,下回她就敢说去北京饭店,这地方不是咱们……”


方竹恼怒地打断她:“妈,不是我要来的,是老叔叔自己说的。”


老四海赶紧作证道:“没错,没错,是我说的,地方也是我点的。嘿嘿,我也不知道您没来过,没来过才应该来看看呢。您是北京人,北京人没去过全聚德老店,得多让外地人笑话咱们呀。来!”说着他点手叫来服务员,稍加思索,便高屋建瓴地说:“来一瓶精品二锅头,一只鸭子,糟溜鸭四宝,火暴鸭心,一盘卤鸭肝,再看着来盘蔬菜就行了——清炒芥蓝,就这样吧。”


服务员见他连菜谱都没看,脸上立刻堆满了钦佩。“先生,鸭架子是熬汤还是带走?”


“熬汤。”老四海看了方惠一眼,马上改口道:“带走吧,回家熬汤。”


服务员走了,菜仁伸手把菜单拿了过来。方惠和菜仁的脑袋凑到一起,仔细研究了几分钟。又是方惠先开的口,声音都有点儿颤了。“四海,你是不是总来这种地方啊?你够奢侈的。”


此时方竹正在讲述大学的见闻呢,老四海听得前仰后合。听到方惠问话,他只好撇下方竹:“也不是总来,鸭子这种东西太油腻。”


菜仁满脸的不满:“钱也油腻。一盘鸭四宝就98块,火暴鸭心88块,这玩意也太贵了,火暴人心也就是这个价钱吧?这是小孩唱歌,没谱啊!下岗职工一个月的低保只能吃三盘菜,顶多再加几个火烧。”


老四海颇为内行地说:“大哥,全聚德的鸭心是用茅台煨出来的,你尝尝,风味不一样。”


菜仁大声道:“我不稀罕,头几年我和你嫂子下岗的时候……”


方竹又急了:“爸,你小声点,这地方不是下岗职工来的。”


菜仁真有点怒了,凶恶地瞪了方竹一眼。“咱们家有下过岗的,我们不觉得丢人,漫天要价的才丢人呢。什么老字号啊?就是钱的字号!咱家楼口就有家卖烤鸭的,28块一只,那的鸭子也不是残废呀。”


老四海刚要说什么,方惠又把话头接过来了。“四海呀,嫂子我知道你有本事,你有出息,你能干。可今天做嫂子的还得说你两句,省几个钱吧,在北京买套房子,然后在北京娶个媳妇,咱这辈子就算是塌实了。总这么东奔西跑的,那不是个事啊。我们医院有不少小护士呢,模样都挺好看的,我正琢磨着给你介绍一个呢。”


老四海的脚趾头立刻拧成了麻花,浑身都开始痒痒了。十几年了,头一次有人张罗给自己介绍对象,这事听来似乎很是荒诞。老四海苦笑着说:“嫂子,您就别操心了,谁能看上我呀?”


方惠还没说什么,菜仁又不满了。“你怎么啦?你缺胳膊你还是少腿啊?让你嫂子和你侄女看看,四海一表人才,年纪轻轻,肚子里有墨水,口袋里有钱。除非是姑娘瞎了眼,谁敢看不上你呀?”


方竹叫道:“我老叔叔是钻石王老五。”


老四海红着脸道:“我——我缺德。”


方惠和菜仁大笑起来,方竹狠狠给了老四海一拳:“老叔叔真是写书的,你太坏了。”


话题总算过度到内容了,方竹和老四海探讨起《北京爷们儿》的人物来。幸亏老四海早有准备,要不保证露馅了。方竹说:“我最喜欢山林了,你为什么要把他写死呢?”


老四海说:“面对对残暴的世界只能用残暴的手段,山林不妥协,只有死。”


方竹说:“你真狠心呀……。”


吃到中途,菜仁起身去卫生间。大家依旧海阔天空地瞎聊,方惠也加入了文学讨论:“方竹把你那本书的内容告诉我了,我真是奇怪,你不是北京人呀,怎么能把北京从七十年代到现在的事写得这么明白呀?那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四海笑着说:“嫂子,这就是创作者和一般人的不同之处,写清朝的事总不能再回清朝看看吧,写监狱里的故事总不能真让人家关起来吧?我虽然不是北京人,但有些事没准比北京人看得更清楚。”


方惠和方竹同时表示钦佩,方惠点着头说:“原来这就是旁观者清啊。”


又过了一会儿,方竹忽然问道:“不对呀,我爸爸都出去半个钟头了,不会是掉进厕所里了吧?”


方惠笑道:“你是个女孩,瞎说什么。”


方竹气道:“女孩又怎么了?女孩就不去厕所吗?”


老四海也觉得菜仁去得太久了,决定去找找他。


卫生间里有不少人,但不见菜仁的影子。老四海转了一圈儿,又跑进厅堂,前后左右地找了十来分钟。菜仁不会是被鸭子抓起来当人质了吧?老四海叫住一个服务员,将菜仁的相貌简单描述了一遍,服务员为难地说:“每天会来几百号客人呢,我们记不住。”


最后老四海只得垂头丧气地回了包间,刚走进屏风就见菜仁端端正正地坐着呢。老四海正要埋怨他几句,菜仁却叫道:“四海,你跑到哪儿去了?我们都快等急了。”


老四海只好说:“我在外面找你呢。”


菜仁笑道:“我刚才碰上个朋友,在他们桌上喝了两盅。人家还特地跑过来看了看你嫂子,这不,人家刚出门。本来我还想介绍你们认识呢。”


老四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方惠却道:“对了,我跟四海说过老景的事,可惜两个姓老的没碰上面。”


老四海惊道:“谁?”


菜仁道:“我的一个同事,现在升副局长了。他要去国外培训,大家正给他饯行呢。他也姓老,和你一个姓。”


老四海吧嗒着眼皮,整张脸都快掉下来了。嘿嘿,惊险啊!差一点和老景迎面撞上,万一碰上了,是老景先叫出声来,还是自己先跑呢?菜仁又将老景狠狠夸奖了一翻,老四海这才知道,老景已经是北京警界的名人了,由于接连破了几起大案,犯罪分子听到老景的名字就尿炕。老四海则梗着脖子,半天没说话。他老景有什么呀?我老四海就没尿炕,我要是当了警察绝对比他出色。


老四海从来不会真生气的,几分钟后,他就把老景的事扔到南太平洋去了。该死头朝下,要是能碰上早就碰上了。你老景抓不住我,就是抓住了,你也不知道我到底干过什么,急得你抓耳挠腮你也拿我没办法。想到这儿,老四海偷偷乐了好几次,那天他把整整一瓶精品二锅头全灌到菜仁嘴里去了。


一晃又过去了几个月,秋去冬来,转眼春天也差不多了。


有人说二十一世纪是从2000年开始的,有人说是从2001开始的,其实他们不过是想借个名目而已,商家希望借此促销商品,无聊的人希望寻觅些打发无聊的办法。老四海才不关心现在是二十几世纪呢,三十六世纪的人也得吃饭。如今他的网络生意异常红火,老四海已经开了十几家网站,几乎每天都要去银行洗钱。有时连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需要机关枪,蒙汗药和窃听器?这年头真是光辉岁月啊!憧憬什么的都有,什么坏事都有人惦记,放出多么不着边际的废话,保证也有人相信。


老四海发现在一个地方住得太久了,担心的事也便随之增多。比如说这次的北京歇脚吧,歇的时间太长了,他不仅担心作家谎言随时会被揭穿,更担心碰上老景。虽然老四海并不怕他,但碰上这小子终归是件难缠的事,老景就如天上的一片云,随时影响着鸟群的行动方向。另外他还有一层担心——师兄,老四海搬家就是担心师兄被人扭送派出所后,气急败坏地把自己卖出去。但他不能理解的是,师兄从自己这里取走真经后就再没露过面,而且听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老四海曾经侧面地让菜仁向张扬打听打听,据说张大老板一听到师兄的名字,手下人就得马上打119,灭火。


初夏季节,方竹又来了,事先依然没打招呼。


由于气温太高了,方竹穿着粉红色的吊带背心,迷你短裙几乎已经短到大腿根了,而裙子边也如枕头边一样,四向翻着。更让人起火的是,这丫头连袜子都没穿,露着光溜溜的大腿满街跑,似乎紫外线见了她就拐弯。方竹的凉鞋也颇有特色,几乎就是把几根草绳捆在脚面上,几只娇嫩的脚趾头,肉球一样调皮地转来转去。如果是别人的话老四海没准会多看上几眼,上前搭话也不是没有可能。今天他竟大是皱眉,见了面便长辈似的训斥起来:“你怎么穿得这么少啊?你知道不知道流氓就喜欢过夏天?”


方竹哈哈笑道:“你怎么跟我妈似的?”


“我们那个年代的人,不喜欢这个,这叫什么呀?”老四海指着她的吊带背心的带子,老头子似的晃着脑袋。说实话,从方竹身上老四海似乎就看到方惠年轻时的样子了,菜仁老哥居然还娶了个漂亮老婆呀!


方竹哼了一声:“你比我爸爸小十来岁,你比我大十来岁,不过是个中间人。中间人的意思是可上可下,是上还是要下就要看你的立场了。”


老四海没想到她还是这么一说,琢磨了一会儿说道:“我和你爸爸论哥们儿,是你的长辈。”


方竹说:“你是社会人,跟我爸爸有什么关系?我问你,你是想做年轻人还是想做半大老头?”


“做年轻人有什么好处吗?”老四海一般是不会上当的,什么事都得先问清楚了。


“做年轻人,就可以去街上大大方方地追女孩子,去泡吧,去迪厅。做半大老头吗就只能***了。”方竹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字像石子一样,全砸在老四海脸上了。


老四海惊得差点坐地上,脸皮险些甩到墙角里去。现在的女孩怎么什么都敢说呀?这是姑娘家说的话吗?这是当代女大学生说的话吗?


方竹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瞪着大眼道:“咱们中国人的毛病就是不老装老,总觉得老了就是美,可人一老了就快死了,就反动了。他们脑子里都是进了屎的,民族的劣根!”


老四海哈哈笑道:“得,得,是这个意思,我说不过你,我听你的。对了,说起劣根性,我也说点恶心的吧?你知道吗?咱们中国人以前是不上厕所的。”


“不去卫生间,去哪儿?”


“全是随地大小便的。”


“你胡说,你又把我当小孩。”方竹给了他一巴掌。


“真的,这种事中国人自己是不好意思说的。我告诉你吧,北京的第一个公共厕所是八国联军修的。八国联军当年进北京的时候,发现北京人都蹲在城墙根聊天,仔细一看才明白,北京人是大便呢。”老四海哈哈笑道。“当时八国联军都吓傻了,他们受不了这个,后来就在市内建了几十座厕所。北京的公共厕所就是这么来的。”


“真的吗?你不会胡说吧?”方竹还是不信。


“真的,史实。”


方竹思索着道:“那清朝人是太笨了,被人家打得乱七八糟纯粹是活该。”


“为什么?”这回轮到老四海想不明白了。


“中国人不上厕所,可八国联军都要上厕所呀。当时清朝人要是组织起来,发动几次厕所战役,把八国联军全堵在在厕所里打,全都打死啦!”


“对呀!一铁锨一个,全放倒了,而且死了还落一身恶臭。”老四海说着说竟笑得不能自制了。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别说两万人的联军了,就是把八个国家把活人全派过来,一天之内也能把他们灭了种啊。慈僖老佛爷和义和团那些人都是师兄的祖宗,笨到家了。


二人说笑了一会儿,方竹揪着他道:“走,跟我去吃饭,我让你见一个人,帮我参谋参谋。当然了,你提供的参考我也不一定听。”


老四海急道:“你不就是专门让我出钱吗,我给你二百元得了。”说着,老四海回身就要找钱包。


“你必须去,帮我看看人品怎么样。”说着,方竹一把拉起他,起身就跑。


老四海估计方竹是找到男朋友了。大学生本来就没钱,找个叔叔来出饭钱,又能给出几个主意,自然不是坏事。于是只好拿起钱包,跟着方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