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也连声附和，海波更是没有选择，几方算是全部同意由袁局长进行调解。

袁局长看了看陶小陶和于孟君：“这是大人间的事儿，我看就别让孩子参与了，他们还是同学，彼此间要好好相处，而且还要以学习为主，就让他们先回教室吧！”

众人先后点头同意，陶小陶和于孟君便从校长室退了出去。

袁局长看了看姜琪佳：“弟妹，孩子伤得重不重？”

姜琪佳一笑：“身体上倒不重，主要是心理上受了委屈。”

袁局长点了点头：“小孩子呢，可能在各自家庭都比较受宠，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到了一个新的集体里，什么事儿都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而且同学间应该平等相处，我觉得陶小陶被于孟君摔了，他也不可能没摔过于孟君，同学嘛，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况且，孩子适当受一点挫折和打击，也是有一定的好处的。既然孩子没有受伤，那就好办。我觉得这事儿怨不得于孟君，更怨不得他的父母，如果要怨的话，就只有怨我这个老同学、好朋友艾青春了，他组织活动的本意是好的，可是他考虑得太简单了，导致发生了这些意想不到的问题。我建议，由艾青春向陶老板和弟妹赔礼道歉了，怎么样？”

“没问题，其实这事儿全由我而起，我愿意赔礼道歉，如果陶小陶需要再做检查和治疗，费用我承担！”艾青春立即说道。

海波呆住了，他原以为袁局长和陶维克那么熟悉，肯定会站在陶维克的立场上，她做梦都没想到袁局长竟然站在公平的角度来调解这件事儿。虽然她知道这件事儿根本怨不得自己的儿子，可她知道自己和陶维克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在势利和实际上已经得到了许多实际利益的校长面前，这件事根本是不可能得到公平解决的，她唯一祈盼的就是事情早些结束，不能给儿子造成更大影响，于是她上前一步：“不，谢谢袁局长，我看还是这样吧，由我亲自向陶小陶同学道歉，并让他摔我几次，如果他不愿意摔，那我自己摔也行。”

袁局长看了看海波，又看了陶维克夫妻：“你们觉得呢？”

姜琪佳：“这是我们两家之间的事儿，我看就不麻烦艾老师了，我们之间就按她的意思办吧！”

“好，那我现在就给孩子道歉，叫孩子进来吧！”

一见事情总算有了眉目，校长立即叫道：“陶小陶，你进来一下！”

可是，当他的目光投向外面的时候，他一下子呆在了那儿，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三

校长办公室外，于孟君把陶小陶勒在怀里，右手拿着一把削铅笔的小刀，刀片正架在他的脖子上。于孟君两眼发红，声嘶力竭地吼道：“不许侮辱我妈，妈，你绝不能道歉！”

事情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大家都呆住了，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姜琪佳最先反应过来，她惊叫一声，就要往前扑。

“别动！动我就一刀杀了他！”于孟君吼道。

姜琪佳一下子木在了那里，真的不敢轻举妄动。

海波浑身发抖：“孟君，听妈话，放下刀，别胡来！”

“不，妈！你是我在天底下最尊敬的人，你和我爸起早贪黑，全都是为了我，虽然咱们家不像别人家那样有钱，可你们把能拥有的东西都给我，我知道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我也暗暗发誓长大后一定好好孝敬你们，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们。刚才你说要是我不道歉，他们可能会开除你，所以我答应道歉。可现在他们还要侮辱你，我宁可杀了他也不让你受委屈！”

“孩子，你放下刀，别激动，有事儿好商量！”众人说道。

“孟君，老师知道你是听话懂事儿的好孩子，老师相信你也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听老师的话，放开陶小陶。他是你的同学呀，老师平时是怎么劝你们的，同学间要互相帮助互相关爱呀，你忘了吗？”

“艾老师，我知道你是最好的老师，你关心我们爱我们，你教育我们要注意修养和道德，长大了都成为德才兼备的人，我也一直都听你的话。可是今天我不能听，因为刚才我发现，他们并不听你的，而刚才并不公平。可现在，我拿着一个小刀片，他们就都听了，我明白了，什么修养、道德、公平，都没有一把刀管用！”

听着于孟君的话，一股凉气从艾青春的脚根生起，瞬间传遍了全身。

“你放开他，要不然我要报警了！”陶维克大吼一声。

一听说报警，于孟君浑身一颤，一咬嘴唇，手腕用力，铅笔刀就要割下去。

“啊！”突然间，陶小陶大吼一声，一肘捣向了于孟君的肚子。于孟君痛叫一声，放开了手，铅笔刀也掉在了地上，陶小陶脱离了危险。

众人一阵惊呼，特别是姜琪佳，尖叫一声，就扑了过去。

“别动！”随着一声吼，众人又呆住了。

于孟君被陶小陶勒在了怀里，那把掉在地上的铅笔刀也已到了陶小陶的手里，刀片同样架在了于孟君的脖子上。

“小陶，你别乱来！”陶维克叫道。

“叫我别乱来？”陶小陶鄙视地扫了一眼父亲，“你还好意思说，你们口口声声说爱我，说让我享受想享受的一切，还说不让我受一点儿委屈。可事实上呢？我受了委屈，你们竟然不能帮我报仇，连道歉这么个小事儿都搞不定。刚才我还让人刀架到了脖子上，你们这样的父母，我要你们还有啥用？我又能指望你们什么？现在我要自己做主！你们告诉过我，有钱就是大爷，谁惹了咱咱要他加倍偿还，现在我就要亲手让他偿还，拿命偿还！”

“小陶，你别犯傻，你杀了人是要偿命的知道吗？”

“知道，可是我不怕！你们不是说过，只要我高兴，做什么都可以，我就是把天捅个窟窿，你们都会想办法补上嘛！”

看来陶小陶真的下了狠心，众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四周围满了学生，围观的学生又刺激了陶小陶，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随时都有可能割下铅笔刀。

“陶小陶！”就在情况马上失控的一刹那，突然，一声吼叫从围观的人群里炸响，一个学生走了出来，一步步逼向了陶小陶。

陶小陶扭头一看，脸色一下子变白了，他一点点向后退着，嘴里抖抖地叫道：“别过来，你别过来！”

“放了他！我真没看错你，你真是个装硬的假男人，抓住一个比自己又瘦又小的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来抓我呀？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放了他，我还像昨天那样，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真男人。”

陶小陶脸色更白了，额头渗出了汗珠。

突然，那个学生大吼一声：“放开他！”

仿佛一声炸雷，陶小陶手里的铅笔刀一下子掉了下去，他也泥一样瘫坐在了地上。那个学生抢步上前，一把扯过于孟君。

一场危机就这样化解了。

袁局长不由一愣：“国强，怎么是你？”

救下于孟君的学生不是别人，正是袁局长的儿子袁国强。

袁国强一见父亲在，吐了一下舌头，扭头跑了。

双方的家长各自拉过自己的孩子，劝慰了许久，两个孩子渐渐平静了下来。在众人的开导下，他们逐渐明白自己刚才的一时冲动是多么危险，两个孩子都低头不语，流下了眼泪。

许久，艾青春看了看陶小陶：“陶小陶，刚才你能反过来抓住于孟君，说明于孟君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他根本就不可能伤了你，昨天你受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老师不希望你撒谎，如果你撒谎，就会在刚才的错误道路上越走越远，那爸爸、妈妈、老师，谁都救不了你。”

陶小陶咬了咬嘴唇：“妈，我昨天撒谎了，我们玩游戏的时候，老师说小寒斗鸡，一方面是天冷让我们这样运动运动，既锻炼身体又能取暖；另一方面大家要学会互相尊重，不能以强凌弱。老师说传统文化都教我们许多东西许多做人的道理，所以传统文化要继承和发扬，至少不能丢在我们这代手里。所以在游戏的时候，我没有使全力，和于孟君互有输赢，我们也都没受伤。可放学的时候，我碰到了一个人，他说我不像男人，是假硬，他一个能打我三个，我一生气，就和他斗起了鸡，结果让他接连撞倒好几次，他还鄙视我说应该变成女孩子，我心里难过，回家就让你看出来。”

姜琪佳一愣：“他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妈妈？”

“他就是袁国强！我平时听爸和你总提起袁局长，说咱惹不起他，什么时候都得恭恭敬敬地敬着他，碰上什么事儿就是咱有委屈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袁国强的爸爸就是袁局长，我想就是说了实话，你们也不会给我报仇的，可我又不甘心，所以就撒谎是于孟君撞的我。”

陶维克、姜琪佳、袁局长的脸都成了紫色。袁局长干咳了一声：“陶老板，我没想到这事儿是国强干的，等我回去好好收拾他。走，现在咱就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孩子受了什么伤包括心理受到什么刺激，我全权负责到底。”

“拉倒吧袁哥！”陶维克摆了摆手，“小孩子之间哪有什么正经事儿，都是闹着玩儿，再说那小嫩胳膊小嫩腿的，能造成什么伤害！你刚才说得对，让他们适当受点儿挫折，对他们有好处。这事儿到此结束，我还要感谢你和国强呢，要不是国强，刚才说不上要闹出多大的乱子呢！”

袁局长叹了口气：“国强这孩子，平时我工作忙，他妈又搞艺术，不在家更是家常便饭，孩子就扔给了保姆，只想着不让他受什么委屈就行了，没想到他竟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没事儿，小孩子教育，慢慢来！”陶维克说着，扭头看了看海波和于孟君，“真不好意思，错怪你们了，都是孩子，咱大人也不能和孩子一般见识不是。刚才小陶打了他，伤着没有，要不，去医院检查一下？”

海波急忙摆手：“没事儿的，那也怨孟君，他不该拿刀什么的。”

“不说那个了，都是事出有因，那这件事儿……就让它过去吧？”

“过去吧！”海波如释重负，“已经过去了！”

陶维克看了看校长，小声说道：“我们公司准备过几天赠送学校二十台电脑，到时候搞个仪式，是不是也请袁局长参加呀？”

校长连连点头：“那一定，那一定！”

陶维克又扫了一眼于孟君：“现在免收学费了，以后学校的其他费用，你就直接告诉我就行，他的我代缴了。”

海波急忙摆手：“陶老板，这可不行！”

“怎么不行，人家艾老师不是常教育孩子要互相关照嘛，咱们也是不打不相识，就这样定了。”

事情已经解决，海波领着于孟君回家了。陶维克看了看袁局长：“袁局，看来咱们还需要进一步沟通呀，咱光顾着咱俩之间的沟通了，孩子之间倒是缺少了解呀，放心，以后我会创造机会的。”

袁局长点了点头：“好，希望他们小哥俩处得比咱俩还好。我还有个会，那我先走一步了。”

袁局长离开了，陶维克夫妻也和校长告辞，领着陶小陶回家安慰休息去了。走出校长办公室，陶小陶拉了拉姜琪佳的手：“妈，那袁国强打我就真的算了？”

姜琪佳看了看他：“小陶，你不是听你爸说过嘛，人家咱惹不起，这话以后不许再和任何人说了。不过你放心，妈向你保证，除了袁国强，以后谁敢欺负你，妈就扒了他的皮。你以后也不要有啥思想负担，咱是有钱人，有钱就气粗，谁惹咱咱就收拾谁，妈希望你健康地成长为真正的男子汉！”

听着这些话，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艾青春呆呆地站在那，他原本想通过传统文化教育，使孩子们都成为德才兼备的人才，可现在……他没想到现在的家庭和父母，对孩子德的教育已经忽略甚至践踏到这个地步，而没有德育的孩子，长大后，能成为健康的人吗？陶小陶、袁国强和于孟君，他们三个不同阶层不同处境的孩子，各个的家庭熏陶反差又如此之大，他们长大后能和睦共处吗？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小寒斗鸡的情景，那一个个一条腿蹦跳的孩子，简直像极了这些忽略德育的孩子，可缺少了德育半腿走路的孩子，又能够蹦多远呢？

艾青春的心里突然掠过一丝凉意，比小寒的天气还要凉。

（发表于《百花故事》2009年1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