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人来了，你快躲起来！”陈扎纸急忙把沈郁文藏好，一转身从里面取出两个真人大小的纸扎英国士兵，急匆匆摆放在门外。从远处一看，两个英雄士兵正雄赳赳气昂昂地守卫着此处，陈扎纸正是凭借这个手段骗过了曾经前来洗劫的法国士兵。可是这次却没有那么幸运，这次来的是一个英国士兵，他远远望见了两个同伙，不由打起了招呼，可不管他怎么喊，那两个站岗的士兵一句话也不发。英国士兵走到跟前，仔细看了又看，一脚踢倒纸人，狂笑着闯了进来。

“快把宝贝拿出来吧？”洋人来到陈扎纸的跟前，他竟然说出了中国话。

“宝贝，什么宝贝？”

“不要装糊涂了，你们当朝的慧王爷不是和你最好吗，他临走的时候到了你家，肯定给你留了什么宝贝，马上给我拿出来，要不我枪毙了你。”

陈扎纸一愣：“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你们中国人告诉我的，快拿出来！”洋人说着推弹上膛。

陈扎纸狠狠地一跺脚，在枪口的威逼下，走进里面，在极为隐藏处取出了那对玲珑壶。

“好宝贝，好宝贝！”洋人双手捧过玲珑壶，高兴得眉飞色舞。突然，他一扬脸，“纸的？”

“对！”随着陈扎纸一声怒吼，一道寒光闪过，那把扎纸刀从他的袖子里露了出来，闪电般朝着洋人的咽喉割去。鲜血迸飞，英国士兵两眼外呶，“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痛苦地抽搐着，很快气绝身亡。

“舅舅，好险呐，那对壶是那个软骨头王爷的东西，你没必要用命为他守财呀。”陈扎纸把沈郁文从里面扶出来，向他说完了经过，沈郁文惊魂未定地说。

“不。”陈扎纸摇了摇头，“我不是在为慧王爷守财宝，咱们大清国的东西就不该落到洋人手里，哪怕拼上一死也要守卫。”

洋人不来了，因为他们把目标全集中在了圆明园上，英法联军洗劫这座万园之园以及附近的三山五园，最后一把火点燃了圆明园，扬长而去。

洋人退了，慧王爷回来了。回到北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陈扎纸家，陈扎纸把完好无损的玉壶捧给他：“完璧归赵，我不欠王爷的了。不过我要问王爷，大敌当前，你为什么逃了？”

慧王爷一愣：“这……皇上的圣旨……谁敢不从……”

“可为啥那么些兵丁将领全战死在了沙场上？他们是故意违背皇上的旨意吗？你是王爷，既是百姓的父母官，又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外敌入侵，你不战而逃，既愧对黎民又有负皇恩，难道你们这些王公贵族都是纸人吗？”

“你不要听他们乱说，这京城遭难，皇上也痛心万分，现在正在处理后事，我敢保证类似的事情以后绝不会发生。”

“谁在乱说？”沈郁文大吼一声，从里面挣扎着走了出来，“三山五园，让人家洗劫一遍，万园之园，最后落得个火光冲天，你作为大臣竟然心不痛面不改色，你还有人的骨气吗？”

慧王爷气得浑身发抖，一指沈郁文：“好呀，你们奉命守卫园林，如今园林被焚，本该治你们的罪，今念你已经残废，就免去一死，如果再敢胡言，你们两个一并治罪。”说完，捧起玉壶，转身离去。

慧王爷虽然保住了玲珑壶，可他的王位却出现了危机。咸丰十一年，帝崩，慈禧发动了祺祥政变，诛杀了肃顺等八大臣，皇子同治年幼，不能亲政，只好由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慧王爷与肃顺等人关系甚密，虽然曾是咸丰帝眼中的红人，可如今也怕两宫太后拿自己开刀，所以一直想方设法讨太后喜欢。果然天赐良机，同治二年正月，两宫皇太后准备大摆花灯，普天同庆元宵，也借此为大清祈福。

千载难逢的机会终于来了，慧王爷立即来到陈扎纸家，命他必须拿出平生的本事，扎出最好的花灯，进献给两宫太后。谁知陈扎纸却摇了摇头：“王爷，如今洋人正要吞我大清，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弄这纸上的太平盛世又有何用？”

“闭嘴！”慧王爷大吼一声，“叫你做你就做，如果你不好好扎纸，我就把你和你外甥点了天灯！”沈郁文上前一步：“那你就杀我吧！”

陈扎纸一把拉住他：“王爷，真要我做也可以，我也会尽平生所学扎纸。不过我有个要求，就是不许任何人打扰，我要和郁文专心扎纸。王爷放心，我一定扎花灯，绝不会扎其他不吉利的东西。”

慧王爷想了半天，点头应允。

打那后，陈扎纸家大门紧闭，两个人共同研究花灯，专心致志地扎起了纸灯，慧王爷几次前来看望，对花灯非常满意。很快，元宵节到了，也到了慧王爷向宫里进花灯的时候，可就在慧王爷到了陈扎纸家取灯，头昏眼花的陈扎纸一不小心，把两个人精心制作的纸灯几乎全部弄破。交灯在即，现做又来不及，慧王爷急得团团转，真恨不得一刀杀了陈扎纸。陈扎纸急忙上前：“王爷，我家里有一套老朽平时扎制的花灯，把它献给宫里，不知如何？”

慧王爷一听大喜，急忙命人弄出花灯，草草看了一眼，便径直送进了宫里。

元宵佳节，两宫太后邀请朝廷重臣进宫，和她们一起观灯。宫里灯火通明，各式各样的灯巧夺天工，让人叹为观止。慧王爷刚刚进宫不久，传下话来，两宫太后要看他带来的精制花灯。

慧王爷急忙摆手，手下人把陈扎纸精心制作的那一大套花灯小心翼翼取出来，一盏盏挂好。只见廊连廊、桥接桥、山映山、园套园，整整一座皇家园林变成了微约的纸灯，亮起在了皇宫里。

圆明园！

陈扎纸竟然把圆明园扎成了花灯，众人骇然。慧王爷吓得魂飞天外，急忙跪倒磕头，求两宫皇太后恕罪。感慨万千的两宫太后摆了摆手：“起来了，这灯是谁扎的？叫他们进宫来回话。”

慧王爷急忙亲自来到陈扎纸家，把甥舅两人带进皇宫，一再叮嘱不许胡言乱语，然后领着他们拜见太后。

“你们是平民百姓，怎么会扎出圆明园来？”慈安太后问道。

陈扎纸急忙磕头：“回太后，我外甥沈郁文本是圆明园守园官吏，这些灯都是根据他对园林的叙述我再扎出来的。”

一旁的慈禧皱起了眉头：“既是守园，园林被焚，罪责难逃。新帝继位，天下大赦，免你一死，你们本该安分守己，为何又故意制作此圆明园灯，你是想羞辱大清吗？”

陈扎纸：“太后，小的和外甥早知道献此灯必遭杀身之祸，可我们宁愿被杀也要献灯，所以我故意白天按王爷的要求扎花灯，晚上挑灯夜战扎圆明园。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要提醒圣上，扎的纸再好，再精，纸人再像真人，纸圆明园再像真园，可它也是虚的，也是纸的，也是不堪一击，早晚要被火一焚。小的冒死劝说圣上，醒悟吧，好好治理江山社稷，让大清真正崛起，赶走洋人，重振我中华神威。不要再弄这表面的繁荣了，自欺欺人，不顾百姓死活，到头来只会被一把火烧光，皇上、太后，纸上江山终是梦呀！”

“大胆刁民，竟敢目无圣上，污我大清，来呀，把他们两个连同他们制的花灯一并处理掉。”

几个人冲上来，对陈扎纸和沈郁文绳捆索绑，往外就拖，陈扎纸拼命大吼：“皇上、太后，大清子民也是人，不要成为受洋人摆弄的纸人，顺民意，体民情，为民崛起吧，洋人还会再次侵我大清，要是再进北京，皇家园林还要受辱！”

“让他们随园子一块儿去吧！”慈禧狠狠地一挥手，目光就势扫了一下早已瘫软成一团的慧王爷，面上露出了杀机。

圆明园灯被堆到了一块儿，陈扎纸和沈郁文被捆成了粽子，扔在花灯堆里面，一把火，点燃起来。

火光冲天，陈扎纸和沈郁文在火光中拼力高呼：“百姓不是纸人，觉醒吧，纸上乾坤终是梦！”

三十七年后，清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再次火烧圆明园，园里残存的十三处皇家宫殿建筑再遭劫掠焚毁。如今，西洋楼、远瀛馆等数处圆明园残迹残卧在荒草之中，像一根根花灯的骨架在向天向世人警醒。

（发表于《百花故事》2007年第10期，获百花首届新势力故事大赛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