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是第二次来关东。她是关内人，父亲是名流士绅柳云开，十六岁那年，经父母做主，把她许配给军人关振天为妻。可婚后不久，关振天便被调防关东，没想到三年后便命丧关东，按照关振天的遗愿，他被葬在了关东。而给丈夫下葬，则成了柳湘莲的第一次关东之行。眼看亡夫三周年祭期就到了，柳湘莲便踏上了再赴关东祭奠亡夫之旅。

寡妇难，以前柳湘莲只是听说，而现今她是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她不敢与别人过多接触，因为怕人说闲话；她也不敢接受别人的帮助，因为寡妇门前是非多；她更不敢作改嫁的打算，因为她的父亲是名流士绅，所以什么事儿她都一个人咬牙扛着，有天大的苦水也往肚子里咽，这次祭奠亡夫也一样，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带了丫环小红和仆人大六子，都扮作普通农家人打扮，轻车简从，悄悄地来到了关东。到了关东，已经错过了丈夫的祭日，其实这也正是柳湘莲想要的，她不想和任何人接触，趁着满天的月光，她来到丈夫坟前，焚香化纸，哭了个天昏地暗。

“小姐，好像有人！”丫环小红突然推了推已经哭得好软的柳湘莲。柳湘莲一愣，强睁朦胧的泪眼，向四周看出，黑夜间，好像有几个黑影在远处晃动。“夫人快上车！”大六子急忙把马车牵了过来，小红急忙扶起了柳湘莲。

可是已经是晚上，七八个人从四面八方围上来，长枪短炮对准了主仆三人。领头的是个独眼大汉，他仰天一阵大笑：“听兄弟们说，这几天这坟前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来拜，我钻天龙就想捞他一把。可谁知晚了，等到这儿已经没人拜了。我寻思歇一晚上明天再走，嘿，十八罗汉爷照应咱，又送来了几个。”

“好汉爷，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都是普通人家。”大六子哆哆嗦嗦地说着。

“普通人家？”钻天龙独眼一瞪，“普通人家弄得起马车？你是不是活腻了？今天我是连车带人全要了。”说着，一下子就把柳湘莲扯到了怀里。

“住手！”小红怒吼一声。

钻天龙一愣，一把甩开拼命挣扎的柳湘莲，上下打量了打量小红：“嘿，还碰着个刺头儿，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看你也是个挑头儿的，有什么话跟我说，没必要难为我的下人。”小红说着从车里取出一个钱袋，“这是钱，还有这车，都给你们，放我们一条生路就成。”

“行，够味儿。”钻天龙上上下下打量着小红，“我一会儿再招待你，不过呢，我是胡子，本来就不是什么上等人，所以我先要拿你的这个下人开刀。”说完，一下子就把柳湘莲扑倒在了地上。

柳湘莲拼命挣扎，可没几下，自己的衣服便被钻天龙扯个稀烂。突然间，钻天龙停了下来，甩了甩手指上沾的血，狠狠踢了柳湘莲一脚：“滚，真他妈晦气！”

“大哥，立压撞红，不吉利呀！”二柜也附和起来。

小红一下子就明白了，柳湘莲来红了，而土匪似乎对这事儿很忌讳，她急忙说道：“是不吉利，还挺恶心呢。”

钻天龙恼怒地甩了甩手：“滚！”

柳湘莲搂起残破的衣服，望了一眼小红，小红用焦急的目光示意她赶快逃走，她也来不及细想，便跟头把式地逃出了坟地。

“大哥，下人滚了，这个女主人呢？”二柜指了指小红。

“我他妈没心思了，弟兄们来吧！”钻天龙摆了摆手。

土匪们一阵淫笑，狼一样扑上来，把小红按在了地上……

靠着小红舍身相护和自己身上来红的意外，柳湘莲侥幸地从土匪手里逃了出来，她也不辨方向，以平时想不到的速度拼命逃着。而此时，天上下起了雪。迎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柳湘莲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跑了多久，前面出现了一个小村子，零零星星相距很远的有那么十几二十户人家，她急忙奔了过去。还没等到房子跟前，一阵狂烈的狗咬，把她生生吓了回来。她急忙奔向下一家，可下一家依然有狗。她又奔向再下一家，这家虽然没狗守院，可任凭她怎么砸门，紧闭的门扇始终没有打开。就这样一家接着一家，等到了村尾最后一家时，柳湘莲实在无力砸门了，奔到门口，柳湘莲浑身瘫软，倒在了雪地里。老半天，她抬起头，只见房子一侧山墙外，竖起一个烟囱，烟囱和山墙间，是一段垒起的土过桥，就像火炕一样。她挣扎着奔了过去，爬上烟囱桥坐在上面，一股暖流立即传遍了全身，烟囱桥是热的！她泥一样瘫倚在了那里。突然，没有掌灯的屋里传出了一个很低但很清晰的声音：“烟囱门下有吃的。”

柳湘莲浑身一抖，半天才明白这话是说给自己的。她急忙从烟囱桥上下来，围着烟囱找了一圈，才在烟囱根下发现一个小门，打开小门，几个烧熟的土豆映入眼帘。柳湘莲已顾不得许多，抓起土豆，狼吞虎咽，很快便吃了个精光。

“谢……谢谢！”柳湘莲这才想起道谢。

屋里的人突然一愣：“你是谁？”

还没等柳湘莲回答，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人喊马嘶声，一辆马车，还有几个人影，直奔小村而来，而那辆马车，正是自己乘坐的那辆。柳湘莲一下子扑到门前：“快救救我，土匪要抓我！”

门“呼啦”一下就开了，柳湘莲一下子就扑倒在开门人的怀里。开门人一愣，急忙扶正柳湘莲：“你是谁？到底咋了？”

柳湘莲指了指村外：“土匪……来了……”整个人便昏了过去。

开门人向远处瞥了一眼，一把抱起柳湘莲，一头钻进屋里，“砰”的一声把门死死关上。

追来的正是钻天龙他们，他骑着马，其余的弟兄坐着大六子赶的马车，一阵风一样冲进了村子，恶狼一样直接扑向了第一户人家。看家狗狂叫着冲了上来，“砰！”一声枪响，狗惨叫一声，一头扑倒在地，抽搐几下，气绝身亡。

“睡死了，给我他妈滚起来！”钻天龙大吼一声，“钻天龙到了！”

屋里抖抖地燃起了灯光，一个人哆哆嗦嗦走出来：“钻天龙大爷，不知道是您驾到……”

“少他妈费话！有没有一个女的来过？”

“没……没有……我们家都睡死了，不知道呀。”

钻天龙又指挥着人奔向了第二家、第三家……最后，来到了村尾这家。

“大哥你看！”二柜用手一指烟囱和烟囱桥，只见烟囱桥上，没有一点雪花，烟囱桥下的地面上，杂乱地布满了足迹。

钻天龙一摆手，众土匪冲进了屋。屋子不大，里面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屋里只有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正在穿衣服。

“说，刚才那个女的呢？”钻天龙一把抓住年轻人的头发。

“什么女的？”年轻人满脸惊讶，“我一直在睡觉，我家没有女的呀？”

“搜！”

随着钻天龙一声令下，众土匪屋里屋外搜了起来，可搜遍了每个地方，都没有发现一个人影。钻天龙定定地看着年轻人：“叫什么？”

“王根宝。”

“真的没看见那女的？”

“真的没有。”

“啪啪啪啪！”钻天龙狠狠抽了王根宝四个耳光，“再他妈不说，老子弄死你！”

“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王根宝嘴角流出了鲜血。

钻天龙恼羞成怒，一下子抽出了枪。

“大哥！”二柜走过来，把钻天龙叫到外面，指了指烟囱旁的地面。地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雪花上，一行脚印奔向了村外。

“他奶奶的！”钻天龙一晃枪，“敢耍老子，把他妈全村的人都叫起来！”

火把点燃起来，全村的男女老弱被集中到一个空场上，土匪们的枪口对着大家。钻天龙把王根宝扯到前面，手里的枪对准了他的太阳穴：“不用多说，怎么回事儿你们都清楚，我数三个数，没人说出那个女人的下落，他就是下场！一——二——”

“慢着！”突然，一声怒喝，一个女人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众人和王根宝一见这女人，顿时全愣了，人群中一阵私语，王根宝拼命挣扎着，嘴巴张了张，要说什么，可还没等他的话出口，钻天龙照着他的嘴巴狠狠就是两枪把子，王根宝一声闷吭，吐出了满口的碎牙。钻天龙皱着眉看着女人：“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你们不是要找一个女人吗？我知道她在哪儿。她让我藏起来了，可我要说出她在哪儿，你们必须先把他放了。”

钻天龙一阵冷笑：“敢和我钻天龙讲条件的人，得先摸摸她的脑袋，绑起来！”

两个土匪抢过来，三下五除二，便把女人绑了个结结实实。

钻天龙看了看众人：“你们这些人听着，限一个时辰内，给老子弄三百块大洋，否则，老子先把这娘们儿和这小子挂腊冻死，然后再收拾你们这些穷棒子。”钻天龙说完，命人把女人和王根宝押进王根宝的家，派人看管起来。

二柜走上前：“大哥，那咱们不追那个女的了？”

钻天龙一笑：“她一个外乡女人，人生地不熟的，又快光个腚，能跑哪儿去？我看这地方的人好像有点儿货，先捞他一把，然后再找那个女人，省着咱跑个空。”

二柜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大哥高明！”

紧接着，钻天龙带领弟兄们进了村里最好的房子，往炕上一坐，把枪拍在桌子上，命令立即给他们炒菜烫酒。就这样，这伙儿土匪坐在屋里，喝着烧酒，等着众人为他们凑钱。

酒过三巡，钻天龙放下酒碗：“二柜，去，把看那两个家伙的弟兄换来喝几碗，可不能让他们溜了，找那个女人还指着那两个家伙呢。”

“我亲自去！”二柜说着，一扬脖把碗里的酒干了，抓了一块肉塞进嘴里，然后走出门去。

“瞧着没？就得学二柜这样，知道哪轻哪重。”

“大哥！”钻天龙的话还没说完，二柜跟头把式地跟了进来，“坏……坏了……官……”

“砰！”二柜的话没说完，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声，他浑身一颤，像半截木头似的猛地一僵，“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一命呜呼。

“操家伙！”钻天龙一脚踢翻桌子，操起了双枪，众土匪也手忙脚乱地各操枪炮。

已经来不及了，外面一阵枪响，密密麻麻的子弹射了进来，几个排子枪过后，屋子里的土匪全部被打成了蜂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