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伊人与我(1)

作者:邓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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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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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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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242字

我开始控制不住想见到她,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会让我联想起石榴的一个相应动作,和她在一起,心里才会踏实、舒服,见不到她时,心里就烦躁不安、空荡荡的。


渐渐养成了一种习惯,一有她的戏就场场必看,每场结束后都送给她不署名的鲜花,那种花是石榴曾经喜欢的。


有时候实在忍不住想看看那张脸,就去她要走的必经之路悄悄等待,就会看见一个女人抱着我送给她的花疲倦地走出来,鲜花把她的脸衬托得无比鲜亮,仿佛是我的爱人又回来了一样。


有一次我鼓足勇气去见她,约她吃饭,心里真怕她会拒绝,结果她答应了。


那晚我再一次失眠了,觉得对不起躺在怀里的这个女人,可是那个女人又老在脑海里出现。


那天她无比美丽,像快乐的小天使,长长的发际用一根蓝丝带捆起来,一席白色的公主裙衬托出她的单纯可爱,她从宾馆里翩翩而来,像一只春天里起舞的蝴蝶。


“让您久等了,先生!”她像淑女一样给我行了个礼,笑容瞬间在脸上绽放,我也打扮得像个绅士,高雅地给她开车门。


李俊板着脸从反光镜里看了我们一眼,那目光里带着敌意,他问,“去哪儿?”


“小土丘。”我回答。


“哪儿?”小姐惊讶了,脸上的表情有些让人琢磨不透,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她马上恢复常态,“不是去吃饭吗?”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我温柔地看着她,像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那些话也像是对心爱女人说的一样。


李俊把车开得飞快,他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昨晚就差点为这事儿和我大打出手。最令我生气的是他说我对不起太太,身为人父了还这么不懂事,我从没见过他如此激动过,他是一个不善言语的人,有事总是放在心里面,可是却为了这件事和我吵起来。


我和伊人坐在后排,不时被他的突然拐弯、突然加速给碰撞在一起,当我们的身体在无意间相撞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去拥有它、保护它。


而伊人的小脸更是红得像个苹果,我立马就被她的样子征服了,忘记了她是一名风尘女子,忘记了她在日本人举行的新春舞会上的那一幕幕。


车在小土丘停下来,想不到几年后会遇上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而且还带着这个女人来到专门为她而建的地方,这是我的真心感动了上天吗?是它特意安排了这次相遇,安排我了却多年来的遗憾?


她推开园门,那吃惊的程度不能用言语表达,她去拥抱大树,去抚摸花儿、草儿,像归家的孩子投入了妈妈的怀抱。


她的眼圈儿湿了,转过身来扑进我怀里,“感谢你带我来到这里,这是我在梦里千百回来过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土一石仿佛曾经都见过,它们和我是那么的熟悉,好像在很多年前就是朋友!感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我会一辈子都记住!”


我的情绪也随之激动起来,“你是石榴,我的石榴,对不对?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我的石榴又回来了!”


我托起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满是泪水,我帮她擦拭,“自从你离开以后,我就像疯子一样没日没夜在小土丘里劳作,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心中的痛苦。那时候,我多么希望有一天能够再遇见你,带你来小土丘,听你说话,吃你做的食物,我多么想奇迹能够出现!”我像个迷失方向的孩子紧紧搂住她,生怕她再次消失了一样,“现在终于实现了,我又一次见到了你!别走了,别离开我了,好吗?我再也不愿意过没有你的日子,答应我,好吗?”


“邓先生,你怎么了?”伊人小姐开始在我怀里扭动,她给我递来手帕,把我从梦境里拉回了现实。


“对不起!”


我赶快放开了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理。


“我真的很像你的朋友吗?她对你很重要吗?”她迷惑地问。


“她是我的初恋情人,是我这一辈子想保护的女人!”我回答,把手帕还给她。


“她怎么了?”


“一不小心就被我弄丢了,然后一辈子也找不回来了!”


“对不起!”她轻轻地说,再次递来手帕。


“不说了,好吗?过去的事提了只会让人伤心。”


我带她参观小土丘,此间,我们一直无语,都在想自己的心事,直到来到“耕者轩”,她开始说话了,样子很激动,一点儿也不像个淑女了。


“那是什么树?”她问。


“桑葚树。”


“一直在那儿吗?”


“对,好多年了,都老了,不过结的果实却很好吃!”我解释,一起来到“耕者轩”。


“你还专门为它修了这座亭子?”


“是啊。一是为了保护它,二是为了过路的行人,瞧见河那边了吗?一些人喜欢从那儿渡河过来,要赶很久的路,可以在这儿歇歇脚。”


“您真是一位好心人!”她笑着说,眼睛却望向了河那边,“我好想过去看看!”


“那也是我的心愿!曾经我答应要带她过去,可是一直都没有实现!”


“那咱们好久一起去?”


“行啊。”


接着,她发现了木柱上刻的那一段小字,那是修建凉亭时心里难受而刻上的。当时,我脑中无时无刻都想着那个心爱的女人,站着、坐着、躺着,简直让人生不如死。每天我都喝酒,每天都烂醉如泥,想用此种方法来麻痹自己的心灵,想见到自己想见到的东西。


真的,也许有人不会相信,在晕醉状态下,你脑中所想的东西都会成为真的!


有一天晚上我就看见了她,美丽极了,在星星的簇拥下来到我面前。我清楚地记得她头戴光环,脚踏七彩云,一身雪白的衣衫,那衣衫随风轻轻飘摆。她有一对洁白的翅膀,我确信,还偷偷摸了摸,又柔软又温和。


你是石榴吗?你回到我身边吧!我痛苦哀求着,她不说话,也不回答我提的问题,就那么恬静地注视着我,对我微微地笑。然后,天空渐渐暗下去,她离我远去,我追逐着、乞求着,要她别再离我而去,而她却消失在梦境里。


我从痛苦中醒来,心如刀割,就写下了这段话:


情未了,


未了情,


丝丝绕绕,


绕绕丝丝,


缠到老!


只见伊人捡起一根小棍,在地上写下:


情难了,


难了情,


缠缠绵绵,


绵绵缠缠,


何时了?


然后抬头对我笑,“把这首词送给我吧!”


“怎么?”我不解。


“我正在录制一首歌,正好需要这么一首词,这首正合适!”她解释。


“你拿去吧!”我也笑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发自肺腑地笑。


父亲母亲这一辈子走得也真够辛苦,从年轻时的青春年少不懂事,到中年时的磕磕碰碰、水火不相容,现在老了终于在一起了,却也逃脱不出分手的命运。


他们每时每刻都在一起,爸爸不能动、不能说话,母亲就成了他的手、他的翻译,他眨一下眼,母亲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他挛动一下嘴,母亲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一辈子他们也没有现在这么默契,一辈子也没有现在这样离不开对方,也许,这就是夫妻之情吧!


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在这一年的夏天父亲就悄然离我们而去。


那天早上,我们坐在饭厅里等他们下来吃饭,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当我们到他们的房间以后才发现父亲已经失去了意识。


父亲在沉睡中走了,走得是那么的匆忙、那么的轻盈,都来不及和家人说声再见,他安详地躺在床上,从此再也不会睁开双眼。


父亲啊,您老就舍得抛开母亲、我们?我坐在床边哭泣,小儿子过来了,他傻傻地盯着我,又看看床上的爷爷,悄悄对我说,“爸爸,爷爷睡着了,您别哭,别吵醒了他!”


儿子那时才刚刚三岁,他哪里知道这“睡”的含义?又哪里懂得这生死离别的痛苦?


母亲清醒过来以后,悄悄在逍遥阁里抹了一天泪。人们说有一种动物特别重情谊,当它的爱人死了以后它也会绝食而死,有时候人何尝不也是这样。


父亲走后,母亲就像变了一个人,她整天都待在逍遥阁里,烟瘾越来越大,抽了睡,睡了又抽。身体日渐消瘦,皮里包着骨,骨又粘着皮,仿佛完整的躯体里就只剩下皮和骨了。


她成天咳嗽,有时还会吐几口血,我们都不敢让她抽了,她却说,“让我抽吧!抽了心里面才舒畅!才会安心!”


有一段时间我们开始强迫她,控制她的烟量。当烟瘾发作时,她在屋子里又吼又跳,在地上翻滚,把头往墙上撞,她骂我们是不孝子,遭雷劈的畜生,又趴在地上求我们,叫我们放过她。


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又给她送去了烟。烟这东西是毒瘤,是魔鬼!我知道它正慢慢地吞食着母亲的生命。


有一阵子,她的精神状况有所好转,我很想给她一个惊喜。


这个建议是伊人小姐提出来的,她说人老了心里会很孤独,会很想见到过去的朋友,既然她很像我们过去的一位朋友,何不装成她去见见她呢?也许对她的病情很有帮助。而且她说她很有信心说服我母亲,要她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伊人的建议也得到了妻子的同意,她很乐意安排这次会面,因为想给母亲一个惊喜,我们只告诉她有一个老朋友要来看她。


老太太兴奋极了,在逍遥阁里整整收拾了一上午,身体仿佛一下子又恢复到了从前。


一会儿叫昕梅,一会儿叫张妈,一会儿又问孩子们她好不好看,最后终于收拾停当,准备迎接客人的到来。


伊人如期而来,那天她的打扮很朴素,没有化妆,简直就和石榴一模一样。


当她进来时,屋里所有人都惊呆了,认识石榴的,被她的样子给懵住了;不认识的,又被她的美貌给征服了。


只听见有几个在说,“好像啊,世间真有这么相像的人吗?”还有几个在说,“她比化妆的时候看起来还漂亮!”


大家不自觉地围拢过来,像没见过大世面的小记者问东问西。


只有母亲,她的表情让人费解,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相反的,却是愤怒、是恐怖!


“她是谁?叫她滚!快叫她滚!”她像疯了一般大吼大叫起来,接着,就冲上楼去,像在躲避什么一样把自己关进了逍遥阁里。


屋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不理解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见到石榴,母亲的表现会是那么的失常?


我赶紧叫张妈去看看老太太到底怎么了,可张妈也不见了。


那次见面并没有对母亲有丝毫帮助,相反,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她疯了!


每到夜深人静时就起来大吵大叫,她说伊人不是人,是鬼!


是石榴化身的一只厉鬼!


是专程来要她的命的。


又求菩萨保佑她,饶恕她所犯下的罪行!


听了让人毛骨悚然。


事后不久,我和伊人的绯闻就传了出来,大版的消息如雪花般登载在各种花边小报上。出于种种压力,我不得不和这个女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造成这个局面来源于一次朋友聚会,聚会也请了她参加。


那帮朋友,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我在生意上和他们有来往,又不好轻易得罪。就说白二爷吧,每次谈话内容都离不开女人,他已经有五位姨太太了,还整天往妓院跑。再说陈兵,我过去的同学,我的启蒙教育全是他传授的,现在果真成了当初预言的那一类人。


他们一个比一个阴险,一个比一个狠毒,我们常在一起吃饭,却没有一个把彼此当成是真心朋友。


我去时,他们几个都到了,他们说请了位贵客,当时哪里知道贵客就是伊人?哪里知道整个晚上的活动都是他们为她设好的一个局?


过了半个钟头,门开了,她穿了件绿色小袄,围了条白色围巾。


显然,她的吃惊程度丝毫也不亚于我,她看着我慌忙地脱掉外套,又很不自然地坐在我对面,在白二爷与我同学之间。


今晚她是被邀来陪客的,而有我在场,就处处显得不自然了。


他们淫笑着看着她,似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


果然,他们开始昏天黑地地喝酒,几个人轮流给她灌,在酒里放一种白色的药末儿,这种东西能使大脑失控而做出些反常的事情来。


这群混蛋,他们的目的不在于请客,而在于取悦于他人,而伊人这个傻瓜,明知道是个圈套还乖乖地往里钻。


你瞧她,像一个受人摆布的木偶,一会儿抱住这个男人,一会儿又跌入那个男人的怀里。她的大脑果真失去了控制,她醉了,通红的小脸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显妩媚。


这时候,有人提议要带她回家,我再也忍受不了了,过去阻止他们,不允许他们中的任何人伤害她。


那些混蛋走过来就给了我一拳,“滚到一边去,别管我们的事,知道吗!”


“不许你们伤害她!”


“你到底和她是什么关系,这么护着她?”我同学问。


“给我个面子,放了她!”


“你想打架啊?”白二爷搭了一句,“我们的事你从来不管的!”


“因为她是我的女人,我想保护她!”我大声对他们吼道。


他们被我的话给震住了。在他们的眼里,我是一个没用的家伙,想不到今天却为了一个女人而动怒了,他们知道我不是闹着玩的,抱起衣服纷纷地逃掉了。


最后,桌上就只剩下我与她两人,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出奇的静。


我去拉她。


“干什么?”她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


“我送你回家!”


“不,我不!”她撒起疯来,“我还没喝够呢!干杯,好吗?咱们干杯!”


她狂笑着喝了杯中的酒,又去倒第二杯,却始终也倒不进去。她发怒了,索性扔掉手中的杯子,拿起酒瓶就喝起来。


“你为什么要来啊?明知道他们要取笑于我,你和他们也是一伙的吗?你也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对,现在你看到了,这就是我的生活!你满意了吧?”她说,我知道她心里的苦,她以为我和那群混蛋是一伙的,她觉得她失去了尊严!也许,这正是她不计后果、使劲喝酒的原因。


她说她飞起来了,像风筝一样在空中摇曳;她说她看见了幸福,她要去抓住它,她醉的可不轻。


我冲过去夺过她的酒,把她往外扶,她挣扎着,我一把就抱起了她。


在车里,她安静了一会儿,她说:“你在可怜我!”


“不是!”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