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蒋林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2:15
|本章字节:11080字
二月初八这天夜里,几乎所有鱼镇人都在为了黑飞与青美的婚事而充满了喜气,只有米勒一家人和玉梅除外。
安富还在派出所,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出来。福清和米勒上午去看过他,他们都发现安富老了,在派出所的这几天,仿佛度过了好几年。安富是个心态积极而乐观的人,就算是五十几岁的人了,也是满头黑发。但是,这短短的几天里,他的头发就白了一大半。
福清也没有闲着,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她还领着一帮人去找了三刁,既是为了报复三刁,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最近几年来,三刁确实将大量的土地卖给了大蛇,但是,他并没有将卖土地所得的钱分给鱼镇的老百姓。土地在鱼镇人面前早已不值一提了,所以,人们也就忽略了这一点,给了三刁侵吞钱财的机会。如今,福清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纷纷前去向三刁讨要说法。福清的做法,在鱼镇引起了轩然大波。
整个鱼镇,最落寞的人就只有米勒和玉梅了。在别人狂欢而忙碌的日子里,他们都无所事事。二月初八这天的整个下午,米勒都焦躁地在屋子里乱窜。青美的离去一直让他感到失望,而今天她正式另嫁他人,就把米勒推入了绝境。对于青美,米勒一直饱含深情。
在怅惘的时候,米勒不停地抽烟,一支接着一支,到傍晚时分时,满屋子都是浓浓的烟雾和烟屁股。在一片朦胧之中,他看到了玉梅。她春风满面地走了进来,含情脉脉地看着米勒微笑。
“你没有必要为一个背叛爱情的人而感到伤心,她既然为了别人家的四套房子而愿意嫁给一个鱼镇人无人不知的傻子,那么,在她的心里,你们的爱情早就死了。”玉梅淡淡地说。她知道米勒还在为青美而伤怀,但是玉梅觉得青美不值得米勒这般牵念。从内心里,玉梅也瞧不起青美。她认为,青美不过是一只为了物质生活而疯狂扑向火焰的飞蛾。
“爱情?这个世界真他妈的没有爱情了。”玉梅的话把米勒从一种梦魇中拉回到现实中来,他振振有词地说,“所有人都冲着房子和钱财而去,爱情算什么狗屁东西?”
“你也不用这样绝望,就算是所有人都不要爱情了,我依然是个重感情的人。”玉梅有心机,但表现却不怎么赤裸,她想利用每一个机会,巧妙地表达对米勒的爱恋。
“狗日的爱情。”
“狗日的爱情?”玉梅默默地重复着米勒的这句话。半晌,她又缓缓地说,“其实,我们都还需要这狗日的爱情。而且,我愿意为这狗日的爱情粉身碎骨、死而无憾。”
或许是玉梅的“粉身碎骨”与“死而无憾”震慑住了米勒,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玉梅不失时机地向米勒靠近,她双手环绕着他的脖子,双唇慢慢地开启米勒紧闭的嘴巴。玉梅双唇热烈,而米勒却是满嘴冰冷。热与冷在暮色中产生了强烈的化学反应,释放出了一种奇特的能量。
玉梅的炽热通过嘴唇传递给了米勒,他感觉嘴唇、脸蛋慢慢热了起来。继而,整个脑袋和身体都变得滚烫起来。米勒的双手颤抖着抱住了玉梅的脑袋,他们疯狂地吻了起来。嘴唇摩擦产生的热能迅速传遍两人的全身,激发出他们内心里的情欲。
米勒按捺不住了,他急不可耐地解开了玉梅的衣衫,像扛一捆柴禾那样扛着玉梅向床边走去。他吻遍了她的每一寸肌肤,心中的愉悦超过了任何一次与青美的鱼水之欢。然后,他用火热的身体盖住了玉梅。米勒所有的失落、愤懑与绝望,全部陷入了玉梅的热烈之中。他觉得自己快要燃烧起来了,身体轻盈得在天地之间尽情地飞翔。
米勒穿越涓涓小溪和茫茫大海,跨过耸立的玉峰,来到一片广袤的草原。他无比留恋这片草原,绿意让人神清气爽。但是,潜意识里有另外一个神秘之地在牵引着他。于是,他急不可耐地朝另一片天地走去。米勒穿过一条隐秘而温暖的通道,进入了一片令人神驰的世界。这是一个急速的世界,米勒不由自主地飞奔起来。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这时候,米勒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一幅奇特的画面:四月的一块麦田里,奔腾着熊熊的火焰,麦穗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如美妙的音乐那样悦耳。随着微微吹起的风,火焰随风飘荡,跳着欢悦的舞蹈。
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八年或者十年了。当时,米勒和青美正处于美好的青春年华。那个四月的周末,他们在麦浪翻飞的麦田里忘情地飞扬。麦穗散发出的浓香让这对恋人感觉到了无限的幸福,他们在阳光明媚的季节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在一片欢颜笑语中,米勒把玩的打火机齿轮摩擦出的火花不小心点燃了麦田里金黄色的麦穗。顿时,零星的火花随风而成了一片火海。米勒和青美没有丝毫的惊恐,也没有想法扑灭熊熊的火焰,而是在麦田边欣赏起这恣意燃烧的壮观来。看着翻腾的火海,他们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与满足。
米勒从飞驰中停了下来,他和玉梅安静地躺在春日的夜色里,躺在一种无法言表的、幸福的虚脱中。米勒紧紧地搂住玉梅,这是他从未有过的表现。他开始慢慢地接纳了她,不再从内心里拒她于千里之外。乡村的夜晚一片死寂,米勒和玉梅的心脏“咚咚咚”地发出激越的声响,如两面紧绷的鼓。他们都不想说话,时间就这么静静地流淌着,如夜色一样轻轻荡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玉梅开始了抽泣,泪水默默地往下掉。慢慢地,她的哭声越来越大,身体也随之颤动起来。这引起了米勒的注意,他看见她的身体在朦胧的夜色里忽高忽低,颤动不安。
“你哭什么?”面对玉梅的变化,米勒不知所措。她不是一直都很积极主动的吗?难道她现在后悔了?米勒的心里很纳闷,但是他只能木讷地问,“你说话呀,你到底在哭什么?”
“谢谢你,我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幸福过。”玉梅的眼泪依然在淅淅沥沥地掉落,她边说边抽吸着鼻子。这个精明的女人感受到了米勒对她的接纳,甚至是依赖。这是她预料之中的事。只是,玉梅的心里非常清楚,一切都晚了。
“那你还哭什么?”米勒的手臂用了用力,把玉梅搂得更紧,接着用另一只手为她抹眼泪。“别哭了,傻瓜。”
“我很难过,因为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玉梅突然放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听到玉梅的话,米勒非常惊讶。但是,他的惊讶淹没在她惊天动地的哭声中。米勒用了很长时间来制止玉梅的嚎啕大哭,这就像阻止一场飓风那样困难。最开始的时候,米勒越是劝阻,玉梅的哭声就越强烈。他束手无策,只能等玉梅自己停下来。后来,或许是玉梅哭累了,哭声才越来越小,最终缓缓地停了下来。
“你刚才说什么?我们以后没有见面的机会了?”米勒双手轻轻地捧着玉梅的脸蛋,质问的声音越来越大,“我们以后怎么就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但是,玉梅闭口不答。米勒又问,“你说啊,难道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是我安排人杀了晓琴和寒冰。”玉梅的声音很小,但是却如一柄锋利的剑刺破了漆黑的夜。
“你?”米勒惊惧得语无伦次,“你?你安排人杀了他们?”
“是的,这两个女人都是我安排人杀的。”玉梅比先前镇定了,她抹掉了最后一滴眼泪。
“她们与你有什么仇恨吗?”
“没有,我本来不是杀她们的,是她们自己倒霉,阴差阳错地撞到刀口上了。”
玉梅开始对米勒诉说整个杀人的过程。
玉梅要杀的对象是在鱼镇气焰嚣张的大蛇,但是,她请来的杀手阿炳两次回来报告都说没有成功,而是杀了大蛇身边的两个女人。
第一次刺杀大蛇,地点就在对方家里。当时,阿炳在暮色中潜入大蛇家,悄悄躲在阳台上直到午夜时分才动手。那天晚上,大蛇和晓琴一直折腾到深夜。阿炳在阳台上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但又不好急于动手。终于,大概在十二点过后,大蛇和晓琴消停了,阿炳迎来了动手的最佳时机。
阿炳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来到床前,高高地举起了那把凌厉的刀。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阿炳看见大蛇睡在晓琴的左侧。但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他来不及再绕到大蛇身边才动手。于是,阿炳手中的刀狠狠地朝大蛇插下去。经历一场酣畅淋漓的***之后,大蛇睡得像一只死猪。但是,晓琴却睡得很浅,她隐约觉得有人在身边走动。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晓琴看到了夜色中明晃晃的刀,立即意识到有人刺杀大蛇。她从未如此敏捷地爬起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阿炳手中的刀。
晓琴那声凄厉的惨叫以及阿炳手中的刀,吓得大蛇魂飞胆丧,丧家犬一样落荒而逃。阿炳冷冷地看着奄奄一息的晓琴,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同情与叹息。他扛起赤裸裸的晓琴,朝横穿鱼镇的莫愁河走去。然后,他将这个曾经艳丽无比的女人丢在了芦苇深处。
晓琴的英勇献身让阿炳很懊恼,但是,当他向玉梅报告情况时,玉梅却表现出了镇静与宽容。她表示不要紧,“这次失败了,下次一定可以成功。”在玉梅的计划中,阿炳必须再次伺机行动,一定得将大蛇置于死地。
命案让整个鱼镇沸沸扬扬,但玉梅却表现得异常冷静。她也出现在围观的人群中,只是,她为晓琴的死而感到难过。玉梅对晓琴很熟悉,也知道大蛇把她作为一种资源去收买三刁。难道晓琴与大蛇就没有夫妻之情,而仅仅是一种交易的商品?作为女人,玉梅为晓琴的遭遇与处境感到难过。
阿炳没有忘记玉梅的吩咐,紧接着便实施了第二次行动。自从知道有人刺杀自己之后,大蛇就不敢出门了,他躲在小情人寒冰的家里足不出户,如从人间蒸发。但是,阿炳的嗅觉像狗一样灵敏,他通过观察寒冰的表现和连续跟踪调查,最终确认大蛇就在情人家里。
那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当阿炳来到寒冰家里时,警觉的大蛇一下就发现了。如今,大蛇几乎睡不着觉了,时刻担心有人来杀自己。当阿炳出现在他面前时,大蛇立即感到情况不妙,他一把拉过寒冰挡在自己面前,以此来威胁阿炳力求自保。阿炳早已告诉自己,这次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所以,杀气冲天的他根本不在乎寒冰的安危,舞动着手中的刀不断寻找刺杀大蛇的机会。
阿炳和大蛇在漆黑的夜里来来回回较量了几个回合,他始终没有得逞。如果不是顾及寒冰的性命,事情不会如此困难。就在阿炳的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时,大蛇一把将寒冰推向阿炳的刀口,迅疾转身朝外面逃去,消失在黑夜之中。阿炳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刀刺进了寒冰的胸膛,失望的他愤怒了,抽出刀来又朝她的脑袋补了一刀,直到她咽气为止。
失手的阿炳风一样冲了出去,但是,他没有发现魂飞胆丧的大蛇。丧心病狂的阿炳愤怒了,他在黑夜里声嘶力竭地吼道:“大蛇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个懦夫,有本事出来决斗啊,怎么能夹着尾巴逃跑呢。”没有人回应这个杀红了眼的杀手,只有一股冰凉的风朝他吹来。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阿炳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像上次一样,扛着寒冰赤条条的尸体朝莫愁河边走去。阿炳老远就将寒冰抛了出去,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第二次刺杀大蛇失败,让玉梅陷入了紧张、慌乱与失望。但是,她并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而是继续要阿炳继续开展刺杀行动。无奈大蛇已经意识到鱼镇可能最终会葬送自己的命,于是闻风而逃,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阿炳如何努力也找不到。
“你跟大蛇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杀了他不可?”米勒听着玉梅冷静的诉说,毛骨悚然。他始终无法相信,看似柔弱的玉梅,却是两起命案背后的黑手。
“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果不是大蛇这个王八蛋,我会是今天这个样子?”玉梅冷笑着控诉她对大蛇的仇恨。“我为什么要堕落到在广州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还不是为了给弟弟买房子。如果不是因为我曾经是个***,你会瞧不起我吗?”
“我没有瞧不起你,从来都没有。”米勒木讷地说,除此以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你嫌弃我,嫌我是只肮脏的鸡。”玉梅“哼”了一声,“可是,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我以为青美离开你之后,你会在意我对你的爱恋。但是,你依然对我无动于衷,从不把我放在眼里。”
“就因为这样,你就要杀了大蛇?”
“那还要怎样?大蛇这个王八蛋,不仅与三刁合谋抬高房子价格,而且还欺男霸女。”此刻,玉梅的口气比之前激动了些。她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说,“在买房子的时候,大蛇把我约出来吃饭,就在醉仙酒楼里。他和狗日的三刁不停地给我灌酒,最终把我灌醉了。第二天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招待所的房间里,身上的衣服早被他们扒光了。”
“他居然……”米勒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他这个王八蛋。”
“我醒来后,他对我嬉皮笑脸地说喜欢我很久了,一直没有找到表达爱慕的机会。”玉梅的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他说他不会亏待我,除了我买的那一套房子比别人便宜一万块钱之外,另外再送我一套房子。”
“所以,你就拥有了两套房子,并成为人人羡慕的对象。”
“谁他妈的稀罕房子呀?”玉梅抓扯着自己的长发,“我不稀奇这样的房子,住在里面心寒。”玉梅告诉米勒,她觉得那两套房子就像两座坟墓,埋葬了她所有的幸福。
听到玉梅的话,米勒的情绪跌入了冰窖。他想放声大哭,但却只能如一只濒临死亡的鱼那样一次又一次地张着嘴巴,发不出一点声响来。米勒蹲在地上,用拳头疯狂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半晌,他才嘶哑地说:“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世道啊。我操。”
玉梅走上前来,一把抱住米勒。这个夜晚,两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是紧紧地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