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传来客厅里张铁娇的喊声：“小惠，走了，今儿周六，看你姥姥、姥爷去。”刘小惠答应着进了客厅，翻自己的衣服：“妈，我的公交卡呢？”张铁娇轻描淡写地说：“今儿不坐公交，坐我的车去。”

小黑把车停在院门口，看到张铁娇和刘小惠从家里走出来赶紧打开车门，夸张地打了一个手扶车门上沿的姿势。刘小惠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家门，刘得意向她挥了挥手。看到张铁娇的车远去，刘得意回到客厅，关了音响，屋内一下静了。这时他才听到手机在卧室里鸣响，发现是琼斯打来的：“哥，想跟你聊聊？”刘得意：“想当说客就算了。”琼斯：“听不听，随你；说不说，得依我！”

小黑驾车驶出北五环，车窗外一副城乡结合部的景象。小黑有点惊讶：“铁娇姐，你们家不是老北京嘛，叔叔阿姨怎么住这么外？”张铁娇：“原来他们住二环内，拆迁把他们拆这儿来了。”小黑：“没要套回迁房啊？”张铁娇：“本来想要，但那时候钱用到别的地方了，就搬出来了，现在一提这个我妈心口窝就堵得慌。哎到了。”

车开到张铁娇父母家楼下，张铁娇和刘小惠下车。张铁娇一边往楼里走，一边嘱咐刘小惠：“小惠，见了姥姥、姥爷别多说话。”刘小惠明白张铁娇的意思，故意打岔：“你以前不是让我见了姥姥、姥爷要多说话吗？”张铁娇：“不是这个多说话，是那个多说话。嗨，你个孩子，明说了吧，就是让你别说我跟你爸的事儿。其余的你说破大天我也不管。”张铁娇和刘小惠走上四楼，在401门前站住。刘小惠按门铃无人应。张铁娇取出钥匙打开房门进屋。

这是典型的北京普通老人家庭布置，屋里没人。张铁娇掏出手机给爸爸妈妈打电话。手机接通了，是张铁娇她妈接的。张铁娇：“妈，你跟我爸在哪儿呢？我和小惠已经进你们屋了。”张铁娇她妈：“等着吧。我们排队买鸡蛋呢。今儿超市打折，每斤省八毛，每人限购两斤，我跟你爸都排着呢。”张铁娇：“不是不让你们赚这小便宜吗？！”张铁娇她妈：“排排队就能省三块二，我们干嘛不赚？”张铁娇：“那还得多大会儿啊？”张铁娇她妈：“来赚便宜的人很多，队伍拉出半里地去了，且得排会儿呢。冰箱里有西瓜，你们吃着等我们，回家给小惠炒西红柿鸡蛋吃。”张铁娇：“你们在哪个超市？”张铁娇她妈：“就小区北边那个最大的。”张铁娇：“我去接你们。”张铁娇她妈：“哎”还没说完，张铁娇就挂了。

琼斯不知花美丽什么意思，但还是如约来到花美丽办公室，花美丽却让她感到十分意外。一见琼斯，花美丽就掏出一张准备好的银行卡推到琼斯跟前：“四十九万。密码是你哥的手机后六位数。”琼斯愣住：“花姐，我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说服我哥。”花美丽：“能说服就说服。说不服就算我借他的。”

琼斯呆看着花美丽，虽然比较了解花美丽，但花美丽这一举动还是让她有些震惊。花美丽：“别这样深情地看我，不自在。”琼斯：“你真想当女菩萨啊？”花美丽：“女老板、妈妈、单身女人这仨职业就够我忙活这辈子的了，我还需要菩萨保佑呢。哎我可不是送给他，我是借给他，要还的！跑得了他，跑不了你！”

琼斯：“花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花美丽：“因为我知道没钱的难处。刚开这店，连亏半年，每天连进货的钱都没有，要不是有闯闯这个念想，我早化成潮白河中一朵浪花了。钱是能把人憋死的！”琼斯拿起卡：“花姐，我代表我哥谢谢你。我尽量说服他。如果这钱借给他，他最后还不了，我还！大不了我下嫁个大款！”花美丽：“你能嫁出去我就欢天喜地了。快走吧，别给我反悔的机会。”

小黑驾车来到超市门口。张铁娇和刘小惠在车里就看到超市门前人群骚动，排队买鸡蛋的人已经挤成一团。小黑停好车，张铁娇和刘小惠迅速下车，往超市门口跑。

拥挤的人群大多是老年人，也有少量的中年人。大家都在嚷嚷着鸡蛋不够为什么还让大家排队苦等。他们一定要个说法，地上一地的碎鸡蛋。张铁娇张望着，但看不到父母在哪儿。张铁娇大声叫了几句也没回应。张铁娇忽然心生一计，腿一弓，示意刘小惠：“小惠，蹬腿上肩！”小惠心领神会，脚踩上张铁娇大腿，张铁娇双手顺势一举，小惠骑到了张铁娇肩膀上。高度不同，视野变得开阔，刘小惠一眼看到了人群漩涡中心的姥姥姥爷。姥姥姥爷想往外挤，但挤不出来。刘小惠：“妈，我看到姥姥姥爷了，被挤在里头！姥姥捂着胸口！”

张铁娇将刘小惠搁下，嘴里说着“借光、借光”和“行行好”想挤进人群，但挤不进去。张铁娇急了，她后退两三步，深吸一口气，猛地三步冲刺，左推右拽。情急之下，退役铅球运动员张铁娇爆发了极大的能量，外围的人被她一个个横冲直撞出去，围观的人包括刘小惠目瞪口呆。张铁娇撞飞七八个人之后，看到了父母，她伸手将父母拉了出来。父亲还好，母亲已脸色发紫，捂着胸口。张铁娇和刘小惠将两位老人扶到路边。张铁娇：“妈，您没事吧？”

张铁娇她妈：“没事。就是头有点儿晕。”张铁娇她爸安慰张铁娇：“老毛病了。到马路牙子上坐会儿就好了。”这时小黑已经把车开到路边。张铁娇：“爸，妈，咱上车。”张铁娇她妈瞥了一眼车：“我不坐黑车，不浪费那钱。”刘小惠：“姥姥，姥爷，快上车吧。这是我妈的专车。”张铁娇父母愣住了，不敢想自己的闺女已经混到了专车的份上。

张铁娇、小惠和张铁娇父母上楼。到二楼的时候，张铁娇她妈已走不动，坐到楼梯上：“让我歇会儿再走。”说着示意张铁娇她爸：“老张，给我揉揉胳膊。”张铁娇她爸熟练地给张铁娇她妈揉胳膊。张铁娇：“妈，您这身体怎么了，怎么上个四楼都要歇一站了？”张铁娇她妈：“一上楼梯就晕，今儿一挤，更晕。”刘小惠：“姥姥，那胳膊怎么还麻呀？”

张铁娇她妈：“不打紧。你姥爷揉揉就好了。你们看，这不是好点了！走，咱上楼。”张铁娇：“妈，您没去医院看看啊？”张铁娇她妈：“看什么看，进趟城怪远的。歇会儿就好了。”张铁娇她爸：“铁娇，专车怎么回事儿？”张铁娇：“爸，我当上会计了，俱乐部给配的。”张铁娇她爸：“会计也不该有专车啊？”张铁娇：“我们单位的事您就甭管了。”

客厅里，刘小惠陪姥姥坐在沙发上。刘小惠：“姥姥，您什么时候上楼要歇一站啊？”张铁娇她妈：“得小一年了。姥姥老喽！”刘小惠给姥姥捋着胳膊：“姥姥，麻的时候什么样啊？”姥姥：“像蚂蚁爬。”刘小惠：“姥姥，我去看看妈妈切好西瓜没有。”

小惠起身，走进厨房，快步走到张铁娇身边：“妈，送我姥姥去医院吧。”张铁娇一愣：“怎么了？”刘小惠：“我们上个学期的生物课，刚学的心血管那一章，我姥姥是典型的心梗症状。”张铁娇：“别胡说！”刘小惠：“胡没胡说查查不就知道了。”张铁娇：“你姥姥拗着呢！不能想去。”刘小惠：“我有办法。”

刘小惠和张铁娇商量好，端着西瓜出来。张铁娇：“妈，我拉您到医院去看看吧，抓点药。”张铁娇她妈：“不去。我没事儿。”刘小惠：“姥姥，我妈这专车您可是不坐白不坐，而且，您去抓药，我妈那俱乐部还能全部报销呢。”张铁娇她妈：“真的？”刘小惠：“车您不都看到了吗？”

张铁娇她妈又产生了赚便宜的念头：“老张，你说咱闺女有了专车咱不坐，对不起这车啊！”张铁娇她爸一拍即合：“也对不起人开车那小伙子！”

刘得意和琼斯在琼斯的寓所一人一碗面条吃着。琼斯：“哥，爹和娘各传给咱一句话，你还记得不？”刘得意闷头吃面。琼斯：“爹的那句话是，人不能醉死不认那壶酒钱！说的就是你。”刘得意：“我认了啊！我准备坐以待毙！”琼斯：“你这不是认事，是认命！事是事，命是命。你还没到坐以待毙那一步呢。你还可以绝地反击。比如，你和花美丽那事一成，既解决你眼下的难处，也解决花美丽的长远问题。”刘得意：“我堂堂一前运动健将，迈不出这一步啊。”琼斯：“这就要用到娘那一句话了，娘常说，人不能臭了肉不跌价儿。”

刘得意：“这说的不是我，是你。你对男人东挑西拣，最后把自己给剩下了；就像小时候有次捉迷藏的人都回家了，就你还在那儿一个个草垛里找人。”琼斯：“哥，共勉吧。你和花美丽的事不用担心会被别人知道，这事神不知鬼不觉，人不知不觉。”刘得意：“结婚这么大事人会不知不觉？”琼斯：“现在隐婚的人多了去了。你和花美丽隐婚，户口办完，再隐离。”刘得意想想，摇头：“弄虚作假的事我不干了，我再自己想办法。”琼斯：“哥，一个人当不了四堵墙！你说老实话，你还有办法吗？”刘得意不说话。琼斯：“你已经走投无路了。”

刘得意：“走投无路，也是一条路。我学会放下，投降，我把那健身操卖给关山，事也结了，债也还了，我不较劲了！我云游四方，我当和尚去！我不能为了从一个热锅解脱，再跳进另一个热锅！”琼斯不想逼哥哥了，掏出花美丽那张银行卡，推给刘得意：“四十九万。密码是你手机后六位数。花美丽给你存的。”刘得意一愣，看着银行卡：“用钱砸我？花美丽她也太小瞧我了！”琼斯：“哥，没人小瞧你。写张借条吧。”刘得意又是一愣。琼斯：“花美丽说了，这事能成就成，不成，这钱就算借给你。”

刘得意一下看到了希望，目光炯炯地看着银行卡，但意识到自己不能拿：“无功不受禄。人活着还是要讲点骨气的，拿回去还给她吧。”琼斯：“有你这么个哥，脸上得愁出多少皱纹！有钱讲究我理解，没钱你还穷讲究个什么啊？”刘得意：“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刚说完手机响了，一看很意外，因为是张铁娇打来的。刘得意示意琼斯别说话，接通。张铁娇：“刘得意，我不能等你了，我要把那健身操卖了，特此通知你。”刘得意：“不还没到时间吗？”张铁娇：“等不了了。我妈刚查出来，心脏有点问题，得准备做手术的钱。”刘得意不大相信：“哎，张铁娇，真的假的啊？”

张铁娇：“让小惠跟你说吧。我可通知你了啊。”电话里传来刘小惠的声音：“爸。”刘得意：“怎么回事，小惠？”刘小惠：“爸，我姥姥头晕，来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得做心脏造影手术，需要准备钱。”刘得意发懵，瞬间反应过来：“小惠，你们在哪儿？”刘小惠：“协和。”刘得意放下电话，一把抓过餐桌上的银行卡，转身就往外冲。琼斯：“哎，怎么回事啊？”刘得意已经冲出了房门。琼斯：“哎，你写个借条啊！”

协和医院停车场里，刘小惠跟张铁娇焦急地等着刘得意。刘得意从停车场外边抄近路气喘吁吁跑过来：“铁娇，妈怎么样？”张铁娇：“怎么样要做手术后才知道。”刘得意要进去看看，张铁娇：“得意，求你了，别进去了。妈怎么得的这毛病？就是被钱被房子憋出来的，再说直接一点，就是被你憋出来的。她一见你就想起她的那拆迁费了，你别给她添堵了！”刘得意顿时黯然下来：“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张铁娇：“还有别的事吗？我还急着筹钱呢！”刘得意取出那张银行卡，递给张铁娇：“里边有四十九万。密码是我手机的后六位数。”张铁娇呆住。刘小惠：“妈，你快拿着啊！不用卖爸爸的健身操了！”这时小黑也从车上下来，注视着眼前的一幕。张铁娇：“刘得意，你真让我意外！你还有多少钱瞒着我！”刘得意：“铁娇，我没什么瞒你的，都是阴差阳错。你赶紧交钱办住院手续吧，妈的事大过一切。”

张铁娇想走又停住：“刘得意，你给了我三万了，我会从这卡里转你卡上两万，凑平五十万的数。后天上午，咱们去办手续，那健身操我还给你。”转身走了。刘得意看见小黑还在一边，说：“转告你们关总，我跟他的战斗刚刚开始。”小黑：“哎。一定转告。”掏出手机，“我现在就转告。”刘得意拧巴不已，转身走了。小黑拨通了关山电话：“关总，刘得意筹到钱了，张铁娇接受了，我怎么办？”关山：“能怎么办？别在外边浪费汽油了！”小黑：“明白！另外，刘得意让我转告你，他跟你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关山：“敢跟我斗，我捏死他！”

出气筒心理咨询中心前台，瓜子姑娘正在吃南瓜子，一个大西瓜搁到了她眼前。瓜子姑娘抬头，见是刘得意。瓜子姑娘：“二哥，您好。”刘得意示意瓜子姑娘收下西瓜。瓜子姑娘：“我不爱吃西瓜，您送给包总吧。”刘得意：“没送给你西瓜。我送给你的是里头的西瓜子。”瓜子姑娘咧嘴笑了：“我给您通报去。”

包大同以为刘得意来是心理上又出了什么问题，但这次刘得意却有别的要求：“大同，借我一间办公室、一台电脑、一台打印机、若干打印纸。”包大同：“什么时候用？”刘得意：“现在。”包大同：“用到什么时候？”刘得意：“明天。我要挑灯夜战。”包大同观察刘得意：“二哥，你不是要写遗书吧？”刘得意：“大同，我被你心理辅导了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我是那种会崩溃到写遗书的人吗？”

包大同：“任何人都可能崩溃。二哥如果你真到了这份上，请告诉我，我们风雨一肩挑！”刘得意：“放心，我崩不了，我就是借个地方，弄个重要文件。你要不借，我就到网吧去。”包大同：“别，我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