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诗人

作者: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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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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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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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172字

自从失恋后,他开始泡吧,南城大小酒吧他都去。每夜必醉,到月亮下山,他才打辆出租回家。有夜醉到不省人事,朋友将他送到医院吊盐水,他拉住朋友的手不放,连连说,不去,绝不去那地,任何地不去。


果然,他还真是说到做到,清水衙门似地过了一阵子,酒吧里的朋友寻不到他的人影,都说这小子半成被酒灌毙了。可是一夜他突然飘飘而至,如一新人,他掏钱对酒吧里的人说,今晚我请大伙喝一杯。那夜有一清丽女子跟他走。


从那之后,他没有再来酒吧,原来他是来告别众酒友的。不过也有人在什么隐秘场所见过他,都说他不再写诗了,他转行,炒股发了。这人神了,半年不到,钱滚滚而来。


他搬了家,搬家时狂喜,恨不得跑到电视新闻节目上去对全国人民宣布沦落人从此站立起来!但稍稍过了几分钟,他就想,怎能向外承认他有钱,还想不想今后有安静日子?什么三亲四戚,毫不沾边的朋友的朋友,都会找来,他不是慈善机构。


旧城一夜间升起许多高楼,破坏了原有古典的美,但没到不堪入目的程度。他买了大楼里二层,本是精装,提着衣服进去,除了留给自己的一套,其余全租出去。


十多年前他除了写诗,还票友过导演,在浴室里有张广告,制作很差的电影,只上演一周就被淘汰;电视做过一次,应该是纪录片,中途没资金,最后被人霸占。他在落地阳台上巡视一圈城市风貌,已心里有数,有钱也有闲,接下来该干点什么。


他跑遍了有关商店,甚至飞了无数次外地,然后他的卧室变得极大,装了最先进设备,由一台电脑操作控制,鼠标点到哪套房间情景就显现出来。


开始两个星期,他基本上摸清住户的大致情况,没啥戏剧性的情节可记下,包括床上的事也没啥新花样,吵架也没新词,居住就是居住,平常极了的过日子,哪有好莱坞电影里的惊险凶暴和色情!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照样扫兴,腻烦毫无吸引力。这天傍晚他的手乱移动,在甲座3474停下,一个穿泡泡纱白裙的女人站在客厅,四下在看。不该是主人,主人是一个年纪大得多的胖女人,印象中他没有看见过这女人,可能是来看家的。她转过身来,几乎是朝他的屏幕伸出双手,太难看。他关了控制器。


他决定打破习惯出去找乐子。为刺激感官,他将早已换成的美钞放在双肩背包里,看背着这包钱到处逛是何滋味,有没有人嗅出来抢?这背包比足球明星贝克汉姆的手提包还够格,识货的人应该抢他,他讨厌自己,要来抢都请便。


在大楼取信处,他与一人对撞,都倒地了。是那丑女人。他站起来,走开。她没爬起来,好奇心使他折回。她在流血,膝盖和手肘上都摔破了皮。他说,想赖他不成?


你不讲理?她的声音细细的,怪了,这声音有魔力,吸住他想再听。


他朝她伸出手,她也没有拒绝,让他扶进电梯。她的皮肤也怪,一粘上,他就脱不开了。干脆当一回君子,送她回家。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抽身就走,刚到门口,她说,她知道他住哪里?


他心中有鬼,一时竟愣住。不对,他是被她的声音吸引,他忘了她有多丑,世上美女见多了,没有到异类份上,他瞧都不瞧。


她说自己很丑,她知道。


他摇摇头。


她说你不用安慰我,你把那边柜子里的红药水拿来吧。


他拿到药水,她将手和腿伸给他,他将红药水涂抹在受伤处。


他把包放下,倒了酒,两人喝了一杯。喝完后,她站起来,扭着步子到厨房倒来两杯红酒。真见鬼,又是红色。他想,和丑女打发一夜也许有新感受,自从他设计了房间的控制装备后,已好久不近情色。突然抬头,她的头发也是红的,不要大惊小怪,女人这年头都发疯了,头发不是染绿就是染白,红色早几年很酷。


他觉得这红酒有问题,不然怎么会有喝不够的感觉。


你是帅哥,她说。


不用你来说,他回答。


你不需要爱情吗?她问。


自古丑女多作怪,她倒抢先诱惑他。他若在这儿待下,就该回家,把整个过程录下来,她的声音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演员都好,好在哪儿,说不出,就凭这原因,他就该回家一趟。她上卫生间,他溜出门,回家后以飞快的速度将机器打开,对准甲座3474,然后以飞快的速度返回。


很好,她没有发觉,从卫生间出来,换了一袭红红的拖地长裙。他的包不在,他心跳了,不,在沙发边,被移了地方。


他们继续坐着喝酒,不再说话,他有疑惑时很容易醉,但这晚就是不醉,两人都不吃下酒菜,很西方,比酒量大,原来如此。


谁输谁脱?她说。


你有什么可脱的,男人你见过吧?他不以为然地说。


她摇摇头,明显是捉弄他。她说,你是鬼,听清了吗,不是人。


那你跳一段给我看,娘子军或变成后街男孩吧,他站到沙发上。


她说赌啥?她看了一眼那包。她八成是打开过包,知道那是一扎扎美钞,好几百万。她继续说,你就背着那破包到处跑。此话更可疑,他一口喝干酒,说换白的,你把房里的烈性酒都拿出,咱俩好好喝喝。


赌那包或是爱情?她说。


他不说话。她手一伸开,客厅里出现一个会踮着脚尖的舞女,那是文革时的芭蕾舞,但从纽约百老汇跑到这个城里来演,滑稽好玩。这一套谁不会,他跳下地,与她对跳。她的脸,变了,怎么看都像他母亲,他一直认为只有他母亲才是美人。仿佛她脸上有层皮,撕的过程他没有看见。这时他头晕,有点醉了,干脆脱了衣服,也脱她的衣服,她顺从得惊人,他们躺在地板上。


爱我,说爱我,不管我美还是丑。她胡言乱语,但声音还是要命的好听,比她的身体还要他的命。她说,你包里已全是金条。你爱我或是爱金子?


她翻过身,拿住包,笑:太重了,你看你看。


果然是金条,他说,都爱,不只爱你,管你是什么,都爱。


她松开他,她的裸体是红的,涂了红色,这女人喜欢演戏,走到窗边,将包往窗外倒。他一步上前,抢过包。一口酒呛出来,他就地而坐。她走到窗前,伸出双手,一个飞的姿势。他顺手抱住她的一只腿,她倒在他的怀里。


没劲,没劲,你是没有选择的鬼,虽然你是人。她喃喃地说。


他的选择就是无选择,她被他压在身下,再也不说话。白酒红酒使他这次爱一个女人特别快乐,汗水像雨水哗哗而下,整个地板都是水。


他醒来是第二天下午,屋子里就他一人,包还在,他松了一口气。上面搁了一个纸条:你很有意思,但不是我的菜。


不懂这话,他想不起自己怎么到这屋子里来,不过没关系,可能走错房过了一夜。他回家,冲澡,上床前他数那包钱,一分不差。天哪,他想起那美妙的声音,记忆渐渐恢复,他失去了他一直在找的东西。他在房里像个疯子,冲到电脑前检查,一个个房间依旧,甲座3474里有一男一女,看不出男的是他,倒像是房主人,女的美如天仙,莫非之前她化了丑妆。后来,录像全是花点,录制有错,他垂头丧气,这时楼下人声喧哗,他朝下一看,围了太多人。


他来到楼下,大楼有人叫住他,听说你妈跳楼自杀了。


我啥时有妈?他理也不理,绕过人群,朝停车场走去。就算他做了一夜噩梦,就算是他自家老娘也输上了,他也要当导演,当个好导演。缺好演员?没事,现在就去找,不过要进行得自然而然,让这幢大楼每天都有不同的惊天动地的故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