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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欢吧！

末日的狂欢

巴西里约热内卢，洪振宇费劲地挤出桑巴大道上狂欢的人群，穿过车流躲到一处较为僻静的角落接听电话。远处的高台上，一排排桑巴舞学校的女学生伴着激烈的音乐节奏狂舞，空中飘满彩带和各种奇形怪状颜色鲜艳的塑料充气模型，一辆接一辆的主题花车过起来没个完。他知道在此刻，在世界各地，在英伦的诺丁山地区，在意大利威尼斯的圣马可广场，在德国科隆的科隆大教堂前，在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世界最宽的七月九日大道上，都是一片末日的狂欢，这就是人们现在惟一能够做的事情。美国俗谚说：预料到自己将要死亡,比死亡本身还可怕，现在人们不再感到害怕了，他们在狂欢，因为一切都难以挽回，什么都无所谓了。历史上只有灾后才会出现各种心理压力的症候群，现在头上悬着一把注定要落下来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又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落到自己头上，全人类都流行着一种灾前压力症候群，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不如用狂欢来缓解、释放这种压力。大家把另一句名谚改头换面：上帝要我们灭亡，我们只好先疯狂，专业心理学家也郑重其事地出来宣布，这比他们所能想象的任何悲伤及惊恐辅导计划都好。这样当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来的那一天，人们就可以瞑目含笑，保持着人类的尊严死去。

电话是卓飞越从美国打来的，他告诉洪振宇说，洪振宇推荐的人选已被批准参加人造神计划的核心部分，而他们两个人从和平高地上逃生后就开始发起和参与这个秘密计划，已经做了大量常人难以想象的前期工作。正事谈完后，洪振宇想以一种轻松的口吻结束对话：人们都已经听天由命，乐天知命，我们偏偏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好像是一种绅士风度吧？

静了好半天，才听到卓飞越在那边低沉地说：不！这只是因为一种愤怒。

关了机，洪振宇不断回味着卓飞越这句话，只为一种愤怒。是的，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一种愤怒。去年在南非开普敦，他看到了一个十九岁黑人姑娘的雕像，比起他们亲身经历过的和平高地固体潮，比起倒下的多米诺骨牌楼和挂起来的尤金城，这个雕像的末日纪念意义是多么微不足道，简直不值一提。姑娘名叫多萝西，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她在一场宇震引发的地震中被埋在瓦砾堆下，全身被压得丝毫不能动弹，咽喉也因严重的吸入性灼伤而发不出半点声音，但幸运的是埋得并不深，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上面搜救人员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和搜救犬的叫声。她和搜救队隔得这样近，在漫长的搜救时间里，生还的希望似乎随时伸手可及，最新技术制造的生命探测器也不断探测出废墟下面许多比她埋得更深的人，一个个被救出来，偏偏就把近在咫尺的她遗漏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开始感到绝望了，如果她被埋在最深一层，她也许还能够想得通，但上帝不应该这样折磨她，让她就像古希腊神话中又饥又渴的坦塔罗斯一样，快要淹到嘴边的水低头一喝就退去，抬头就能看见的果子伸手去摘却被风吹到天上。她只能在心里不停地默祷，反复地无声地唱着她从小就在唱诗班里学会的《主啊，我在这里》：主啊，我在这里，主啊，我在这里。如果真是你的旨意，主啊，我在这里。

七十个小时后她死去了，搜救队终于发现她并把她刨出来后，不知道这个小小虔诚信徒干裂的唇边最后还想发出的声音是不是这样的：上帝，你为何抛弃了我？

搜救队员们愤怒了，为了这脆弱生命万般无奈和本不应该的逝去，为了这最终并不能由他们来负责任的疏忽失误，他们自发捐钱在废墟原址上树起了一座多萝西的雕像。他们要用这种特殊的方式警示自己和所有从事这项工作的人。尽管世界上还有许多比多萝西死得更惨的，但他们不能忘记曾有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在他们眼皮底下一点点地溜走，而他们本来一伸手就可挽救回来的。两年后美国率先在世界上成立专门抗击宇震震灾的抗灾军，除抢险救灾外，还集警察、消防和打击这种特殊时期特有的各种歇斯底里暴乱等职能于一身，是独立于陆、海、空天一体三军和海军陆战队的第五个军种，其军徽就用了多萝西的这个雕像，雕像外面一圈铭文和抗灾军军歌歌词也是多萝西生前经常吟唱的如果真是你的旨意，主啊，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