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放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0:52
|本章字节:2990字
这期间,肖红军一直低头不语,偶尔用眼角瞥瞥霍光德。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霍光德似乎完全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却很干净,满是胡楂儿的脸上带着长辈特有的笑意。
霍叔,说好了明天你教我扔手榴弹啊。肖红兵不大放心地叮了一句。
霍光德笑笑,边点头边特意朝肖红军看了一眼。
二人目光一碰,肖红军忽然觉得心里一抖,似乎被他的目光蜇着了似的,赶紧转身就走。
下山的路上,肖红兵一直絮叨着她从霍光德那儿学会了哪些本事,说那儿的水多清,多凉快。
肖红军一声不吭,心里还在颤颤地琢磨霍光德刚才看过来的眼神,那种似笑非笑,带着某种暗示的眼神。
他们三人走到场部的时候,看见张一达正关切地站在二排的宿舍门前朝这边张望。
那年的夏末很热,带雨的云彩总停在山背后,阳光穿过混沌的薄云凝固在山坳里,把草缝中的潮气逼出来,四处弥漫。以往太阳落去后,山坳里总能有些微风,到后半夜甚至会觉出几丝凉意。可这阵子夜里却显得比白天更闷热,汗水和潮气裹在身上,四处是持续的蛙鸣,使人很难静下心来入睡。
自从干校安排孩子们上课以来,肖红军一直情绪低落,郁郁寡欢,心里始终挂念着大门外的那片竹林。每天晚饭后,大人们都去晚汇报了,她便独自悄然溜到宿舍后边的山坡上,找块大石头坐下,望着满天繁密的星斗发呆。
这儿的星星明显比城里多些,密密麻麻的,月亮也显得很亮,像盏巨大的路灯,把周围的一切罩上层幽冥的银色。山上蛙少,只有昆虫的低吟,偶尔还能听见爬虫在草里穿行的声音。
肖红军抱腿坐在石头上,想要想起点儿什么,可思绪总被四周的寂静打乱。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不眨眼地盯着山下宿舍窗子里露出的光亮。也许是有人走过,也许是风吹到了油灯,那些光亮总在动,虚虚实实地闪烁。黑暗中,她能听到霍强正带着肖红兵和几个小孩在院子里四处跑,风把他们的叫嚷声断断续续地吹过来,隐约知道他们是在找她。可她不想招他们,她希望保持这种能看见别人而别人看不见自己的状态,这会让她觉得心里踏实些。
晚汇报结束了,山下渐渐没了人声。再过一会儿,宿舍里的油灯也灭了,只有场部办公室还亮着。这时,她就会听到林仪急切的声音。不得已,她只得起身跑下山。
又跑哪儿拉去了?林仪问她。
就在后边儿。
有厕所不用?留神踩着蛇。
没事儿,厕所蚊子太多了。
妈,肖红兵在一旁插嘴,您瞧我屁股上咬的。
林仪烦躁地一摆手,行啦,黑着灯能看见什么呀?都快睡去。
肖红军姐妹只好摸黑钻进蚊帐。
屋里本来就热,蚊帐里就更显得闷。有些身体好的已经睡着了,鼾声此起彼伏。肖红军仰面躺在潮湿的草席上,眼前的蚊帐被月光映得发青,从屋顶呈放射状蒙下来,那些明暗相间的机理很柔顺,使它看上去更像是流动着的,这让她想起水牛嘴角边常挂着的那些口水,或是清早树丛中沾满晨露的蜘蛛网。
尽管窗子都开着,屋里依然弥漫着汗臭味儿。有些白天累狠了的,睡梦里仍在呻吟。身边的红兵一躺下就着了,接着就开始大声磨牙。肖红军一直弄不懂,红兵嘴里那些稀疏的满是虫眼儿的破牙,怎么经得住如此恶狠狠的咀嚼。床下的老鼠一定以为是同伴发出的声音,随即也跟着啃起来。
为了使宿舍像个军营,干校规定所有人的行李都必须收到床下,不能露在明面上。这种规定对老鼠们无疑是个鼓励。尽管它们并不怕人,但有机会在隐蔽的地方磨牙肯定是它们求之不得的。肖红军以前从《十万个为什么》上看到过,说老鼠啃咬东西的习惯并非出于嘴馋,主要是为抑制牙齿无节制的生长,就像人要剪指甲一样。因此她并不想责怪它们,只是觉得它们应该在白天干这事,不该像红兵那么招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