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重見眞情

作者:柳应九

|

类型:人物·传记

|

更新时间:2019-10-06 20:36

|

本章字节:13220字

李御史來到南原城,上到博石峙,四顧山水依舊到了南門,情自禁地傷感道:


“啊!廣寒——烏鵲橋,風景仍然依舊啊——客舍靑靑柳色新,這是我當年游玩過的地方嗎?!靑云水,也是我當年洗手的淸溪嗎?!——樹秦京道,也是我當年走過的大道嗎?!”


李御史正在傷懷已之時,卻又見那烏鵲橋下有几個女孩子在溪邊洗着衣服,互相戱說:


“你看!那位遠道來的人,身雖褸,面頰紅潤,有點非凡,你看怎么樣?”


“哎喲,你這個小丫頭!你在想什么呢?”


“你羞什么臉?喂!喂!春香她……”


“什么?春香她有什么事兒嗎?”


“沒有我只是說,可憐啊,春香眞是可憐啊;狠毒啊,卞府使眞是狠毒啊!他那個卞府使,欲强玷汚春香的貞操,春香無畏强呢?但他那手段凶狠殘忍,怎能奪取春香的一片丹心?……無情啊,無情!李公子眞是個無情無義的無心漢啊!春香何時才能夢見一條龍,鳳和鳴呢?”


李御史面紅耳赤,發出內心的苦惱,仔細看到那些洗衣聊天的女郎,風韻嬌姿,一個個都好像英陽公主——陽公主秦彩鳳桂蟾月白波狄驚鴻——裊煙賈春云一樣可惜,她們沒有那么幸運,尙未能在溪水邊碰上楊小游那般的白馬王子(韩国《九云梦》中,杨小游和八仙女的故事)李御史暗自悲泣,逗留了半天,夕陽西下野鳥歸巢的時分,上到廣寒;遠看那對面的楊柳樹,正是當年春香蕩秋千的地方,舊日情景閃現在眼前,音容宛在;朝東邊看,林深處便是春香家,望眼欲穿,心願一躍而至那門前的東園景色依然樣子,只是見舊時的人影,由自主地想到那堅石牆壁監獄中的可憐春香


李御史在日西山之時,來到春香家門前,只見滿屋塵土,蛛網四布,好似沒人居住牆邊的白鵝,趔趄而,孤單單地哀鳴;網狀窗欞下,似醒猶睡的黃毛狗,見了陌生人,便汪汪叫李御史萬分傷感地自言自語說:


“你這個小狗哇,要叫啊你認得我了?你的主人到那兒去見呢?莫非你是替主人迎接我成的”


思戀春香之情,難以自已,竊竊私語說着,李御史抬頭望了望中門,卻又見當年自己親筆題字的忠字兒,只剩下心字兒,那中字兒已知去向;又看到臥龍莊或者立春等對聯字句,也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破敗淒涼,驟襲心頭


李御史東倒西歪地進到庭院,無聲中察看里面的動靜此時,淒苦寂寞的月梅,正在廚房里煮稀粥,口中自言自語地嘆說:


“哎喲,我的命啊!冤枉啊,冤枉,李家公子呀!你永遠忘記了被囚在獄中的我女兒嗎?怎么你一直沒有消息呢?哎喲,我的命苦啊!香丹!你過來,與我看着竈窩里的火吧!”


“好,我來煮”


“你小心看火候吧!”


月梅說着走了出來,先在井邊洗了洗頭發,再把淸淨華水放在壇上,跪在地上磕頭,禱告祝願說:


“天地神靈,日月星,明鑒在上:我月梅精心撫養的獨生女兒春香,是我心頭之肉,掌上明珠願欲得一乘龍快婿,早日抱個外孫,將來有人爲我送終扶柩,奉祀祖先也有人誰知……禍從天降,無辜受刑坐,至今性命難保只祈天地神靈保佑,使漢陽李公子,能平步靑云,官居極品,好前來急救春香的性命!我月梅再三懇求天地神靈保佑,我女兒和子婿,團圞到,百福幷臻!急急如律令!”


禱告畢,月梅對香丹吩咐說:


“你先給我點點煙,再去探探監吧!”


“是!”


香丹點煙好,交給月梅之后,手提着一碗剛煮好的稀粥,頭頂着一包換穿用的衣服,從后門匆匆出去了獨自留在家的月梅,深深吸了一口煙,猶自嘆息,涕俱下,令人感喟已李御史暗中看到這一切動靜,禁感懷,自言自語道:


“我原先以爲,這次高中榜首,能得到此官,是靠祖先的庇蔭怎知道還有岳母的一片至誠之心啊?!”


李御史稍等,整理裝之后,便高叫一聲喊道:


“欸噷!里面有人嗎?”


月梅有點驚訝地反問道:


“誰呀?這個時刻來找人,到底是誰呀?”


“是我”


“你說是我,這個我又是誰呀?”


李御史便出面回答說:


“我這個李公子來啦”


月梅斜看了一眼,就無心說:


“張三李四家的公子來干嗎呢?”


“呵呵!岳母大人在上,您人家好生健忘,怎么認識我啦?古話說,女婿是百年之客,半邊之子,你怎么認識我啊?”


月梅聞言,急忙回頭看了又看,見是她的女婿,禁喜出望外,立卽迎接道:


“哎呀呀,你竟然來了!你到底在哪里,現在才能回來啊?是什么風把你吹來的呢,還是駕着白云來的呢?或是你聽到春香的冤案,特地趕來救她的呢?趕快進里面坐坐!”


月梅喜氣洋洋地着李御史的手,領進屋子里,在燭前坐下坐好,月梅仔細看了看李御史的色,見他衣蔽身,一副乞丐的模樣兒,覺大失所望,搖着頭問道:


“你這般模樣兒,到底是怎么的?”


李御史佯裝悲哀,淒然下,泣成聲地說:


“哎喲,萬事休矣!我家的事兒,實在一言難盡啦前一次上京之后,想到,發生意外,父親被罷黜官職,坐吃山空,家道急轉直下地式微了父親無,只得設館授徒,僅僅借以糊口;母親寄食外公家,倍感艱辛家破人散,沒有法子,我得到你這兒來找春香,意欲點兒銀兩——料,雪上加霜,我到這兒,才知道你倆母女的景况也眞好這眞是想到的呀!”


月梅越聞聽越發怒,心里禁惱恨萬分,愁眉苦臉地說:


“你這個無情的負心漢啊!一去竟渺無音訊,做人能有這樣的道理嗎?實話實說,我還是爲了李成兩家的秦晉之好,尤其是懇望你倆將來的幸福,一再忍讓,晝夜祈求天地神靈保佑,一直等候遠方歸來的親人——過,事到如今,射出的箭難回,潑出的水難收,實實在在無可何啊……可憐,我的女兒春香,怎么這般命苦啊!究竟是誰怨誰咎?你打算把我女兒春香如何安排呢?……哎喲,上天啊!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啊?!”


月梅說了一通氣話之后,便只是斷地揩着涕——李御史看了月梅的這樣言談擧止,心里覺得好意思,對她安慰說:


“岳母大人啊,這都是我的罪責,請要這樣傷心吧!今天,事雖到這種地步,您還是要太小看我了卽使天塌下來,也有我頂着,總會有風起云湧——霆電閃之日啊!”


月梅聽了,還是悶悶——地說:


“哼!權門人家,如今到這個地步,還在說大話”


李御史意欲進一步試探月梅的擧動,便央求道:


“唉,餓死啦!岳母大人!有了什么殘羹剩飯,給我點兒吃吧!”


月梅一聽,就放開喉龍斷喝道:


“沒有!”


“……”


飯自然有,只因月梅氣惱塡胸,卻故意叫喊了沒有一聲這時,香丹剛好探監回來,聽到月梅的喊叫聲,便疾步進到屋里香丹一眼看到李御史,心里頓時高興已地歡迎道:


“香丹拜見姑爺府使大人還好嗎?夫人還好嗎?姑爺從京城遠道而來,一上還平安嗎?”


“好!我還好香丹,你也過得還好嗎?”


“賤婢辱蒙姑爺的關心,過得很好”


香丹這樣說着,又回過頭來對月梅求求說:


“大媽,請您要這樣吧!姑爺千里迢迢而來,可能慢待啊萬一阿姐知道了,多好意思——能這樣慢待姑爺啊!”


香丹邊說邊進到廚房,急急忙忙,盛上一碗現成的米飯,還有一盤涼拌白菜,加上靑椒和佐料,倒了一杯涼開水,端上來說:


“姑爺!您先將就吃一點兒,權且充充飢我馬上再給您做些好吃的”


李御史看了看飯菜,故作欣喜地說:


“啊,好久沒有吃過這么好的飯菜呀!”


李御史便把菜倒在飯碗里,攪拌在一起,也用筷子,端起碗來,直往嘴里倒,呑虎,眨眼功夫,一掃而光月梅看到李御史那種窮酸餓極地吃飯的樣子,斜了一眼,唉聲嘆氣說:


“哼!看看他這慣于討飯吃的窮酸相哎喲,哎喲!朝保夕,我女兒春香,她……”


“……”


此時,香丹想到春香的遭遇,禁悲從中來,但當着李御史的面,也便放聲大哭,只是抽泣已地說:


“怎么辦啊?怎么辦啊?似這等情形姑爺!您有什么辦法,救出冰淸玉潔的我家小姐啊?怎么辦啊,怎么辦?”


李御史看到香丹傷心已,泣成聲的樣子,心里覺得有點難過,黙黙呆坐了半晌,面對着香丹,安安祥祥地說:


“香丹啊!你要傷腦筋吧你家小姐是一位品端正志節高尙的人,絶對會有生命之虞終有一天,必能得救,你放心好了別哭!哭解決了問題”


月梅在旁邊聞聽此言,面有慍色,嘲熱諷地說道:


“哎喲,你這個沒的權門子弟,還有這種傲氣啊?你到底是怎么到這等地步啊?眞氣死我了”


稍后,香丹端上剛做好的飯菜來說道:


“姑爺!請您要把大媽的話放在心上她這樣年邁,遇到這些幸之事,心里又急又氣,一開口便生氣,請姑爺別見怪,還是請您用膳吧!”


香丹雖在李御史前端飯上菜,但李御史心中想到春香無辜受冤,實甘心,五臟俱焚,怒火中燒,哪有一點兒口味呢?想了一會兒,李御史突然把頭抬起來說:


“香丹啊!我無胃口,把飯菜端下去岳母!我現在要去監獄看看春香”


月梅忍氣呑聲地說:


“當然身爲郎君,去看看春香,還有一丁點兒情意嗎?”


香丹在旁邊接住月梅的話音,說:


“——!這個時候,衙門還沒開咧等到打五鼓時,再走吧!”


“……”


李御史無,眼巴巴地等着正好此時,鼓聲咚咚敲響了香丹頭頂稀粥盒,手提燈,在前引,月梅和李御史在后,前去探監他們來到獄門前,時刻尙早,萬籟俱寂,無一人迹月梅從窗口探頭看了一下,向里小聲叫:


“春香!媽來了”


這時,春香尙在迷迷糊糊之中,夢見郎君,頭戴金黃桂冠,身穿紅袍朝服,前來相會,悲喜交集地擁抱在一起,情懷萬端自然,那門外叫春香的細小聲音,她毫無所聞李御史對月梅催促說:


“大聲叫吧!”


香丹急忙搶過李御史的話音,悄聲兒地說:


“姑爺,您有所知道此處離大堂遠,聲音太大,讓里面聽見,府使大人追問起來,就好辦了呀”


“怕什么追問?我來叫欸噷!春香啊!你過來吧!”


春香聽到叫聲,從迷夢中覺醒過來,尙且知,這喊聲是夢中聽到的呢,還是門外眞的有人叫喊她的呢?春香迷迷惘惘坐起來,由自主地答應了一聲


“嗯?”


李御史一聽到日夜思念的一聲玉音,心中大喜,便向月梅說:


“請你告訴她,說我來了——”


“說得一說你來了,我怕她突然聽到,驚喜氣絶”


春香這時完全醒轉過來,聽到她母親的說話聲,吃驚地問道:


“媽!您怎么這么早就來了?爲了我這個孝之女,害得您來回奔波,受盡苦楚啊我只擔心媽媽您一小心,會跌傷的以后,請您要再來吧!”


“哎,春香!別爲我擔心,你打起精神來看看……誰來了”


“誰?天還沒亮了,看淸楚”


“來了我說,來了”


春香詫然問道:


“媽媽,您一直說來了,來了,到底誰來了?”


“哎呀!……眞的來了嘛,我說”


春香又迫及待地說道:


“哎呀,煩死人的,究竟什么來了?我剛才夢見李郎,情意綿綿,難舍難分,媽媽您說,是由漢陽李郎有什么消息來了嗎?他說,什么時候會來到我這兒?是是他當了新官的消息?哎喲,煩死人啦!快點兒給我講吧,媽媽!”


“是你的郎君呢,還是什么野似的——君呢,我知道……反正,有個討飯的……來了”


“媽,您這話怎講呢?您說郎君來了,是我夢見的李郎,眞的來了嗎?”


春香驚喜交集,從窗格子中伸出兩只手,緊緊握住了李御史的手春香和李御史,兩人手手,感慨萬端,千言萬語,塞在喉頭,一時竟然說出話來兩人相顧了半天,春香邊哭泣邊說道:


“這是夢吧?!我寤寐思服的郎君,竟這樣容見到了嗎?今日還能相逢,謝天謝地我現在死而無憾!……公子!睽別之后,您怎么竟那樣地無情啦,渺無音訊我母女眞命苦啊!我將有死無生,您是爲了救出我母女倆,特地趕來的嗎?”


“……”


李御史黙作聲,凝神諦聽春香懇懇切切的言辭春香握着李御史的手,嗚泣訴了半天,這才看淸李御史一身褸,乞丐模樣兒,萬分心寒,禁憮然道:


“公子!我的死活無所謂,您怎么到這種地步呢?”


“好了好了!別難過了!春香!雖生死有命,但謀事在人,你會死的”


李御史雖然安慰春香,春香卻呆看了李御史半天,對她母親哀哀切切地說道:


“媽!我盼望漢陽李郎,望眼欲穿,好似七年大旱望甘——我等漢陽李郎一直到如今,望他前來救我出獄想到,現在他竟到這種地步,連自己也都救了他一身,能救我這個春香呢?今已呼告無門,我只有一死啊!好可憐啊,我的命眞可憐啊!媽媽!我死后,請您替我伸冤,否則,我在九泉之下,也難瞑目!請您聽我說!我以前穿的綢緞披風,掛在衣架上,把它拿去賣掉,買了韓山細苧布料,染上漂亮的顔色,做成長袍;再賣掉衣櫃里的那些絲綢裙子,買上頭巾和鞋子;還有玉簪銀釵蜜花妝刀玉石指環,都藏在首飾盒里,把它統統賣出去,買上各種衣褲;給我李郎全身上下換洗一下明天或者后天,便是我的死期,留着這些也無用啊此外,今明之間,就要死去的我這個孝之女,還要那些家具又有何用呢?龍鳳衣櫃也統統賣掉,買些山珍海味,替我盛情款待李郎媽媽!我死了以后,您還是要像我活着時一樣,好好對待他吧!”


春香講到這兒,恩恩愛愛,轉頭對李御史哭泣道:


“公子,您聽我說吧!后天就是卞府使的生日他會酒后性大發,定在宴會之時杖刑我他已經把我打夠了我再也經起毒打了,怎么能活下去呢?我頭發蓬,身體虛弱,四肢無力,被他打死之后,請您將我背回去,停放在你我倆相見而游戱的芙蓉堂,親手把我入殮,臨時把我埋葬在向陽的地方后來,有朝一日,您高中黃榜,做了大官,將我遷葬到邙山(地名)去時,給我用六鎭長布來重殮,此山彼嶺都要,只要運到漢陽,把我安葬在您祖塋的一角,碑上只只刻守節冤死春香之墓八個字”


囑咐畢,春香哀痛地哭訴着自嘆說:


“唉,日西山的太陽,明天還會再從東山升起,我這個命苦的春香,將一去——返!唉,我何時才能伸冤雪恨啊?……哎喲,可憐我娘,白發送靑發,家産蕩盡,用度無依,東家食西家宿,沿街乞討,有一天必定會凍死溝壑那時,智山的烏鴉,成群飛來啄食她,有誰來管我母親的身后之事啊?”


李御史屛息靜聽,噙着水,對春香說:


“別哭,別再哭了!天塌下來,還有我呢你別這樣盡說些沒有希望的話,也休要爲我如此傷心”


“……”


李御史親眼看到了春香的處境,滿腔鬱憤,心里下了決心,黙黙離開了春香那兒春香送走李御史后,孤獨一人坐在陰暗潮濕的房里,淒楚慘然地自嘆道:


“想那一天降人生,幷無厚薄之分,我這個人到底有什么罪孽,二八靑春,生別郎君,身系囹圄,慘遭刑杖;坐受苦的這一段期間,一直企盼郎君到來,或有解救我的一線希望,誰知郎君竟魄到這種境地?!我死之后,到了冥府,見到閻王,卻該如何訴說呢?”


春香這樣悲悲淒淒地哭訴了半天,厥過去,知人事,昏倒在房


hp:?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