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作者:丹·西蒙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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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诗词·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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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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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890字

在这个零重力的驱逐者荚舱中,还有一些压根不是人的异人,至少按我的参照标准来说:比如那两个纤细的绿色生物,据伊妮娅介绍,分别是利利欧欧和欧欧亚亚,他们是来自希伯伦的赛内赛移情精,这些异星智慧生命如今已经所剩无几。我看着这些奇怪的生物,极为苍白的柏绿皮肤和眼睛;身体如此纤细,我甚至能把他们的躯干缠绕在手指上;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左右对称,有两条手臂、两条腿、一个脑袋,但是,当然一点也不像我们;四肢就像是柔韧连续的绳索,不像有什么关节骨或软骨的样子;张开的手指就像是蟾蜍的爪子;脑袋更像人类胎儿,而不是成人。他们的眼睛差不多就是绿色脸庞上的两个暗点。


据传说,赛内赛移情精早已在大流亡早期全部灭绝……他们差不多已经成了传说,甚至比战士卡萨德和圣徒海特·马斯蒂恩还要虚无缥缈。


在做介绍时,其中一个绿色的传奇生物伸出长着三根手指的手,碰了碰我的手掌。


在这个荚舱中,还有其他一些不属于人类、不属于驱逐者,也不属于机器人的生物体。


在荚舱的透明墙壁边,飘着一些看上去像是绿白色大型血小板的东西,呈茶碟状,柔软,微微抖动着,每个都有两米宽。我以前见过这些生物……是在那个云海星球,我曾在那儿被一只天鱿鱼吃掉。


不是吃你,安迪密恩先生,从我的脑中传来语言的波动,是要转移你。


心灵感应?我想,更是对那些血小板提问。我想起来,在云海星球上也曾有过这种语言的波动,我当时就纳闷那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伊妮娅回答了我的问题。“也许会感觉有点像心灵感应,”她柔声说道,“但其实没有什么神秘之处。阿凯拉特里以一种古老的方法学会了我们的语言——他们的泽普棱共生体听到声音的震动,阿凯拉特里进行分解分析。他们以一种紧聚焦的远程微波脉冲控制泽普棱……”


“在云海星球上吞掉我的,就是泽普棱。”我说。


“没错。”伊妮娅说。


“就像旋转星上的泽普棱?”


“是的,木星也有。”


“我还以为他们在大流亡早期就被捉光了呢。”


“旋转星上的灭绝了,”伊妮娅说,“而木星上的在大流亡前就被消灭了。不过你驾着滑翔伞小舟漂流的地方,并不是木星或旋转星……而是深入偏地六百光年的另一个富氧气体巨星。”


我点点头。“抱歉,我打断一下。你刚才说……微波脉冲……”


伊妮娅优雅地打了个手势,她自儿时起就一直做这个动作,意义是随它去。“他们能精确模拟出大脑和神经中枢中的脉冲波刺激,控制泽普棱共生体的运动。我们允许阿凯拉特里刺激我们的语言中枢,让我们‘听见’他们的话语。我觉得,这就像是他们在弹奏一台复杂的钢琴……”


我点点头,但其实并不太明白。


“阿凯拉特里也是一种太空远征种族,”德索亚神父舰长说,“几百万年来,他们已经拓殖了一万多个富氧的气体巨星。”


“一万个!”我大吃一惊,当时我的嘴巴肯定是张了几秒钟。人类在太空旅行的一千两百多年来探索并定居的星球数量,还不足这个数的十分之一。


“阿凯拉特里从事这件事的时间比我们长多了。”德索亚轻声说。


我看着那些轻轻颤动着的血小板。我没有看到他们的眼睛长在哪里,也没有看到耳朵。他们能听到我们的话吗?这是肯定的……因为其中一个对我的想法做出了回应。他们能刺激语言中枢,也能思维?


就在我看着他们的时候,房间内人类和驱逐者之间的谈话又开始了。


“情报很可靠,”说话的是一个全身苍白的驱逐者,后来我得知他名叫纳弗森·韩宁,“在拉卡伊9352星系,至少有三百艘大天使级飞船正在集结。每艘飞船上都配有一名马耳他耶路撒冷骑士团的代表。显然,这是一场圣战。”


“拉卡伊9352,”德索亚若有所思道,“希毕雅图的苦涩,我知道这个地方。这是什么时候的情报?”


“二十小时之前得知的。”纳弗森·韩宁说,“在你突袭期间,俘获了三艘基甸驱动无人信使飞船……其中两艘被毁,从剩下的那艘中,我们获得了这条情报。我们确信,派出这艘信使飞船的是一艘侦察机,它在派出飞船后,马上就被探测到,并被摧毁了。”


“三百艘大天使飞船,”德索亚说道。他揉了揉脸颊,“如果他们意识到这个情报被我们获得,那他们很可能会在几天……甚至几小时内,通过基甸驱动来到这里。假设重生需要两天时间,那我们的准备时间不足三天。我走后,防守方面有提高吗?”


另一名驱逐者张开双手,意思是“决不可能”,后来我知道他名叫西斯滕·考德威尔。我注意到,这人长长的手指间长着一些蹼一样的东西。“多数战舰都已经去了位于长城的突出战线,以抵抗圣神特遣部队的前锋。这是场苦战,我们也不指望会有多少战舰活着回来。”


“情报有没有说,圣神知道我们这儿的军力?”伊妮娅问。


纳弗森·韩宁同样张开双手,这动作和考德威尔的相差无几。“应该不知道,但另一方面,他们知道这是我们展开防卫战的主要集结地。我敢打赌,他们肯定认为这里是我们的另一个基地,或许还有部分环轨森林。”


“在圣战的炮火烧到这里之前,有没有办法先将其粉碎?”伊妮娅在问房间内的每一个人。


“没有。”传来平静的回答,说话的是费德曼·卡萨德上校,一口环网语带着古怪的腔调。他的个子真高,非常瘦,但很强壮,下颌和嘴边长着一圈络腮胡。在诗人老头的《诗篇》中,卡萨德是非常年轻的,但眼前的这位战士至少已经六十多标准岁,薄薄的嘴唇和小小的眼睛周围已经皱纹层叠,由于长时间照射在沙漠世界的烈日下,或是长时间浸浴在太空的紫外线下,那原本黝黑的面容现在愈发显得深黑,头顶的头发根根竖起,就像是短短的银钉。


所有人都看向卡萨德,等着他说下去。


“由于德索亚的飞船已经被毁,”上校说道,“我们仅剩的游击战术也用不上。虽然我们有几艘霍金驱动战舰,但如果用它们跳跃到拉卡伊9352,然后再返回,那就会产生至少两个月的时间债。圣战大天使飞船几乎肯定会在这里等着我们回来……我们将毫无还手之力。”


纳弗森·韩宁从荚舱的舱壁旁蹦离,调整方向,和卡萨德保持同向。“无论什么情况,这仅有的几艘战舰都不会增强我们的防御。”他轻声说,虽然一口环网语带着浓烈的口音,但却十分优美动听,“如果受到攻击,难道只能眼睁睁赴死吗?”


伊妮娅飘浮在两个男人之间。“我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她说,“也不能让他们毁掉这个生物圈。”


积极的态度,有个声音在我脑中响起,但并非所有的积极态度都可以用行动来支撑。


“没错,”伊妮娅说,她对着那些血小板说道,“但也许这一次可以。”


那就祝你们好运,脑中那声音说道。接着血小板们朝舱壁飘去,门为他们敞开,他们离开了。


伊妮娅深深吸了口气。“我看这样,大家七点在‘伊戈德拉希尔’号集合,一起享用晚餐,然后继续讨论,怎么样?到时候也许有人会想出办法。”


没有异议。人类、驱逐者、赛内赛移情精分别从几十个突然出现的出口离去。


伊妮娅浮在空中,来到我面前,又一次抱住了我。我摸了摸她的头。


“我的挚友,”她柔声说道,“请随我来。”


我们来到的是她的私人起居荚舱——不,她跟我说,是我俩的私人起居荚舱——它的样子和我刚才醒来时待的那个差不多,只不过这里还有一些有机的架子、壁龛、写字台、储物柜,以及连接通信志界面的设备。在其中一个小箱子里,放着我的衣物,是从飞船上拿到这里来的,叠得整整齐齐。在一个纤维塑料制成的抽屉中,还放着一双多余的靴子。


伊妮娅从一台冰箱里拿出食物,开始制作三明治。“亲爱的,你肯定饿了吧。”她一面说,一面撕下几片粗制的面包。在那张零重力茎蒂工作台上,放着柴羊奶酪,几块包装好的烤牛肉——肯定是从飞船上拿来的——还有几包芥末酱,好几杯天山产的麦啤。我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三明治又厚又大。伊妮娅把它们放进用强力纤维制成的捕集盘中,然后拿起她那份,又拿了杯啤酒,接着蹦向了外墙。一扇门出现并敞开。


“啊……”我警觉地说道,心里想说——不好意思,伊妮娅,但外面是太空啊。难道我俩不会因为爆炸性减压,七窍流血而死吗?


但伊妮娅穿过了那扇有机大门,我只得耸耸肩,跟了上去。


外面是另一番天地,有小道、吊桥、茎蒂台阶、露台和阳台,由硬得像钢铁一般的纤维制成,在荚舱、茎秆、树枝和树干旁,缭绕着许多像是常春藤般的东西。而且还有空气可以呼吸。闻上去很是清新,像是雨后的森林。


“是密蔽场。”我早就应该猜到了。毕竟,如果领事的那艘古老星舰能有了望台……


我朝四周看了看。“哪里来的动力?”我问,“太阳能接收器?”


“间接方式。”伊妮娅说,她找到一处铺着地毯的茎蒂休息区,但在这个复杂织就的微型露台上,并没有栏杆。这条巨型树枝的宽度至少有三十米,前端伸进头顶的叶丛,后端是我们“身下”那些纵横交错的树枝和树干,这让我的内耳产生了一种幻觉,认为自己是在一堵由绿梁交叉而成的巨墙上的几千公里处。我抵制着想要全身趴在茎蒂垫上紧抓不放的冲动。一只辐射蛛纱鼓翼飞过,紧随其后的是一只长着剪尾的小鸟。


“间接方式?”我问道,同时咬了一大口三明治,把嘴巴塞满了。


“就绝大部分而言,日光被转变成密蔽场,是由尔格完成的。”伊妮娅继续道,她喝了口啤酒,看着我们头顶、脚下、四周那些看似浩瀚无垠的叶丛,它们的绿色表面都面对着璀璨的恒星。由于这里没有足够的大气,无法营造出蓝色天空的氛围,但密蔽场已经将面朝恒星的景象极化,防止我们正眼注视时被日光灼瞎双眼。


我吃惊得几乎把嘴里的东西喷了出来,最后终于勉强吞了下去,说道:“尔格?毕宿星系的缚能生物?没开玩笑吧?是最后一次海伯利安朝圣时的那种尔格?”


“是的。”伊妮娅说,她黑色的双眼紧紧盯在了我的身上。


“我还以为它们灭绝了呢。”


“没有。”伊妮娅说。


我拿起啤酒杯喝了一大口酒,摇摇头。“你把我弄糊涂了。”


“亲爱的,不明白也没什么不对。”伊妮娅柔声说道。


“这个地方……”我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这堵枝叶形成的墙壁,它们在我们身下伸向比行星地平线还要远的远方,我又指了指头顶极为遥远的绿黑圆弧,“不可能啊。”我说。


“并非如此,”伊妮娅说,“几千年来,圣徒和驱逐者一直在研究这件事,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像这样的事。”


我又咬了一口,奶酪和烤牛肉真是太好吃了。“在陨落期间,有成千上万的巨树逃离了神林,这就是它们去的地方。”


“这里只是一部分,”伊妮娅说,“但在那之前,圣徒就已经开始在和驱逐者一起研究环轨森林,发展生物圈了。”


我抬头仰望,那遥远的距离让我头晕目眩。感觉自己正凭空站在这个长满叶子的小型平台上,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在我们下方和右方的遥远之处,有一根像是绿色小枝似的东西,正在交错的树枝间缓慢移动。它裹在一层薄能量场下,我终于意识到,那正是一艘传说中圣徒的巨树之舰,长度几乎肯定达到了几千米。“已经完工了吗?”我问,“这是一个戴森球?一个环绕恒星的天球?”


伊妮娅摇摇头。“远未完工呢,虽然大约在二十标准年前,他们就已经和所有的原始树干卷须取得了接触。从技术上来说,这是一个天球,但此时此刻,大多数地方都还是孔洞,有些大得足有几百万公里呢。”


“太他妈了不起了,”我意识到自己的口才变差了,我揉揉脸颊,抚摸着郁郁葱葱的胡子,“我昏迷了两星期?”我问。


“十五个标准日。”伊妮娅回答。


“一般情况下,医疗箱的治疗时间没这么慢啊。”我吃完了三明治,把捕集盘卡在桌子上,开始喝啤酒。


“一般情况下是。”伊妮娅同意道,“瑞秋肯定已经告诉你了,你在自动诊疗室里待的时间不怎么长。一开始的几个手术都是她亲手做的。”


“为什么呢?”我问。


“医疗箱人满为患。”伊妮娅说,“我们一到这儿,就把你从沉眠箱中解冻了,但医疗箱的三个医疗位都被占着,在你前面进去的三位,伤势都很重。德索亚在死亡线上挣扎了一星期。那位中士……格列高里亚斯……伤情比我们在泰山遇见他的时候还要重。第三名军官——单卡雷——很不幸,虽然医疗箱和驱逐者医师极尽所能,他还是没有活下来。”


“见鬼,”我说道,放下啤酒杯,“太不幸了。”在一般人看来,自动诊疗室几乎能治好一切伤病。


伊妮娅向我投来炽热的目光,我觉得自己的皮肤火辣辣的,就像是被热辣的日光炙烤着。“感觉怎么样,劳尔?”


“棒极了,”我说,“不过还有一点疼。我能感觉肋骨在愈合,有点隐隐作痛,伤疤痒痒的。我觉得就像是睡了整整两星期,还睡过了头……但感觉很好。”


她抓住我的手,那双眼睛有点湿润。过了一会儿,她说道:“如果你死在我怀里,我真的会吓死的。”声音有点嘶哑。


“我也是。”我捏紧她的手。当我抬头仰望时,我马上跳了起来,酒杯盘旋着飞进了稀薄的空气中,就连自己也差一点飞上了半空。幸好茎蒂上的尼龙搭扣扣着我软软的鞋子,把我固定在原处。“老天爷!”我举手指道。


从我们这个距离来看,那东西看上去像是一条乌贼,或许有一两米长。但根据经验和慢慢增强的透视感,我知道不只如此。


“一位泽普棱,”伊妮娅说,“有许许多多阿凯拉特里在这里从事生物圈的工作。它们栖息在二氧化碳和氧气层中。”


“它不会又想吃我吧?”我问。


伊妮娅微微一笑。“也许吧。上次吃你的那位很可能把消息传出去了。”


我朝我的啤酒杯看去,它已经翻滚着跌到了下方一百米之外,我很想跳下去抓住它,但思考了一番之后,最后还是坐在了茎蒂长凳上。


伊妮娅把她的杯子递给了我。“拿着吧,我从来喝不完这些东西。”她看着我喝了一口,“趁现在有空,你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


我把酒吞下肚,做了个不屑一顾的动作。“嗯,这里有一堆绝种的生物,一堆神话人物,一堆死人。介不介意解释一下?”


“你说的绝种,是指泽普棱、赛内赛,还有圣徒?”她问。


“对,还有尔格……虽然我到现在还没真正见过一个。”


“圣徒和驱逐者一直在致力于保护这些受人猎杀的智慧生命,就像是茂伊约的移民力图保护旧地的海豚。”她说,“他们的敌人,一开始是早期的大流亡殖民者,后来是霸主,现在是圣神。”


“那神话人物和死人呢?”我问。


“你是说卡萨德上校?”


“还有海特·马斯蒂恩,”我说,“就此而言,瑞秋也算一个。那要命的海伯利安《诗篇》里的演员似乎全都聚齐了。”


“才没有呢,”伊妮娅说,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伤感,“领事死了。杜雷神父也一直不得生。我的母亲也不在了。”


“对不起,丫头……”


她又摸了摸我的手。“没事,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事很让人疑惑。”


“你以前认识卡萨德上校或海特·马斯蒂恩吗?”我问。


伊妮娅摇摇头。“家母经常跟我说起他们,当然……马丁叔叔也在诗中添加了很多描述。但在我出生前,他们就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