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作者:杨华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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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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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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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204字

“好了好了。”黎宏轩没想到两位下级干部都站到与他相左的立场上,他决定采用息事宁人的方式处理问题,“我尊重你们的意见。这么办吧,你们把赵逢春的事迹再深入调查落实一下,千万不能有失实的地方,然后把材料修改充实上报。至于如何宣传,等我和县革委会其他领导商量了再说,这是大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我的意思,对于像赵逢春这样的好青年、先进青年——尤其他还是个回乡知识青年——我们要给予比较多的关注,该照顾的一定要照顾。小伙子受伤了,起码暂时不能在水库工地从事重体力劳动,乾坤同志要关心一下,好好给他治伤,伤好之后回到家乡,也要继续关照。合适的时候,考虑让他当个农村基层干部,当然啦,可以尽快地纳新他为中国共产党党员。他是高中毕业吧?如果本人有上大学深造的愿望,你们也可以优先推荐他。你们看,我的意见咋样,能不能接受?”


黎宏轩这样表态,冯乾坤觉得不好再说什么。潘国瑞作思索状,然后点点头。


冯乾坤回雷庄之前,又一次来县医院看望逢春。他很负责任地说:“公社和石川水库都认为你做了很了不起的事,表现出很高的无产阶级政治觉悟和共产主义道德。我和潘总指挥向县上领导汇报了,要很隆重地表彰奖励你。”


逢春听了冯书记的话,内心很激动,但他脸上仍然挂着腼腆:“我没做下啥成绩,这些是应该的。感谢领导关心。”


冯乾坤叮嘱小伙子安心养伤,争取早日康复,早日重返三大革命第一线。他暗示逢春要尽快交一份入党申请书,他还说回公社以后,立即派人派车接逢春父母来县医院。


“医疗费你不用发愁,由公社和水库工程指挥部解决。”冯乾坤最后说。


47失望情绪


冯乾坤走后,逢春内心激动不已,他暂时忘却了身体的伤痛,脑海里憧憬着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自己的行为竟然被领导认为是“做了很了不起的事”!其实,事情发生的瞬间哪里顾得上去想,只是感觉天上落下来是个人,不能叫他摔死,上去接也没接好,弄得两个人都受了伤,如此而已。事情已经发生了,别人怎么说,领导怎么看,对自己来说虽然并非不相干,但却左右不了。听冯书记的意思,这件事影响大,说不定能带来像刘印民那样的荣誉。真要这样,那就是因祸得福!还有更重要的,自己会很快入党?听冯书记的口气,真有这种可能。除了荣誉还有啥?能不能奖励些钱,够不够买一辆新自行车?那样的话,对父母也是安慰和补偿。当然,最好的结果是对自己的前程——比如被推荐上大学——创造点儿条件,这种可能性也并非没有。如果说苦苦追求的目标和愿望能实现一个两个,受这点儿伤算不了啥,值!


盆骨骨折是个什么概念?要紧不要紧?能不能彻底治愈?会不会成了跛子瘸子?身上隐隐的疼痛提醒逢春思考问题的另一面。万一落下残疾,劳动能力不行了,该咋办?大学要不要跛子?订婚找媳妇,哪个女子情愿嫁给残疾人?除非女子自身也有毛病,也是跛子、歪嘴、瞎子。寻一个有残疾的女子,还不如不找媳妇哩。曾让他深深为之动情的柳雅平早成别人的媳妇了,和自己很热乎的何蓉蓉愿不愿意嫁个跛子?这真是件大事!等医生来了要赶紧问,看到底能不能彻底治好,会不会留下后遗症……逢春胡思乱想一阵儿,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逢春的父母双亲来到县医院,看望负伤的独生儿子。


第一眼看见儿子,清竹眼睛里立即涌出泪水。她首先看到儿子右眼眶上方有青紫的肿块,是被石头砸伤的,于眼睛无碍,却很影响外观。儿子身上任何由伤害引起的变化,无疑都牵动着母亲的心。她擦擦眼泪,关切地问:“逢春,疼得太?”


“不疼,妈。”逢春努力笑得灿烂。


“都成这了,还说不疼?不疼是假的!”母亲嗔怪道。


“主要的伤在哪达?”百谦问,“公社的人没说清楚,我和你妈只知道你身上有伤,具体在哪达,严重不严重?”


“不要紧,爹。”逢春仍然装出轻松的样子,尽管他被来自父母的亲情关爱弄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大夫说盆骨骨折,我估计裂了个缝缝,没事。”


“还没事?骨头坏了你还说没事?”母亲抹了把眼泪。赵逢春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罕见的独生子,长大成人的过程得到父母与其他亲人精心呵护,从没有过伤筋动骨的经历,难怪母亲格外心疼。


“没事就好。具体情况到底咋样,等会儿我去问问医生。”父亲说,“已经这样了,逢春你啥都甭想,好好治伤,治好了咱就回家,再不到水库去了。”


“伤好了我还要去,水库上的领导,还有公社冯书记,都对我很关心,不能辜负了他们。冯书记把我受伤说得很重要,还说要咋哩咋哩。关心我的领导都希望我早点养好伤,再去……”


“逢春你听我说,”父亲打断儿子的话,表情冷峻,“你想着把伤治好就成了,旁的事再说。不管领导咋说,都没有你身体要紧。咱再不图啥,平平安安比啥都好。我和你妈来的时候,你爷你奶也千叮咛万嘱咐,叫你把伤治好赶紧回来。千万甭有不切实际的想望,事情不那么简单。”


听父亲这样说,逢春心里或多或少有点儿不舒服,他觉得父母亲以及爷爷奶奶的想法让人失望。不知自己想得多余,还是家里人眼光短浅?或者说家人只关心自己的身体却很少为自己的前途和未来考虑?


父亲找了骨科大夫。他先找到在这家医院工作的一个远房表弟,然后由这个亲戚领着找了逢春的主治医生。从大夫那里回来,父亲的表情轻松了许多,他对逢春母亲说:“先生说了,娃的伤不要紧,治好不会留下后遗症。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好好养哩。住上半个月二十天院,咱再把逢春接回去继续养伤,养得好好的。”


当天下午,父亲回家去了,他在安家河水库工作忙,轻易离不开,母亲留下来继续陪护逢春。


晚上,因为有母亲在,公家派来陪护的人早早到县城的亲戚家躲清闲去了。清竹一会儿给儿子倒水喝,一会儿问他饿不饿,弄得逢春笑了,说:


“妈您坐一会儿成不成?再这么我该嫌您啰嗦了。”母亲宽厚地笑了笑,然后坐在病床前,目不转睛盯着逢春看,不停地说这说那,好像儿子分别了好些年似的。逢春嗔怪道:“妈你咋是这?”“我也不知道我咋哩。”母亲笑着,同时用手擦拭眼角的泪。


“妈,您寻个地方睡觉去。我这儿没事,黑了又不打针。”到了晚上10点钟,逢春看母亲脸上有倦意,说。


“不去,我不乏。”母亲说。


“咋能不乏?从一大早来,没见您歇一下下,这阵儿夜深了,你肯定累得不行。要不你到满仓叔家去,看他屋里有处睡没有。”满仓即父亲白天找过的远房亲戚,住在医院大院里。


“不去,我不爱麻烦旁人。再说我也不乏。”


“光说不乏不乏,您能在这儿坐一晚上?”


“坐一晚上怕啥?”


“不是怕啥,坐下也没事,人一晚上不睡觉第二天困得难受。要是不想到满仓叔那里去,您住旅馆去,医院对门有一家,一晚上两块钱,不贵。”


“两块钱还不贵?一个‘劳动日’才三、五毛钱,睡一晚上的钱,得叫我把日头从东山背到西山做五六天,你还说不贵?没事花那闲钱做啥哩!”


最终,母亲在逢春病床前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看见母亲掩饰不住的疲倦,逢春好一阵儿心酸。


母亲连续3个晚上在病床前陪护,白天也不曾好好睡觉,弄得逢春实在过意不去。第四天,他借口爷爷奶奶需要照顾,自己可以让人搀扶着下床走动,以及待在县城耽误挣工分等等理由,硬把母亲赶回去了。母亲临走泪水涟涟,让逢春切实感受到母爱的伟大无私。


自从公社书记冯乾坤来过之后,回乡知识青年赵逢春心里充满期冀。


闲暇时他幻想着公社冯书记或者别的领导突然来到病床前,向他宣布一个十分重要的决定,然后给他披红戴花,用吉普车(甚至更高级的“屎爬牛”小卧车)拉着他去出席某个盛典,展现在他面前的是通向美好未来的金光大道!每每这样想,逢春身体内部弥漫着莫名的幸福和激动。他让陪护的青年民工弄来纸笔,爬在病床上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过了两天,他对这份申请书又不满意,准备重写一份更好的、更能表达心愿的,等领导同志一来马上当面交给他们。


可是,冯乾坤书记迟迟没有来,别的领导也没有来。一直到快出院了,才等来一个公社民工营长何拴牢,未免让逢春有些失望。


何拴牢不仅是民工营长,更是逢春父亲的挚友。何拴牢说话不转弯抹角:“逢春呀,咱收拾东西,我送你回雷庄。”


“回雷庄?我再不到水库去了?”逢春颇感意外。


“不去了。你爹你妈盼望你回去早急得不行了,你不想他们?”


“想是想哩,不过,冯书记上回来说……”逢春犹犹豫豫表达一种疑虑和期待。


“逢春,咱不想那些闲事。回家去再养上一两个月,把身体弄好,再说别的事。”何拴牢显然要岔开话题。


“拴牢叔,你说实话,冯书记上回来当着我面说的那些事没指望了?”


“冯书记说啥了?人家啥也没说。你这娃瓜的。有些事情并不是公社能决定,公社领导要听县里的。你不是见过县上黎主任嘛,那人厉害,他能把冯书记训得一愣一愣的。你的事情还不得黎书记说了才能算?人家那么大的领导,认得你是谁?”


“这……唉,到底咋回事?我还是想不明白。”


“嘘……”何拴牢长叹一口气,“那好吧,我干脆给你说个明白。你这闷松娃呀。”


原来,黎宏轩回到县上,经过开会研究,决定不再把赵逢春树为英雄模范。在革委会内部,他的主导意见很容易被大家所接受。他的理由无非是赵逢春救人的行为和水库施工管理不善有必然联系,不能连续出现几个英雄,从而暴露出工程管理有很多问题。列席这次会议的冯乾坤书记和潘国瑞总指挥仍然为逢春据理力争,但是没有结果。根据会议精神,赵逢春所能得到的只是医疗费用和养伤期间的工分补贴,就连县广播站已经准备好的宣传赵逢春英勇救人事迹的通讯也被通知不再播出。于是这件事成了平常事,围绕着赵逢春救人所展开的、有冯乾坤潘国瑞等领导卷入的一幕活剧接近尾声。派何拴牢来看望和慰问逢春,是冯乾坤书记不能不为他做、也是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刘印民的‘革命烈士’省上没批,县上宣传一下也就毕了。”何拴牢说。似乎刘印民事件的结局是赵逢春事件的参照和注脚。


“拴牢叔,我还写了一份入党申请,冯书记叫写的,交给谁?”逢春心里空落落、酸溜溜的,他把用心写的入党申请书拿在手上。


“交给我就行了。”何拴牢把入党申请书随意装到衣兜里,逢春心里又“咯噔”一下,无可避免地涌上一股失望情绪。


何拴牢一直把赵逢春送到家门口,用石川水库工程指挥部的北京吉普。听见汽车响,父母从家里出来,邻居也有许多人围到汽车跟前。


“哎呀,乖乖,逢春从水库上回来坐的小吉普!”


“谁说逢春是从水库回来?明明从医院回来嘛,你没看逢春走路要人扶?”


“逢春受伤了,我咋一点儿不知道?你看百谦哥嘴严实的,这大的事不叫人知道!”


“又不是啥好事,”百谦说,“也算不上大事。”


“爹,妈。”逢春看见父母心头一热,眼泪直流。


“逢春……”母亲也哽咽了,眼泪擦不干。


“逢春!”被何拴牢搀扶着进家门,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明白是何蓉蓉,回头一看,女子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激动,有问询,有关切,更有无尽的柔情蜜意。何蓉蓉从另一边搀扶住逢春的胳膊,何拴牢放手了,姑娘依偎着小伙子进了家门。


从进门到洗漱到吃饭到进了逢春的小窑洞,端庄漂亮的何蓉蓉一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照顾着他,形影不分,寸步不离。


“婶婶,我照顾逢春,看把您乏的。”何蓉蓉对逢春母亲说。姑娘急切盼望能和小伙子单独相处。


母亲一走,何蓉蓉将小窑门闭上,立即把坐在炕棱板上的赵逢春紧紧抱在怀里。


“想死我了!”何蓉蓉把头埋在小伙怀里,用力嗅着他身上的气味。过了好一阵儿才抬起头,深情凝望着逢春的眼睛,她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


“我也想你,想得太。”逢春低下头寻找姑娘温润的双唇。


在水库工地,因为活儿干得特别累,持续的困倦某种程度上抑制了正常的生理需求。逢春晚上躺在土窑洞里的麦秸铺上,并非不做春梦,并非不想亲爱的姑娘,但睡意总是及时降临,往往替代了心中的饥渴。在医院疗伤的时候,他很想家,也想怀抱里这位姑娘,但也只能想想而已。好不容易才回到家,将心中喜爱的、漂亮温柔的姑娘抱到怀里,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禁不住一阵晕眩。他激动,他疯狂,他迷醉,他感到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些什么。他在慌乱中总算找到了姑娘的红唇,然后深吻,何蓉蓉百分之百乐于响应。姑娘的积极响应进一步鼓励了小伙,他喘着粗气,手忙脚乱想要步步深入。他如同迷途的羔羊找到了方向,如同疲惫不堪的飞鸟回到了可以栖身和修养生息的窠巢,如同在沙漠戈壁长途跋涉饥渴难耐的旅人看见了绿洲。他喜出望外,他奢侈贪婪,他灵巧迅捷,他毫无羞涩勇往直前不管不顾无休无止,他从一开始的被动响应很快转变为积极进取努力开拓,他不仅像个男孩,简直像个成熟男人一样企图证明自我实现自我完善自我……何蓉蓉对逢春的主动一律给予积极响应和盛情鼓励,一直到小伙子难以自持,示意何蓉蓉将小窑门关上时,姑娘才努力强迫自己冷静。


“不成,你是伤病员。”何蓉蓉坚定地将逢春推开。


小伙子意犹未尽。


小伙子也很感激姑娘的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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