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书熠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7
|本章字节:9358字
会江城,敕造忠义祠。
淡淡的晨雾中,翠绿茂密的青竹,生机勃勃。花瓣上,晶莹的露珠,在微风中轻轻颤动。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婉转悠扬,令人身心为之一振。
通往祠堂的小径上,缓缓出现了一个魁梧的身影—石擒虎。
他双眼直视前方,面上神色极其凝重,显得心事重重,与周围的景色极不协调。
石擒虎在突兀的小径上彳亍而行,一路走来,悄然无声。
咚……咚……咚
急促的鼓点声从远处传来,低沉而空荡的声音,回荡在喧闹的会江城。
石擒虎默然停下了脚步,举头仰望着蔚蓝的苍天,面色渐渐沉静下来。沉思了一会儿,随即大步向祠堂走去。
忠义祠堂,见证着历史,见证着石家的一片赤胆忠心。而此刻的祠堂,正安详地端坐在喧嚣的会江城中。
祠堂正殿依旧敞开着,虽然有几缕阳光能照射进去,但里面的光线依然暗淡,甚至闪动的香火烛光都隐隐约约。
祠堂外,一个身着灰布衣的老者,背对着石擒虎,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衣上,隐约有一个“卒”字。他手持一把破旧的扫帚,轻轻扫着吹落到石阶上的竹叶。
石擒虎轻轻地瞥了一眼,没有停留,径直向里面走去。或许是习武者天生的敏锐,老者似是有所感觉,连忙转身,忽然怔了一下,随即退到一旁,“石将军!”
石擒虎看了他一眼,随后,目光又转到了肃严的祠堂中,淡淡问道:“他还在里面吗?”
老者面色微微一变,脸上似乎掠过一丝苦笑,也朝祠堂里看了一眼,“一直都在。这么多年,很少离开过。”老者点点头,又说道,“每次大战之前,将军都来上烛香。离我们上次见面,也有三年了吧?”
“是啊,三年了。真快啊!”石擒虎没多说什么,对着祠堂主殿正中“忠义天下”四个大字恭身一拜,然后大步迈进大殿。
昏暗的祠堂大殿中,一股浓重的,火纸燃烧的气味扑面而来,有些呛鼻。
石擒虎向着四周默默看去。两扇厚重的漆木门,将些许光亮挡在了门外,只有零星的光点能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他犹豫了一下,才定下心来向更深处走去。
他轻轻地踮着脚,动作非常缓慢,像是怕惊醒了供奉于此的祖宗。石擒虎脸上的表情随着无声的步点,微妙地变换着。
粗壮的雕花木柱分布在祠堂大殿的四周。两边挂着红黄两重布幔,上面精心篆写的文字,或许是在歌颂石家忠义天下的功德。布幔虽然有些破旧,但从布料材质上依然能看出非寻常人家。安静的大殿里,连声音都凝固着,只能隐约听到殿外细碎的风声。
风轻轻地吹着布幔。两尊威武的将军塑像,似乎正在注视着石擒虎。他对着塑像恭身拜了三拜,随后走向供桌。
巨大的供桌前,摆着三个发黄的蒲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跪在蒲团上,口中喃喃地念叨着。
紫铜香炉里的高香,像是刚刚点燃。袅袅的轻烟,正缓缓地升腾着。
面对着祖先的牌位和高悬的先帝亲自书写的“忠义”牌匾,石擒虎的神情变得更加恭敬。
透过萦绕的烟雾,向着那熟悉的身影看了一眼,石擒虎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默默走上前。从供桌上拿起三烛细香,小心地在蜡烛上点燃,又退后一步,对着祖宗的牌位恭敬地拜了三拜。
那个背影动了动,像是早已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却没有看他一眼。
此时,石擒虎已参拜完毕,又踱上一步。
“你来了。”
他正要将香插进香炉,听到这声音,身子突然间停了下来。
祠堂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两个身影,一站一坐,仿佛僵硬了一般。
微风吹着黄色的布幔,轻轻飘动了几下,又缓缓静止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凝重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石擒虎手中的香缓缓地燃着,三烛细细的香,若明若暗,似白絮一般的香灰,轻轻掉了下来,落在了石擒虎的手背上。他顿了一下,恭恭敬敬地将香***了香炉之中。
烟火升腾,袅袅飘散……
石擒虎缓缓转过了身子,面对着跪在蒲团上的那个人,“大哥!”
他深情地看着那个人,眼中隐隐有些酸楚,又慢慢说道:“我们又见面了。”
那人口中依然喃喃地念叨着,对于他的说话声,没有理会,似乎充耳不闻,还是安静地跪着。
石擒虎又站了片刻,嘴角轻轻动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跪到左边的蒲团上,磕了三个响头。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
“大哥,都这么多年了,您还耿耿于怀?”石擒虎看着眼前虚无飘渺的轻烟,对大哥说道。
“若不是你,想必我早已坐在金銮殿上了!何苦还要在这阴暗的祠堂里受这份清苦!”他话语里带着几分嘲讽和愤懑。
“都已过去十几年了,我不想再提了。我今日来不是说这件事的。”
他的眼神深邃难懂,带着几分困惑,“每次大战在即,你都会来祠堂上香,为什么?还不是乞求祖先在天之灵,保佑你越战越勇,升官发财。你越来越被那狗皇帝所器重了。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要用我们石家的血,去为这个昏君保江山?”
“大哥!”石擒虎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怒火。
“人之五常,天、地、君、亲、师。做臣子的,为君保江山,义不容辞!”
“哈哈,君?他是什么?我们石家三代忠烈,太爷爷,爷爷,父亲,都是为保这个江山战死的!我们得到过什么?镇南将军,护国将军!这是些什么?用我们石家三代男儿的鲜血换来的是什么!石擒虎,你还有资格做我们石家的男儿吗?”愤怒的双拳握的咯吱作响。
石擒虎缓缓站起,没有一丝声响,似乎有些无奈,“所以,十年前我才不让你石梦龙毁了咱们石家三代忠义的名声!”
“哈哈!”狂笑声低缓沉重地回荡在空旷的祠堂中,“忠义?我们石家立下了多少战功?为他们保了一百多年的江山。对,我们是忠义。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拍拍胸脯,无愧于自己的良心。可你除了每年那几百两的俸禄,还得到过什么?难道这就是忠义的价值?忽台这个草包,只是表面归顺了朝廷,就被封了王。所谓的东海王和昆仑王,他们也不过如此,却一一封王、封侯,竟然骑到了咱们石家的头顶上。因为咱们不是王!我们还得低三下四地向他们下拜,称他们千岁!这是什么道理?是耻辱!是对我们石家的侮辱!是我们石家忠义天下的耻辱!而你石擒虎却做了些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我只是想为石家争口气,见了别人不再低三下四地下跪!”
石擒虎听后,脸色冷了下来,霍然起身,大怒道:“石梦龙,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了!别忘了,你还是个叛乱的贼子!当日若不是我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你救下,想必你早就成了斩将台上的孤魂野鬼了!而你现在非但不思悔改,反而说这些大逆不道的混账话。早知今日,我真该把你押解给圣上!”
“石擒虎,你也别忘了,是谁帮你坐上了大将军的位子?”石梦龙眼中突然射出冷峻的目光,冷得足以将人心志摧毁,一点也没有畏惧退缩之意,“是我石梦龙,你的亲哥哥!若不是我这乱臣贼子,你怎能成为镇南大将军?”
石擒虎怒喝的口,突然僵住了一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像是被人一下点中了要害。
石梦龙也沉默了下来。周围的世界突然静谧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
这时候,天空正是蔚蓝,一轮初升的红日正冉冉而起,照耀着大地。
祠堂外,风吹竹叶哗哗作响。祠堂内两人默然相对。石擒虎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哥哥,眼光中又像闪耀着什么,似是痛苦地挣扎。
石梦龙脸上神情变幻,难以琢磨。忽的,他大吸一口气,冷静地看着祖先的牌位。当他再度转身过来的时候,石擒虎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们毕竟是兄弟,一奶同胞的兄弟!
“我也不想再跟你争论这些。毕竟都已成为过去了。说吧,你今日除了给祖先上炷香,还有什么事?”石梦龙淡淡地问道,似乎将刚才发生的争执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石擒虎把被刚才那阵风吹乱的束带捋到身后,声音也放轻了,“不说你也知道,忽台要叛乱弑君!”
“忽台?”石梦龙嘴角掠过一丝讥讽的笑意,“没想到,他也有这个胆量。当年若不是他胆小,不敢跟我起事,我的大军也不至于被你击败。罢了!难道他准备在会江城动手?”
“没错,就在这几天。”石擒虎背着手,有些惆怅,“武试大会,一切都还未有定数。”
“武试大会?哦,我没记错的话,义儿也在此列吧?怎么,他没来吗?”
石擒虎眉头一皱,打断他的话,道:“义儿出事了!”
“什么?你说什么?”石梦龙身子猛然颤了一下,叫了起来,“义儿他出什么事了?”
“我本想让义儿同我联手,在武试大会上先发制人。不曾想,他在来会江城的路上,偶遇风寒,又误服毒药。去云台寺寻医治病,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你就是这么做父亲的?他可是石家唯一的希望!”石梦龙愤然怒斥,脸上怒色越来越重。
“他已经不小了。父亲像他这么大时,已经立下赫赫战功了。我们不也是他这个年纪上阵疆场的吗?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石擒虎面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却难以掩饰担忧的神色。
石梦龙忽然低下了头,接着一阵剧烈地咳嗽。
“大哥,你没事吧?”石擒虎关切地问道。
石梦龙咳嗽了好一会,才慢慢停下来,又缓缓摇了摇手,“好了,我不想跟你多说了。你要记住,义儿现在是咱们石家唯一的血脉。他若有什么不测,我看你如何对得起先祖的在天之灵。”
石擒虎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大哥,我这次来,还有件事。”
石梦龙听了石擒虎的话,眉头一皱,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石擒虎,“你也有事求我?我是带罪之人,也近半个废物,不知还有什么能帮你的?说吧。”
石擒虎微微一笑,像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头,只是那笑容之中,隐约透着一丝苦涩,“我想让你帮我!”
“帮你?”石梦龙将石擒虎的神情看在眼中,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道,“帮你除掉忽台?”
石擒虎点头说道:“没错!我们兄弟俩联手除掉忽台,阻止叛乱的发生。到时候,我会奏请皇上,赦免你的罪。”
石梦龙身子一震,双目中突然射出慑人心魄的光,寒声说道:“不可能!为那狗皇帝效力,我是不会答应的!”
石擒虎怔了一下,面上有震愕之色,但随之缓和了下来。半晌之后,他长叹一声,“难道你就想这样一辈子吗?”
石梦龙哼了一声,摇了摇头,叹道:“我已深陷,难以自拔。我这辈子是不会再为狗皇帝效力了。能为祖宗守守祠堂,也不枉此生。”
石擒虎虽然已隐约猜到结果,但亲耳听到石梦龙如此说来,仍然很不甘心,半晌之后又低声道:“好吧,我也不强求你。望你好自为之。”说罢,转身离去。
“但愿你能成功!”石梦龙看着石擒虎远去的身影,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匆匆光阴,能改变多少事?
三年,十年,二十年。
一切都太短!有时候,谁都不能了解别人,甚至连自己都不真的了解。
也许,只有冷静下来想想过去的事,才知道对错,也许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