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作者:许书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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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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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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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788字

江南秋日的凉风,柔软得如处子吐气如兰的呼吸,细腻而充满诱惑。又似一双细嫩的纤手,轻轻捧起沾满水乡愁怨的乌篷船。


一蓑烟雨正悄访着江南,滋润着九曲。


雨雾、油伞,酝酿着醇美的酒香,深深地醉倒了江南。


稀薄的日晖,沉醉地粘着树梢,丝丝缕缕,跳跃在雨后青灰色的屋檐上。


乌篷船头,一缕清风、一杆光辉,激荡起一片水花、一船心结。幽幽的心绪,点点地星布在曲折蜿蜒的河流中,宛如长长的发丝,交织缠绕,欲断又丝连。


一个不一样的清晨,一次不一样的感受。石义第一次感到江南的恬静,犹如百醉坊中飘散出的青梅酒般淡淡的醇香。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孤立。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佳人如此,美酒亦如此。想我云浩,虽未得佳人,却能博天下之广博,乐天下之众乐,不枉此生。”上官云浩细细自吟,一身泰然,立于船头。缓缓地,他伸出手去,轻轻抚摸沾着露水的船篷。


“我似乎来过这里……”


谁又能否认,这江南的烟雨,古往今来都是这样让人思绪浮动,念念不休。透着妖娆的嫩红花瓣,在碧透的河水中,簌簌扑洒,沉沉浮浮。多少丝丝缕缕的情调,都融在这一瓢秋水之中。


新泥封口,沉醉得动人心魄。年复一年,醉人的香气在漫天花雨的馨香温柔中,撩人情思,却欲罢不能。


“朝入九曲,九转回肠,来九曲巷者,大多是为酒而来。”船尾之上,撑船的老艄公悠然地摆动着船橹。


一舟、一渔、一泰然,一景、一酒、醉一生。


“船家,我等是好酒之人,你又从何看出?莫非船家长年摆渡九曲水巷之中,已深知酒性,连这都能轻易看出?”雾水濡湿了上官云浩的鬓发。云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个身板硬朗的艄公。


“呵呵!”老艄公花白的眉毛一扬,脸色不变,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了一阵,才颇为感慨地开口道:“说笑了。老夫在九曲巷摆渡数十载,载客无数,各色酒客也见过不少。几位公子若不是为九曲巷中的青梅酒而来,那便是为人而来。”


“人?”上官云浩紧了紧腰间的束带,淡淡道:“船家可知我等为何人而来?”


老艄公从斗笠下抬起头,手有些用力地打了下橹,冷冷地说道:“几位公子若是为见初桃姑娘而来,老夫劝你们还是请回吧。她是不可能见你们的。”而后,蓦地笑了笑,手拈白须,悠然地轻叹,似乎又在嘲讽着什么。


“初桃?”上官云浩一怔,再三地惊于老人目光的锐利。然而英气的脸上,却因这句话腾起了淡淡的尴尬和不解。


“云浩兄,船家是把我们当成轻荡无知的好色之徒了。”石义目光移动,眺望着远方。巍峨屹立的云台山直插云霄。良久之后,在他唇边露出了淡淡亲切的一丝笑容。


白色的寒气,如轻烟一般飘着,看上去有些朦胧。水光潋滟,雾色空濛般吻着水面。行在水巷中,波波光晕反射着青苔藓绿,蒸腾水底,氤氲着水藻的腥香。


“叮—叮”


两声极清脆的声音,细细却清晰地在九曲巷中响了起来。无形的音波掠过,犹如微风,在四周飘荡着。淡淡如烟的轻雾,似轻轻颤抖了两下。迎着九曲水巷深处冲来的酒香,立在船头的上官云浩微微打了个哆嗦,“好醇的酒香!十月的青梅酒,美得足以醉倒整个人间。”


“绕过前面那孔石桥,便是百醉坊了。”老艄公摇打着橹,随口说道。


石义霍然立起,握紧了双手,身子微微颤抖,踱步走出狭小的船篷,而后勃然道:“‘万花怒放为谁开?百川九曲会中垣,乘醉听箫闻社鼓,一樽一语醉红尘!’人未到,先闻其声。船家,我若没猜错的话,刚才那两声应该是击酒樽,捶晨缶的声音。”


“噢?”老艄公内心不由一声轻叹,“公子深知九曲巷百醉坊,想必和百醉坊有渊源?老夫还是不解,平日来这百醉坊之人,不是嗜酒如命的狂徒酒客,就是好淫无道的轻薄之徒。几位公子既不是为青梅酒和初桃姑娘而来,那又是为何?”


石义深吸了口气,微笑着,从怀中取出玉瓶,抠出几粒药丸塞入口中。“为金绝先生和静生先生而来。”


“哦!”老艄公表情漠然地应了一声,情形已知大半。


“船家,偌大的水巷之中,为何只有您一人摆渡?”


“哈哈,世人皆为酒醉,老夫一生无求,更不会为这般美色所迷惑。若天天闻着酒香,沉醉于此,何来清醒头脑摆渡世人?所谓世人皆醉我独醒也。”艄公抿着嘴,继续打趣地说道,“九曲水巷,以青梅酒闻名于会江,但知金绝、静生二人名者却甚少。公子非常人也。”


许久的沉默后,石义缓缓地摇了摇头。


“呵呵,老夫多嘴了!”艄公自知无趣地继续打着橹。


幽深的青石板路,江南的青瓦,秀丽儒雅;攀附而上的枝叶,酝酿着几多香气;银灰的枝梢,坠满硕大厚实的花蕾,远远看去,仿若晶莹剔透的白玉,芳香扑鼻。窄仄的小径,斑驳的砖墙,青苔覆盖下的瓦片,孤单的油纸伞。九曲水巷深处,一条条石巷曲折地贯通,和着青梅酒醉人的清香,透给世人一种古朴悠远,绵长不绝的沧桑感。


正如人所言:深知九曲巷者,必定醉于酒巷之中。“短长条,拂长提,上有黄莺恰恰啼,翠幕烟绡藏不得,一声声在画桥西。”


淡粉的素白,嫩红的妖娆,碧江绿水浮浮沉沉着。簌簌扑洒的花瓣,隐约中,随着涓涓流水飘过。石义轻吟着,弯着身子,拨弄着水中的落花。“哎……”望着艄公乘船远去的背影,石义有些茫然若失。


上官云浩不解地看着石义,“石义兄。”


石义蹙眉,“我们恣意纵情,无拘无束,却依旧被世俗所困扰,都不及摆渡艄公的豁达。”


“是啊!无欲无求,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上官云浩喃喃着,看着不远处的几座楼阁。


“少爷,我们去拜见金绝和静生先生吧。”阿福恭声说道。


石义拂袖立起,“走吧。”


“石义兄,你刚才所吟的诗,意境实在是美!我感觉隐约之中是写的某位女子,不知是何人之作?”


“是君山先生。”石义表情木然,走在最前面。“写给初桃姑娘的。”石义想了想又补充道。


“难道是当朝第一才子君山壁,君山先生?”上官云浩不免有所惊讶,高声问道,而后稍作平静,“我也曾经听说,有人想持千金购得君山先生一首诗,都被他婉言谢绝。君山先生一生也只为两个姑娘作过诗。一个是京都第一花魁飘绯,另一个是位无名女子,难道就是百醉坊中的初桃姑娘?她又是何人?”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这首诗是君山先生写给飘绯姑娘的。”


“对,正是这首。”


石义竟自走着,唇角露着笑意,轻声慢语。“呵呵,你有所不知,京都百花之魁飘绯正是初桃姑娘的亲姐姐。而这两首诗正是君山先生当年为两者所作。如是,世间再也难找出如此美妙的诗了!”


上官云浩怔怔地扬起头,恍然大悟,“难怪呀!难怪刚才撑船的老艄公把我们当成轻荡好色之徒了。”


“哈哈!”石义一怔,复而大笑起来。


“可怜!可怜君山先生自认为遁破红尘,却在两女子间踌躇徘徊,执著而不顾一切地追求,最终只落得孑然一身,孤苦终生!”上官云浩感叹。


“也许是奢望,也许是君山先生最好的归宿吧!”石义若有深意的眼睛,凝望着。一缕轻烟从灰色的顶棚,屋脊的狭缝里飘散出来,恍若隔世。


九曲巷,这一切谁又能看破?


晨色渐尽,已有零星小雨依稀飘落。石义仰头望着那飘落的蒙蒙细雨,忽然有些恍惚。若遁入空门可破执念,我欲何求?就连石义自己也不清楚纠缠于心底的到底是什么?究竟何时才能看破?也许这场梦沉得太久了。


“百醉坊!”无忧无虑的阿福大声叫嚷道。


“石义兄,金绝先生和静生先生就隐居于此吧?”上官云浩循声问道。


“如果东方莫先生说得没错,应该就是这里。”石义只是点点头。


“吱”


紧闭的木门忽然打开,一个穿着如雪的白衣少年走出门口,眼神中透露着清醒而冷锐的目光。


“我等是东方莫先生引见,特来求见金绝先生和静生先生的。我叫……”


“进来吧。先生已算出今日有客前来,特让我静候于此。”少年打断石义的话,淡然转身,没有半句客套话。


石义和上官云浩对视一眼,略觉尴尬,“阿福,你就在此处静候,我和云浩若午时未归,你就先行渡船回驿馆吧。”


“少爷,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坏人?不行,我要等你们出来。”阿福有些不放心,急急地说道。


白衣少年握着的手微微一颤,眼神似乎有些微妙变化,却终究没有回头,径直向百醉坊深处走去。


“不要太固执了。告诉闻远,我拜望二位先生之后便回。”说罢与上官云浩紧追两步,赶上白衣少年。


“这香味……”上官云浩警惕地环顾烟气萦绕的四周。处处散发着馥郁的香气,神秘而令人心动。即便是长期贩卖香料的上官云浩,都分辨不出是由何种植物提炼而成。


白衣少年轻声说道:“是奇鲮香木的味道。”


上官云浩的脸色,在紫色的淡烟中显得有些惊讶,“奇鲮香木!还真有此物?”上官云浩咬着唇,慢慢吐出几个字。


“呵呵,这个世上没有什么金绝先生做不到的。”虽然看不到白衣少年的表情,但能清楚地听出他声音里包含的嘲讽和不屑。


白衣少年又停顿几步,示意石义和上官云浩赶上。


作为广博香草料的上官云浩,他比一般人更清楚,奇鲮香木到底意味着什么。


奇妙的香气扑面而来,令人呼吸为之一窒。“难怪浓烈的青梅酒香在此处消失全无。”上官云浩惊讶之余,心中不免有所戒备。


“此香木已被鲛人油熏过,没有毒害了。”白衣少年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云浩兄,方才你讲的奇鲮香木和鲛人油是何物?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这奇鲮木与烁魂草、百盎花并称世间三大毒物。”


“毒物?”石义身子一震,有些惊诧,转脸看着走在前面的白衣少年。


“说奇鲮木是毒物,到不如说也是一种治病的良药。”


“良药?”石义又微微一惊。


“对,奇鲮木,《百草论》中有云:滨滨之水,南海之邦,千波浩烟,奇木一方。承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圣水之畔,弱水之中。三十年成寸,百年方成段。成木之时,百年已过矣。这奇鲮木就是产于南海石壁之中,是海岛某种奇木落水而不腐,然后在石礁之上长成。生便有异香,若取之碾成粉,便成为天下奇毒。中此毒者,无人能解。我也是偶看《百草论》才知,记载也并不详焉,而此木流入世间也甚少。奇鲮木虽有剧毒,但一经鲛人油熏烤,奇毒之物便成了救人的良药。奇鲮木难得,而鲛人油更是稀罕。鲛人是生长于东海深域里似人形的大鱼。凶猛异常,昼伏夜出,常袭击渔民。小舟木船被它轻轻一击,便成碎片。又因行踪诡异,所以很难捕获。鲛人油是取鲛鱼皮下脂肪与熊罴油一起提炼而成。状如糊,经冰冷之后,晶莹如美玉。”


“金绝先生果然不同于常人!”石义没有再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


“百幽花!”石义身子一颤,脸上神情掠过一丝激动,就连抓着衣衫的手也握得紧紧的。望着淡白的花,片刻之后,脸上忽然又蒙上一层淡淡的默然之色。


百莫之幽,忧我何愁!


“你也识得百幽花?”白衣少年突然问道。石义抬眼看去,只见他脸上虽有盈盈笑容,却并无戏谑之容。


迟疑了一下,石义缓缓道:“落花已作风前舞,又送共花雨。晓来庭院半残红,惟有游丝,千丈莺晴空。或许只有这百幽花才能摆脱命运的桎梏吧。”说到这里,石义似乎心情有些激荡,轻轻咬了下唇,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


“又有谁能够真正识得百幽花?”白衣少年站住脚,气息稍平,凝望着距离遥远的云台山,唇角露出一丝解脱般的笑意,口中喃喃自语。


“求见金绝先生和静生先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上官云浩见白衣少年愣着出神,上前问道。


“静生先生已于前日应云台山云台寺悟德方丈之请,前去寺中参悟禅道了。金绝先生正在天奇阁楼静候二位。”


“原来静生先生不在。”石义声音平和,但在背后却隐约流动着异样的情绪,“金绝先生如何得知我们今日前来?”


“我家主人自会相告。”说罢白衣少年便不作声,默默在前面引路。


百醉坊!


石义和上官云浩跟着白衣少年穿行在玉楼琼阁里。大大小小的琉璃瓦房星罗棋布,不远依角隐现的高大楼阁,宛若一幅精致的苏绣。精处似蜻蜓点水,急燕掠空;繁处如百花惊艳,行云流水,宛若惊鸿。美处玉树琼花,朱阁绣窗,繁华似锦。亭台楼阁间,处处萦绕的烟雾和凝固的香色,化作无边的缠绵,令人情动,让人心醉。


百醉坊,给人一种宛如梦幻的感觉。


九曲巷中,居然还藏着如此唯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