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书熠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7
|本章字节:10404字
“当—当—当”
幽幽的钟声,仿佛从西天传来。佛家极乐的梵心将石义从深深的迷梦中唤起。
四周回荡的钟声,抚慰着喧嚣的尘世,抚慰着伤心人的痛楚。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此刻,只有袅袅梵音,绵绵悠扬。
不要背负过去,也不要展望于未来。人到底背负着的是什么?而自己苦苦追寻的又是什么?
或许自己真的太累了。梦乡中,他没有去想太多,没有去想自己的过往,也没有想明天如何去奋斗。此刻,整个心灵,被梵心净化着。
人生如梦,如真,亦如幻,又何必妄执!
钟声悠扬,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歇。
也不知过了多久,回荡在四周的梵音渐渐逝去,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痛楚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似乎又被世俗拉回到了这个世界。
难道自己没有死?这是哪里?
沉睡中,石义慢慢有了感觉,他微微地睁开了眼。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未等有所清醒,肩膀的伤口,又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他下意识地动了动嘴,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师兄,他醒了!”旁边隐约传来一声稚嫩的声音。
“啊……”钻心的疼痛,让他无法忍受,石义再一次低声喊道。
“快!拿药。”
脚步声逐渐清晰,片刻之后,又有人急促地跑了回来。一人用手将他的头轻轻抬起,将温热微甜的药汤轻轻地灌进了他干涩的喉咙。
石义费力地张开口,将药一点一点地吞服。药一入口,便觉得十分舒畅,像甘霖普降大地。刚才还灼痛的伤口变得十分舒服。
有些清醒的石义渐渐抬起头。朦胧的眼睛睁开,围在自己周围的居然是几位目光清秀、慈眉善目的僧人。
难道自己在西天?自己真的死了?迷糊的石义这么想。
“施主,您终于醒了。”一位身着黄袍的僧人,双手合十,施着佛礼,关切地问道。
“我…我这是在哪里?”
黄袍僧人微笑着,面容十分和善,“芸芸皆迷惘,万里归云台。施主,这里便是云台寺。”
云台寺?
黄袍僧人转身对另一位僧人说:“三师弟,去通报师傅和静生先生,施主已经醒了。”
“云台寺!”石义听到这个名字后,激荡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随即转头向四周看去。原来自己身处的是一间禅房,四周十分的宽敞透亮。青石铺地,四周几根顶梁的木柱上,涂着黄黄红红的漆,整个看上去十分庄重。
睡榻的对面,是一幅地藏王手抚谛听的画像,供桌上并没有多少复杂的供品,只有一小盘十分新鲜还沾有露水的青果。一鼎香炉立在供桌上,细香在静静地燃烧着。烟雾袅袅升腾,飘散到空中。
“您是?”石义回过神,开口问道。刚一开口,只觉得胸口的肌肉一阵痉挛,伤口虽然没有先前灼烈的刺痛感,但是反复的折磨也极其痛苦,声音顿时低了下来。
“贫僧法号慧清,这位是我二师弟慧明,还有三师弟慧行,四师弟慧海,五师弟慧通。”慧清手中边持着念珠,边向石义一一介绍。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只是我朋友上官云浩与童瞳是否也在贵寺?”
“石施主放心,二位施主一切安好,正在隔壁禅房休息。”
正在这时,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面目和善的老和尚迈着稳重的步子走了进来。随后,一个儒装的中年雅士也跟了进来。
老僧面带微笑,双手合十,向石义行佛礼。“阿弥陀佛,石施主感觉可好?”
石义歪头向伤口看去。被飞花重伤的肩骨似乎已经接好,用厚厚的棉布缠着,被弯刀擦伤的手臂上,也做了包扎。由于刚才服下了汤药,感觉已经有些舒服。
慧清从供桌旁搬过来两把椅子,放在床边,低声说道:“师父、先生,请坐吧。”
静生和悟德大师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是悟德大师和静生先生吗?”石义神情有些激动,欲起行礼,但伤口不时传来的阵阵隐痛,让石义无法动弹。
静生捋了捋下颚的胡须,微笑道:“不必多礼了。方才你昏迷之时,大师已帮你接好了断骨。只是不知是何人对你下此狠手,将你重伤?”
“多谢静先生和悟德大师救命之恩!为何而伤,恕石义不能相告。”
悟德大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却是不语。
“大师,先生,我想知道我的伤多久才会痊愈?”
“贫僧也不敢妄断。少则三五日,多则半个月吧。”
石义盯着慈眉善目的悟德大师。悟德微笑不语,坦然面对。
石义又急切地问道:“大师,三日后的武试大会我是否还能参加?”
悟德大师沉默片刻,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淡淡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静生,咱们就如实相告吧。”说完回头与静生先生对望了一眼,低声颂了一句佛号。
“石施主,你的外伤虽不严重,但击中你肩骨的那一下,震断了几根经脉,内腑也有所损伤,再加上你多日奔波劳累,已经内虚体弱。而且,我在号脉之时,还发觉你体内有余毒没有排出。如果强行使用功力,怕是会加速余毒的扩散。轻则武功全废,重则……”
石义深深吸了口气,已隐隐感觉到不妙,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会怎样?”
悟德大师嘴角动了动,心中却是十分犹豫,终究还是说道:“重则急火攻心,当场毙命。阿弥陀佛!”
“石义,你不必过分担心。大师医术天下无双,我已知道你所来的目的,相信大师会医好你的病。”静生安慰道。
“可是,大师……”
“阿弥陀佛!一切因果循环必有定数,石施主又何必执妄!”
“石义,你重伤未愈,还得多加休息才是。我们就不打扰了。待一日,你伤病有所好转,我和悟德大师自会找你的。”
石义一时怔住了,无语以对。看着慈祥虔诚的悟德大师和目光坚毅的静生先生,终究还是静静地躺下,不再去想。
“当……”
幽幽的钟声又一次回荡在这个沉寂的寺院。梵音声声,一次次洗礼着石义焦躁不安的心灵。
一晃又不知过了多久,石义昏昏噩噩地沉睡着。他不想放过这片刻的安逸,又似在半睡半醒之间,有时又恍恍惚惚,像在梦境。一场场虚幻无实的情景,在脑海中闪过。严厉的父亲、憨厚的阿福、耿直的闻远、生死与共的上官云浩、温柔体贴的慕容青花、冷艳飘渺的扬风,还有盛江号上的那个老者和那只突然消失的海螺,似乎还有很多人和事一闪而过。梦中的苦笑,或许是因自己真的太累了吧。终究只是一场秋梦。
还在昏睡之际,梦境中的石义忽然感觉到耳边有一些吵闹,当他睁开眼时,发现上官云浩已走到自己面前。两人对视一眼,上官云浩有些惊喜,转身关上门,悻悻地说道:“石义,感觉怎么样了?”
石义听到熟悉的声音,神情有些激动,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还好。”
“听大师说,你没事,我就放心多了。大师还说你身体很虚弱,要静心修养。我怕打扰你,所以一直没敢叫醒你。方才听到你房中有动静,就忍不住进来看看。没事就好!”
“云浩,你怎么样?那天我一阵昏迷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只记得你还被点了穴道。大师是怎么找到咱们的?”
上官云浩从门口取来一只方凳,放在石义床边,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那两个杀手早就盯上我们了。在我们酣睡之际抓走了童瞳,并把他绑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不知是何原因,绳扣居然没有绑紧,被童兄几下便挣脱了。正巧遇到在山上拾柴的寺僧,报告了大师,咱们才得以相救。那个女杀手,你们好像认识?”
石义闻言一怔,忙解释道:“云浩,你是否还记得当时在刘大人府上袭击我们的那四个杀手?”
上官云浩眉头一皱,脑海中有所记忆。想了想,随即说道:“难道这次也是西域王所为?”
石义微微点头,“正是。她不想让你知道的太多,所以用飞石将你击昏。我与她有些渊源,个中原因以后我会慢慢跟你细说。”
“他们既是西域王的手下,为何当时不杀了咱们?他们既然能在咱们毫无觉察的时候抓走童瞳,肯定能悄无声息地杀死咱们。”
“你还不了解他们。他们虽说都是杀手,却也都是些光明磊落之人。讥无高傲自大,他就是想正大光明地打败我。而扬风,她根本就不想杀我们,只是迫于主人的命令不得以而为之。与讥无一战,我已耗尽体力,根本无力还击,扬风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你我杀死,而她却没这么做。也许绑童瞳的绳扣也是她故意这么做的。”
石义说完,长吁一口气,眼神突然变得十分空洞,也不再去想太多,只是那个回眸深深镂刻在了心里。那个笑容三年来竟没有丝毫的改变。注目良久,忽而又笑道:“算了,还是悟德大师说得对,本是宿命,又何必强求呢?我现在挂心的是武试大会。”
“你我虽未结拜,但也算历经磨难,同生共死了。你既然把我当兄弟,就听我一言,武试大会万万不可参加了。即使你未受伤,那些高手你又如何能轻易对付?更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四人虽做事坦荡,光明磊落,你敢保证忽台能不背后下毒手?”
石义听后,面上笑容渐渐消去,也是十分担忧,“云浩,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又何尝不清楚?只是这事关系重大,不能轻言放弃。这次武试大会是忽台反叛的一个契机,如若不阻止,后果不堪设想。”
上官云浩看了他良久,石义依旧坦然而视,丝毫没有后悔的模样。半晌,上官云浩感叹一声,“我知道,你为了这些,连命都可以不要。可是,你现在的身体,别说与讥无这样的高手对阵,恐怕连一般的藩兵都难对付,你拿什么来保护皇上?还是再考虑一下吧。不打扰你休息了。”说罢走出了房间。
“云浩,希望你能理解我。”石义抬起头,对着云浩的背影说道。
“当—当—当”
善恶因果循环往复,仿佛永无止境。
云台山上,云海茫茫。云台寺中,佛号声颂。
宽大恢宏的殿宇庙阁间,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在那个幽邃僻静的小小庭院中,石义在默默地,默默地等待着。
钟声依旧在响彻。石义不知道除了倾听和等待,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或许此刻才明白金绝先生的那句话,当你静听天籁的时候,所有的虚妄都会烟消云散……
不知又过了多久,那扇尘封的木门终于被轻轻地推开了。一身橙黄僧袍的慧清,徐步走进房内,用和善的目光扫视着屋内。
“大师!”石义双手合十,行一佛礼。
慧清微微一笑,转身关上木门,回一佛礼,说道:“看样子石施主今日好多了。”慧清又略沉思了一会,问道,“伤口是否还灼痛?”
“多谢大师关心,已经好多了。多亏了悟德大师妙手回春和众位师父的细心照顾,石义真不知道如何报答。只是……我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悟德大师和静生先生?”石义话语有些吞吐。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慧清不语,似乎心有所思。随即眼神一转,回身走到石义对面地藏王佛像前,恭敬地行着佛礼。随后,在香炉内点燃三炷细香。轻烟袅袅升起,向四周飘散。慢慢地,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檀香味。礼毕后,慧清又向地藏王菩萨拜了三拜,才转过身子,道:“石施主相信因果轮回吗?”
石义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向神龛望去。那座地藏王佛像栩栩如生。虽然是一身破旧的僧袍,但是,依旧以悲悯的目光,俯瞰着芸芸众生,口中似乎在低低地颂着佛号,超度着身陷轮回的魂魄。
石义抿抿嘴,说道:“众生尽度,方怔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我相信大愿地藏王菩萨,相信这个世间的轮回。”
“阿弥陀佛!佛说一切法,为度一切心,若无一切心,何需一切法。此心本如真,妄想始蔽覆,颠倒无明,长沦生死,犹盲人独行。石施主,你虽信佛,但却领悟不透佛法的真谛。缘起情空,诸法轮转,是以一切生减,俱为无常幻想。”
“大师,我现在只想知道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悟德大师?何时才能下山?”石义身子猛地坐起,已顾不得许多,神情非常激动。
慧清看了他一眼,意外地沉默了片刻,随即低声说道:“阿弥陀佛。石施主,切要冷静。”说完开始低声颂着佛法。
庄重而低沉的梵音声起,石义原本有些激荡的心,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有些愧疚地说道:“大师,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
“石施主与我佛有缘,再过一个时辰便是众僧听佛论禅的时辰,石施主若有兴趣,不妨去听听。清珠投于浊水,浊水不得不清。佛号放入乱心,乱心不得不佛。希望能对你有所启迪。”
“多谢大师!”石义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