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不厌诈，江海龙又学了一遭，加上取得如此大胜利，江海龙兴奋得一夜未眠。第二天上午，江海龙带着队员正在修房，小孔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大队长，你看谁来了？”江海龙抬头一看，竟是陈允家。

“伯父，你怎么来了？”江海龙一脸惊愕。

“哎，说起话长。”陈允家一脸沉重。

江海龙忙请陈允家到屋里坐，又递上茶水，问：“到底怎么回事？”

陈允家接了茶碗，一口也没有喝，急着将原委一一道来。

原来，江海龙走了才几天，不知怎么搞的，他打死王麻子队长的消息就走漏了出来。而且敌人也知道了，粮船上被打死的人是陈允家的儿子，跳船跑了的是他的准女婿。敌人把他捉了去，在据点里吊了几天，又关了起来，逼他交出江海龙。当地进步乡绅和群众，凑了一大笔钱将陈允家保回，敌人收了钱又提出条件，要他十天之内找到江海龙送来，否则把他们全家捉去关押。陈允家出来后，知道在当地没法活下去，为了表示不屈服于敌人的决心，自己烧了自家的房子，送了玉兰娘俩到北面玉兰她大舅家寄住，自己也投奔陈义来了。

江海龙听了，头上青筋凸起，牙齿咬得“格格”响：“这国仇家恨，我一定要报彻底！”接着问，陈义怎么安排他？

陈允家说，陈义叫他到这里先住下，过两天再说。

江海龙又问：“玉兰她大舅家安全不安全？”

“在北新村，那里偏远，敌人很少去，安全。”

江海龙放了心，拿钱叫勤务员出去买两只鸡来。这时，陈允家突然一拍大腿：“嘿，我差点忘了，陈义叫你下午一定要到团部去一趟。”

“什么事？”

“他没有说。看样子蛮重要。”

江海龙心里藏不得事，恨不得马上去团部。

中午菜肴丰富，陆文益等队领导都来陪陈允家吃饭，十分热闹。江海龙一吃过饭，便和小孔上路了。

陈义叫江海龙去，有要事相商，而且此事决定自卫团的命运。

就在昨天晚上，陈义接待了一个重要人物，此人叫季四方，曾参加过北伐战争，抗战爆发后，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战地巡视员，现公开身份是国民党战地军政委员会少将指导员。实际上，他一直与共产党合作，宣传抗日救国。建立南通江海抗日民主根据地，他是功臣之一。他与陶勇是肝胆相照的朋友，与陈义也熟悉。他这次来，就是受陶勇的委托，讲明敌我斗争形势，动员陈义率部参加新四军。昨夜，他们一夜长谈，陈义决定率部北上，参加新四军。今天，陈义叫四个大队长过来，就是告诉自己的决定，同时按照季四方的建议，征求各人意见，愿走愿留，各自随便，不强迫。

江海龙是四个大队长中第一个到团部的。陈义一见江海龙过来，先对他打敌船之事大大夸奖一番，对他擅自去据点袭敌一事只字不提，在江海龙坐下后，问他今后如何打算？江海龙看陈义神色凝重，不禁有点紧张，说：“团长，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跟我讲，我不会坏你的事，只想抗日报仇。”

“好，那我直接同你讲，我决定，投奔共产党，参加新四军！”

“真的？”江海龙大呼一声，站了起来。

陈义被江海龙的动作吓了一跳，因不知对方何意，紧张起来，手都下意识摸到了枪把上。

“太好了！我就想跟他们打鬼子！”江海龙又大叫。

陈义顿时松了一口气，请江海龙坐下，然后说道：“我今天请你们四个大队长过来，就是告诉这件事情。你这么爽快答应，我看你是被陆文益早做好工作了。”

江海龙眨眼看了看陈义：“你怎么知道？”

“嗨，我昨天才晓得，陆文益就是新四军派来的。”

“真的？”江海龙又一声惊呼。

“当然真的。他还是陶勇司令身边的人。”

“啊？”

“别啊了，我早就猜测，他不是一般的人，他谈的做的，与共产党是一样的。他早试探过我是否想参加新四军，那时我没表态，他看时机不成熟，就慢慢做工作。现在成熟了，他不出面，新四军派了一个大人物找我，水到渠成。”

“这大人物是谁？”

“你别急，到时你会看到的。”

外面有人喊，四大队长来了。陈义立即关照江海龙，我要找他们三个大队长一个一个谈，他们都是本地沙上人，离开这里不见得那么舍得。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就要开会宣布决定，到时，你要带头支持我。现在你出去，什么也不要说。江海龙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到吃晚饭前，江海龙发现，不但其他三个大队的大队长来了，连副大队长也到了。张久隆也来了，手里还提了一只鸡冠血红尾羽漆黑足有五六斤重的大公鸡。

一张八仙桌，四周坐满了自卫团大队长以上的负责人。就座的只有一个外来人，江海龙没见过。他坐在陈义左边，戴眼镜，穿长衫，瘦长个子，面色和善从容，不发一言。桌上没有一菜一汤，只有10只装了大半碗老白酒的土瓷碗，呈半圆形排放一起。陈义喊了一声：“张久隆，上来！”张久隆听令过来，左手提鸡，右手执刀，到桌前，“嚓”一声，一刀割断鸡脖子，鸡血直喷出来，溅泼到了桌上地上。也就那么一眨眼工夫，张久隆把鸡脖出血口对准碗口绕了两个来回，顿时，只只碗里血红一片。

陈义站了起来，眼光扫了大家一圈，正色说道：“下午，我跟兄弟们都谈过，有的表态，有的没表态，我不强求大家。不管怎么说，我们抗日保国是一条心的。现在，我们喝了这碗酒，不管今后我们各自怎么走，兄弟之间要互相帮忙，决不做对不起兄弟的事。来，我们先一起喝了这碗同心酒。”陈义带头捧起一碗，一口干了。

7个正副大队长一起捧起碗，站起来仰着脖子干了。张久隆和杜副官也跟着站起来，把鸡血酒喝了。

陈义见大家都把酒干了，脸上神色和缓了些，叫大家坐下来，又“嗡嗡”地开口：“你们都找靠山，投我这里。可是，我也得找个靠山，否则，我命也不长。这长江口一带，有三个靠山，一是东洋人。二是国民党。三是新四军。我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三个靠山都通过关系找过我，要我靠他们。东洋人要我们跟他们合作，只要不让共产党进来，他们就不打我们，让我们在这里当土皇帝。国民党要我们跟他们合作打共产党，他们给钱给枪，还给我封个少将师长。新四军只一句话，要我们跟他们一起打败日本侵略军。我已选择好了，就是靠共产党新四军，跟敌人打到底，把日本强盗赶出中国去。”陈义停了停，目光又扫视大家一圈，接着说：“我下午已说过，不愿意跟我走的，你自便，我陈某决不扣你一人一枪。以后见面，还可互相帮忙。愿意跟我走的，回去跟弟兄们说清楚，后天太阳落山前，带上枪支弹药和自己简单用品，全部到团部集中，当晚开拔，投奔新四军。”

屋里静了一会儿，杜副官摸摸嘴开了口：“矮东洋、国民党，我是不跟的，但我们拉队伍，就是保田地，保家门，这跟新四军一跑，怎么保？”

有人应着：“是啊。”

江海龙本来对杜副官有气，听到这话，熬不住了，冲声冲气说道：“鬼子真要打进来，凭你这个样子，能保得住？”

也有人应着：“是啊，是啊。”

杜副官瞪了江海龙一眼，说：“就你来惹的祸，本来这里蛮安静。”

江海龙一听，火冒三丈，一下子站起来，还没张口，陈义先开口了：“杜副官，你这话绝对错误。小鬼子打到中国来，是我们中国人惹的吗？他们打到江东来，是我们江东人惹的吗？他们是强盗本性，到新开沙来打我们是迟早的事。我们正因为要保护好我们的家园，所以才跟新四军，我们要放远眼光。”

在陈义说话的时候，江海龙被人拉着坐了下来。

杜副官不说话了，三大队长曹仕康咳了一声发言了：“团长，共产党新四军我也是拥护的，可参加新四军，日脚不好过，既管得严，也没钱，一个月津贴才够买十支三星牌香烟，弟兄们受不了。”

“喂，曹大队长，首先我问你，你可受得了？”张久隆突然发问一句。

大家哄笑。

曹仕康板着脸不说了。

陈义看大家不再讲话，就再次劝导：“我劝大家要看清前途，当新四军苦是苦了点，但这是暂时的，他们做的是大事业。今天，我不强迫大家表态，省得当面伤了面子不好看，以后天太阳落山前到这里集中为准。不过我话说回来，你不跟我走，我没意见，但分手后不许拆我台脚。谁要破坏我事体，被我捉着，当心我砍掉他蟹脚。”陈义威严地扫视全场，“下面，请新四军的代表，陶勇司令的朋友，大名鼎鼎的季四方先生讲话。”

大家这才知道，这位穿长衫的就是季四方。

季四方讲起话来慢条斯理，但字字钻入人心：“首先，我代表陶勇司令，欢迎你们参加新四军。你们能起来抗日，为兄的我，非常的敬佩。”说着，他起身拱手施礼，坐下后又说“像江海龙大队长，能够孤身英勇杀敌，哪个不佩服？他是一个民族英雄。”他敬重地看了看江海龙。江海龙顿时激动得眼圈都红了，他没想到，季四方这个大人物在这个场合这样夸奖他。季四方继续说，“现在，抗日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第一要务，第一等要事。蒋介石国民党，那是假抗日，他们要是真抗日，几百万军队放在那里，日本侵略军能打进北平打进南京吗？看看我们这华东，真正抗日的，只有共产党新四军。现在，我简单说一些这里的形势。从今年一开始，日伪在苏南重点‘清乡’，在苏北重点清剿，他们遭到了我抗日军民的有力打击。在我们苏中的日伪军，为配合苏南苏北的‘清乡’清剿，趁现在季节变换，青纱帐开始下落有利于他们行动的时候，正集中兵力，要逐个消灭地方的抗日武装。据我们获得的情报，南通的日军司令部已制定了作战计划。各地的日军，也备好了作战方案。在我们江东，日军将你们作为清剿的目标之一，昨天敌船来侦察，就是明显的信号。我们呢，与敌人是针锋相对，要配合苏南苏北的反‘清乡’反清剿斗争，集中力量，主动寻找机会，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陶司令这个时候请你们加入新四军，这除了是联合一切抗日的力量共同杀敌外，在另一层意义上，也是挽救你们。我相信我说的这些话，你们会理解。”

会场上，大家没有声音，思考着季四方的话。一会儿有人提问，我们参加新四军，是不是要改编，谁当我们团长？季四方回答，基本不动，但是要充实力量，增加武器，陈义仍是你们的团长。

会场上立刻活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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