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火土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2
|本章字节:11644字
主要人物
江海龙——新四军地下交通站负责人
陈允家——地下交通员
张久隆——地下交通员
小孔——地下交通员
陆文益——新四军苏中四分区三团政委、江东县委负责人
陈义——新四军苏中四分区三团团长
老年——江口乡抗委会主任
玉兰——江海龙未婚妻、陈允家之女
兰花子——日本女特工、江北公司总管
伊林——日军驻江口镇特勤队队长
叶绍兴——江口镇警察中队中队长
罗小三——汉奸、“清乡”指导员
小村信雄——日军驻南通司令部司令
江海龙——新四军地下交通站负责人
陈允家——地下交通员
张久隆——地下交通员
小孔——地下交通员
陆文益——新四军苏中四分区三团政委、江东县委负责人
陈义——新四军苏中四分区三团团长
老年——江口乡抗委会主任
玉兰——江海龙未婚妻、陈允家之女
兰花子——日本女特工、江北公司总管
伊林——日军驻江口镇特勤队队长
叶绍兴——江口镇警察中队中队长
罗小三——汉奸、“清乡”指导员
小村信雄——日军驻南通司令部司令
“鬼子汽艇!”站在船头眺望的陈杰惊恐地大叫。
正在掌舵的江海龙一听,后腰像被顶了一下,仰脖抬头朝前一看,不错,暗黄色的江面上,漆成土黄色的日军汽艇像偷鸡的黄鼠狼,贴着像草浪一般起伏的江水,逆流“呼噜噜”直蹿过来。艇上的膏药旗,在凛冽的秋风中“扑啦啦”闪动着,在落日的余晖里,红白两色分外刺目。江海龙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声“昏头”,连忙对吓得魂不附体的陈杰喊道:“蹲下来,别慌!”话音没落,汽艇上的机枪已“达达达”扫射过来,陈杰连一声也没吭出,“咚”地栽倒在船板上,胸口的鲜血喷泉一般。几乎在同时,两颗子弹连着穿过江海龙的衣袖,“嗖嗖”一齐钻进木舵把,舵把瞬间裂开。江海龙虽然心慌脑子却清楚,碰上这种蛮不讲理狗娘养的强盗,你想求饶都不会给你机会,于是干脆装死,“卟”地倒在舵把下。他希望鬼子就此住手,汽艇开走。岂知,汽艇“隆隆”地响着,直接开了过来。
日军的汽艇,由小火轮改装,有装甲,有机枪,马力大,速度快,能载重,能拖船,在长江里巡逻耀武扬威,横冲直撞,长江口一带的船民见到它,又怕又恨!
汽艇靠上了木船。鬼子哇哇地叫着,抛掷缆绳。两个鬼子提着三八式步枪,一起跳到了木船上。一个鬼子到船头,用枪刺挑了挑陈杰的头颅,肯定对方已死后,才动手系牢缆绳。另一个鬼子走到船舱边,掀起盖布,见到三层鼓鼓的麻包,便用枪上的刺刀捅进上层一只包里,刺刀一拔,洁白的大米“哗”地流了出来。
“大米的有!大米的有!”艇上船上的鬼子兴奋地大叫。
躺着装死的江海龙,一动也不敢动,眼皮眯缝着观察船上的鬼子,心里是翻江倒海。他知道,自己已到鬼门关了,鬼子到他跟前,只要发现自己还活着,自己就免不了死。就是鬼子现在不处死他,被捉去后,也被杀无疑。
自从日本鬼子侵占上海南京后,封锁长江,查找烧毁我民船,凡违禁藏船或偷航者,捉到不是投牢,就是处死,江海龙已有好几个船工朋友因此被鬼子杀害。今年春夏长江三角洲一带干旱,粮食欠产,才入秋就闹起了粮荒,一石大米,上海黑市已卖到300元。日伪统治不稳,加上粮食吃紧,统治区人心惶惶,因此又下一道禁令,凡偷运粮食者,查获就地处死。现在,按他们的“皇法”,江海龙犯了两条死罪,又落在这帮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手里,还想活什么命?别说他只有一条命,就是有九条命,今天也不够他们杀的。
两个鬼子狂笑一阵后,端着枪,一前一后向船尾走来,欲检查江海龙是死是活。江海龙已没有任何退路,一个念头在心中腾地升起,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有跟鬼子拼了。像只牛羊被他们宰杀,还不如跟他们拼命,拼着一个,也有脸去见被鬼子残害的爹娘。他想好了,待鬼子走到跟前,就打他狗戳(当地方言,相当于狗日的),然后跳江。逃不了死在长江里,也比被鬼子捉住的强。
前一个鬼子走到距江海龙三步之远时,俯下身来检查。此刻,江海龙一个蛟龙翻身,抓起身边的船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准鬼子劈头盖脸打去。那鬼子“哇”地惊叫一声,被打得连枪带人跌进江里。第二个鬼子还来不及挺起枪,又被江海龙一板击在胸口上,被打得眼珠突起,站立不稳。江海龙飞起一脚,将他踢进江,自己侧身一跃,跳进了江水里。
艇上的鬼子万万没想到,掌舵人由“死”变活,而且还敢反击,一阵惊骇后,才端起机枪步枪,对着跳水的地方,前后左右密密麻麻地扫射子弹,打得江水像开锅的粥。
江海龙入水后,并未游开,转个身子就伸头靠住背着汽艇的船帮,待鬼子枪声停后,才深吸一口气,沉进水里,向岸脚泅去。鬼子当然不会想到,从小在江边长大,又当了多年船老大的江海龙,不但练过武艺,而且水中功夫非凡。
江海龙钻进了江边的芦丛里,探头向汽艇这儿望去,只见艇上的鬼子,在一个瘦高个戴眼镜的军官指挥下,打捞在江里的鬼子,有的还在朝四面搜寻他。江海龙认不了多少字,但艇首上“日丸”两个字,他牢牢记住了。天色灰暗下来,汽艇才拖带了木船离开。江海龙一直想着鬼子会抛扔陈杰尸首,到时他就把陈杰拉上来,想不到鬼子连船带尸全拖走。他抹了一把泪水,无奈地返身走向岸堤。
江海龙走到江堤后,借着芦苇茅草掩护,深一脚浅一脚朝家乡江东方向奔走,一直走到筋疲力尽,躺倒在一堆茅草中。
他满脑子乱哄哄的,仰天发呆。
这次跑船,江海龙是受一个盐老板之雇,运一船咸鲳鱼去安徽芜湖换一船大米。双方约定,路上人、货、船安全,全由江海龙负责,雇主一概不管,一旦成交回来,江海龙可得3石大米作为报酬。江海龙明知水路十分危险,还是应承下来。他应承的原因有三条:一是这条水路他熟,自己行船经验丰富。二是沿岸一带,他的朋友多,有事好找他们帮忙。关键的一条是,这趟生意做好,能解决自己和陈家今冬明春的口粮。于是,他带了跟着他跑了两年船的陈杰,装鱼开船。逆水一路上去,倒也顺利,过南京鱼目混珠也没出任何问题。从芜湖装米回转,顺风顺水,也算跑得流畅。江海龙知道,鬼子白天出来巡逻,天一靠黑一般不出来,因此他白天将船藏在江边芦丛里,到黄昏时分,才起锚靠着北岸航行。来回半个多月,他一直提心吊胆,谨慎小心,直到昨夜过了南通狼山,心才稍微松了一些。傍晚开船早了一点,算计着今夜能过乌龙港,这样再走七八十里水路,明天就可以交货,然后就能与陈杰的姐姐、自己的未婚妻玉兰重逢。江海龙以为这次生意笃定做成,心里打起了如意算盘,新年与玉兰完婚,这3石大米是最好的彩礼。
就在鬼子汽艇过来的几分钟前,江海龙看到落日将沉,江雾迷漫,觉得安全了,脑子便开了小差,幻想着与面若桃花的玉兰在一起。他想,她一定也对他望眼欲穿呢!正因此,一向耳聪目明的江海龙,竟没有听到汽艇的马达声,更没有看到汽艇。待陈杰的惊叫把他提醒,才慌忙转舵往岸边芦丛靠,那里水浅,木船能航行,汽艇怕搁浅是不敢往边上开的,真有危险,他们可以先跳江逃命,夜里再拉船走。他怎么也想不到,心狠手毒穷凶极恶的鬼子一不喊话,二不鸣枪,竟直接开枪杀人,自己的美梦瞬间粉碎,还差一点丢掉性命。
江海龙想着这些,不禁哀叹一声,紧闭了眼睛。这下回去,该如何向盐主、船主交代?最难过的,是如何向陈杰的父母和玉兰交代?陈杰的父亲将儿子托付给自己,自己不但没保住陈杰的命,连尸首也拉不回来,自己怎么面对亲人?江海龙想起自己的父母,心头的伤痛再一次发作。
1937年8月,日寇攻占上海,在长江口一次就烧毁民船200多条,杀害船民300多人。在那次大烧杀中,江海龙的父亲被枪杀,他家祖传的一条16吨的三桅木船被烧成灰烬。硬头篙子(当地方言,指性格倔强)的江海龙听到惨讯,操起菜刀,就要出去找鬼子拼命。已哭倒在地的母亲,突然跳起来死死抱住他双腿求他:“海龙啊海龙,鬼子这么多,你怎么拼得过人家,你要去,不是送死吗!江家就留你这一条根,你要有个好歹,你爹在阴间也闭不上眼睛。你要孝敬你娘,让娘活下去,你就听娘的话,待在家里,结了婚,生了子,以后再报仇雪恨!”
在母亲的强劝下,江海龙才收步,把一腔怒火强压住。
去年冬天,敌人扫荡,娘和乡亲们逃难,因小脚跑不快,躲到沟脚边,被鬼子发现。鬼子毫无人性,又是开枪,又是刀刺,可怜的娘,惨死在冰水中。那天,江海龙跑船在外,待过了3天回家时,乡亲们已收殓了娘,玉兰在他家守着他。娘又死在鬼子手里,江海龙怒不可遏,再次操刀要找鬼子拼命,被玉兰死死拦住。玉兰满脸是泪,泣不成声:“海龙,我已是你的人了,你要死了,我一个人怎么活?我也跟着你去死!你求求你,先忍了吧,以后总有报仇的时候。”
在玉兰的苦苦哀求中,江海龙再次放下了刀。
忍、忍、忍,江海龙一忍再忍,今天忍无可忍,终于出手了!
好一阵,江海龙才睁开眼睛。天空漆黑一团,连一颗星星也没有。耳畔,江涛扑岸一声连一声响起,沉甸甸的,又激昂昂的,好像在为江海龙怒号。四下里,各种秋虫东一片西一片地叫,远远近近高高低低连成一条声,好像在为江海龙悲鸣。听着这江涛,听着这虫鸣,江海龙的心忽沉忽浮,忽悲忽愤,恨不得杀尽日本人。他怎么也想不到,半年之后,他想着办法与日本鬼子“交朋友”,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江海龙就这么躺着,也当心着周围。忽然,远处有数支电筒光闪烁,他估计是敌人搜查,原本想休息后再走的念头顿时消散。夜风一阵比一阵猛,他感到周身发冷,摸摸身上的衣裤,泥浆一片又一片,已感觉不出是湿还是干。江海龙决意今夜就在这里,待天亮再说。他起身拉了些干枯的茅草,盖住了身子遮挡秋露,重新闭上了眼睛。
天蒙蒙亮,饥寒交迫中的江海龙站了起来。他走上江堤四下看看,平静无异常,凭江岸走势,估计这里离乌龙港镇不远。
乌龙港镇处在两县交界处,此镇因乌龙港得名。乌龙港港口不大,因有内河在此通江,鬼子在此建了据点和仓储运输的转运站,港上日夜有重兵把守。江海龙有个很好的朋友姚铁匠,就住在这里。江海龙想到他那里换换衣服,弄些吃的,最主要的是打听打听消息:鬼子抢的粮船是否拖到这里?陈杰的尸体有没有人发现?
江海龙打定主意,拔腿就走。在田埂小路上走着的时候,碰到一个早起的摸鱼人,问了路,弄清了朝东走二三里就是乌龙港,便裹紧了衣服,脚步快了起来。一刻来钟后,到了乌龙港镇的西市梢。
这时,天还没大亮,镇上冷冷清清,没一个店家开门。姚铁匠就住在西市梢,江海龙正要过去找,却见对面巷口跑出一个人来。江海龙细一瞧,认出是这个镇上的“乌贼”(当地人对那些“黑心肝”的人的称呼)罗小三。对方也认出了江海龙,抢先叫道:“哎,是江老大吧!”江海龙答应了一声,罗小三就蹿到了跟前。江海龙刚想问他这么早出来干啥,罗小三又先开口了:
“江老大,你这么早来这里做啥?”
江海龙知道罗小三呒吃头(当地方言,指人品低下,让人不齿),因此一直对他没有好感,加上自己出了事,回答就分外留心:“我找个人收点账,怕来晚了他出门。”
罗小三打量了江海龙一眼,半信半疑:“江老大,最近在哪里跑船呀?”
江海龙想了想才回道:“江都封了,还跑啥。”
罗小三又看了江海龙一眼,突然凑上来压低了声:“喂,你听到消息没有,昨天,日本人汽艇上,一个兵被一个跑船的打杀(死),还有一个兵被打成重伤,那个跑船的跳江逃了。现在日本人到处在寻这个跳江人,说谁帮忙寻着,赏一根金条。”
江海龙听着,心“呯呯”剧跳。他看出罗小三很可能要为一根金条帮小鬼子,顿时感到不能与罗小三待在一起,忙说:“我没有听到。再会再会,我要收账去。”说完转身就走。江海龙明白,天越来越亮了,如果让罗小三看到自己衣裤上的泥浆干,那事情就不妙。
江海龙猜得准,但他绝对想不到,罗小三已是鬼子的走狗特务了。
罗小三今天出来这么早,就是因为得了港上鬼子小队长的指令,要他抓紧查找跳江人。原来,汽艇捞上死伤的鬼子后,拖着粮船停到了乌龙港。艇上指挥官当即向港上及附近几十里内的日伪据点,发了追查跳江人的通告。鬼子小队长找了罗小三,要他连夜查询。现在,罗小三见江海龙慌慌张张跑了,定神想了一会儿,疑心上来:这江海龙衣着单薄,神态异常,急急忙忙躲闪着他,不像来收账的,说不定就是打了日本人跳江跑过来的。罗小三想起,以前江海龙来港上跟朋友喝酒的时候,一次他厚着脸皮凑上去吃。席间,有人夸赞江海龙是条好汉,说有一年他去苏州送带鱼,碰上想盘剥鱼货的地方水警,被他三拳打倒两个,他还打过崇明岛上的恶霸。罗小三寻思,江海龙是个脾气犟、性子直、轻易不肯吃亏的人,如果真是他的粮船被日本人抢了,他怎甘罢休,不拼命才怪。昨天汽艇发现粮船时,就在上游二三十里,江海龙很可能就是跳江后跑过来的。
罗小三越想越觉得江海龙像了,屁股一转,径直向鬼子据点跑去。罗小三一进据点,遇见了在操场上挥刀炼劈杀动作的小队长,连忙指手画脚报告。小队长听不懂罗小三讲的当地话,喊来翻译。翻译把罗小三的话复述一遍后,小队长才明白,气得一瞪眼,举着刀大喊一声:“新四军的,死拉死拉的!”(日军在苏中对一切抵抗和打击他们的力量,统称新四军)喊叫一停,立即下令全镇搜捕。
江海龙在离开罗小三后,已没心思找姚铁匠,转过几条巷子,退出了西市梢,沿着小路往自家跑,只跑出三四里,就听得背后“叭叭”枪声响起,子弹好像贴着头皮飞。江海龙越发跑得快了,心里骂道:罗小三,你这狗戳,肯定是你向鬼子告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