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陶纯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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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娘子关一战的前景不容乐观
1937年9月下旬,同李宗仁、白崇禧一起并称为新桂系三巨头的国民党军事委员会作战部部长黄绍竑,于数日前在雁门关下的第二战区行营辞别阎锡山后,乘火车经石家庄到达汉口,然后乘船去南京。在一个天气阴沉的日子,黄绍竑见到了蒋介石。
他先是报告了山西之行的情况,而后说:“阎百川虽决心很大,但他自己同一些老人坐镇雁门关也不是办法,应该有个长久计划,山西才能确保。平型关虽然打了一个胜仗,但日军还在继续不断增兵,山西以后的困难必然是很多的。”
蒋介石沉吟片刻,突然问:“季宽兄,你到山西当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帮帮阎百川的忙好吗?”
黄绍竑一愣。当时他想:这个问题很不简单,蒋固然是想让他去山西帮帮阎锡山,其实又何尝不是借此在山西插一手?同时他还想到,作战部在蒋的直接控制之下,不过是承转命令的机关而已,这样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于是他说:“委员长考虑得是。我也愿意到山西帮阎百川,但要求委员长先征得阎百川的同意。”
阎锡山很快回电同意,但有一个条件,阎推荐与他有历史关系的山西人徐永昌继任作战部长。
10月1日,年过半百的黄绍竑带高级参谋陶钧、裘时杰、徐佛观从南京出发,于5日前后到达太原。此时阎锡山正在部署忻口作战,对黄绍竑的到来,他颇感高兴。他握着黄绍竑的手说:“季宽,你来了就好,我正担心晋东方面呢!”
黄绍竑问:“副委员长,娘子关方面情况如何?”
阎锡山道:“平汉路方面如能在石家庄之线守得住,敌人自然不能进攻娘子关;即使石家庄之线守不住,而平汉路正面我军能与敌人保持紧密的接触,敌人如西攻娘子关,平汉路我军就侧击敌人的后方,使敌人不敢贸然西进。”
次日早晨,位于平汉路正面的第一战区长官部来电:平汉线上的日军已经向石家庄发起进攻,前锋部队已抵达曲阳、定县一带。司令长官程潜打算放弃石家庄,将部队置于太行山山地防守。当日午后,在太原绥靖公署会议室,阎锡山主持召开了军事会议,商讨晋北和晋东两个方向的作战方案,与会者有周恩来、黄绍竑、卫立煌、傅作义、朱绶光。阎锡山最关心晋北方向,所以会议主要围绕忻口防御战展开讨论。轮到黄绍竑发言时,他说:“我上次离晋返京后,将战区情况和请求中央派兵援晋问题,向委员长作了报告。委员长对华北战局十分关心,尤其重视山西战局的发展,他决定在可能的条件下,多抽调部队参加山西作战。我料,敌以主力进攻山西,我应厚集兵力与敌对战。石家庄方面既然不能长久固守,自然不宜多置兵力与敌作战,应以主力守娘子关侧面,以一部兵力监视平汉路正面,以便长期保持太行山高原之地利,这是目下最要紧的事情。”
关于娘子关作战,远在延安的中央主席已在战略上进行了周密的考虑,代表周恩来也已敏锐地察觉到了晋东方向的险情。走进会场之前,周恩来刚刚接到的一封急电,让周恩来转告国民党军事当局:“敌占石家庄后,将向山西进攻,故龙泉关(九龙关)、娘子关两点须集结重兵,实行坚守,以使主力在太原以北取得胜利。”判断:进入山西之敌,总数不过两个半师团,为确保晋北占领区,又须分兵守备,因此,到达忻口一带作战者不过一个师团左右,如果我方部署得当,是有可能暂时破坏敌之进攻计划的。还指出此役关键在于下列三点:(一)娘子关、龙泉关之坚守;(二)正面忻口地区之守备与出击(出击是主要的);(三)敌后方之破坏。
黄绍竑讲完后,周恩来站起来发言:“程潜司令长官打算放弃石家庄,集中兵力守太行山山地是正确的,黄副司令长官刚才的发言也有同样的见解。但是,日军占领石家庄后,必然沿正太路进攻山西,因此,龙泉关、娘子关两点的防御显得尤为重要,须集结重兵,坚决固守,以便战区主力在太原以北取得胜利,同时防止敌人沿正太路西进,威胁太原。”周恩来接着将电报中的内容重复了一遍。最后,周恩来说:“鉴于目前的形势,我们建议,南京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应速派生力军三四个师至娘子关一带。请放心,八路军林、贺两师主力可担任从东、西两方破坏敌之后侧纵深地区的任务,第129师主力或全部则使用于正太线路,与娘子关战区守军配合作战。”
卫立煌对的建议和周恩来的发言立即表示赞成:“毛先生、周先生的意见十分正确。如按二位先生的建议,这次战役可望取得胜利。忻口正面我军暂时应无问题,唯有东线娘子关,必须加强守备,这确实是忻口取得胜利的关键。”
阎锡山却说:“在东线娘子关方向,战区已经考虑了军队的部署,诸位不必过于忧虑。现在石家庄尚在我手,晋东很平静。即便第一战区放弃石家庄,总不至于全部放弃平汉路北段吧?那时若敌人西攻娘子关,他们仍可侧击敌人后方,令日本人不能大胆西进。至于娘子关的防御,现已调陕军冯钦哉部两个师和赵寿山部一个师守娘子关及其以北至龙泉关之线;又调滇军曾万钟第3军,守娘子关以南九龙关、马岭关之线。在娘子关以东,现尚有朱怀冰第94师、许权中第529旅、孙连仲第26路军;中央军汤恩伯的两个师也已补充好,可以继续调来山西作战。南京蒋委员长已经答应再调川军一部来山西。这样密集的中国空军驰援晋北长城一线兵力,可保东线防御的稳定。”
在阎锡山的眼里,无论如何,晋北方向都是主战场,而娘子关自然是副战场。他所列举的这些部队,大都是装备极差的杂牌军,而且有的很快就被调走,有的尚在途中。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忻口,对晋东的防御,显然有所忽视。然而,正是不久之后娘子关的陷落,才导致忻口主力部队的后路险被切断,从而造成太原很快落入敌手。这是阎锡山此时所没有想到的。
这天的会议结束之后,卫立煌和傅作义即刻动身前往忻县。黄绍竑说:“趁忻口大战尚未开始,我先到娘子关去看看情形怎样,好作处理。”阎锡山说:“很好。”其实阎锡山很想让黄绍竑负责娘子关方面的战事,只不过他还没有明说罢了。
事实上,日军对晋东门户娘子关的进攻,与对晋北忻口地区的进攻差不多是同时展开的。
9月下旬,保定失守后,第一战区的十几万大军纷纷向南溃退。日军华北方面军第1军司令官香月清司指挥3个师团,从10月1日起,开始向石家庄追击。第一战区为保存实力,于9日夜间退出石家庄。10日下午2时,日军未战即进入石家庄。之后,日军继续向南攻击前进,13日占元氏,14日占内邱,15日占邢台,17日占邯郸,18日到达漳河一线。此时,华北方面军命令第1军在邢台以北地区集结,准备向安阳进攻,并以主力一部转用于正太线,以便迅速突破该线上中国军队的防御,进入榆次附近,协同在晋北忻口地区作战的第5师团会攻太原。
这样,第一战区的部队仅与当面的日军进行了零星的战斗,便放弃了石家庄南北的广大地区,退向冀南和豫北,日军得以从容地集结休整,并无任何后顾之忧地派主力一部沿正太铁路进攻娘子关。
太原会战到了严峻的时刻。
10月7日早晨,黄绍竑在高级参谋陶钧、裘时杰、徐佛观等人的陪同下,乘小火车由太原到达娘子关。这天是一个好天气,太阳早早露了脸儿,车窗外一片明亮。小火车颠簸了几乎整整一夜,黄绍竑感到很疲惫,但他此刻不想休息,他站在窗前,透过车窗打量外面的景致。半个多月来,他已数次乘车经过娘子关,然而还不曾仔细领略娘子关的风光。
娘子关,原名苇泽关,位于山西省平定县城东北约45公里处。娘子关的原址并不在这里,数年之前修建正太铁路的时候,铁路线由苇泽关经过,山西当局把进入山西的第一站改称娘子关,而把原来的娘子关称作旧关。如今旧关只剩下一个残破的箭楼,两旁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岩石。
娘子关雄踞于晋冀两省的交界处,为山西东面的门户和交通咽喉,形势险要,又是太行山的一个着名关隘,自古即为兵家必争之地。娘子关以东,群峰梯次下落,沟壑万千,桃河在峡谷中湍流东去;晋冀古道绕行桃河,夹在峭壁、深渊之间。军队如果在此地运动,视界咫尺,步履艰难,兵力、火器均无法展开,进攻者纵有千军万马,却无用武之地,因此兵家早就有“攻不破的娘子关”之说。
相传唐太宗李世民之妹平阳公主曾统领娘子军驻扎于此,因而得名娘子关。正因为如此,在娘子关一带,便产生了与平阳公主有关的种种“遗迹”:南门上的“宿将楼”、城堡西面桃河彼岸的“点将台”、绵山的“避暑楼”等等,相传都是平阳公主所建;在避暑楼东的山坳里,有一个终年不竭的小水潭,传说是当年平阳公主的“洗脸盆”……目睹“攻不破的娘子关”,黄绍竑感到惶惑。在旭日的照射下,娘子关周围的山峰静静伫立,如果不是战事即将来临,这里多么像江南宁静而迷人的水乡风光啊……黄绍竑的思绪仿佛回到了远隔千山万水的故乡。高参陶钧的话把他拉回到现实中来。陶钧说:“长官,我们下车吗?”黄绍竑道:“不!先到井陉车站。”
半个小时后,小火车在井陉车站停住。还未下车,黄绍竑就看到了站台上混乱不堪的景象。这里有正待登车转运的部队,也有从河北境内逃难而来的老百姓。井陉是有名的煤矿区,大量的原煤由这里运往外地,所以虽是二等车站的井陉,站房却十分宽敞。然而此时,宽敞的站房里全是挤成一团的人,情形同站台上一样混乱。
黄绍竑在站台上截住一个年轻的少校军官:“你们是哪个部队?”
“报告长官,我们是第26路军,正准备坐火车开往忻口。”
“这里有没有第27路军的部队?冯钦哉总指挥在哪里?”因为原定第27路军总指挥冯钦哉负责指挥娘子关作战,所以黄绍竑非常想找到冯。
回答是不清楚。
“那么,你们的孙连仲总指挥在什么地方?”黄绍竑不甘心,他想,找不到冯钦哉,能找到孙连仲也行。
回答还是不清楚。
黄绍竑感到失望,但他无可奈何。他对随行人员说:“赶快到车站里边打个电话问问。”
不一会儿,打电话的人回来说,叫石家庄叫不通,叫获鹿站,也不通。黄绍竑判断,这些地方可能已被日军占领。他对左右说:“走,咱们到别处看看。”
他们离开站台,登上车站南面的一个高地了望,进入眼帘的仍是混乱的人群,有些军队已经登车,正待出发,他们一定是孙连仲的部队。而老百姓在这里等车不过是徒劳而已,因为车辆均已被军队控制,他们不可能坐上火车。
“长官,这儿太乱了,如果敌人沿铁路冲来,后果不堪设想,必须赶快回太原向阎长官报告。”有人向黄绍竑建议。
黄绍竑点点头。当他们往下走时,见一群老百姓扭着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来到他们面前。黄绍竑问:“怎么回事?”
老乡们七嘴八舌地说:“老总,这人说话的口音不对,像是初学说的东北话;他穿的衣裳也不像本地人,可能是日本的便衣探子。”
黄绍竑对徐佛观说:“徐参谋,你会日语,就用日语审讯一下,如果是日本特务,就毙了他!”
黄绍竑带其余人先离开高地,不一会儿,徐佛观从后面追上来,说:
“那人果真是日本探子,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就在高地上把他枪决了。”
“敌人的探子既然已到这里,说明日军离这里不远了。可是,我们的部队在哪里呢?……”黄绍竑像在自言自语。愣了愣,他果断地说:“立即发车回太原!”
当日晚间,黄绍竑赶回太原,他顾不上休息,马上去见阎锡山。没等他把娘子关方面的情况汇报完,阎锡山就打断他,说:“季宽兄,我认为晋东情况还没有那么严重,今天接到第一战区发来的电报说,敌人从昨天开始进攻石家庄地区,程司令长官已令所部沿滹沱河两岸布防。调归咱们的孙连仲第26路军,除第30师留在现阵地归冯钦哉指挥外,其余的正车运山西,先头部队已运到太原附近,你在井陉看到的那些部队,正是第26路军的后续部队。调归咱们的冯钦哉第27路军和曾万钟第3军估计已进入滹沱河沿岸阵地,以便阻敌前进。而局势并未到敌人马上进攻娘子关的程度,因为石家庄尚未失守。”
黄绍竑急忙说:“副委员长,我却认为娘子关方面情况相当危险!第一是正面布置得太宽,北起龙泉关,南至马岭关,直线距离就有150余公里,仅有冯钦哉部、曾万钟部加上孙连仲的1个师共6个师防守,都是一线配备,没有重点,也没有机动部队,敌人如突破一点,则全线都要动摇;第二是尚未明确指定统一指挥的人。这种状况,令人忧虑!”
阎锡山说:“在娘子关防守的部队是少了点,但第一战区的部队仍在附近嘛。”
黄绍竑说:“第一战区已决定放弃石家庄,平汉路我军南撤后,我料敌人必以主力向娘子关进攻,策应忻口的会战,以少数兵力压迫南撤的我军。我军在平汉线上屡次溃退,即使是少数敌人南下追击,也很难对它进行反攻,无法牵制进攻娘子关的敌人。因此,娘子关相当危险!”
阎锡山似乎有点动心:“季宽,你说怎么办?”
黄绍竑说:“我建议把孙连仲部调回娘子关方面,作为预备队伍,以备不测。”
阎锡山听罢,站起身踱了一会儿步,然后说:“也好,就照你说的来,叫孙连仲停止西进,暂在阳泉一带集结待命。季宽,我问你,由谁统一指挥这些部队好?”
黄绍竑说:“我看让孙连仲指挥即可。”
“冯钦哉、曾万钟都是老军务老资格,孙连仲虽然资格也很老,但对冯、曾两人平时没有多少关系,指挥起来一定有困难。”阎锡山双手插在裤后腰上继续踱步,“季宽兄,你担任娘子关一线的总指挥如何?”
黄绍竑怔了一下,没说什么。阎锡山定定地望着他:“季宽,我看只有你老兄以战区副司令长官的身份前去统率,方可确保晋东战事的胜利。
如此,我可以专事晋北作战,晋东方向我就放心了!”
见阎锡山决心已定,黄绍竑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10月10日下午,当数路日军高举太阳旗“和平”开进华北重镇石家庄之时,黄绍竑的幕僚们拿出了正太路方面作战方案,交阎锡山批示。这个方案的第一条这样写道:
为确保山西,将来收复华北失地容易,使我晋北作战军无后顾之忧起见,以第一战区由保定南移之部队,进占娘子关山地确实保守之,并相机进袭石家庄,威胁由平汉路南进之敌。
阎锡山看了这个方案后,未假思索便立即表示同意。
10月11日凌晨,太原城笼罩在明明灭灭的灯火之中,尖厉的冷风撕扯着路边紫槐树上的残余树叶,街道上呈现出满目荒凉景象。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兼娘子关战役总指挥黄绍竑乘小汽车直奔太原车站,然后转乘专列小火车驶往娘子关。他的指挥部人员除了高参陶钧、裘时杰、徐佛观和两三个副官外,阎锡山拨给了他一部电台和几个电务人员,另外还有一支200多人的卫队,他们几乎全是广西人,是从桂军中临时抽调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