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陶纯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5
|本章字节:8034字
与此同时,军部派军械处长刘树勋去第400团扣捕团长李生润。第61军没能在天镇、阳高坚守更长一点时间,与李生润麻痹大意丢失盘山有极大的关系,如果追究责任,李生润首当其冲。
然而,李生润却幸运地逃掉了——先是被抓获,而后又被人放掉的。
至于是谁放掉的,说法不一。李在溪回忆说,刘树勋将李生润捕获后,送交第213旅旅部,军参谋长刘金声念与李生润是老同事的情面,于李生润吃饭时故使眼色,李生润托词解手,越墙逃跑。贾宣宗回忆说,独立第200旅旅长刘潭馥(李的顶头上司)在气愤不平的情绪下,主使李当场逃走。
杨维垣在回忆中引用傅作义的话说:“我当即指示你们副军长贾学明,马上先将李团长逮捕解送二战区军法总监部。谁知你们副军长太糊涂,太混蛋,也太窝囊,竟让李生润由军部偷偷换上便衣,化装逃往西安。”
总之,李生润是逃掉了。据说他到西安投奔了胡宗南,并改名李德庵。后来他在胡部当上了少将高参。
如果李生润不逃跑,李服膺的结局会改变吗?
李服膺23岁那年,被阎锡山派往保定军官学校学习,从此开始了他的军事生涯。他最让阎锡山看重的一件事,也许是曾为阎从保定军官学校拉回了张荫梧、楚溪春、李生达、傅作义等“十三太保”,他被唤作大哥。
这些人后来成了阎锡山打天下的资本。20多年来,他一贯唯阎锡山之命是从,是晋军将领中的“五台派”,阎锡山的心腹。据说他还是山西省主席赵戴文的义子,与何应钦也有拉扯,他还同唐生智是保定军校的同窗好友,私交甚好——他同后两人的交往也许令阎锡山稍感不快。
也有人认为他长于外交,短于军事,经常奔走于太原,进行私人活动,很少驻在防地,对所部中级以下官佐大半不相识。在用人上,一贯抓牌子(陆大)、拉关系(同乡、旧部),练兵时看表面,作战时重私情。但这些都无关紧要,在阎锡山眼里,他是个信得过的亲信,这比什么都重要。
时隔多年之后,已无人能说清李服膺什么时间到达太和岭口的。这似乎不重要。重要的是,刚一到达,阎锡山就命人把他扣了起来,押在张培梅的宪兵队。战区长官部上尉副官庞小侠念及李与他父亲是老朋友,就到设在西梁的宪兵队看他。庞小侠说:“老伯来了,想吃点啥,你就说吧。”
李服膺只是让他给找几本闲书看。他嘴上答应了,回到驻地,根本找不到,也就罢了。
那时李服膺仍然认为自己不会有事,会长扣起他来,是为了应付舆论。所以,在外人看来,他并不是很紧张。
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仅仅半个月之后,阎锡山就把他送上了断头台。
说阎锡山一上来就想处决李服膺,那也不是事实。据众多的当事者或知情人回忆,阎起初是想包庇李服膺的。日军在晋北长驱直入,与阎锡山决策上优柔寡断,避免与日军主力决战,有极大的关系。在南京统帅部和全国人民的强烈谴责下,为了应付国内舆论,搪塞国民党政府,更主要的是开脱自己的责任,阎锡山找一只替罪羊,势在难免。当然也不是说李服膺就没有责任,第400团大意失盘山,造成整个晋北防线的崩溃,他自然要负一定的责任。
据杨维垣的回忆——有一次,傅作义对他说:“原计划在大同地区集结各主力军,准备与敌人进行会战。先是令61军在天镇、阳高固守3天,迟滞敌人的西犯,掩护主力在大同地区之会战部署,旋又追加固守天镇、阳高任务3天,共计6天。结果,因为敌板垣师团过南口后,竟从察南向平型关进犯,直抄雁门后方,以致不得不放弃大同会战的计划,分令各军进关,重新部署作战,显得很为忙乱。你们军虽然守天镇、阳高已超过时限,但阎长官认为还不够持久,对尔后战局影响不利,特别是放弃绥东与雁北广大国土,使国内舆论哗然……当你们军长被扣起来后,我不止一次地向阎长官进言,盘山永久工事的失守,影响天镇、阳高防守和尔后战局,主罪在团长李生润与其旅长刘潭馥身上。为了严明军纪,激励军心和应付国内舆论,可以杀团长,处分旅长。阎当时同意了我的建议……”
作为第二战区执法总监的张培梅此时在干什么呢?庞小侠说,那时,不断有退下来的零散部队,副官处叫老乡蒸馍,过来的士兵每人发给5个,伤兵多给几个,没有准备菜。一天,一个伤兵在五道庙拉手掷弹炸死了自己。张培梅知道后,把庞小侠叫过去问道:“你们怎么准备的吃的东西?光吃馒头不行,小心你的脑袋!”张培梅的意思是给伤兵弄点菜。
那些日子,张培梅的脸色很难看,动不动就发火。
关于张培梅在李服膺这件事上,一直有两种说法:一是张培梅好杀。
他得知李服膺部天镇溃退、雁北失守的消息后,立即提出应严肃军纪,按战时军法处决李服膺。他认为,面对凶残及装备现代化的日军,中国抗日军民唯有拼死血战,不怕牺牲,才能阻止日军的进攻,对那些作战中动摇、退却、执行命令不坚决的军人应该处决,才能杀一儆百,提高部队的士气,否则只能动摇军心,造成人心涣散,于抗日大局极为不利,并且对全国其他战场都产生不良影响。因此,他力排众议,坚决主张处决李服膺;二是起初张培梅主张处决李服膺,但当他得知天镇、阳高失守的全过程后,认为李服膺不是死罪。他向阎请求将李服膺交付他依法处理,阎就是不同意。
虽缺乏权威性的史料记载,但人们越来越倾向于后一种说法——半个月之后,在太原省府大堂,阎锡山于深夜提审并下令处决李服膺时,最有资格坐在大堂之上的第二战区执法总监张培梅却没有到场,也许很能说明问题。
阎锡山终于下定决心处决李服膺。这时他已从太和岭口回到了太原,内长城一线的作战已近尾声,忻口战役即将开始。日军飞机开始轰炸太原。一天,一颗炸弹落进绥署大院,炸死了少校副官席向南。日机飞走以后,人们都围过去,阎锡山也拄着拐杖出来看了看。他的脸色十分冷酷。
促使阎锡山尽快动手的原因主要有四个:一是李服膺的老同学、现任南京军事委员会执法总监的唐生智来电,要求将李服膺押解至南京审理。
如果将李服膺放走,那么,雁北的那些偷工减料的工事就会大白于天下。
不如先斩后奏,灭口了事;二是蒋介石紧紧盯住不放。据说汤恩伯也在蒋面前状告李服膺于平绥线作战不力,使汤部蒙受重大损失,更使蒋对他感到恼火;三是舆论压力太大,不杀他个把军师旅长难以应付;四是借李服膺的人头警告晋绥军的将领,以制止溃逃之风。
10月2日夜,11点多钟。这天晚上,轮到刚刚接替席向南升为少校副官的庞小侠担任值日官。听到阎锡山要夜审李服膺时,他颇感吃惊。
一辆汽车悄悄停在省府大堂门口,宪兵从车上押下李服膺。他并没有被捆绑。一进大堂,李服膺蓦然发现大堂内设有公案,两旁宪兵肃立,气氛阴森恐怖,顿时呆住。他嘟囔道:“这是干啥?”担任陪审官的副官处处长谢濂说:“会长一会儿要和你谈,你且等等。”
未几,阎锡山从里边走出。他双手撑在公案上,两只鹰隼一样的眼睛盯住李服膺,低声说:“慕颜,从你当排长起,一直升到连长、营长、团长、师长、军长,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是你却对不起我。第一,你做的国防工事不好;第二,叫你死守天镇、阳高,你却退了下来……”
李服膺插话说:“让我守6天,我守了6天,我有电报……”
“你胡说!”阎锡山逼视着他,顿了顿,“你的家,你的孩子,有我接济,你不要有顾虑。”
李服膺这时流下了眼泪。阎锡山朝周围的人点点头,快步离开。谢濂说:“慕颜,你还有什么家事,可以告诉我。”李服膺气愤地把帽子往地下一摔:“那还说球哩!”
有人上前捆他,谢濂制止:“那像什么样子。”于是没有捆,只把绳子搭在李服膺的肩上。上车后,他对谢濂和宪兵司令张建说:“为啥这样糊里糊涂地杀人,使我死得不明不白?”
车到小东门大教场,他们下车。宪兵司令张建跟着李服膺往前走,还没走到放棺材的地方,张建往一边让了让,负责行刑的绥署警卫连长康增从背后一枪将李服膺打倒在地。黑暗中看不清他临死时的模样。
连续几天,全国各主要报纸都在显着位置登载了败军之将李服膺被惩办的消息,阎锡山赢得了一片赞誉之辞——铁面无私、执法如山、秉公办案、阎长官“挥泪斩马谡”……这一招很灵,李服膺一死,几乎所有的责难都化解了。
李服膺是抗战爆发后第一个被处决的国民党高级将领。3个多月后,山东省主席兼第五战区副司令长官韩复榘在武昌被处决。有意思的是,这两人终年都是48岁。在抗战初期,他们的死都曾轰动一时,使全国抗日军民的士气为之一振。
罪名一样,死法一样,内情却有别。1938年1月28日,上海《新闻报》发表评论说:“中国自作战以来,死法虽然不同,我国已死了不少的抗日将领,赵登禹、佟麟阁、郝梦龄之死,人人为之掉泪,朱耀华(第18师师长,淞沪会战中兵败自杀——笔者注)之死,尚有人为之惋惜,李服膺之死,亦尚有人为之代抱不平,只有‘青天草包’(指韩复榘)之死,人们却认为是死得应该的。”
50多年来,国内一些公开的出版物上,包括一些权威性的文章,在提及这段历史时,大都把李服膺和韩复榘视为同类。而日本防卫厅研究所战史室编着的《中国事变陆军作战史》一书中却这样写道:“从9月5日开始攻击……天镇县城之敌仍旧孤立而顽强地进行抵抗,没有退却,11日(日军)才攻占县城。”
历史在这里留下了遗憾。
1937年9月中旬,放弃了“大同会战”的阎锡山不得不面对一个更为严酷的现实,日军精锐的第5师团像从地底下突然钻出来似的,直趋内长城沿线的一个重要关隘平型关。后来被海峡两岸的战史学家皆认可的“太原会战”,从大同失守的那一天起便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