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热盆景

作者:林文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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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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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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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4580字

山水风光,皆宜白日观赏,夜来景致,还须人间灯火。夜色和灯光使一些名城大都更加扬名耀目。如那法兰西的夜巴黎,东方的夜上海,只城市名号头上冠一夜字,便平添了多少华彩,增加了多少神秘魅力。就是与成都毗邻的重庆,也以山城夜景闻名于世。


成都的夜景又如何呢?不说惭愧,也叫平常,实在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炫耀的。固然也是一片灯火通明,也有五彩霓虹闪耀,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但看看当今的城市,哪一个又不是如此呢?普通景象,显不出特别风情。


宏观不行,微观又如何呢?可以说,只要深入街头巷尾,那特色风光便扑面而来了。成都,毕竟是一个传统悠远自有其风格的都市,其个性无时无处不在显示其光彩。如果说歌厅舞厅流于一般,戏院茶座囿于传统,那么可以说,有一种极其别致的新景观堪称是成都一绝,世所罕见。那就是本地妇孺皆知人所共好的“热盆景”。


盆景岂有热的?小小盆景又焉能构成一个大都市的景观?这问题看似好生费解,其实只消出门逛上一圈,便可一目了然,顿释悬疑。譬如前些年,从锦江宾馆出来,沿滨江路行至新南门大桥,远远你便可以看见一处灯光特别明亮,喧哗之声隐隐入耳。循声而去,见到傍桥临江一字溜儿排开的店堂,堂内堂外都摆满了鲜艳的火锅桌儿,黑压压一片坐满了男女老少顾客。那桌儿不下百张,每天夜里聚集于此的人数以千计,论声势,只此一处便胜过了任何一家歌舞厅夜总会大剧院。那桌儿自是特制专用,或四方或椭圆,当中开一圆孔,下置煤气炉,上放一口明光铮亮盆形锅儿,满满一锅色浓味辣的汤烧得滚开翻腾了,食客们便于摆满桌沿的盘碟内,拣那自己喜好的菜肴投入锅中,烫熟了便热腾腾油淋淋挟将起来,入口大嚼。只见一张张汗涔涔红亮亮面孔,只闻一片片喧哗声浪,整个夜空里都弥漫着浓浓的辣香味。


你会说,这不就是火锅么,怎么与风景扯得上边?说这话的人肯定不曾身临其境,难怪品不出其中的妙趣。你看那明光锃亮的圆盆腾腾冒着白烟热气,红鲜鲜一锅料汤内,翻涌着各色菜肴美味,鱼片雪白,青笋碧翠,粉丝银亮,土豆金黄,香菇浮漾其间,香气四溢一堂,如此花色荟萃,喻之为盆景亦不失当。对此,你还该佩服成都人的善于享受善于联想,他们不仅要吃出味道吃个闹热,还要吃出点文化品出点诗意来。不仅将火锅誉之为热盆景,连每一样菜都赋予了稀奇古怪的名儿:上下浮漾的金针菇豆芽菜么,那叫水中芭蕾;浮动在面上的蘑菇则叫做流浪者;粉丝是爱情的琴弦;毛肚则有些不雅,叫爱情的抹桌布……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反正一边随意取着名儿一边吃,吃进肚皮去的已经不只是菜肴本身,更多了一层美滋滋的乐趣。


你想,将火锅称之为热盆景,而这盆景又于灯光璀璨中,遍布了成都的街头巷尾,那是不是一种蔚为壮观的特别风景?


说起来成都人吃火锅吃上了瘾吃成了风也还是近十来年的事。其源盖出于乡间,冬日天寒,一家人围炉而坐,煮一锅杂菜热腾腾吃了暖胃暖身驱寒发汗。北方的涮羊肉或湖南的汤锅也有些类似,但菜类品种较单调,远不能跟川味火锅相比。这里人是什么都可以朝火锅里放的,包括过去很少吃甚至根本不吃的鸭肠鸡血泥鳅喉管之类,用四川人的话说,火锅好,什么死猫烂耗子都可以烫了来吃。这风习原来在重庆最盛,山城火锅亦最有名气,但如今一到好吃会吃的成都人手里,边吃边改造,边吃边丰富,便发扬光大吃出许多花色品种来,只其中以主菜命名的便不下数十种,什么酸菜鱼火锅,啤酒鸭火锅,羊肉火锅,海鲜火锅,药膳火锅,鸡肉火锅,黄辣丁火锅,花江狗肉火锅等等,品味繁多,花样百出,真是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恨不能多长出几张嘴来,将它们一一尝遍。


如今成都的火锅店究竟有多少家,恐怕谁也说不清,但这样形容大致不会错:几乎所有大街小巷都有,凡是有人群的地方都有。火锅发展之快,普及之迅速,令人瞠目,前面提到的新南门大桥只是一例,数家火锅店连成一片,入夜灯火辉煌,热气腾腾,热盆景这个美名最早就是由此传扬开来的。后因市政建设,拆店迁铺,此地已风光不再。而现在,这在成都已是司空见惯的景象,东西南北已形成好几条名声显赫的火锅一条街了,几十家大小火锅店鳞次栉比,紧紧相连,俨然构成了一个火锅的王国。而各家的招牌也愈来愈耐人寻味:古典味的有“秦王”火锅、“琴台”火锅之类;现代味的有“白天鹅”火锅、“红珊瑚”火锅等等;“吞之乎”火锅显示着文化味,“皇城老妈”火锅又透出民俗气;还有大名鼎鼎的“狮子楼”、“蜀王宫”、“台北石头城”等等,均气度不凡,各有深意;至于遍布各处的什么“红辣椒”、“一招鲜”、“好又来”、“火焰山”之类,更是举不胜举。种种店名往往也和火锅一样,热烈刺激怪异,透示着成都的民俗风习。


一个城市拥有如此众多的火锅店,能有那么多人常去光顾吗?按说这是生意场中值得忧虑的问题,但怪就怪在这里,在成都这却根本不成其为一个问题,火锅热已经好几年了,至今还呈有增无衰之势。究其原委,恐怕又是成都人天性之使然。他们生性好快乐好热闹,天生一张巧嘴,又爱吃又爱说,火锅这玩艺恰好能同时满足这些需求,一锅滚烫,任你边吃边说,热热闹闹,快快活活,不论阴晴风雨,春夏秋冬,都可以让你舒舒服服欢度良宵。所以在今日成都人的生活中,吃火锅已成了最受欢迎也最为寻常的节目。有客人来了,请吃火锅;闲暇工余,合家去吃火锅;商务洽谈,吃火锅;甚至单位聚会企业庆典,也吃火锅。如此情势,那火锅业能不兴旺发达?


成都,真成了一座火锅城了。


倘夜晚飞升太空,低头俯看,成都恐怕真像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盆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