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然森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0
|本章字节:7954字
我姥爷以长辈自居,一直等到李怡清进了屋后才礼节性地站了起来,拱手道,公子果然不俗啊。李怡清在父亲的介绍下知道了我姥爷就是素烟的丈夫,他心中略微一动,但却不露声色地把右手伸向了我姥爷:“欢迎庄先生来作客。”我姥爷一时没明白他这是要与自己握手,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还有握手这样的礼节,情急之下再次抱拳,好好好,快坐下咱们一块拉拉吧,那文绉绉的语调一下子竟又没了。李怡清并没尴尬,他意识到对我姥爷这种老朽使用握手这种礼节是一大错误后,马上就改成恭手礼了。
李怡清给我姥爷和固相春讲起了外界的一些变化和国际上的一些形势,那都是我姥爷和固相春从没听说过的。我姥爷自恃见过一些世面还能偶尔地插上一言半语,固相春这个小土财主虽然平时心计颇多,这个时候就呆子一般一句也插不上只有听的份儿了。
一场交谈,李怡清给我姥爷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想着这个小伙子要是别走歪门邪道的话,李家有了他真不知该怎么兴旺呢。
从李家回到固家,我姥爷就与素烟上路了。素烟坐上了我姥爷来时坐的轿子,我姥爷则步行。本来固相春要给他再叫一顶轿子的,我姥爷没让。不知怎么的,李怡清的年轻和朝气给了他一种说不出的冲击。他一边暗暗觉得素烟这么好的女子如果嫁给李怡清这样的青年也许更合适,一边又暗暗地不服老,我才五十多岁,我老吗?走他几十里的山路也不会觉得累的。所以他坚持着要步行回家,好像暗中要与李怡清较劲一样。
出了村往南走,有一条比较宽阔的路。我姥爷就与素烟的轿子平行着,称赞着李怡清的博学多才和英俊飘逸。他从轿子旁边那掀开的轿帘上观察着素烟的反应,发现她的目光总是躲躲闪闪的,不敢正眼看他。我姥爷的心里就产生了几分狐疑,担心着素烟回到娘家的这一个月来是不是也像大马一样改变了对他的忠心。
实际上他的猜疑不无道理,但是素烟躲避他的目光不是因为李怡清,而是因为她回到娘家以后发现自己的怀孕是假的,那只是经水推迟了日期的一种病症,而回到娘家没几天,一切就又正常了。她现在想的是要不要告诉我姥爷,不告诉他终是纸里包不住火,告诉他又怕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我姥爷却问素烟:“李怡清办识字班,你没去跟着学几个字吗?”
素烟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我姥爷心里想的什么,她决定暂不把没有怀孕的事告诉他,就让他先在希望里陶醉着吧,也许不定哪一天自己会让他所有的梦都破灭呢。于是她笑着说:“我去了,就学了一天就算了。李怡清不是个务正业的人,他哪是叫妇女认字呀,明明是教妇女造反呢。正经人家的女子谁跟他学呀。”
我姥爷一听心里有了几分踏实,暗说也许是自己想多了,素烟还是从前那个素烟呢。
轿子走上狭窄的山路,我姥爷再也不能与轿子同行了,素烟从轿帘的缝隙里看着外面忽上忽下的山和山上那些毫无生机的树,思绪却飘远了。
她想着那个英俊飘逸的李怡清,回忆着这些天来自己与他接触的每一个细枝末节。
你知道“天”字为什么二横一人吗?李怡清对素烟说,那是因为天是由两个人撑起来的,这两个人就是男人和女人。所以男女应该是平等的,不应该男尊女卑。不应该夫为妻纲,男人女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
在上海那地方女人和男人可以在一起跳舞,喜欢哪个男子就可以主动追求。女人还可以出国留学,可以在学校里当老师,在公司里当秘书,还可以当演员演电影唱戏。男人能干的事女人都能干。结了婚两个人合不来就可以离婚。
你长得很美丽,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即便在上海那样的大城市里,像你这么好看的女子也不多见。可惜你把自己毁了。你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几乎与你父亲同龄的老头子呢?是因为喜欢那个老头子吗?不是,是因为看上了他家的财产。可是幸福是无价的,是多少财产也换不来的,你现在还小又没文化不懂得,如果你成熟了,有文化了,你就会为自己的选择痛苦的。你顺从了你父亲的安排,你却成了你父亲获取庄家财产的工具,你太傻了。
如果你到上海去,待不上一年,你就是另一个固素烟了,你会觉得这个世界原来很大,原来庄家那点财产算不上什么,你会为自己嫁过一个土财主而感到耻辱。上海有好多女子都是为了逃避类似你这样的婚姻而从乡下跑去的。在那里她们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宁可过着清贫的日子,也不给那些只有财富没有活力的糟老头子做小老婆。也许她们会吃很多苦,但是她们很快乐。
我真想挽救你,可是你能让我挽救吗?
这是素烟存留在记忆里的几次李怡清与她谈话的重要片段。实际上李怡清跟她谈的许多话里,有很多是比这些有趣也比这些深刻的,但对她来说,只有这些给她的震撼最大。她已经悄悄地被李怡清改变着,或者说她已经被李怡清改变了。
一个重要的情节不能忽略,那就是李怡清把素烟吻了。
那是三天前的一个晚上发生的事。那天晚上姚店子的草台班子来到胡家峪演戏,那是全村人凑了钱为求雨请来给老天爷演的。戏台子扎在村子北头的一片空场上,全村的男女老少几乎无一漏落地都去了。素烟在人群里看到了李怡清,李怡清也看到了他,他们相视一笑,便各自看戏了。但是戏正唱得热闹的时候,素烟发现李怡清往人群外面挤去了。她的心一阵狂跳,竟想这是一个与他单独相会的最好机会啊,就低声告诉母亲自己想去小解,也挤出了人群。
她不知道李怡清出来干什么去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四处张望着,没有发现他,就站在空旷黑暗的地方静静地想着李怡清的样子,想着他此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话自己会怎么样。
而恰在这时李怡清真就出现了。他风一样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她面前,并毫不犹豫地展开双手揽住了她的肩。“我知道你会出来。”他说,像已经约会过多少次的老情人。
素烟两腮发热芳心乱跳,她感觉一切来得太突然,一切又来得很及时。她没有躲闪,也没有忸怩。她只是浑身发抖,语不成句:“怡清哥哥哥,怡清哥哥……”
她以为一场关于爱情的暴风雨就要来临了,但是李怡清却只吻了她。
他先吻了她的手,然后又吻了她的额,然后吻了她的眼睛她的鼻子,最后才吻上她的唇。她就像一个从没有接近过男人的处女,一切只是被动地接受,显得那样稚嫩那样笨拙。而李怡清却是那样仔细,那样温柔,就像春天的阳光照在冰雪上,让她在享受温暖的过程中一点一点地融化了。她感觉激情荡漾不可抑制,她希望他能给她更多,希望来一场暴风雨,但是他没有。他只吻了她。吻过了,就给她说了一句让她琢磨了好久才明白的话:
“我希望你能挣脱自己身上的枷锁。”这是一次刻骨铭心的记忆,也是一次充满了遗憾和怅茫的记忆。
坐在行走于山道上的轿子里,素烟回想着她被一个英俊的男人亲吻的感觉,内心充满的不是陶醉而是悲哀。她悲哀着那一切太短暂,悲哀着那一切就像一场梦。
回到庄家,素烟忽然感觉曾经让她极为满足极为幸福又用尽心计想要掌握和拥有的庄家大院是那样的陌生和沉闷,这里不是一座盛满富贵的殿堂,这里是一座埋葬了素烟的坟墓。她想尽快逃离这里,越快越好。
我姥爷这时还在路上与偶遇的一个熟人说话,我大姥娘和大马娘出来迎接素烟。
我大姥娘说:“福儿搬出去了。”她是笑着说的,但是口气中所包含的内容素烟却一下子听出来了,无非就是“福儿搬出去了,这下你该高兴了”。
素烟的脸色毫不掩饰地一变:“搬不搬出去怎么着?这是你们庄家的大院,你愿意让他搬出去就搬出去,愿意让他搬回来就让他搬回来,还不是你们自己说了算?”
好厉害的一张嘴啊,我大姥娘几乎被噎了个跟头,却不敢发作,只是笑着说:“我跟你说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福儿搬出去了,省得让你生气了。你别烦气才行呢。”
素烟还是觉得委屈,进了屋往床上一坐,就哭起来了。
无可避免的,这一晚我姥爷把素烟抱在了怀里。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见了,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就有了好几次把她抱在怀里的冲动,只是碍于大天白日才控制住了自己。现在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压抑自己的感情了。
素烟对我姥爷很温顺。她搂着他的脖子,像往常一样不时地叫着老爷。当我姥爷像剥香蕉一样把她剥得净光并进入她的身体之后,她闭上双眼一边轻抚着我姥爷的后背一边轻声呢喃着。乖得像只小猫。
她想着:这是怡清在压着我呢,他亲了我,叫我想得受不了,他就来压我了,真的来压我了。
她想着:素烟,庄老爷对你怎么样?除了岁数比你大,别的还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吗?没有。他把你像闺女一样看待,什么事都尽着你,宠着你。你如果真像怡清说的那样要挣脱身上的枷锁,那你欠着他太多太多,你得偿还他,你得对得起他。那你就对他好点吧,你不能为他做什么,只有床上这件事,你就尽着他来吧,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还要像以前那样对他温顺,甚至比以前还要温顺,只有这样当你有一天离开他的时候,你才不会觉得心亏,才能给他留下一些好的念想。
她想着:如果怡清知道你这样对待老头子他会高兴吗?他是怎么想的?是想要了你还是只想让你离开庄老爷去寻找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幸福?
在他没有给你一个明白答复之前,你不能在庄老爷面前露出丝毫的破绽,不然你就完了。
当我姥爷满足而又疲惫地滚到一边沉沉地睡去之后,素烟还没有从矛盾的心态中解脱出来,她在黑暗中看着房顶,感觉心里是一团麻,感觉今后一切都是茫然的。于是她流下了两行苦泪。
也就是这个晚上,我姥爷的一颗种子真正在素烟的土地里扎下了根,她真实地怀上我姥爷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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