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然森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0
|本章字节:6624字
一切与我姥爷的判断几乎没什么两样。
二十年前,六十八岁的刘贵财死了,他的墓穴是一个外乡来的风水先生给看的,曾说此穴是招财进宝穴,不需十年,刘家的基业还会进一步发展和壮大。此话倒也算说准了,但是对于现在的刘南斋来说,钱财已经不是他最需要的,他需要的是刘家出一个戴乌纱的人。两年前,二儿子刘建牛在县警察局当上了个司法科的科长,但那是给县长王懋义送了一千块大洋换来的,所以刘南斋很不满足。眼下自己又是快六十的人了,他就想找人重新看一处可出文官武将的穴地,一是自己修坟,二是把父母双亲的坟挪过去。谁知有了想法还没说出来,亲家柳复秋就说出了要给他看一处好墓穴的话。一时让刘南斋大为高兴。
柳复秋是沂水西部一个叫土洼村的小财主。刘建牛十七岁那年,刘南斋领着他从石门村跑出一百多里到土洼一带买地,就住在了柳复秋家。柳复秋有一个独生女名叫环儿,长得小巧玲珑十分可人,刘建牛一眼就看中了,就要父亲托媒说了给他做老婆。刘南斋说这事还用托媒吗,我亲口跟柳复秋提就是了,他一个小小的土财主,正找不到这样的好事呢。果然事情就成了。一对新人成亲之后,因为路程太远,柳复秋只到刘家来过两次。
头一次是女儿三日回门他来送她,这一次是女儿有了重病,他来探望的。
刘南斋虽对亲家主动要求给他看一处好穴地感到高兴,却不免有些疑惑,因为他从没听说他会看风水。于是就不动声色地把柳复秋领到三十里外的朱家庄去了。
此时正是春夏之交,两顶轿子停在了一大片坟地旁边,刘南斋说:“这是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同族人从浙江迁到此处留下的,你看看这块坟地的风水如何?”
柳复秋四处走了走,说:“风水是好风水,可惜行穴的方向错了,你看前面那座山形似恶狼,这姓人家又姓朱,朱猪同音,猪若遇了狼那还有好吗?所以现在这姓人家所剩不过十几口人了,且寡妇占了一半。往前六七十年,这姓人家可是家财万贯人丁兴旺啊。”
刘南斋点着头,彻底地心服口服了。
回到家里,刘南斋好酒好菜把柳复秋招待一番,便叫他立刻为刘家看一处好风水。
柳复秋说:“你虽然拥有千亩良田,却未必能找出一块上好的美穴地来。但是离此不远的马家崖西边,却有一块绝好的风水宝地,此地约十亩,恰在龙虎相抱之间,所谓‘龙来抱虎头,不出天子出王侯’啊。”
刘南斋哈哈大笑,说:“只要是块风水宝地,不是我的也是我的!”就让柳复秋带他亲自去看了马家崖上边那块地,然后又共同策划了一个谋取此地的毒计。
刘本同具体实施这一毒计,他首先找到了乔言胡,让乔言胡在这个毒计中充当一个穿针引线,通风报信儿的角色。
当时乔言胡吓得脸色煞白:“刘管家,庄先生一直对我不孬啊,我可不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另请高明吧!”
刘本同就一阵冷笑,说:“洞天村还有谁比你更合适呢?你要不帮忙也行,只是事情让你知道了,我们总是不放心啊,这样吧,我们送你上路吧。”说着朝门外的黑暗处一招手,就进来了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灯影里手往怀中一探,就抽出了两把明晃晃的短刀,一人擒男,一人擒女,就要给他们开膛破肚。夫妻俩喊一声娘,屎尿早已排了一裤子。
乔言胡大叫:“刘老爷,你放了我们吧,放了我们吧,我同意我同意我同意!”
刘本同就哈哈一阵大笑,把装了一百块大洋的口袋往乔言胡面前一丢,与两个打手扬长而去了。
不久,乔言胡去埠前庄看朋友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往回返的时候,刚好在路上遇到了去沂水城赶集的我舅和我小姨他们,于是赶紧去给刘本同报了信。阴谋的第一步——绑票,也就得逞了。
但是刘本同没有想到,几个假扮土匪的家伙竟把我小姨给轮奸了。这无疑把事情搞得更为复杂了。他知道,对于庄唯义来说,几亩地的仇他可能会忍耐的,但是女儿遭人奸污这种仇他是必报不可的。那么只要有一天庄唯义知道了事情是刘家所为,那么事态还不定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呢。但是事情既已出了,担忧也是没用的,反正一切都有刘老爷呢,就由它去吧。于是把那几个家伙臭骂了一顿,作罢了。
乔言胡交代了事件的全部操作过程,之后,他生怕大马手起刀落要了他的命,就与老婆跪在地上求饶不止。但是大马并没有杀他,大马把他带到庄家大院里去了。
我姥爷一直在家焦急地等着消息,大大的豆油灯下他喝着茶吃着烟,不时地长吁短叹。娘和我大姥娘都陪着他,也不时地长吁短叹。
乔言胡一见我姥爷就扑通跪倒痛哭开了:“庄先生,庄老爷,我对不住您,我该死呀,我该天打五雷轰啊……”
我姥爷也就知道事情是乔言胡与刘家合伙做的无疑了,一时气得浑身打战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大姥娘庄于氏和大马的娘米子就哭着扑到了乔言胡身上,她们撕他打他挠他,所有的愤恨都集中在了一起,就是把乔言胡吃了也不足以平息。
大约有半袋烟的工夫,我姥爷发话了:“住手吧,事儿已经出了,就是打死他又有什么用啊!大马,你把乔道士送回去吧,他也是被逼无奈,就别难为他了。”
乔言胡满脸是血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庄老爷,您是我的亲老爷呀!您是我的亲老爷呀!我以后再做对不起您的事,我就是我姐养出来的。我就让阎王老爷抓了去下油锅呀!”
我大姥娘和大马娘极为不解地看着我姥爷,意思是这是小事吗,说饶他就饶他了。
大马就说:“老爷,他做了这样的事你也饶了他,那以后是个人都敢欺负咱了。不行,我非杀了他不行。”
乔言胡一听这话又跪到地上求饶起来:“老爷,庄老爷,您大慈大悲,千万别叫大马杀我呀,留着我多少还有点用啊。你可以写下状子到县里告刘家去呀,我给你们作证。”
其实我姥爷正是因为有此想法才叫放了乔言胡的,现在乔言胡说了,我姥爷便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对呀,应该到县里去告刘家呀。可是言胡,你真能出面作证吗?如果真能作证,以前的事不仅可以既往不咎,你还是庄家的大恩人呀。”
乔言胡说:“庄老爷,你这么宽宏大量,要不出面作证,我还是人吗。
你放心吧,我和娘们到时候都去作证。”
我姥爷也就上前扶起了乔言胡,说:“言胡,那就谢谢你了。你也别怪大马他们对你的不恭,像我庄家这种灾祸,谁摊上也解不开心里的仇啊。”
然后就对我大姥娘说,“快,去拿点‘百宝丹’来给言胡搽搽耳朵。”
我姥爷所说的“百宝丹”也叫“曲焕章百宝丹”,就是后来的“云南白药”。是我姥爷去南京的时候弄回来的,相当的珍贵和奇缺,一般人他是不舍得给他用的。现在要给乔言胡用,自然是为了进一步感化他。
直到此时,我大姥娘他们才算明白了我姥爷的良苦用心,于是给乔言胡上好了药,大马和狗儿就又把他送回去了。
这里我姥爷连夜写诉状,并决定天一亮就去北上坪请讼头祝二曼帮自己打这场官司。那么这场官司能不能打赢呢?我姥爷没有把握,因为刘家的势力实在太大了,以自己的力量是很难与之对抗的。但是不打这场官司,我姥爷实在吞不下这口气,所以他决定与刘家拼死一战。他知道,这拼死一战无论胜负,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庄家将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他为此而心悸,但却坚定不移。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他正要亲自去请祝二曼的时候,村里突然有人来报告,说乔言胡两口子全都上吊死了。我姥爷大吃一惊,急忙叫上大马赶到玄武庙,果然乔言胡和他老婆都在庙前的两棵高树上吊死了。他们怎么会自杀呢?是怕给我庄家作证吗?那他们逃跑好不好,为什么非得上吊呢?疑惑片刻,我姥爷忽然发现,乔言胡和他老婆上吊的树下有许多脚印,而且没有任何上吊所需要的垫脚的东西。我姥爷一下子明白了,是刘家杀人灭口了。这个判断使他懊悔了昨天晚上把乔言胡放了回来,自己早就应该想到刘家会杀人灭口的,怎么就忽略了呢。
我姥爷安排人把乔言胡夫妻安葬了之后,他就一下子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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