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者:韦乃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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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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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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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228字

如果说这件事是二赖头爱上母牛的起因,那么这次春耕使二赖头与牛的爱情向前跨了一步。


太阳升高了,锦缎似的阳光铺在绿色的大地上。这是改革后的第二个年头。自从改革后,人们对土地的热情在一瞬间爆发。以前种的荞麦豌豆全改种了小麦。因为有二赖头耕地,朱友四留了二亩白茬准备种花生。地头有条小沟,沟里丛生着牛毛毡小苇之类的野生植物。既是蛇蛙的居住地,也是放牛娃的乐园。地松软的像油酥过一样。二赖头犁了一圈停了下来,他实在想不明白友四已承包了桃园,还来开这片荒地。人牛歇下来以后,二赖头在田埂上坐下,鞭子放在一边。这时有一只鸟在头顶上叫起来,声音脆的像笛子,但不见影。二赖头仰着头跟着那声音寻找。天蓝蓝的,似乎有一两片白云飘动。终于有一个黑点出现在空中,二赖头想那也许就是鸟了。二赖头一直很奇怪,何以每年这时候都能听到这种鸟叫声,这鸟又何以叫的这么响飞的那么高,又那么的勾人心魄。看了许多,终于不见那鸟,二赖头揉了下发酸的脖子,收回目光。但那声音仍在耳边回响,黑点仍在眼前晃动。渐渐地那黑点被谁染上了红色,一条瀑布直泻而下。原来牛在撒尿,二赖头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尘根顿起。在那条肉缝没有合拢之际,二赖头赶着母牛走向小沟底。几分钟后沟底传出牛的低哞,低哞过后,便是无声无息。二赖头用尽了最后一股劲,牛已一身的泥土草叶,人也一身的汗。回到地里,二赖头却舍不得吆喝了。反正人也累了,再躺下吧。这一天,都有鸟在二赖头的头顶上盘旋。


天近中午,朱友四差鹿秀才喊二赖头吃饭。朱友四并没有真心让二赖头到他家吃饭,差鹿秀才喊二赖头时,友四说道,他给我耕地不吱声不好看。当时朱友四在给桃子喷药施肥,去年因为二赖头在他的园内练梅花棍,桃园基本绝收。为了杜绝再次发生,友四喂了两条小狗,现在那两条狗已长大,整天在桃园里蹓跶。


二赖头正坐在田埂上,思想仍停留在母牛的隐蔽地带,双眼眯着,一条胳膊放在头底下。牛仍旧站在地上,屁股后流着二赖头也搞不清的东西。当二赖头再次伸出手去,鹿秀才到了。鹿秀才看看牛,又看看地,半晌道:“友四叫你去吃饭。”二赖头这才发觉人肚饿了,牛肚瘪了,就起来喝牛。鹿秀才以为二赖头没明白他的意思,重复了一句:“友四叫你到他家吃饭。”“他家饭俺吃不起,你和友四说下午我不来了。”说着将鞭在空中画了条弧线。


第二天,二赖头果真没到地里,他躲在一片小树林里。鹿秀才回到友四那儿,友四问二赖头耕了多少地,鹿秀才说二分。吃了早饭友四到二赖头家对二赖头说:“你看我的。”


到了地里,友四垫了大塞,那犁就深了。牛儿拉不动。友四一声吆喝,牛曲着腿儿还是拉不动。友四甩出了鞭子,鞭子在空中鞭炮一般炸响,牛背上立刻现出一道血痕。那牛奋力一蹬,犁动了。牛鞭子不停地响着,一下下抽打在二赖头心上。那牛终于支持不住,跪在了地上。


这一年,友四的桃园因管理有方,获得了大丰收。卖桃子时,朱友四赶了辆驴车进县城。驴还是鹿秀才的驴,车还是朱友四的车。满载桃子的车儿半夜里就向县城进发了。经过改革春风的吹拂,县城多少有了点变化,一些街头巷尾出现了摆卖水果的小摊。这些小摊位无人管理,很自由,同时,也出现了一些地痞无赖。这些人专门欺负到县城卖瓜头李枣的乡下人。他们只要看中了西瓜,吃了之后一抹嘴走路。曾有个爱打抱不平的北方人看见两个小青皮,打开一位老汉的西瓜,吃了一口就扔了。北方人过去斥责,霎时间围上来几十个青皮,各人手里拿把匕首。


朱友四牵着驴在灰暗矮小的楼群间行走,两边摊位如雨后竹笋与比比皆是的商店相映成趣。友四将车停在一家饭店对面。车刚停下,立刻有几个人围上来。其中一个皮肤白净的妇人问桃子多少钱一斤。这一问把鹿秀才问住了。虽然友四在路上说要便宜卖,但便宜也有个底价。友四系好驴走过来,说:“1毛钱一斤。”“八分。”妇人回。“八分不卖。昨儿俺就打听过了,一毛钱一斤。”“九分卖不卖?”妇人又问。友四还说不卖。那妇人说不卖算了。说着人已走出五米之遥。友四说:“卖就卖点给你。”那妇人折回身。另外几个人见妇人捡桃,也都吆喝要买桃子。这下友四和鹿秀才忙活开了,一个称桃一个算账收钱。友四是老板,算账活儿自然落到友四身上。鹿秀才报了一份,友四就算一份。友四算账是好的,不用纸笔、算盘、计算器,眨眨眼钱数就出来了:你这三毛六,你这二毛四。买桃人就如数付款。当然也有给整要找零的。友四自备零钱,付款当中没出现麻烦。两个人一直忙到十点多,车上桃子不多了。友四套了驴,打算换一个地方卖。不料那驴叫了起来,吆喝也不肯走。友四急了,就用鞭子抽了两下。那驴叫得更为厉害,同时向饭店门口张望。友四这才知道驴渴了,便向饭店走去。


开饭店的是个矮胖男人。听友四说要水,便说:“卖桃子还用喝水?”友四说给驴喝的,饭店里的人都笑起来。友四满脸通红地说:“是给驴喝的,就是给驴喝的么。”店主说:“给人喝的水有,给驴喝的水没有。”友四见店主执意不给,只好回来。鹿秀才见友四没讨到水,问其缘由,便从车上拾了四五个桃子。进了饭店将桃子放在桌上说:“请老板尝个鲜。”那店老板立刻眉开眼笑道:“是来找水的吧,缸里有水,你自个儿舀去吧。”鹿秀才拿盆去舀水。那驴见了水,把头儿低了下去。驴喝了水,老实了许多。鹿秀才去还盆,店主说:“小店特备面条、包子,要吃干饭也有,菜是麻辣豆腐,青椒炒鸡蛋,烧排骨,汤是紧喝的。”鹿秀才不敢明确表态。等鹿秀才回到车边,意外发现友四正与两个青皮争吵。原来两个青皮问桃子多少钱一斤,友四说一毛。那两个不再答话,拿起桃子吃一口就扔了,一口气扔了十几个。友四忍不住说:“你们是买桃子还是……”其中一个脸上有疤的小青皮说:“这桃子不给尝?”友四说:“尝也不能这样尝,我不卖了。”“你不卖就算了,这桃子买定了。”那两个青皮再次拿起桃子。须臾间,又是十几个桃子扔在地上。友四想惹不起还躲不起?刚举起鞭子吆驴,一个家伙拦住驴头,另一个则掏出了匕首,说:“我们那些弟兄早想吃桃子了。”正当友四为难时,从人群外挤进一人,那人看了看友四和鹿秀才,便说道:“你们两个还不到秦局长家吃饭,秦夫人早把饭做好了。”那两个青皮听到秦局长三个字,扔下匕首跑了。朱友四过来谢恩,并问那人高姓大名。那人自言姓陆,在县建筑队上班。友四问:“刚才那个秦局长是谁?”陆先生说:“秦局长是公安局的,这县城里所有的地痞无赖都怕他。”二人又谈了一会。陆先生说:“还没吃饭吧,走,把车赶到我家去。”听陆先生这么一说,朱友四望望鹿秀才。说实在的,从早上忙到现在,真的饿了。于是说既然陆先生如此热情,那友四也不客气了。


陆先生家门前长着一棵老榆树。朱友四将驴栓在榆树上,随着陆先生走进院落。一位身材颇丰的妇人走了出来。那妇人见了友四和鹿秀才,笑问道:“哪里的客人?”陆先生忙介绍道:“这两位是我刚才在街上遇到的。他们从乡下来卖桃子,遇上了两个青皮,是我用秦局长把他们吓跑了。”那妇人就说:“就你爱管闲事儿。”友四听了夫妻对话,心中时明时暗。这时陆先生说:“他们两个还没吃饭,你去炒几个菜,我和他们喝几盅。”女人就进了灶间。陆先生将友四二人让进屋内。三个房间,中间挂了一副山水画,画两边垂着一副对联,道是:雨落南塘水面阔,风到湖山自然凉。下方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一对花瓶,那花开的颇艳,像是黑菊。桌四周摆放四条大板。落座后,陆先生泡茶递上。友四端杯,一股清香沁人心脾。茶刚喝完,菜便上来了。陆先生拿出了陈年老酒说:“少酒薄菜,二位不要见怪。”友四说:“陆兄太客气了,我和秀才没量。”陆先生说:“不会让二位醉的。”陆先生说话算数,每次倒酒,十分的小心,喝酒也很随便。场面十分安静。几杯酒下肚,友四端杯子的手勤快起来。秀才怕友四喝多了,有闪失,连连向友四使眼色。友四会意,就有了七八分收敛。陆先生发现冷场,又举杯说:“鹿秀才你也喝,陪陪朱先生。”鹿秀才推辞不过,只得举杯说:“喝,喝。”三人一直喝天色将晚。这时屋内亮起了灯,友四说差不多了。陆先生叫吃饭。友四说饭也不吃了。


陆先生将友四和鹿秀才一直送到榆树下。那驴咴儿咴儿叫了两声,声音格外的响。友四解驴套车,拱手对陆先生道:“今天打搅了。什么时候到我那玩玩?”陆先生说:“有时间,一定去。”辞别了陆先生,友四一声低喝,车轮开始在暮色中滚动起来。


友四若是不回家,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大事。


回到屋里,友四正准备叫夫人倒茶,却见夫人坐在灯光下黯然垂泪。儿子来金来银在旁呆若木鸡。见爹回来一个跑到母亲面前说:“妈妈,爹回来了。”另一个则跑过来哭道“爹爹,爹爹,金凤银凤不见了。”友四走到夫人面前,夫人站起,哭啼道:“这可怎么办哪?”友四镇定地说:“别哭,有话好好说。”夫人这才向友四说起上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