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韦乃嘉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41
|本章字节:8138字
桃园算包下来了。不久,朱友四就将家口迁进了桃园。搬家这天,正逢桃花盛开,太阳像个充足电的灯泡,闪亮耀眼。空气中游动着似有若无的淡紫色光线。而一望无际的麦田则像碧波荡漾的湖面,涌动着流向远方。
一大早,朱友四的门前便停着一辆驴车。驴是鹿秀才的驴,车是友四的车。分牛时,友四在背后指示鹿秀才拉李铁拐看中的大黑。鹿秀才却说牛不如驴。他看中了那头个大毛色灰黑的叫驴,那馿可以耕地,还可以拉车推磨。鹿秀才有了驴,精心喂养,人肚塞不了进了驴肚,想驴长力气好耕田拉犁。没想到半月后驴派上了用场。至于车,是友四找陶木匠打的。陶木匠是五十开外的汉子,从事木工行业多年。拖车时,陶木匠领友四和鹿秀才到堂屋。新车放在堂屋内。是用槐木打造的,左右两个车辕,车辕连在车身上,车辕和车身总长不超过五米,底部钉着木板,刨光溜平还能看见火烤的痕迹,车身两侧,有半尺高的木栏。至于轮子,几天前,朱友四推走了家中的那辆永久牌自行车。陶木匠说光车架他就打了半个月。但是他没想到,他因此成了苏北平原上打造平板车的名木匠,他更不会想到他的生意也因此日渐好起来。套好车子,鹿秀才轻呼一声,驴儿拉着车子飞奔起来。到了门口,友四叫鹿秀才卸驴。鹿秀才就卸了驴,槐树下拴了。二人走进屋里。屋内烟尘滚滚。原来夫人早在收拾坛罐了。她身着粗布衣裤,头戴毛巾。那衣裤和毛巾沾满了灰尘,分不清是旧的还是新的。每当农业生产或处理重大家务,朱夫人总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因为有了这样一位贤内助,朱友四过了许多舒心日子。别人家锅碗瓢盆油灰满布,而朱友四家则整洁清爽。清澈的小溪总流淌着干净的泉水,干净的心灵是不会让这些餐具带着灰尘出门的。朱夫人在擦洗了那些菜坛子盐罐子后,便动手擦碗。此时孩子们都被赶到门外。安静的屋里时而传出清脆的响声。等朱友四和鹿秀才进屋,朱夫人已经擦洗了碗筷。夫人一吩咐,友四和鹿秀才就动手了。在这个家庭里,从外面看朱友四是大男子主义,其实许多时候朱友四是十分体贴妻子的。比如做饭:夫人洗切煎炒,他就蹲锅底,总之在很多时候他们配合得十分默契。村上妇人都说夫人摊上了好男人。
当友四和鹿秀才捧着碗来到外面,几个孩子都围上来,叽叽喳喳叫成一团。我们说过,两个大的五六岁。两人小的刚好学会走路。俗话说生半摸了盐坛摸酱罐。那些坛罐一放下来,都歪歪扭扭跑过去摸坛子。本来夫人为了干活将两个小的交给两个哥哥带的。现在这两个小的摸坛子,两个大点的孩子忙着跑过来说:“你们干嘛?”友四就说:“把她们带到树下玩。”但是两个小的似乎看中了坛子罐子,一个人抱着一个。友四只好就将孩子强拉到树下。车装满了,鹿秀才套驴。驴上了套便顺着大路向村西头跑去。跑至半路竟又昂起脖子叫唤起来。谁知这一叫,村西头响起了草驴声。鹿秀才明白,草驴是李四的,自己的叫驴是思念老情人了。
李四的那头草驴个高体长,繁殖力强,每年为队里产下一头小驴驹。那草驴的高产曾引起许多妇女的妒忌,说草驴骚情。李四的草驴和鹿秀才的叫驴同槽为友同槽吃草。有时候也发发信号交流交流,进行类似人类的活动。听到草驴的回应,叫驴向李四家狂奔而去。
到了李四家门口,那驴一头钻进李四的院子。两驴相见,分外亲热。咴儿咴儿叫了一阵,股间之物就伸至地面。馿叫声惊动了二赖头。二赖头与李四是邻居。两条驴的精彩表演尽收眼底。驴叫时,二赖头正在喂他的黄母牛。二赖头与这头母牛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本来二赖头是不喜欢这头不起眼的母牛的。自从打了猫眼和小脑袋,二赖头就不爱到人群里去。在二赖头看来,他这辈子完了,朱友四搞了王兰英后,他就没脸见人。至于女人王兰英,他更是无法沾边,手一触及王兰英软和的身子,就恶心的要死。二赖头决定不再染指女人。直到有一天女人赶回了这头美丽温顺的黄母牛,他才找到了发泄的机会。二赖头看那头母牛,蹄圆肢健,全身毛色金黄如桐油涮过。忽而那牛翘起尾巴,崇山峻岭间一条溪流自上而下缓缓移动。牛头也是极美的,它集合了所有牛头的精华与灵气,一对元宝似的角和一双温顺的大眼,那眼里似乎流着清亮的泪水。看见了二赖头,闭上了眼睛。二赖头背着手转了半天,说道:“这都分开了,以后怎么搞生产?”王兰英就将朱友四的话重复了一遍。“你少提那狗日的。”二赖头背过身去。
有了这头牛,二赖头与王兰英彻底划清界限,和牛住在一起。因为以后生产上的轻活重活要依赖这头牛,对牛照顾得细心周到。每日里都给这牛喝稀饭,稀饭黑的像沥青。这日早上又给牛喂剩稀饭,桶见底时二赖头听到了驴叫,以为叫驴是冲母牛来的,转眼那驴跑进了李四的院子。叫驴性急,刚到草驴背后就抬蹄跳了上去。李四从屋内出来看了一眼,忽觉不对劲,这不是鹿秀才的驴吗?在桃树园,李四最恶心的就是鹿秀才了。他倒不是恶心鹿秀才的那根歪脖子,而鄙视鹿秀才巴结友四。在桃树园,和朱友四走的最近的只有鹿秀才。李四拿鞭抽驴。二赖头说:“四爷,你的草驴跑窝了。鹿秀才不在,叫它爬了还省钱呢。”“叫它爬?这草驴要是跑窝了,我找别的驴过去。”后来李四想了一个办法,用棍子捣。正在这时,朱友四和鹿秀才进来了。朱友四说:“李四,你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它不要脸么。”朱友四知道李四在拐弯骂他,不觉羞愧。李四骂了后,又一连捣了十几下。叫驴终于从草驴背上滑了下来,但夹紧两腿。鹿秀才差点掉下泪来。有心和李四争辩几句的,转脸又看到了二赖头。二赖头媳妇被友四侵犯的事,鹿秀才至今还在内疚。那晚的事发生以后,鹿秀才就想和友四断绝来往,但友四的友好态度常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四给驴添了草,到前面关门,眼神中仍含着无限的恨意。后来李四连人带驴一起累死在运河边上,友四以为李四得到了报应。鹿秀才牵回了叫驴。友四说:“看那蛋肿的,还能拉车吗?”鹿秀才发狠道:“谁叫它好色,活该。”朱友四的脸色就起了变化。防再有闪失,这回是友四驾辕。驴上套后,拉着车儿向桃园进发。车到桃园,友四卸下驴,鹿秀才往屋里搬家具。等到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人已筋疲力尽。正想休息一下,却听到了一条不祥的消息。消息是从他手中那个半导体收音机发出的。收音机里说在未来几天内,桃树园将迎来一场罕见的春雨,雨量达到100毫米,听到这个消息友四心里就紧张了。桃园内原有的几条小沟因无人管理早淤平了。审时度势,朱友四决定请人开挖水沟。
参加挖沟工程的有朱瘪嘴、猫眼、鹿秀才还有李铁拐。友四给每人发了锹铣,外带一包大包烟。烟到手后,四人开始挖沟。彩霞如半月前的桃花灿烂地从远方地平线上升起,从桃园顶上望去艳红一片。那些如豆粒大的果实,如翡翠般深藏在绿叶间。鸟儿叫了起来,一只两只,清清脆脆的。猫眼和朱瘪嘴同时停下手中活计,猫腰到一棵桃树下。猫眼手里拿副扑克,逗朱瘪嘴李铁拐打对花。李铁拐说三缺一,猫眼就转到鹿秀才身边说:“歇歇,歇歇。”鹿秀才说这才干了多会,又歇了?猫眼说:“毛主席说过,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来玩几牌,等友四来了,你想玩也玩不成了。”猫眼夺了鹿秀才的铣扔到桃树下。朱瘪嘴已洗好了牌,四个人便围在一起打对花。
朱友四提了瓶水来到桃园,见几个人坐在桃树阴下打牌,沉下脸。早上,为了提高大家积极性,友四说:“今天大家带点劲。中午有韭菜炒鸡蛋,猪肉烩洋葱。”朱友四以为这样大家会抓紧时间把沟挖出来,但是事与愿违。首先发现朱友四的是朱瘪嘴。该朱瘪嘴出牌,下家是李铁拐。朱瘪嘴问李铁拐还有几张牌,无意中看见了朱友四,慌忙的把牌丢在地上。李铁拐见朱瘪嘴扔牌,就说:“认输吧!”朱瘪嘴说朱队长来了。几个人慌忙爬起来去干活。朱友四把瓶放在树下,说声,都渴了吧。
太阳越过一片云彩,眼看到了中午。几个人闷热起来,身上都流着汗。猫眼手上磨出了七个血疱,十分后悔。如果在凉快时那会干,现在也许坐在友四家中品尝猪肉烩洋葱的味道了。友四已回去过一回,是不是对夫人说就炒洋葱,猪肉别弄了。其实猫眼这么想完全是多余的。朱友四并没有因为几个人打了几牌对花而撤了猪肉。等众人下班洗了手脸进了客房,餐桌上竟多摆了花生米和炒豆芽。朱友四亲自为众人斟酒,说:“几位今天辛苦了,来,先喝点酒解解乏。”若论喝酒,猫眼、鹿秀才四人酒量都没友四大。友四一顿能将一瓶双龙大曲喝下肚,而鹿秀才只有二两量,朱瘪嘴、李铁拐、猫眼则五两而已。不会喝酒的人吃菜,会喝酒的按酒喝,这叫按需分配。很快桌面上出现了风格烔异的两个流派。主吃派以猫眼为首,朱瘪嘴紧跟其后,将一双筷子舞得炉火纯青,筷子所及,每个盘内菜肴都在发生量的变化。主喝派则紧紧团结在朱友四的周围。朱友四不负众望,频频举杯对李铁拐说:“我知道你能喝,多喝点。”李铁拐一边抹嘴一边说:“年纪大了。”友四说:“生姜还是老的辣。”李铁拐说:“若说生姜,挖沟我还挖不过你大哥。你大哥也得喝。”友四望着朱瘪嘴说:“大哥你少喝点。”朱瘪嘴就举着小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李铁拐说:“酒都不会喝,算什么男子汉,我教你。”其实李铁拐用的是激将法。朱瘪嘴就中计了。一杯酒下肚,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李铁拐立刻鼓起掌来,又操吃菜。朱瘪嘴夹着菜,撇嘴说受李铁拐坑了。朱友四心疼说:“不能喝算了。”李铁拐说这样喝没意思。友四说我们划拳。划拳是苏北平原上最为流行的一种酒令。它起源于何时,已不可考,但其形式流传了下来,只要有两个人就可以玩。玩时各人伸出一只手,各喊数字,出手指。如果两个人都喊对了为和拳,一方喊迟了为落马,其间还夹杂插科打诨一类的称呼。如弟俩好呀,好弟俩个。李铁拐和朱友四划的就是这种拳。不知怎么的,李铁拐今天的那只手与腿一样不灵便,往往喊出数字时,手指没伸出或是喊数与伸出的手指总是自相矛盾,本来口喊四星高照的,却伸出了五个手指。朱友四摸出了规律,自然是出拳便赢。等到朱夫人进来添菜时,李铁拐十二个酒下肚了。见了夫人,李铁拐说:“好妹子,别光忙给我们喝,你也带孩子们过来喝吧。”众人都说李铁拐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