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易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13:22
|本章字节:104334字
作者:黄易大小:1578k类型:武侠时间:201312723:59:21计明显地错误了,大元首的伤势一定不是我想像般中的严重,所以才敢如此直入沙漠,扑往净土求取神兵,以用来对付我。
这场追逐战将是旷日持久的。
或者一年,又或两年,谁说得上来?
连云山脉在前方像堵连绵不绝的巨大城墙,我感到和帝国,魔女国的距离倏地远隔了。
这壮丽的山脉背后,代表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些的人、不同的游戏方式。
干旱辽阔的沙海外,是否真有一块人间净土?
忽尔里我体会到采柔对净土那种憧憬和感情,实源起于她对战争、仇杀,憎恨和死亡的厌倦!自她出生后,每一天也面对这类东西,教热爱生命和爱情的她,只希望有个甜梦能让她逃进去。
净土正是那个梦!
大黑坐在采柔为它特制的竹箩中,安然给负在采柔身后的马背上,将头伸了出来,好奇地环目四顾。
太阳到了偏西的位置。
矗然横亘前方的连云山脉,最近的山已在两小时的马程内。
年加等人明显地紧张了起来,停止了谈话。
采柔感染了他们的情绪,默默和我并排而驰。
前面骑着千里驼的净土人停了下来,整个长条形的队伍像条蛇般蛰伏在大草原里。
我知道发生了点事情,向采柔吩咐道:“你待在这里!”策着飞雪赶往前头去。
年加和几个较有身份的净土人聚在一起,脸色凝重,见到我来,年加道:“兰特公子,我们有麻烦了。”
我来到他身旁,往前路望去。
只见远方一排横插着数百枝漆红了的长竿,竿顶有四、五支与长竿成十字形的短竿,挂着十多个铃子,风吹过时,铃子一齐发晌,像数千只幽灵一齐在哭叫。
我愕然道:“那是什么?”
年加沉声道:“是夜狼人立下的‘禁入界线’,任何越过这界线的外族人,都会受到无情的杀戮。”
我皱眉道:“你打算怎么办?”
年加苦笑道:“惟有在这里等上数天,看他们是否撤去禁入令。”
我摇头道:“我没有这时间。”追逐大元首是刻不容缓的事,愈拖得久,对我愈不利。
年加脸色转白,口唇颤震道:“可是任何闯过界线的人,便是夜狼人的公敌,他们即管流尽所有的血,也绝不会放过闯入者,那时不但取不到珍乌矿,还要把命赔上去。”
我微微一笑道:“年加!可否借一只千里驼给我?”
年加愕了一愕,道:“当然可以。”
我望向一面狐疑的他道:“你用夜狼人的文字,给我在你们美丽柔软的净土丝布上写下……”
年加截断我道:“他们是没有文字的。”
采柔的声音在后方传来道:“大剑师要传达什么消息也可以,让我把它画出来吧!我会知道怎样使夜狼鬼明白的。”
采柔在一张产自净土的纯色羊毛毡上,用鲜红色画了一只躲在禁界内颤抖的瘦狼,瘦狼怀裹还藏着十多块珍乌石,形神俱备,看得我和年加等目瞪口呆,想不到她有如此高明的画技。
采柔画罢向我们嫣然一笑,一身男装丝毫不减她的魅力。
在我催喝下,那些净土人才惊醒过来,将“战书”绑在千里驼上,其中一人拔出弯刀,在驼臀上狠狠刺了一下,千里驼仰天一阵痛嘶,往前狂奔而去,瞬息间越过了禁入界线,消没在波狼般起伏的草海里。
年加担心地道:“那只千里驼不知会闯到哪里去?若是走回头……”
采柔道:“不用担心,夜狼鬼是会派人看守禁入界线的,我想千里驼已落进他们的手里了,希望能善待那只可怜的畜牲吧!”
年加的忧色有增无减,不过这趟担心的却是如何应付被激怒了的夜狼战士。威慑大地的炎阳逃不过宇宙的规律,躲往西边的地平线下,天色暗黑下来,冷风阵阵吹至。
据年加说,沙漠里气温差异更极端,太阳南挂时像个炼剑的大烘炉,晚上却是个冰寒彻骨的无情世界。
我们坐在篝火旁,衣不解甲地苦待着。
年加不时站起来,远眺禁入界线内黑沉沉的世界,连云山脉更像熟睡了但随时可爬起来择人而噬的巨龙。
采柔偎在我身旁,一只手轻抚着睡在她旁迎的大黑,飞雪伏在我们身后,成为我俩挨坐的凭依。
火焰在眼前腾升着,每当风吹过来时,木柴烧得噼啪作晌,焰火窜起,送出一卷火屑黑烟。
“叮!”
一下清响起自我背后的魔女刃。
众人向我望来。
采柔惊呼道:“你背后的剑会叫!”
我心中的惊异毫不下于他们。
前数日在十八巨人树的湖畔,当我伸手抚摸刃体时,一股灼热奇异的感觉,由她传入我手里,但转瞬即消,以后我蓄意为之时,什么情况也没有发生,使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今次她发出的清脆鸣叫,却是所有人均听到的不移事实。
我倏地站起,低喝道:“战恨来了!”
大黑站了起来,颈脊长毛竖起,向着连云山脉的方向发出“呜呜”怒号。吓得采柔一把搂紧着它,怕这冒失鬼闯出祸来。
飞雪跳了起来,到了我身边。
我翻身上马,在年加等还在扰扰攘攘时,往大黑怒视的方向驰去,一股奇异但又无以名之的感觉由魔女刃传入我的脊骨里,使我像能感受到整个环境,感受到敌人的存在。
第九章力挽狂澜
我在长草里飞骑前进,在这没有月色星光的黑夜里,什么也看不到。
只凭一种近乎野兽本能的直觉。
危险愈来愈近。
每个游牧民族都有他们的作战方式,夜狼人像深夜里出没的饿狼,一见道猎物便扑上去撕成片碎。
现下我就是他们的猎物。
微响在前方和左右两侧传来,我一声长啸,俯身在飞雪两侧拔起利于在马背上血战的两枝大笨钢矛。
飞雪不待我吩咐下,凌空跃起,避过了两条贴地掷来的绊马索,再落地时,已陷入重重围困里。
黑暗里也分不清有多少人,左右同时有数人攻至,我左右两枝长矛闪电般挑、刺、劈。
惨嚎中,几个人打着转倒跌开去,都受了不轻不重的伤。
还不是大开杀戒的时候。
另一偷袭者想跃上马背,给我挥矛扫了下去,最少撞倒了两个想扑上来伤害飞雪的人。
飞雪放开四蹄,迅速冲刺,使敌人无法形成合围之势。
眼前寒光闪起,两枝长矛由下而上,标刺飞雪的咽喉,我大喝一声,两枝长矛舞了个大圈,一方面驱走蜂拥而至的凶徒,顺带绞击正面而来的两矛。
“铮铮!”
敌矛脱手飞去。
我倒挫长矛,撞在两人腰腹处,当两人滚倒地上时,飞雪已越过他们,这些夜狼人定是天生夜眼,否则如何能在这样的光线里,发动突袭。
前方黑暗里蹄声暴响。
我心中恍然,刚才只是摸黑偷袭的不行部队,刻下才是策骑而来的正主儿。
飞雪仰天嗥叫,凌空再跃。
这时我的眼光已逐渐适应了暗黑的环境,音乐里见道前方一排四骑并肩而至,后面还不知有多少骑。
心中豪情涌起,我大喝一声,往前直冲。
对方口中一齐发出阵阵呜呜,就像草原上狼群嚎哭号叫。
“锵锵锵锵!”
就在和对方擦马而过时,我展开浑身解数,两枝长矛带着千斤重力,硬生生将最近的数人连人带武器扫下马去。
人跌马跳中,眨眼间我也不知击倒了多少人。
压力一轻,原来我竟冲散了敌方的马队,来到敌人的大后方。
暗黑里敌人乱成一片。
我一声长笑,抽马杀了回去。
矛头刚撞飞了一贯敌人,后脑风声骤响。
心中一懔。
这背后偷袭的一击,无论速度、角度和时间的拿捏,都显示对方是个好手,难道是“飞狼”战恨来了。
回矛已来不及了。
我大喝一声,左手矛抛上半空,顺势将背后魔女刃拔出了一截。
“当!”
对方一剑劈在刃背上。
那人显然想不到我竟能在这样的劣境下挡格他必中的一剑,抽马欲退。
尚未完全离鞘的魔女刃落回鞘内,抛上天的矛重回到手中,毒龙般往左后方扫去。
一声女子的惊叫传来,偷袭的女子被扫下马背。
我勒马回头,一个刚健婀娜的身形从地上敏捷地弹起来,在我矛柄敲在她头上时,滚道地上,几个翻腾,手上寒芒暴闪,斩向飞雪的右后蹄。
我心中冷笑,若我兰特可眼睁睁地让你斩断飞雪的脚,也枉让人叫做大剑师了。
手一沉,重矛深刺入泥里。
“当!”
剑斩在钢铸的大笨矛上,我虽然松开了手,乘势俯身一拳往她后脑打下去,但她却以为矛身不倒是因为有我在持着矛,所以直至拳风压顶时,她才能警觉到。
太迟了。
“卜”一声,她俯身便倒。
我顺手抓着她的后领,运展神力,一下将她提起,拥入怀里。左手的重矛化作千万度矛影,将像急疯了的夜狼战士轻易迫退,这才再将另一枝重矛从地上抽回来,从容放在马腹处特制的矛套内。
四周人声喝叫在沸腾着,使我知道怀中的女人是个重要人物。
她柔软中带着坚韧和弹性感觉的身体紧靠着我,隔着狼皮缝制的护甲,也使我感触到她体内燃烧着的生命之火。
飞雪放开四蹄,往回路奔去。
前面一片火红。
千里驼的足音震动着大地。
年加等提着足有十二尺长的长矛,当足自己是救星援兵的模样冲来。
我紧抽缰索,飞雪人立而起,就在一对前蹄仍在空中威武万象般急速前踢时,在地上的两只有力后腿,舞蹈般滴溜溜一转,落下时人马已改了个相反的方向,面对着另一方冲杀过来的敌人。
在背后火光的映照下,敌人以三角形的队形列阵冲来,三角形的尖锥处是一名特别高瘦硬朗的夜狼鬼,头上戴着一个药制了的大狼头,身上披着一层且一层的狼皮甲胄,手却裸露出精铁似的肌肉,只在两腕处套了两个铁环。
不用年加介绍我也知道那是谁了。
飞狼战恨。
只看他笔挺的身体所负着的自信,我便知道他是个并不好惹的敌人。
战恨蓦地勒马停定。
后面的人像早知他会停下般,纷勒马头,一横排在我面前三十多尺处,更突出了战恨卓然在前的气势。
年加等亦来到我身旁,采柔载着大黑来到我另一边。
战恨瞪着我,像对年加的出现一点兴趣也没有。
除了身后净土人持着的火把烧得噼啪作响外,便只有闪灵人称为圣原的大草原里那永不休竭的呼呼风声。
年加刚要发言,战恨望定我的眼神移也不移,举手阻止了年加,以寒若冰雪的声音道:“你身上穿的是魔女国的战甲,敢问阁下是否兰特?”
我这时才有空看看俯卧在身前马背上的战利品,她的头盔掉了,垂着一头乌油油的长发,相当年轻,我悠闲地微微一笑,再抬起头去,迎上战恨凌厉若剑锋的眼光,淡淡道:“本人正是兰特!”
战恨仰天一阵枭笑道:“我的运气真好!”
年加在旁喃喃道:“想不到他的帝国话说得比我还好。”
我无瑕理他,全神贯注在战恨身上,此人浑身凶悍杀气,随时会反脸动干戈。
战恨道:“兰特!你的价钱很高。”
我声音转寒道:“谁是付钱的人?”
战恨道:“这属于业务上的秘密,恕本人难以奉告,兰特!你有本领单剑胜过我五百夜狼战士吗?”
我微笑道:“你似乎忘了我手上还有位你们夜狼族的淑女?”
战恨眉头也不皱一下,毫不在乎地道:“寒山美是我飞狼战恨的亲妹子,沙漠之王杜变的未婚妻子,你欢喜便杀了她吧,但你也休想身体完整地穿过沙漠,去追杀大元首。”
我心中一震,战恨并非故作惊人之语,而的确是有人委托他来对付我,否则他怎会如此清楚我的行藏。
那会是谁?
绝对不是郡主,因为她是最想我杀死大元首的人之一,所以不会蠢得拦阻我去追杀大元首。
但会是谁?
我真的想不到。
年加大叫道:“不公平,你答应过只要单打独斗胜过你,便可得到你的珍乌石。”
战恨不屑地吐出一口唾沫,鄙视地道:“谁听过狼群不是联群结队地攻击猎物的,我们的祖先是人和狼结合的尊贵生命,我们体内流着的有一半是狼的血液,无论你们是一个人,又或是一百万人,我们亦只会以狼的方式和你们作战,明白没有?净土来的蠢狗。”
年加见他如此反覆,气得脸也涨红了,动了真怒,战恨也算个人物,竟连爱好和平,修养特佳的净土人也气得想杀人。
怀中的夜狼女动了一动,将欲醒来。
我怒喝一声,闪电般拔出魔女刃,道:“假若我不杀寒山美,便会被认为是怕了沙漠之王杜变,战恨你这句话害死了她。”
剑光一闪。
夜狼女寒山美刚想翻过身来,我的魔女刃已君临她的咽喉之上。
战恨暴喝道:“且慢!”
魔女刃倏然收止,直压在寒山美脆弱的咽喉上。
我这才看到她的脸容。
她或者及不上采柔惊心动魄的美丽,皮肤甚至有点粗糙,布满了点点雀斑,可是一对眼大而灵,黑而亮,现在虽射出惊惶的神色,但我仍感到她们摄魄勾魂的魅力,由俯卧变了仰卧的身段柔软而充满弹性,纤瘦却毫不露骨,使她更具使人动心的魅力。
可以想像和她作战的人,对她那种又爱又恨的感觉。
难怪那什么沙漠之王杜变也选了她作未来的妻子,不过这更可能是夜狼鬼和沙漠里强徒间,一宗维系和平的通婚交易。
她隆然耸起的酥胸急剧地起伏着,却不敢有丝毫惹我误会的动作,脚垂在马腹上,俏脸在柔丝般的黑发衬托里仰起着,眼睛望往天上,故意不屑望向我。
战恨怒视着我道:“你竟敢杀她!”
他身后数百名战士一齐举起兵刃,示威地嚣叫着,声势汹汹。
年加等脸色也白了。
我望向采柔,她的秀目闪着好奇的神色,打量着我马背上姿势古怪的俘虏。
我把战恨等一触即发的大军当作毫不存在那样,向采柔微笑道:“待会动手时,你紧跟在我身旁。”
采柔肯定地点头,她知道我会拚死保护她,也知道自己可为我而死。
战恨怒喝道:“兰特你听到我的说话吗?”
我冷然望向夜狼族这狡残贪婪,不守信诺的领袖,道:“你拿珍乌石来换人,只要你说个‘不’字,我便拖剑割了你妹子的咽喉,你也勿忘在通知杜变他末婚妻的死讯时,顺带告诉他寒山美的死是因你舍不得那十多斤珍乌石。”
战恨脸色阵红阵白,全身气得抖震起来,眼中凶光大盛,咬牙道:“我绝不会放过你!”
我哈哈一笑,轻松地道:“谁要你放过我?你拿珍乌石来,我立即放人,大家便可即时一决雌雄,无论你是一只狼,又或是一万只狼,我兰特也是一人应战,看是你取回珍乌石,还是我大摇大摆地离去?”
年加抗议道:“公子……”
我喝道:“不要说话!”
战恨眼中也闪过不解的神色,沉声道:“你这话可是当真的?”
我仰天长笑道:“珍乌石到手,立即放人,我兰特岂会为了你而负上弃信寡诺的臭名。”
战恨知道我在嘲讽他,却忍着不发作,向身后打个手势,立时身后有人策马而前,提着一袋重甸甸的东西。
年加“呵”一声叫了起来,想不到战恨竟随身带着他这梦寐以求的宝贝矿石。
战恨道:“我本来想看着你们这群触怒夜狼战士的人,将这些珍乌逐块生吞下去,再由我剜腹取出来,不过现在也将会是一样吧!”向那战士喝道:“交过去!”
那战士策马冲前,将狼皮袋抛在我们马前,再扭马回去。
“蓬!”
珍乌石掉在泥地上。
一时间两方人马静至极点。
我向高坐千里驼上的年加打个眼色,后者知机地拉扯缰绳,口中发出长短有度的叱喝,千里驼先屈起比普通马腿要高上一半的长脚,才后脚再屈,坐了下来。
我和采柔早见怪不怪,这些千里驼比马还要听话,当然,飞雪是个例外。
年加跳了下来,到地上提起了狼皮袋,解开绳结,一看下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向我点头。
我平静地道:“将狼袋给我放在马鞍旁的负袋里。”
年加遵命而行,但难掩忧色,他对我虽有信心,但眼前的对手是飞狼战恨再加上五百战士时,他对我的信心恐怕一滴也没有保留得住。
战恨冷冷盯着我,绝对地冷静,那亦是一个杰出战士血斗前必具的心境。
我向年加等喝道:“你们退后一百步。”
年加皱眉道:“公子!”
采柔首先策马后退,向年加招呼道:“年加先生!”她显示出对她在战场上的男人绝对信任和服从。
年加一咬牙道:“假设你死了,我们也不会逃走,这是净土人对朋友的回报。”带着众人缓缓后撤。
待年加等退定,我收回魔女刃,低声向马背上的寒山美道:“你回去吧!”
寒山美水灵灵的眼睛深深望着我,好一会才借腰力挺起身来,一个倒翻落到地上,往战恨奔过去。
这时我才发觉她比采柔还要高,足可与我相比,使她更今人印象深刻。
战恨待她奔入阵后,才暴喝道:“好一个蠢材,但也是个好汉,你死后,我会就在此地挖坟葬你。”
我仰天长笑道:“希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蠢话!”
东方天色微白,黎明刚至。
微茫的光线里,战恨五百战士在五十多步外一字排开,兵刃均持在手里,枕戈待战。
大草原这一角里战云密布。
战恨撮唇发出一声似若狼嗥的尖啸,接着身后的战士一齐嗥叫起来,就若原野里饥饿的狼群,向天呜嚎。
蹄声骤响,两队人马分由离战恨最远的左右两翼冲出,从两侧向我杀来。
豪情涌起,我厉啸一声,双腿轻夹飞雪。
飞雪像和我心意相通般,瞬那间达至最高速度,白云般冲前,避过了两侧冲来,低估了飞雪速度的敌人,直迫身为统帅的战恨。
战恨脸色微变,显然想不到我竟能后发先至,打了个手势,两旁的战士蜂拥而前,正面迎向我。
原本由两侧包抄的敌人,已反由后方杀来。我陷进了敌人的重重围困里。
耀眼的刀光剑影里,战恨缓缓往后方撤去,打的主意当然是先让手下试探我的虚实,消耗我的体力和锐气。
我会证明他是大错特错。
“锵!”
与我建立了血肉相连般深刻感情的魔女刃离鞘而出。
两条粗若儿臂的大铁棒,迎头向我痛击,这两名战士早前是位于战恨左右两旁的,身形比其他人粗壮得多,显是战恨倚之为臂助的冲锋陷阵的特级勇者,假若我能一举击倒此二人,将可立个下马之威。
俯前魔女刃前挑。
“当当!”
两枝大铁棒硬被挑开,飞雪冲入了两人之间。
两名力士确是了得,巨棒只往外移开了少许,又迥旋过来,一取我的头,一取我的腰腹。
我往左倾去,避过横扫头颅的一棒,魔女刃全力垂削在另一条照着我腰腹扫来的铁棒近握手较幼窄之处。
“铿!”
铁棒断得只剩下一小截,那力士猝不及防下,失去了平衡,我乘机飞起一脚,正中他小腹,魔女刃同一时间像道电光般改往右方一吐,削断了右边那枝击空了待要回收的巨棒,这时左边的力士才“蓬”一声掉在地上,而紧接着右边这力士亦倒栽葱般翻到地上了。
“铿铿锵锵!”
趁敌势混乱之际,我抢入敌阵,魔女刃像条没有任何力量能羁绊住的恶龙,将十多种刀矛剑刺戈斧各类形武器硬生生劈断了,真杀得对方人仰马翻,飞雪亦带着我深进了二十多个马位。
战恨骇然发觉我和他已面面相对,中间一个他的手下也没有。
擒贼先擒王,这是我的战略。
即管以我兰特之能,也不可能战胜五百之众的凶狠强悍的夜狼战士,可是利用飞雪的惊人灵活和高速,以及魔女刃无坚不摧的锋快,我却可以在力竭前提早和“飞狼”战恨作短兵决战,以定成王败寇。
战恨见到我的来势,知道退避不了,当机立断,怒喝一声,手中大铁矛舞起千万道矛影,铺天盖地洒来。
魔女刃在飞雪四周画了一个大圆,四名杀来的敌人溅血刃下倒翻开去,瓦解了一波猛烈的攻势后,化作一道长虹,“锵”一声激晌,直劈在战恨的矛尖上。
满天矛影散去,战恨一面惊容,连人带骑给我贯满神力的一剑震得往后急退两步。
可是战恨的矛头却只是损破了一个缺口,这是因为他在与魔女刃接触时,巧妙用上了螺旋的巧力,化去了我直劈的力道。
不愧是夜狼族的杰出领袖。
趁他后退的时间,魔女刃寒芒大盛,迫退另一波敌人的攻势,刃锋连砍两人的肩胛,带着血雨收回来后,在战恨重组攻势前,重领先机,杀将过去。
魔女刃像裂破黑夜的闪电,向战恨刺去。
战恨大喝一声,铁矛绞击而来。
“当!”
刃尖点在矛尖上。
战恨全身一震,往后一仰,卸去刃尖传去的千斤重力,一矛化作四道矛影,虚虚实实往我刺来。
刹那间,刃矛此来彼往不下二十多击。
“锵!”
战恨的矛只剩下半截,往后退去。
四周的战士又狂攻上来。
魔女刃无声无息滑回鞘内,马腹两枝大笨矛来到我手里,当战恨换了另一枝铁矛时,十多名夜狼战士早在我大笨矛的扫,挑,刺、拨下纷纷倒下马去,人仰马跳中,把其他人都阻隔在外。
战恨激起凶性,又见我收回了他深感顾忌的魔女刃,暴喝声中持矛强攻而至。
我放好另一支矛,改作双手持单矛,冲将过去。
以矛对矛。
朝阳在东方地平升起来,使战争在光照中进行。
“叮叮当当!”
两矛接触了不下三四十次。
当两骑擦身而过时,我的矛柄觑正一个空隙,在战恨的左腿上狠戮了一下。
战恨痛得惨叫一声,回矛挡了我另一击,往他的人群里退进去。
我拍马追去,敌人纷纷拦截。
左边的大笨矛又回到左手里,双矛如毒龙腾空,拦路者纷纷下马,没有人能阻挡我兰特片刻。
我全力施展,因为若让战恨逃出我的追击范围,今次战争的失败者将肯定是我。
战恨面上现出骇然之色。
我的矛又往他攻去。
在双矛的攻势下,受了伤的他渐见不济,腿上鲜血涌溅,几乎跌下马来,但仍是勇不可挡,矛势不乱。
四周的人疯狂救驾。
一把剑由侧攻至。
原来是寒山美。
心中一动,这时我将接近力竭阶段,战恨惊人的韧力使我绝难在短时间内制服他,较佳的选择仍是这沙漠之王的未婚妻子。
两枝大笨矛迅速回收。
但其他人正在退势里,一时间攻势全消。
寒山美蓦地发觉只是自己一人向我攻来。
我长笑一声,大笨矛回到马腹处,魔女刃冲天而起。
寒山美早给我杀寒了胆,待要退走,魔女刃劈面而至。
“锵!”
刃过剑断。
我左掌反切在她颈侧处,顺手将她挟了过来,往回奔去。
竟没有人敢拦阻我。
直至我冲出了敌阵,战恨才率先领着手下追来。
年加等迎上,我掉转马头,向追来的战恨暴喝道:“停马!”
第十章峰名连云
战恨等勒紧马头,在我面前三十多步停定。
再次拥在怀内的寒山美醒了过来,挣了一挣,但当她感到魔女刃横架在她的粉颈时,便乖乖地静下来,酥胸高起伏低,情绪激动,我嗅着她的发香和体香,发觉自己的体力已近透支的阶段,再不能轻易对抗夜狼鬼的另一轮攻势。
战恨灼灼的目光审视着我,判断着我体能的状态,惊异不定。
太阳升离了地平,大草原热浪卷起。
双方都默然不语,只有马儿呼噜的喷气声和人的喘息声。
战恨打破沉默,咬牙切齿地道:“你仍要用她来威胁我吗?”语气里有种不惜牺牲一切的决心。
我保持着从容不迫,以掩饰气力减弱的真实情况,淡淡道:“谁要威胁你!”收回魔女刃,大力在寒山美坚实的腿臀处拍了一下重的,低喝道:“回去吧!夜狼美人。”
寒山美娇躯一震,不能置信地扭头向我望来。
我微微一笑道:“还不快去,小心我会改变主意。”
年加等一阵骚动,不明白为何我把到手的肥肉居然如此轻易放掉。
寒山美以她乌黑灵动的美眸扫了我一眼,翻身下马,匆匆走回战恨那边。
战恨望也不望自己的亲妹,但声调已缓和下来,冷然道:“你以为这样我便会放过你。”
我仰天哈哈大笑道:“直至目前为止,你们的人只伤不死,但再动手时,我便不敢作那保证了。”
战恨眼中射出凶芒,一瞬不瞬瞪视着我。
我这一着其实是险中求胜,一来我不忍心真的杀了寒山美,更重要的是,我要向战恨以实际行动表示,我仍有再战的能力,仍可再像刚才那样去追杀他,像他那样自私的人,不能不为这点担心。
这当然只是个空城之计。
惭感力疲身累的我便是那空城。
但我知道战恨以己度人,绝看不破我这假局。
战恨忽地一阵长啸,高喝道:“好!兰特,今天到此为止,但下次遇上时,就是你毕命的时刻。”
我淡淡道:“不!你不能走。”
战恨脸色大变,怒道:“我并不是逃走,而是看在你释放寒山美的英雄行径上,放过你。”
我平静地道:“假设我现在掉头便走,你有把握追上我的飞雪吗?”
战恨道:“但你的净土朋友将会全被屠杀!”
我道:“可是我再回来时,将会带来以万计的魔女国战士,将夜狼族杀得鸡犬不留,夜狼族将会在大地上除名,大草原将全属于闪灵人的私产。”
战恨脸色倏地变白,寒声道:“你在威胁神狼的后人!”
我语气转柔道:“不!我是在请求你。魔女建立的和平之国,一向阻止了邪恶帝国向这处乐土的扩展,使神狼的后代能在连云山脉内世代安居,大家间只有情而没有怨,我并不想由今天开始,仇恨之神凌驾在和平之上。”
战恨愕了一愕,深思起来。
我耐心地静待着,且乘机使身体已过度透支的气力慢慢回复过来。
我连施手段和压力,忽软忽硬,就是不想竖立另一强敌。
我最大的本钱并非作为后盾的魔女国,因为在帝国的压力下,即管是分裂了的帝国,仍会使魔女国难以劳师远征。
真正的筹码,是我兰特。
战恨不能不担心我终于能杀死大元首,统一大地,那天来临时,亦是夜狼族在生存榜上被抹掉的那一天。
寒山美站在战恨马旁,眼中异采闪现,凝视着我。
战恨扭头往他的夜狼战士望去,众人眼中反映出来的不是仇恨,而是尊敬,那是我以智慧和不世战力换回来的果实。
战恨将长矛放回马腹下。
其他战士一齐将兵器回鞘归袋。
战恨拍马过来,高举着左手。
我亦伸出手去,一把和他紧握着。
战恨高叫道:“我以夜狼族族长的身份,以神狼的名字立誓,夜狼族生生世世将为魔女国的朋友,十八斤珍乌石,是我们送给大剑师的礼物,望其笑纳。”他终于称我为大剑师。
我大笑道:“这是我绝不会拒绝的礼品。”
战恨松开了手,往回走去。
夜狼战士一齐欢乐地作其狼嚎叫号。
战恨头也不回,在众战士裂开的道路间驰走。
夜狼战士纷纷掉头,随他去了。
寒山美跃上马背,奔了过来,到了十多步处才勒马回奔,边叫道:“大剑师,小心巫帝,是他的人委托我们对付你的。”
看着她修长苗条的背影追着旋风般撤走的夜狼人,我心中忖着,巫帝?那不就是曾服役于大元首手下,杀死西琪,最后亦为我所杀的巫师所来自的邪恶国家?
年加等这时才爆起一天欢叫。
娇体投怀,采柔从马背上腾跃了过来。
我和采柔同时惊呼,我疲乏无备的身体抵挡不住采柔的冲力,一个倒翻,由飞雪背上翻跌下来,结结实实掉在柔软的长草上。
年加等齐齐愕然,想不到我如此不堪一扑。
采柔在我怀里撑起身体,惊惶道:“大剑师,你没有跌伤吧!都是我不好。”悔恨得几乎要哭出来。
我全身疲累酸疼,正要呻吟出来,蓦地一道奇异的热能,由背后的魔女刃透入脊骨,电火般射到四肢百脉内,飘飘荡荡地说不出的受用。
采柔见我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俏脸倏然发白,泪水涌出。
年加等也以为事态严重,纷纷下驼,聚拢过来。
我坐了起来,全身充盈着力量,压着心中因魔女刃的神奇而激荡不已的心情,向年加等笑道:“你们在看什么?难道我和采柔耍一会花枪也不可以吗?”
众人一呆,跟着爆出震天欢叫。
采柔不依地一拳打在我壮阔的胸膛上,嗔道:“大剑师骗人!”
我握着她的粉拳,微笑道:“你不是总说我骗人骗得不像吗?”
高耸入天的连云峰矗立前方,其他远近连云山脉内的峰峦,连最高的也只是来到她一半的稍高处,使她更像站在矮子群中的超级巨人。
雄伟黝黑的连云峰自山腰开始,树木便逐渐稀疏,到了山峰三岔处,连一株草也没有,全是黑色的巨岩,近峰顶处则是白皑皑的厚积冰雪,由山腰下的葱绿,至黑色岩石和白色的峰顶,分成了三截颜色,使人一见便难以忘记。
难怪她成为了夜狼人的圣山。
指示废墟的地图上,这连云峰在右下方以一个尖起的三角来显示,这使我大约知道了废墟的位置。
可是要在大沙海里找一处地方,便似要在沙滩上找出一粒特定的沙子。
我呆望着这号称天下第一峰的壮丽巨峰,不由升起一股崇仰的情绪,她代表的正是自然的伟大,一个存在着超越人类理解的奇迹,就像动人的星夜,又或一望无隙的大海,我从未试过对一座大山产生那种感情。
飞雪缓缓在山路踏步,采柔和大黑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我,却了解地没有打断我的思路。
年加策着千里驼从后赶上,道:“只有在早上的一小段时间,才可以看到峰顶,一待太阳当空时,水气上升,会化成云,将峰顶封锁在云雾里,这样美丽的高峰,确是大地最动人的奇景。”
我指着前路上铺盖着连云峰山脚的葱翠树林道:“这树林要走多久才可穿越,看来它比封隔魔女国和大草原的原始森林还要茂密得多,里面有没有路?”
年加道:“森林有很多种,这连云峰脚下延绵百里的是雨林,树林像个伞子般,不但高度平均,连大小粗幼也相差不远,里面终年湿润阴沉,长满了各类奇怪的植物和生命,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地方开一条路出来,因为过几天再来时,路已被新生的植物遮盖了。”
我一呆道:“那我们怎样走过去?”
年加神秘一笑道:“雨林里没有路,却有河!”
我还想问,队伍的先行者纷纷下驼,抽出开路的弯刀利斧,进入雨林里,劈树破枝的声音密集响起。
我也跳下马来,来到采柔和大黑旁,笑道:“累吗?我们已赶足了两天路。”
采柔风情万种地瞅了我一眼,道:“这么两天若都捱不住,怎还能陪你走到天之涯,海之角。”
年加走上来道:“若你能捱过大沙漠,什么旅程也不会难倒你了。”
采柔大感有趣地看着净土人在开林辟路,道:“年加先生,你一定到过很多地方,可以告诉我大地上有什么美丽的地方吗?”
美女垂询,年加立时神气起来,挺起肚腩道:“我家世代以来,都是旅行家,我祖父原本生活在大海的另一边,为了躲避战争,百年前才乘坐自造的大船,历尽千辛万苦,抵达帝国,唉!岂知帝国也非乐土,我父亲便带着我们,逃往净土去,直至今天。”
采柔眼中闪着亮光,美目望往年加,柔声道:“在净土里,真的是没有战争吗?”
年加面容一黯,低声道:“在经历了悠久的美好与和平日子后,厄运终于降临到这片大地上最动人的土地上,唉!”
采柔全身一震,骇然道:“你说什么?”
我伸手搂着了她的肩头,予她一点安慰。
年加正要答话,前面穿来招呼我们前进的叫声。
我乘势牵着采柔的坐骑,将不知钻到哪里玩耍的人黑呼唤回来,跟着队伍的尾巴,进入雨林里。
飞雪跟在我们后面,这家伙比人还要聪明,人黑不时跑回去讨好它,但骄傲的飞雪总是对大黑爱理不理,那种关系看得人发出会心的微笑。
雨林里确是个奇妙的世界。
一切都是浓密湿润,像是刚下完了一场雨,没有一株植物是“分开独立”地生存,生命都交缠纠结起来,一枝树干身上,可以同时长出数十种以至数百种大至卷缠百尺的巨藤,以至乎比手指还细幼的弱草小花,树与树间根藤杂浑,又长出无数的花草植物,不一会我已感到失去了方向,迷失在这每一处情景相同,仿似一个单一生命的庞大雨林里。
前面水响传来。
采柔欢呼道:“原来有条河藏在林里,那好多了!”女人对黑暗的地方,总是深怀畏惧。
一条阔达二十步的河,蜿蜓由林木左方深处而来,再流往前方,我记起了年加的话!
雨林里没有路,但却有河。
岸旁有数十个用粗树干扎的大木排,足够将人、驼和马从水路运走,显然是年加等来此的工具。
年加指挥着手下将木排推进水里去,来到我面前得意地道:“前人以为只有夜狼峡才是贯通连云山脉的通道,连沙盗也这样认为,岂知我年加却有这来去自如的秘密窍门,做我命名此河为‘年加水路’。”
采柔由衷地赞美道:“年加先生,你真是非常聪明。”
年加老脸一红,像大黑般飘飘然起来。
我微笑道:“年加先生,所有人都在等你。”
年加回头一看,见到大部分人畜均已登上木排,有点尴尬地道:“噢!来!我们快登木排,顺着水路,黄昏时即可抵达‘林上丘’,明天正午便可出林了。”
采柔抿嘴一笑道:“不是‘年加丘’吗?”
年加正容道:“我年加以伟大旅行家的身份声明,‘林上丘’正式名为‘采柔丘’。”
采柔微一错愕,俏脸微红,垂下了头,又欢喜地偷看了我一眼,显然觉得很好玩。
不知如何我心中升却起一股不祥的感觉,催促道:“下船吧!”
年加对时间的掌握的确非常之好,在长杆的撑推下,整队人畜在十多个大木排上,通过九曲十一弯的河道,终于抵达了被新命名的“采柔丘”。旅程可算是舒适畅快。
第十一章大漠之行
林上丘,又或采柔丘,可能是雨林内最奇怪的一个地方,在茂密纠线交结的雨林里,孤零零地耸起了一个小山丘,从山丘的沙石里,疏落地点缀着些许草本植物,周围却是广阔的雨林。
它就像供雨林呼吸的唯一空间,也是通往大沙漠的水路旁一个天然中途站。我们绑扎好木排后,往丘顶走上去,在什么也可挤压出水来的密林里度过了一整天后,这处的乾爽使人精神一展,睽违了的连云峰,重新出现在左方远处,雨林由丘下扩展,直攀上连云峰的半山腰处,想道桥梁般把采柔丘和连云峰连接起来。
年加等趁还未天黑,忙碌地扎营生火,采柔则负贲起指挥弄晚膳的要职,大黑肚子早饿得咕咕发响,缠在采柔身旁,连我这正主人也忘了。
我走到丘顶一块平滑的巨岩处,坐了下来,呆望着被云盖着顶尖的连云峰。
华茜现在正干什么呢?丽清郡主会否在我走后,立即毁掉和约,攻打魔女国?
娇美的公主究竟到了哪里去?大元首雄霸大地时,她已丝毫享受不到亲情的温暖,最后连我这未婚夫也离她而去,苍天为何对她如此不公平?
采柔的声音在我背后温柔地响起,道:“大剑师!你的晚餐来了。”坐到我身旁,递上用木碗盛载的烤羊肉,另一只手还提着一篮水果。
我接过来,默默吃着。
采柔犹豫片晌,忍不住道:“大剑师,为什么你整天呆望着连云峰?”
连云峰顶的横云逐渐散去,露出了雪白的顶峰,在星夜的衬托下,更是极壮观止,我摇了摇头,不知怎样回答采柔的问题。
采柔垂下了头,害怕自己说错了话。
我道:“不要多心,我只是不知怎样答你的问题,这高峰似乎和我有着某一种神秘的连系,有一天,我会攀上峰顶,试试从那里看下来,大地会是怎么一个样子。”
这时大黑吃饱了肚子,走了过来,在我另一旁的岩石下找了块软草地,伏了下来,像是永远也不肯再爬起来的懒惰样子。
我忽地记起自己在独吃晚餐,不好意思地将食物递给采柔,道:“你还未吃吧!”
采柔笑着摇头,道:“我不饿,看着你吃我弄的食物,我感到很快乐。”
我拿起一片羊肉,送进她诱人的嘴唇里,微笑道:“我看到你吃东西,也很快乐。”
采柔的腮鼓着那片肉,努力地咀嚼,神情欣悦。
年加捧着自己的食物走了过来,表情出奇地严肃,大异于平时的优优悠悠。
我道:“朋友!你有什么心事?”说的是刚学晓了皮毛的净土语。
年加坐在我和采柔前另一块大石上,向采柔道:“净土的确是这世上最美鹿的地方,我们净土人常用‘九山十河恩宠的土地’来形容她。”
采柔美目闪着向往的采芒,但其中亦含着担忧,因为早先年加曾说过,厄运已降临在这片人间净土之上。
年加脸容露出回忆的神情,道:“当我父亲带着我们抵达净土时,我的父亲,大地上最伟大的旅行家年怜山,跪了下来,亲吻着净土独有的‘七色土’,第一句说的话就是:‘到今天我才相信有神的存在,只有神才能创造出美至如斯的乐土。’。”
我望往耸在星空里的连云峰,心中想道:假设真有神在的话,这连云峰亦必是出于它的妙手,让人们可攀上峰尖,远眺大漠另一边的净土。
年加续道:“九山是‘观星’,‘奔月’、‘捕火’、‘捉彗’、‘金云’、‘骄阳’、‘晨光’,‘夕阳’和‘逐天’。而‘逐天’便是净土里最高的山,不过恐怕仍未能高过这里的连云峰,据父亲说,连云峰恐怕是宇宙内最高的山峰了。”
我好奇问道:“为何每个山的名字,都是与天上的东西有关似的?”
年加傲然道:“我们净土人都爱以‘天空文明’来形容自己的文化,因为我们没有一个人不爱看天,所以在净土最发达的便是天文学。”
采柔道:“年加先生,你先吃两口羊肉吧!冷了就韧得多了。”
年加感动地点头,匆匆吃了两口,续道:“我们净土并没有统治者,当发生了什么纠纷时,事件会由祭司会的八个大祭司作主裁决,一旦决定了下来,从没有人有任何异议,净土依着九山十河分作十个区郡,每郡由一名大公爵管治,但靠的并非军队,而是个人的德望。”
我沉声道:“这样一处地方,又会遇上什么麻烦?”
年加道:“净土三面环海,背后是茫茫大漠,使她数千年来几乎完全受不到外敌的侵扰。可是这种形势在十二年前全改变了,黑叉人乘着以百计的巨船,在净土北岸登陆,占领了一大片土地,建立城堡,并开始侵略其他地方,现在有四分一的土地,已落进他们手里。”
采柔道:“黑叉人?”
年加道:“这些人不知从哪里来,他们血内流着侵略和杀戮的天性,无论男女均强壮凶悍,所用手段之凶残,未经历过的人确是难以想像。”
我道:“你今次万水千山到这里来求珍乌石,目的就是铸造利刀,以用来对付黑叉人吧!”
年加点点头,道:“七百多年前,我们伟大的玛祖祭师曾预言了这次灾难,他在‘预言书’里写道:‘在千年期之末三百年内,灾难会像瘟疫般滋长,半人半兽的恶物会将九山十河染成红色,使星空也不忍卒睹……’。”
采柔讶道:“真是七百年前已说了的?”
年加道:“当然错不了,这预言书自七百年前玛祖祭司升天后,一直流传至今。”
我道:“你好想还未念完玛祖的预言?”
年加眼中射出惊奇之极的光芒,盯着我道:“预言接着是‘人将活在悲伤和屈辱里,直至持着圣剑的伟大骑士,在千里驼的引领下,越过连云峰,踏入净土,以他伟大的心胸、高超的智慧、不世的剑术,无尽的哀伤,使果实重新在泥土中茁长出来,河流回复清澈,生命回复快乐,他会订立大地的新制度,确立和平幸福。’”
他停了下来,一时我们三人间静至极点,连各人的心跳声也隐约可闻。
我的心“霍霍”狂跳着。
尤其是“无尽的哀伤”那一句,使我知道自已正是玛租祭司预言中的战士,为何会是这样?他凭什么可透视七百年后的今日?口中却道:“不要望着我!”
采柔低下了头,但仍忍不住偷偷看我的神色。
年加道:“那个伟大的战士当然就是你,大剑师特,兰陵的儿子。”
我叹道:“年加!这只是巧合,不要捕风捉影了。”
年加道:“有谁可一人击退五百夜狼族战士,还使他们口服心服,有谁拥有一把能预先示警的灵剑,只有你,只有预言中的伟大骑士才能做得到。”
我倏地立起,低喝道:“夜了!我要睡觉。”
采柔随着我有点手足无措地站起来。
我向好梦正酣的大黑喝道:“懒鬼!起来。”当先往睡帐走过去。
采柔向呆坐着的年加道了晚安,鼓励大黑爬起身来后,追在我后面。
走进帐内,采柔默默我脱下战甲,又为我抹身。
我默立不语。
采柔服侍我躺在柔软的羊皮毯上,这时才发觉大黑早霸了最好的位置。
采柔笑道:“大黑累了,它可能因第一次坐船,所以很紧张,两岸又多猿猴,使它不能安静过来。”
窸窸窣窣,采柔脱下她的衣服,露出使任何男人也会停止呼吸的胴体,吹灭油灯后,钻入了我怀里,就像怀里多了一团火。
帐外隐约传来净土人的呼叫和动物奔走的声音。
采柔解释道:“他们今晚是不会睡了,年加说他们要尽量争取时间,在雨林里捕捉动物,以作沙漠旅程中的食粮。”
我默默搂着她,将头埋在她幽香的秀发里,只有在那里,我才可以找到渡过惊涛骇浪的“心海”里的“宝筏”。
采柔在耳边低声道:“大剑师,你可否答应采柔一个请求?”
心中无由一颤,我感到她语气里流露出来的哀伤和失落。
她对净土的美梦已片片碎裂,残酷的现实,使她终于醒觉只要有人在的地方,便会有杀戮、争夺、仇恨和战争,即使净土也不能幸免。
我柔声道:“你说吧,无论什么事,我也会为你做到。”
采柔沉默了片刻,才轻轻道:“假设我将来死了,你可否将我葬在这采柔丘之上。”
我蓦地呆了起来,手足发冷。
不祥的感觉再次从我心中狂涌而起。
西琪和魔女已死了,下一个难道是采柔,又或是华茜,不!我一定不能让那种厄运发生在她们任何一人身上。
我第一眼看到采柔丘时,心中已极不舒服,这圆圆拱起的小丘,就像一个坟墓。
“不!”
采柔像受惊的小鸟般呼叫:“大剑师!”
我沉声道:“我以后再不许你提起‘死’这个字。”
采柔沉默下来,隔了好一会,在我耳边低唤道:“大剑师!占有我,粗暴地占有我,不要有任何怜惜,将你的悲痛全发泄在采柔的身上吧!”
第二天我们天未光便开始河程,到了正午时分在雨林另一边弃木排登岸,再经过一段披莉斩棘的艰苦路程,终于穿过雨林,成功踏足另一边草原之上。
由此而前,草原的草逐渐稀薄,到了地平的远处,隐若可见一道道黄线,那是沙漠的影子。
炎风吹来,使人感到连云山脉这一边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采柔情绪非常低落,因为她知道沙漠那一边等待着她的只是另一个残忍的噩梦。
年加下令扎营,事实上我们的体力也不容许我们踏上征途,据年加这十多天来所说有关沙漠的故事,在大漠旅行绝非闹着玩的事。
采柔不知从哪里摘来了一些山草药,研成粉末和在水里,硬迫着大黑洗澡,据她说,这种特制的山草药汁,对杀死大黑身上的跳蚤有神奇的功效。
我有点担心大黑这可爱的家伙,不知它能否抵抗沙漠的奇热。
我习惯地拣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背着我是高入云端的连云峰,前方远处则是沙丘万顷、千里空寂,终年热浪滚滚,既可怕又充满神秘感的沙漠。
有关异物存身之处的废墟地图掠过我的脑海,我原本以为按图索骥,要找到异物并非难事,但现在我才知道这沙漠实在是太大了,没有三个月的时间,又在一切顺利下,任何人也不能穿越她。
看来除非上天帮助,否则我休想找到废墟,找到那秘异莫测的异物。
我将魔女刃从背上解下来,放入怀里。
这时湿淋淋的大黑吐着大舌头,摇头摆尾来到我身边,用它的头撞我,显是兴致极高,要逗我和它玩耍。
我一时兴起,取出一条粗布,逗着大黑,让它嘶咬,就在这沙漠边缘的草原上追逐起来,看得一旁的采柔笑弯了腰,不断鼓掌。
由今早开始,一直不敢和我说话的年加趁机走了过来,战战兢兢地叫道:“大剑师!”
我让自以为取得胜利的大黑衔着粗布远遁而去,低喝道:“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那鬼预言。”
年加怎能明白我的心情,西琪和魔女死后,我已万念俱灰,只待杀了大元首,便全心全意找寻废墟里的异物,向他求教生命的真义,人类存在的目的,无论有没有答案,我也会带着所爱的人,在这大地里找个宁静的地方,就此终老。
对于人世间的仇恨争杀,我兰特已感到无比的厌倦,我并不想当救世的大英雄。
但命运是否早安排了我所有要走的道路,假设真有命运的话,我们算是什么可怜的东西?
年加嗫嚅道:“不……噢!不……”
大黑又跑了回来,衔着粗布,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我笑着向大黑追过去。
太阳在大漠的地平下散射出万道红霞,将微茫的草原沐浴在凄美的艳红里。
采柔的笑声从后方传来,更远处是千里驼单调的叫声和净土人扎营生火的响声。
蹄声忽起。
原来在一角优悠吃草的飞雪,赶过了我,向大黑追去,赶得那得意忘形的家伙狼奔鼠窜,但仍不肯放弃口里的黑布。
看着它那狼狈模样,和飞雪飘飘飞扬,不杂一丝他色的纯白雪毛,我跪了来。
世界是如此地美好。但踏入沙漠后,这一切将不再复见,忽尔间我感到无比的哀伤,当我有幸活着从净土回来时,采柔、飞雪和大黑,是否仍能伴在我身旁呢?
对茫不可测的将来,我感到颤栗和恐惧,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采柔,大黑和飞雪。
她们已成为了我生命里不可缺少的部分。
就像西琪、魔女,或是华茜。
若我再不敢承认,就不是真正的男子汉,就不配被称作大剑师兰特。
我站了起来,向软倒地上,仍带看微笑的采柔大步走去,视年加没有存在般大声道:“采柔!让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就是在那闪灵谷之晚,第一眼看见你时,我便爱上了你。”
采柔全身一震,眼中射出怀疑的神色,从草地撑起娇美无限的上身,颤声道:“你是否认真的?”
我来到她身旁,谦卑地单膝跪下,微笑道:“当然是真的,比那袋内的珍乌石更真,而且我又哪有本事骗你,在爱情上我只是个刚入行的小学徒,而你却是资历最深的长老,所以希望自今以后,采柔长老好好地指点我一下,多说些甜言蜜语,多供给些闪电的力量。”
年加在旁抗议道:“这样究竟算不算是情话。”
采柔的俏脸挥散着动人心魄的晕红和喜悦,轻轻地道:“你才是长老会里的头号长老,说起甜言蜜语来,比我的要好听得多了!”
年加大叫道:“不要这么易被他骗了。”
我向年加举起了拳头,吓得他立时挟尾而逃,这家伙可能是天生的情圣,又或是净土人都是那样的,见到采柔时便不顾一切,连对本人的畏敬与感恩也可撇开在一旁。
采柔想完全不觉察到有别人存在般,凝视着我,仰起丰润的红唇,道:“吻我!直至我断气为止!”
长长的队伍像一条蜿蜓的长蛇般,缓缓越过草原,往大沙漠进发。
在草原和大漠之间,横亘着星星点点地散布着一条宽约三至四里的烁石带,大的烁石比千里驼还要高,在石中穿插,便像走进了一个天然的迷宫里。
采柔和大黑转乘上了一只千里驼,让采柔的坐骑可以走得轻松点,它的脚上包上了软革,以免被滚热的沙子灼伤。
我依然坐在飞雪上,它的脚亦没有任何保护,因为它大发脾气,拒绝任何东西包到它的脚上,这只来自魔女的奇怪骏马,有着其他同类远不能及的异力,据马原说,自有魔女以来,飞雪便在她身旁,这样说来,飞雪、魔女和大元首一样,已活了很长的一段岁月。
所有人都穿上了厚厚的白袍,连头也给罩着,脸上覆上透明的轻纱,以抵挡天上的艳阳,和沙粒反射的阳光,大黑罩上采柔为它特制的护衣那一副样子才好笑,难得这家伙善体人意,并没有不满的表示,坐在采柔身后驼峰的竹箩上,一派悠然自得。
烁石忽尽,滚滚黄沙展现眼前。
第十二章黄沙浴血
我们出发的时间是午夜时分,这也是自称伟大旅行家后代的年加的策划,尽量避开正午时沙漠可怕的酷热。
日夜由踏进沙漠的一刻颠倒了过来。
当破晓前朦胧的光线洒在大地上时,我们穿过砾土带,踏上幼细得像花粉的沙粒。
一轮红日从我们的右方冉冉冒出头来,曙光照在眼前无尽无穷的沙海里。
使人颤抖的漠夜寒凉由迅速提升的温度所取代,不一会我们已像在蒸笼里的可怜动物,大黑将大舌吐出来,死命地呼吸着,只有千里驼和飞雪仍是那样悠悠闲闲,想回到了熟悉的故乡那般。
爱聊天的年加和其他净土人沉默起来,眼神呆滞地望往前方。
时间愈走愈慢,最后似乎完全静止了下来,天地也像没有任何改变,所有眼前不断出现的景象,只是刚才景象的一个重复。
采柔的俏脸发着光,因为昨天黄昏时,她终于得到了她一直想得到的东西,我对她没有保留的爱。
我感到有种解除束缚的快乐和轻松,一直以来,我用尽种种方法,压制自己对她的热恋,但忽然间,在沙漠和绿野的交界处,在夕照的余晖下,在飞雪和大黑的戏逐声中,我悟通了时间和命运的无情,我若不能掌握眼前的一刻,将来当这一切失去时,我只能在悔恨里渡过。
于是我像面对大敌般一往无前,向采柔说出了心底的真话。
在太阳升上中天前,我们安营休息,在年加特制的帐蓬里,苦抗沙漠的炎热,人畜喝水进食,午后再继续行程,黄昏后又停下来休息,午夜后再继续行程,如此停停行行,十多天后挺进沙漠的腹地里。
眼前景物又变。
纯朴单调的沙漠终于起了变化,平坦的细沙变成了沙石和砾石组成的大平原,光秃秃空旷平坦,强风一阵阵地刮过,咆哮怒叫,我们跳下千里驼和马,拉着它们以长头巾护面,匍匐地弯着身子,一寸一寸地前进。
永无休止的旅程,使人想想也感到气馁。
唯一令人安慰的,就是君临大地的太阳,会偶而暂时躲进了乌云背后,使我们稍减炎热的凄苦。
四个小时后我们到了秃原的尽处,外面再不是平坦的沙原,而是像女人***般起伏着的沙丘,沙丘的尖峰是阴阳分明的沙峰,造成一望无际起伏有致的一道道弯线,壮观非常。转头回望,连云峰像一座小石柱般,在地平的另一边冒起头来,遥望着我们这沙漠里微不足道的小虫般的旅队,风势逐渐平息。
“噼啪!”
采柔的空坐骑前蹄一软,无力地仆倒地上。
我心中一震,停了下来,叫道:“在这里扎营吧!”
我蹲下来,看着采柔的马口吐白沫,心中升起一股令自己痛恨的有心无力感,抬起头时,见到采柔苍白的脸。
采柔咬着嘴唇,没有作声。
年加带着另一个净土人过来,由这叫巴刚达的净土人检视采柔的马,他口中咕哝着,好一会后,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我沉声以净土语道:“怎样了?”
年加道:“巴刚达是驼畜的专家,他说这马过度劳累下受暑气所侵,活不成了。”
采柔软弱地坐了下来,伸手搂着马头,将俏脸贴在马颈的鬃毛里,闭上眼睛。轮廓分明的俏丽侧面,今人觉得有种凄然之美。
我们沉默下来。
大黑走了过来,将头钻进采柔怀里。
我背转了身,不忍再看。
那晚我们围坐在篝火前,烧着狼粪和由雨林取来仅余的柴枝,大家均情绪低落。
年加道:“由明天开始的三十天内,是最危险的一段路程,不但因为变幻无常的天气,来无踪去无迹的沙暴,还有是我们会经过沙盗众居的‘漠中湖’绿州附近,我们必需在那里补充食水和休息。”
我道:“你们并不是第一次经过那一处,沙盗若要动你们,不是早动了手吗?”
年加道:“没有人敢直接到漠中湖去,幸好绿州的地底藏着丰富的水源,所以在漠中湖外方回百多里的地方,有无数较少的绿州,我父亲曾在其中一些小绿州打了几口井,就是靠那些井,我们才有可能在中途得到补给,这些井均掩藏得很好,连沙盗也不知道,又或无暇理会。”
年加顿了顿又道:“就是在其中一口水井附近,我们遇上了大元首……”
众人面上均露出惊怵悲痛的神色。
采柔搂着大黑,同缩在一张羊毛皮毡裹,对抗着宿夜的冰寒,轻声道:“沙盗是否真的那样可怕?”
年加道:“沙盗最可怕的地方是像沙漠里的风暴般,每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出现,跟着是疯狂的杀戮,抢掠,奸淫,住在沙漠边缘的净土人都被迫迁往内陆去,沙漠之王杜变的名字,能使净土人的婴孩止哭。”
我的心却在想,大元首虽是如魔女所言,半人半机械的怪物,但观其起居饮食,他仍要像人般进食饮水和休息,甚至有性的欲望,所以他未必能贸然穿过这沙漠,否则为何要到水井去寻水。如此看来,他留在大沙漠中这唯一的水源附近养伤的机会仍是相常大,假设事实确是如此,那我们两人间的恩怨便可在进入净土前解决了。
可是我却恐惧事情不是那样。
说到底,年加口中的玛祖祭司在七百年前写下的预言,鬼魂般在我脑海深处作祟,因为若果问题可以在进入净土前解决,那我便可不须进入战事连绵的净土,玛祖祭司的预言亦会落空。
所以倘若真无一物能逃过宿命之手,我便注定了要进入净土,去体验这经历了数千年春暖花开后进入了嫩冬的人间乐土,只有神才能创造出来的美丽邦国。
唯有大元首才能引我进入净土。
所以应该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在到达净土前杀死大元首。
这个想法,使我痛恨起那预言来。
人是不应该知道命运的存在的,我现在正是那受害者。
尤其是带着“无尽的哀伤”那一句,更使我心神战栗,什么会使我无尽哀伤?
脑海里升起了“采柔丘”,采柔指定了用来埋骨的香冢,心中抹过一道强烈至使我呻吟的恐惧。
采柔道:“大剑师!你的脸色很难看!”
我勉强一笑道:“可能是累了点。”转向年加道:“相信我,沙盗来时我保证他们不会觉得好受。”
年加拚命点头道:“这我绝对同意,有你在,我倒想会一会那群神出鬼没的沙盗,但想起危在旦夕的净土,又不敢节外生枝,让那些坏蛋多走一会运吧!”
这年加已完全拜服在我的剑术下,因为在他心中我就是净土先辈顶言的圣剑骑士。
我恨那预言,恨玛祖为何要泄漏天机。
二十天后,我们在筋疲力尽,缺水缺粮下,抵达了离漠中湖北四十里的第一口水井,在滚滚黄沙里,今人不能置信地有一块方圆达四里的小草原,疏落地长着树木。
到了这里地势开始有起伏,使无物不掩盖的沙粒难以尽情肆虐。
绿州四边是一些沙岩,小甭丘和一座由巨岩堆成耸上着像顶帽子的小山,教人印象深刻。
年加等齐声欢叫,策着千里驼急走过去,飞雪不待我吩咐,抢头而出,不片刻已踏足柔软的草上,在被黄沙闷得发慌的三十多天后,植物的油绿色实是天下无双的视觉享受。
众人不待吩咐,扎营生火,取水于井。
采柔脸色惴惴走到我身边,低声道:“他们准备宰一头千里驼来吃。”
我耸耸肩膊,表示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忽地发觉不见了大黑,奇道:“大黑到哪里去了?”
采柔皱眉道:“我正想告诉你,大黑很是反常,喝完水后,不但不缠着我要东西吃,还四处狂嗅,对着山那边喉咙咕咕作响,像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事物般。”
我心中一震,像捕捉到某一模糊的概念,但总不能具体地描述出来。
采柔呆望着我。
“汪汪汪!”
大黑叫着走了过来,直到我面前,前脚扑上我的胸膛,向着我狂吠几声,又往那座帽子山走去,转过头来,再向我狂吠。
蓦地心中模糊的影子清晰起来。
我知道大黑发现了谁?
是大元首。
他就在那帽子山处。
事实上我以前也隐隐想到这个可能性,因为大黑当日既能带着采柔追踪上我,自然也可以带我追上大元首,因为大黑是大元首血腥手下的唯一幸存者,对大元首的气味可说是熟悉之致,深刻之极。
这些念头闪电般掠过我的心头。
我狂叫道:“飞雪!”
飞雪放弃了地上的嫩草,向我奔来。
翻身上马。
采柔扑了上来,扯着我的腰革惶恐叫道:“大剑师你到哪里去?”
我淡淡道:“去杀死大元首。”
采柔浑身一震,叫道:“带我一道去!”
我微微一笑,俯身低头吻了她脸蛋一下道:“采柔我爱你,你是照耀着我冰冷心田唯一的太阳,我不能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答应你,兰特一定会活着回到你的身边来,每晚最少和你造爱一次。”
采柔放开了手,茫然望着我,泪珠不受控制地流下脸颊。
整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使她不知应怎样去适应和反应。
忽然间我便要和她分开,独自赴生死未必之约。
其他人走了过来。
年加叫道:“大剑师,无论你要到哪里去,现在都不是时候,你看!”指向帽子山后的天际。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这时尚未过午,但那边天际原本清澈澄蓝的天空竟变得昏黄污浊,尘土像静止了似的,我一呆道:“沙暴?”
年加道:“没有人能在沙暴中找另一个人,照我估计,不出两个小时,沙暴便会来到这襄,你若循那方向走,会更快遇上。”
我望着三里许外的帽子山,冷冷道:“有一个小时已足够了。”接着向那些净土人喝道:“给我拉着大黑!”
当下有两人抱紧大黑,想用绳索套上它的颈,岂知大黑露出两排森森白牙,吓得两人连忙松手。
我沉喝道:“采柔!”
采柔悲叫一声,往大黑跑去。
当采柔搂着大黑粗壮的肩颈时,大黑停止了挣扎,向着我呜呜哀鸣,眼中射出期待我带它一起去的神情。
一夹马腹。
飞雪仰天狂嘶,放开四蹄,全速往帽子山的方向奔去。
那是这附近唯一可以藏身养伤的地点。
飞雪足有三十多天未试过这样尽情飞驰,马股后带起一卷尘烟,旋风般穿过绿州,踏足黄沙之上。
长空愈来愈阴沉,在逐渐加强的风势和漫天而起的黄尘里,太阳失去了她灼热的力量,显得那样地无能为力。
视野愈来愈模糊。
在踏上帽子山旁的石岩地层上时,我看到了沙堆上露出了几只死去千里驼的小半尸骨,使人自然地联想到死亡和不祥。
飞雪愈跑愈快,帽子山近在眼前,整座山几乎是由沙岩组成,寸草不生,只在几处太阳不能整天直射的地方,长出了一些板针状的沙漠植物。
“叮!”
背后魔女刃响叫示警。
我心中狂喜,大元首果在此处。
冒着愈来愈强的风势,飞雪速度略减,但仍是非常疾速。
我回头望往绿州,采柔等早消失在漫天的尘土里,我收慑心神,回过头来,绕着帽子山脚,往她背对着绿州的一边奔过去。
我直觉到大元首正在那里等待着我。
一绕过山角,我几乎是立即看到大元首。
他站在山上一块突出的大石上,手上拿着一把怕是从闪灵人手上抢来的重剑,黑盔黑甲,就像地狱里偷跑出来的可怕魔鬼。
狂风中,铠甲飞扬。
我跃下马背,抽出魔女刃,厉叫道:“大元首!”
大元首狂笑道:“好!兰特,你比你父亲更有种。”
我拍拍飞雪的头,示意它走到一边,我却往大元首站立处奔过去。
大元首冷冷道:“何用你上来!”离石一跃,跳往离他站处最少低了一十步的另一块石上,落地时轻仆前少许,才再站定。
这动作虽轻微,但怎能瞒得过我,大笑道:“想不到你的伤道今天仍未好!”
大元首眼中抹过森厉的光芒,沉声道:“即管未好,仍能宰了你这小子。”
抬头望向十多尺上的大元首,这个距离使我们在任何一方采取主动下,便可短兵相接。
我停了下来,逆着风大叫道:“你不是不想逃,而是知道逃不过飞雪的四条腿,所以才不惜背城一战,是吗?大元首,你早看到我来了。”
大元首道:“是的!我看到了飞雪,看到了你,但我却没有丝毫畏惧你,魔女已死,天下再没有人能制止我,你也不行。”
风势愈来愈急劲,挟着风沙打过来,使人眼也难以睁开来,但大元首屹立风中,却是全不受影响。
不能再拖延了,我狂喝一声,往上跃去。
大元首一声长啸,重剑迎头向我劈下。
我举剑迎格,心中大奇,这一剑乃有去无回之势,难道他不怕我的魔女刃。
念头还未转完,一块巨石当胸激射而至,当我醒悟到是大元首用脚踢起巨石时,已来不及避开,急忙间扭身以肩头迎往巨石,再一沉气往下堕去,同时收刃以剑柄撞向巨石。
“啪!”
巨石被剑柄撞了一下,稍减速度,才批上我的肩头,闷哼声中,我往后翻跌。
左边身几乎痛得麻木过去。
“蓬”一声,我掉在先前的岩石上,再翻落下面的沙丘,跌个结实。
大元首长笑跃下,重剑发出“嗤嗤”响声,无孔不入地向我刺来。
我忍痛在地上翻滚,连避他十多剑,幸好他的步履有点迟滞,显示他仍未曾从我那一剑完全回复过来,饶是这样,我也给他杀得险象横生,若非他对我的魔女刃忌讳甚深,早要了我的命。
“叮!”
我使出了一下精妙绝伦的手法,终于点上了他的重剑。
重剑荡了开去。
沙暴愈吹愈急,刮得沙粒漫天飞扬,身边的沙子像激滑般旋转着,人便像在惊涛骇浪的中心点。
大元首暴喝一声,再次扑过来,两目凶光毕露。
我不敢张口叫嚷,因为一张口,沙子便会往里灌,默默从沙上弹起,闪身避过大元首横扫过来的一剑,“叮”一声,刃尖再次挑在大元首的重剑上。
大元首对魔女刃确是深存顾忌,收剑猛退,隐入了漫天风沙里,只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时四周全隐没在茫茫的沙海里。
我竭力站稳身子,顶着不断袭来的狂风。
以万亿计的沙粒不停在飞旋狂舞,钻入我的衣服里,刺痛着露在战甲外的每一寸肌肤,侵进鼻耳里,更迷住了我的眼睛。
忽然间我发觉大元首不见了。
一阵风沙打过来,我不由闭上了眼睛。
“叮!”
魔女刃发出警号。
剑手的直觉使我回剑后劈。
“锵!”
虎口剧痛。
大元首往后急退,手中只剩下半截剑。
我将魔女刃交往左手,冒着风沙往前迫去,“铿铿锵锵”,大元首连挡我十多剑,直至只剩下一个剑柄。
我待要再补他一剑,一道沙柱应大元首脚踢而起,冲面迫来,无奈下我俯身避过,大元首已退入茫茫风沙里。
他想逃走。
蹄声响起,通灵的飞雪奔至身后。
我连忙翻身上马,心想任你大元首如何快,也快不过飞雪,就在这时微弱的吠声从左侧传来。
心中一震,这不是大黑的叫声。
扭头往声音传来处去,风沙中一团黑影向我冲来。
大黑出现在马下,头顶有一道伤痕,正流着鲜血,向着我狂吠。
我忘了大元首,一把搂起大黑,抱在怀里,策着飞雪往绿州奔回去。
保护采柔比杀死大元首更重要。
风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当飞雪踏上绿州时,空气中虽仍充塞着沙屑,但景物已清晰可见,亦让我见到目呲欲裂的悲惨场面。
绿州已被鲜血染红。
所有和我同甘共苦的净土兄弟全倒在血泊里,千里驼却一只也不见。
我搂着大黑跳下马来,逐个尸体去翻看,心中的怒火悲愤冲天地狂烧着。
最后我找到了年加,他身上最少有十个伤口,一条手臂被活生生斩断了,但奇迹地有轻微的呼吸。
我狂叫道:“年加!”
年加无力地睁开眼来,见到我精神一振,喘道:“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知道……”
我悲叫道:“谁干的!”
年加道:“是沙盗,他们掳了采柔过去,你快追!”
我断然道:“让我先救你……”
年加摇头道:“我不行了,他们抢走了珍乌石,求你给我取回来,送去给拉撒大公爵……”猛烈咳嗽起来,眼耳口鼻全渗出血。
年加口唇颤震,我连忙凑下去,听到他微弱的声音道:“我很……快乐,我是为采柔而战死的……”声音中断。
我悲痛地将年加搂入怀里,但却搂不住他失去了的生命。他的血染红了我的征袍。
沙盗!
我兰特若让你有一人再活在世上,我便不再称为大剑师。
这仇恨只能以血来冲洗。
飞雪永不疲累地驮着我和大黑在大漠上飞驰。
我追了足有三个小时,茫茫黄沙仍是渺无人迹,但我却知离敌人愈来愈近,我不敢想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在采柔身上,只是强迫自己脑内保持空白,除了一个愿望,就是追上沙盗,尽杀至一个不留。
太阳像铅球般沉往平地之下,天气明显地转凉。
我向着横亘前面,从沙里冒起的一列沙岩形成的长丘奔过去,炊烟正从丘后袅袅升散。
血在沸腾着。
采柔!假设你仍在生,我会救你出来,假设你已死了,我将为你报仇雪耻,以他们的鲜血洗刷你所受的侮辱,再将你的尸骨带回去,葬在采柔丘上。
两枝大笨矛到了我左右手里,往丘顶冲上去,再下去时,便是浴血决战的时刻。
第十三章净土之冬
大黑紧抓着我,伏在怀内,使我体会它目睹采柔被掳的愤激。
我们终于来到丘顶。
年加的整队千里驼壮观地横烈在丘圾下的沙原上,只是没了他们的真正主人。
在十多个帐幕旁,有大约百多名沙盗和同等数目的战马,分作三堆,围着篝火,取暖进食,喧哗喝骂,分外使人感到他们刚杀完人那种冷血和好胜。
却见不到采柔。
难道采柔正在其中一个帐幕里,给他们……
“嗨!”
一声厉喝,骑着飞雪像一卷风般往下扫去。
众沙盗先是一呆,但不愧经验丰富的战士,立时提起永伴身侧的武器,向我迎来。
大笨矛全力出击,挑、刺、扫,戮。
当先而来的四名沙盗,两个咽喉中矛,两人被刺中心窝,往后抛跌,跟着而来的十多人亦无一幸免。
我冲破了封锁,来到了中间的帐幕,持矛一挑,深藏入沙的帐幕整个挑了起来。
里面除了毡被杂物外,空无一人。
矛影轻摇,帐幕迎头向冲来沙盗盖去,登时将五名沙盗罩在其中。
我跃马而起,避过了后面潮水般涌过来的攻击,落到帐幕罩下处,大笨矛连闪,将帐下的五人逐一了结。换了平时,我定会手下留情,但为了采柔,我的愤怒仇恨已不容许我如此做。
左矛一挑,另一个帐幕应矛而起。
依然是空帐。
矛影满天。
六个人打着转飞跌开去,我保证没有一个人可以再有气息的站起来。我杀红了眼。
逢人便杀,见帐便挑。
当我挑起最后一个帐幕时,身后所有沙盗都倒在血沙上,以他们的生命偿还无可恕宥的深重血腥的罪孽。
采柔躺在帐内。
右手紧握着贞节卫匕首,雪白的大腿露了出来,明显地有扭伤瘀痕,衣衫仍算完整,但胸前仍渗着可怕的鲜血。
我手足冰冷。
呆坐在飞雪之上,直至大黑从怀里跳下马去时,我才如梦初醒,跃落地上。
我明白了,采柔在重要关头以贞节卫保持了清白,代价是她的生命。我走到她身旁,跪了下来。
她的胸口仍微动着,她还未死!
我狂喜叫道:“采柔!采柔!醒过来,你不能死去,我是兰特!大剑师兰特!”
采柔的眼球在眼帘内颤动着,却没法睁开眼来。
我知道死神正徘徊在她左右,心中一动,抽出魔女刃,将她轻移少许,把宝刃放在她背下,让她的脊骨压着。
这宝刃既能使我疲劳尽按,或者也可以把采柔从鬼门关处扯回来。
我想从她手里将贞节卫拿走,但是她的手像把锁般,休想可将贞节卫挪动半分,可见她自杀时的决心。
我在她耳透轻唤道:“采柔!采柔!我是兰特,我是兰特!”
采柔右手松开,贞节卫滚落毡上。
我用贞节卫将她胸前湿透了的血衣挑开,只见左乳间有一道伤口,幸好稍偏离了心脏的位置,否则早已气绝。
她的脸色因大量失血,白得怕人,我从飞雪背上的革囊中取来刀伤药,为她治理伤口。
当我为她扎布带时,采柔低呼一声,微微张开眼来。
我大喜若狂,叫道:“采柔是我,我是兰特!”
采柔软弱地道:“大剑师……”跟着像是记忆起什么似的,一震道:“年加先生他们……”泪水涌出。
我伸手为她抹去热泪。
采柔道:“大黑!”
大黑忙将头凑上来,伸出大舌舐在采柔的脸上。
采柔惊喜地道:“大黑!”
我见她精神逐渐转好,忍不住问道:“你觉得怎样?”
采柔皱眉道:“很痛!我背上是什么东西,原本我很冷,忽然问背脊热了起来,很舒服,一点也不冷了。”
魔女刃果有奇效,使我心中稍为笃定,可是我仍不想受了重伤的她太费神,吻了她脸蛋后,在她耳边道:“小宝宝,睡一觉吧!睡醒后,一切都会不同了。”
采柔便像是这世界上最乖最听话的婴儿,合上长而弯挺的睫毛,不一会熟睡过去。
我环目四顾,一片漆黑里,沙盗剩下的三堆篝火,亦如点起它们的人般,踏进最后的存在归途,红光渐弱终至一个不留。
听着!
采柔!
明天一切都会不同了,热爱和平的年加和他的净土伙伴都人死不能复生,大黑头上多了一道疤痕,可能永远再长不出毛来,我的肩上亦添加了责任,要为年加将珍乌石送带他的大公爵,但你将会活过来,享受到我加倍输给你的真爱!
大元首现在知道了我紧蹑在他背后,以后要找他便更困难了。
我也增多了新的仇敌,就是“沙漠之王”杜变和他的沙盗,我不知这次袭击是蓄意的计划,退是沙盗惯性的残暴,若是前者的话,夜狼人便难脱关系了!
一股从深心处涌出的恐惧,又再填满我的神经,我记起了玛祖大祭司七百年前写在预言上的预言!
“人将活在悲伤和屈辱里,直至持着圣剑的伟大骑士,在千里驼的引领下,越过连云峰,踏入净土,以他伟大的心胸,高超的智慧、不世的剑术,无尽的哀伤,使果实重新在泥土中茁长出来,河流回复清澈,生命回复快乐,他会订立大地的新制度,确立和平幸福。”
莫非宿命终要将我卷进了净土的严冬去,我是否真是那会把春天重新带到这乐土的人?
我在采柔身边跪了下来。
假设真有一股超越人类的力量存在着,我愿意臣服在它的意旨下,遵照它的安排行事,只要它不将采柔从我的手上夺走,只要采柔以后再也受不到伤害。
采柔呼吸平匀,酣睡过去。
我不敢睡,因为沙盗随时会来,这处的死者武技平庸,没有像杜变那种人物,所以杜变仍未死,随时会来。
我将撑帐幕的粗棍收集起来,用绳索扎了一个能在沙上滑行的担架床,在上面铺了厚厚的羊皮毡,再将采柔小心地移放其上,让她压着魔女刃,在她上面再盖上毛毯。
她一天不好,魔女刃便不会离开她的背脊片刻。就是“沙漠之王”杜变。
当晚午夜,我们继续行程。
本来我还想在绿州耽上几天,待采柔伤势进一步好转,可是想到沙盗随时会来,实是不宜久留。
夜行晓宿,三十天后,采柔已可和我共坐千里驼之背,大黑反成为了滑架床的拥有者,威风八面地让飞雪当它的御骑。
没有一个地方比沙漠更孤寂荒凉,在晚上幸而还有星辰作伴,当然还有怀内蜷缩在厚毡内的玉人,搂着她便像拥有了整个原野,整条长河,在这里,连思忆绿野河湖也是一种负担和痛苦。
这夜天气寒冷,东北风狠狠地刮着,冰寒彻骨,大黑在毡内瑟缩一团,灵敏的鼻藏在大尾的厚毛里,我也不时打着哆嗦,只有飞雪和千里驼们木无表情地默默前行。
若非天上星辰,我们将会完全丧失了方向,甚至乎时空的概念。
近天光时,我们越过了沙丘和烁石平原的交界处,景色开始又有变化。
东一块西一块的奇岩怪石,由地上冒起,点缀着这干旷的平原。
第二天晚上,才走了四、五里路,我们发现自己到了一片由百头和卵石构成,混杂着红、缘、白,甚至紫色的平原,一道乾涸了的河壮遗痕,仍清晰可辨,地势开始高低起伏。
采柔高兴地在我怀襄道:“净土快到了,这不是年加先生说的‘彩石平原’吗,看!那尖山定是年加先生称为‘奔月山’的山了。”
她的身体仍然虚弱,不过康复神速,每日都见好转之象,说起话来也不须喘气,我心中感谢着魔女遗给我的宝刃。
愈接近净土,我便愈想念华茜和公主,隔着了这可怕的大沙漠,便像和她们切断了任何联系,像是活在两个完全隔离没有通路的世界那样。
四天后,我们穿过一道峡谷,更确定了净土在望。
大黑不甘寂寞,跳下滑架,和飞雪昂然并进。
支持我的体力已到了透支的限度,近四十天来我不但要照顾大黑和采柔,还要学年加般打理由数十只千里驼组成的庞大队伍,所以我休息了两天后,才继续行程。
地上的彩石消失了,代之是黑色和灰色的板岩,空气里少了尘屑,使人正午时分我们进入净土边缘的疏林区,人畜这时实在走不动了,唯有压下快速攀过“捕火”山脉的渴望,停下来休息。
我和采柔大黑挨坐一起,呆望着耸立前方的净土名山“捕火”,憧憬着后面的世界,我们进入净土时,看到的会是秀丽的山河?还是被战火蹂躏了的焦土?
飞雪骄傲地离群吃草。
雪白的驹体,一点大漠的尘屑遗痕也没留下来。
采柔看上去除了脸色苍白了些和比前消瘦外,亦再没有曾受重伤的痕迹。
鸟儿在树枝间鸣叫追逐,一片生机。
采柔心情大佳,哼着闪灵小调,大黑则好梦正酣,不时四足微颤,喉咙呜呜作响、似说着狗儿们独有的梦话,也似在给采柔作着伴奏。
年加的声音在我心中响起道:“净上的确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地方。”“九山十河恩宠的土地。”“到今天我才相有神的存在。”
想起年加的脸容,我肃然仰首向天,心中起誓道:“采柔康复了!我决不会食言,假设你真选定了我,我也不会逃避,当我离开净土时,净土将告别了严冬,进入她的春天!”
第三卷圣域干戈
第一章初临贵境
长长的驼马队,缓缓地在婉蜒的山路径上走,像一条蠕动的长蛇。年加说过“捕火”山脉向着沙漠的一面,是全秃的泥土沙石,但另一边的草木特别秀丽,有几种植物是找遍整个净土也找不到的,或者这就是上天对她的补偿吧!
我搂着采柔的手一紧,在她耳边柔声道:“希望能在黄昏前爬过这座山,到达净土。”
采柔“哦”地应了一声,眼光扫往四周黄得发黑的岩峋山石,低声道:“想不到世上竟有这么丑怪的山,还是在净土的边界上。”
我失笑道:“我可爱的小鲍主,它不是在净土的边界上,而是她就是净土的边界,若没有她牺牲了自己一半的美丽。你就连半个净土也没有。”
采柔噗嗤笑了出来,道:“大剑师说的话,比年加先生说的帝国话还要怪哩!”
我俩沉默下来,记起了惨遭沙盗杀戮的净土朋友。
这段血仇我会铭记于心不敢须臾或忘,当我从净土回来时,就是以血还血的时刻。
太阳高挂天上,但已没有了她在辽阔沙漠里所拥有的炎威。
再拐过一个弯,傲然隆起的山脊在望。
爬过了它,就是净土。
采柔的呼吸急促起来,转过了身,伸出玉手,紧搂着我,娇美无伦的俏脸埋入我怀里,不敢去看。
后方传来大黑的吠声,原来其中一只千里驼因畏高的关系,停了下来,负责大队纪律的大黑,忙去维持秩序。
我哑然失笑,一拉坐下飞雪的缚绳,将速度调慢下来,以免欲速不达。对这剩下来的三十多头千里驼,我已生出了深切的感情,它们使我记起了沙漠里的苦与乐、笑与泪。
在我的期待下,我搂着采柔,骑着飞雪,带头爬上山丘。
净土终于出现在眼底下。
我心神一颤,不能置信地看着眼前壮丽得使人呼吸顿止的秀美河山。
在略偏的日照里,一切一切都给过滤和净化了。
金黄的色光下,大地无穷无尽地延伸至地平的远处,葱绿的原野,茂密的树林,婉蜒交错的澄碧河流,在青草上飞伏起落的鸟群,一切一切都是如此和平和美好。天上白如雪花的云,细致得像棉丝混成的梦境,碧蓝的天空,不见半点混浊和污染。
这是只有神才能创造出来的美丽地方。
怀里的采柔轻轻蠕动,转过头来,只看了一眼,便“呵”一声目瞪口呆,脸上现出动人心魄的惊喜。
我回头望去,使人心悸的大漠横在后方。
捕火山脉里外竟是如此不相同的两个世界。
我终于明白了年加的先辈,为何会对着净土跪了下来,尤其在越过大漠那可怕的世界后。
对这美丽仙境任何一丝的破坏,都是一种不可饶恕的恶行。
怀内的采柔指着左方远处一块像星辰般点缀着黄花和白花的大草原,赞叹道:“看!黄花和白花便像小男孩和小女孩,又像天上的星星,将那草原变得像花园般美丽。”
我轻叹道:“是的!净土就是大自然宁静的后花园。”我想起了战火连绵的帝国。
采柔极目四望,忽地奇道:“那黑色是什么东西?”
我循着她的目光向右方远处的地平穷目看去,只见一团浓黑的东西,正蠕蠕而动,心中一震道:“那是浓烟,不知烧着了什么东西?”
采柔按在我臂弯处的手变得冰冷,苍白着俏脸道:“难道黑叉人的魔爪已伸到这里来了?”
三天后,我们抵达那生出浓烟的地方,看到是一个烧毁的村落。
离开了捕火山脉的三天后,直至此刻,我们仍未能遇上一个净土人。
这村落的人虽然在非常匆忙的情况下离开,地上还可见掉下的衣物和器皿,甚至有几个黄澄澄的金市,我曾从年加处见过这种在净土流通的货币,币上铸了一座高山和一条大河的图象。
山是净土境内最高的山“逐天”,至于那条河,可能是净土内最重要的河,但年加却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
怀里的采柔轻声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细察地上的痕迹,道:“这些人虽走了有好一段时间,但看车轮的痕迹,显然载满了重东西,行速必非常缓慢,若我们加快追赶,可望在数天内追上他们,那时再探问拉撒大公爵城堡的所在处。”
心意已决,忙率驼队踏上征途,循净土人遗下的痕迹追去。
净土确是人间的大堂。
肥沃的土地,茁长出各式各样的奇花异卉、参天古树,不时有泉水从地底涌出来,形成一个连一个的清潭,低垂入潭上的植物柔弱湿润,和哨兵般挺立的不知名巨树相映成趣。
只是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植物,已令我和采柔自不暇给,浑忘了旅途的辛劳。
大多数树都结有累累的果实,形状千奇百怪,我们拾了些看来可吃入肚内的鲜果,放怀大嚼,果肉很甜,而且还带有清香。
脚下的青草嫩绿肥美,使飞雪和众千里驼留连忘行。
只有不懂吃素的大黑,仍恋栈着采柔为它预备的干肉餐。
净士的夜空更是迷人,每晚扎营时,我和搂着大黑的采柔,都对着满天星辰目眩神迷。
第三天我们遇上一队有似百万雄师的野鹿群,漫山遍野地在赶路,采柔童心大发,迫着我赶在它们后面,直抵一道大河的西岸。
然后我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悲壮场面。
野鹿开始渡河。
一时间这边岸堆满了野鹿,迫在几处河水较窄较浅处,争先恐后往对岸游去。
我和采柔两人目瞪口呆,一时间完全不明白鹿群为何要冒生命之险,誓要横渡这阔达四、五十步的湍急河水。野鹿的呜叫填满了整个河岸区域。
以百计的鹿被冲离了渡河大队,悲嘶中被带往下游深处,惨遭灭顶之祸,我虽有救它们之心,但却完全无能为力。
天空上来了一大群食肉鹰,显然知道这是找寻美食的好机会。
我将满脸泪痕的采柔搂入怀里,另一手搂着大黑,坐在那里呆看至黄昏,直至最后一只鹿渡过了河,才往上游走去,不忍见到秃鹰争吃搁在岸边的鹿尸。
找了处略高少许丘顶,架起了营帐,采柔弄了食物侍候大黑后,我们随便吃了些摘来的美味野果,天已全黑。
来柔倚在我怀里,轻声问道:“那些鹿儿为何明知很多会死去,也要游过对岸?”
我叹了一口气道:“因为它们要逃命!”
采柔愕然道:“逃命?”
我肯定道:“是的!它们在逃命,战火已蔓延至这属于拉撤大公爵的领土,不但破坏了人间的和平,也破坏着这美丽土地的自然环境,所以它们要逃命。”
这时身旁的大黑坐了起来,警觉地往下游望去,脊毛坚了起来,飞雪也露出同样警戒的神态。
我静心细听,在隆隆的流水声里,隐有蹄声传至。
这时已来不及将烟火弄熄,我将魔女刃挂回背上,拉着采柔战了起来,制止正要破口狂吠的大黑。
飞雪知机地来到我身旁边以便我可随时跃上马背。
无论对方有任何实力,我也有信心让采柔和大黑在飞雪背上突围而出,但这些千里驼就不是我所能顾及的了,幸好我早有准备,将珍乌石改放在飞雪的革囊里。
蹄声愈来愈清晰,最少有百骑之众。
采柔拉着大黑,躲到我身后,对她来说,这世上最舒适的地方,就是在我兰特的怀抱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我的背后。
蹄声渐剧处,红光闪动,都是对方手上火把在跑动时火焰闪跳的现象。
一队穿着金色战甲头盔的武士,打着旗帜,阵容整齐地往我们驰来。
背后的采柔松了一口气,小嘴凑在我耳边道:“是净土的战士。”
我点头道:“是年加所说的太阳战士,连战马也戴上黄金打造的盔甲,象征太阳的光辉。”
队伍迅速接近,看到我们这么怪异的旅行团,显是大为惊异。
马放缓,来至我们身前十多步外站定,带头骑土在他左右手下持着的火把照耀下,冷静地透过近乎密封的金头盔,打量着我和采柔。
其他战士扇形散开,将我们和千里驼围在中间。
我作了个从年加学来的净土问好的姿势,学着年加的语调,用我恶补了好一段日子的净土语说:“伟大的太阳战士,我是年加先生的朋友,我负有他……他……他的……”
采柔在我耳后教道:“他托付的遗命!”
我想不到她净土语的程度比我更好,忙道:“我负有他托付的遗命,带来了珍乌石给拉撒大公爵。”
带头的骑土听到年加的名字时,露出注意的姿态,当听到“遗命”两字时,全身一震后,呆在马上。
火把烧得噼啪作响。
大河水无休止地隆隆流着。
我终于将年加的死讯带回了他深爱的乡土。
那带头的骑土将头盔掀起,像阳光般金黄的如云秀发不受束缚下滑了下来,衬在那女战士美丽俏脸的两旁。
采柔在背后惊异道:“原来是个女的,还这么漂亮。”
美丽的女战士仰望往星罗棋布的星空,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悲伤,再低下头来,望着我冷然道:“年加老师真的死了吗?杀他的人是沙盗?还是夜狼人?”
她的轮廓像刀割般清楚分明,予人坚毅决断的感觉,特别修长的颈子,显出一种难以形容的优雅风姿,使人猜想到她的出身血统必然非常高贵。
净土的女人竟如此动人!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围着我们的战士,不过除非我能透视这些密封的甲胃否则休想分辨出他们是男是女。
采柔在背后推了我一下,提醒我回答。
我目光移回那女战士白皙无暇的俏脸上,道:“年加先生是在和沙盗的恶战里,光荣战死的。”
女战士眼中爆闪着冰雪般的寒芒,盯着我道:“外来人,为何他死了,你仍活着?”
“锵!”
一连串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最前排的战士纷纷亮出弯弯的刀,只要我一个答得不好,便是兵戎相对的后果。
我耐着性子,解释道:“沙盗袭击时,我刚好到了……到了,另外的地方。”我的净土语,实在仍未到满师的地步,说起来不但吃力,还颇为词不达意,就像年加初说帝国语时的可笑样子,但我只学了三个多月,谁还能对我有更多要求?
女战士的美目神光更凌厉,一字一字道:“沙盗过处,寸草不留,你为何还有三十二只千里驼和珍乌石?”
采柔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以比我最少优秀流利了一倍的净土语道:“沙盗就是趁大剑师不在时来偷袭年加先生的驼队,抢去了所有东西,还掳走了我,若非大剑师追上来,杀了沙盗,你现在不但没有珍乌石,也不会听到我在这里说话。”
想不到这妮子的净土语说得这么好,或者是她因对净土的热爱而特别用心去学,而我则是在迫不得已的心态去学。
美丽高贵的女战士瞪着采柔,像在惊叹对方的艳丽,也像在细察采柔是否在说谎,好一会才转向我道:“大剑师?是否你为自己起的名字?”
采柔挺起胸膛,骄傲地道:“大剑师是帝国内最优秀剑手的封号,是由所有人的推崇而来的。”
女战士嘴角牵出一个不屑的笑意,忽地娇叱一声,一挟马腹,向前冲至,出鞘的弯刀在空中急速飞旋着,像一朵飘动的云,令人完全不知她刀势的取向。
这是弯刀独有的特性,给她发挥出来,显露出比年加高明数倍的刀法。
四周的战士一齐拔出弯刀,叱喝以助声威,一时间这河畔的空地,杀气腾腾。
我们相距极近,几乎是马蹄一动,她和马已冲至我和采柔的左侧。劲风扑面,弯刀旋风般劈头而来,取的角度确比直剑刁钻很多,而且教难以挡格。
采柔娇躯轻颤,正要拔剑,已给我用手移往右旁边,同一时间魔女刃离背而出,来到我的左手里,刃尖挑出。
“当!”
正中弯刀最外弯处的锋缘。
“啪!”
女战士全身一震,刀势散乱,第二刀再也发不出来,早给战马带得冲往后方,直冲出二十多步外,才勒马站定。
她没有回过头来,只是举起弯刀,察看给魔女刃挑破了一个小缺口的弯刀。
我也是心中惊异,本来我想的是挑断她的刀,以立声威,岂知只能挑出一个小缺口,可见她的刀比帝国的剑还要优胜。
四周的战士寂静下来,气氛一时沉凝之极。
女战士转过身来,眼中闪着惊异莫明的神色,瞪大秀目,一瞬不瞬盯着我已收回鞘内的魔女刃,沉声道:“那是什么剑?”
我虽然明知她在印证我的剑术,以确定我是否有战胜沙盗的能力。但仍是心中不悦,冷哼道:“我已以我的剑回答了你的问题,只要你能带我往见拉撒大公爵,让我将珍乌石亲自交到他手中,我便完成了对年加的承诺,此后你我再没有任何相干。”不知如何,一气之下我的净土语竟像流水般泻出来,就像身旁边不远处滔滔不绝的河水,流畅之极。
采柔在我耳旁轻赞一声。
女战士先是杏目一瞪,继又神色一黯,垂下目光道:“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带你去见抗撒大公爵,因为他已返回天上,重归于星宿。”
我愕然道:“他死了?”
女战士眼中闪过泪光,但却坚强地忍着了将要滴下的泪珠,沉声道:“七天前拉撒大公爵在离此一百二十里外的七星矶迎战黑叉鬼的七大神将之一的席祝同时,光荣战死了,我们连他尊贵的遗体也抢不回来,现在所有人都撤进城里,作最后的抵抗。”
我和采柔脸脸相觑。
早想到净土战火连绵,但想不到竟延展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拉撒大公爵的死亡,代表这区域的作战主力已被摧毁,残余的力量又怎能应付能征惯战那凶残狠恶的黑叉大军?
我沉声道:“现在谁继承大公爵的位置?”
女战士道:“拉撒大公爵的独女妮雅女公爵。”
我道:“她在哪里?”
第二章旗开得胜
第二天的正午,位于“天萝河”上游的“捕火城”,遥遥在望。
这城的建立者,筑城于平原之地,无险可守,显是预估不到今天正临头的大祸。
多日来与我共乘一骑的采柔,坐到净土太阳战士腾空出来的战马上,紧随在我身旁边,大黑则威武地走在飞雪的前头,夹在太阳战士的队伍中,缓缓往宏伟壮观的捕火城进发,事实上沿路挤满了从各地避难而来的人,亦使马队难以快速推进。
采柔眼中射出恻然的神色,望着一群一群将家当放满骡车上,脸带大难临头的惶然容色的可怜净土人,在旁边轻轻道:“不知道里面是否有那村庄的人?”
“那村庄”自然是指我们在捕火山脉看到浓烟冒起,后来到达时化成了灰烬的村落。
我看着数以千计挤在路上的难民,耳中充塞着小孩和女人哭喊的声音,忽然间,我知道自己的命运,已和他们锁在一起。
新继位的妮雅女公爵落到了大队后方,指挥着她的人维持路上的交通,而我和采柔则在她指派的十个战士护送下,先进城去。
众人都被现场悲愤凄壮的气氛,压得透不过气来,更没有人有说话的兴趣。
愈近城门处,人便愈挤,到离城门百来步时,更不时要停下来等候,我仰望高达三十尺的城头上,旗帜东倒西歪,守墙的战士都无精打采,心头一沉,这样没有斗志的战士,如何抵抗本已比他们强大的黑叉大军?
蹄声在城门方向传来。
哭喊碰撞的声音响起。
我愕然向声音传来处望去,只见十多骑由城中驰出,在人堆中硬是开路挺进,造成了小小的混乱。
带头的年青骑士体格魁梧,模样颇为俊伟,不住向挤人城的人喝道:“让路!让路!”
我和采柔对望一眼,知道对方都对这年青骑士生出反感。
片刻后,青年骑土带着十多名手下,和我们的马队迎头遇上。
我们马队的战士立时恭敬地向他手按前胸施礼。
年青骑士年纪比我略少,焦急地道:“女公爵回来了没有,去了也不通知我一声!”
我们马队里身份较高的战士答道:“女公爵领我们去通知各村落的人撤入城内,现在回来了,红晴贵士。”
那红晴贵士脸容一松,开始留意其他人,眼光先斥过我身上,当移往采柔时,眼睛一亮,闪起惊叹震动的神色。我不由心中一叹,采柔的美丽,在任何情况下也可惹来意想不到的烦恼。
他的眼依依不舍的从采柔移回我身上,神色转冷,包含着疑惑,甚至乎一丝妒忌,喝道:“这人是谁?”
我方的小队长答道:“红晴贵士,这是女公爵的客人,带着远方来的讯息。”
红晴又忍不住偷看了采柔一眼,才向着我毫不客气地道:“报上你来的地方、身份和带来了什么东西!”
我知道他只想知道我和采柔的关系,组织了一下脑内的净土语道:“你知否这处并不是停下来说话的地方,后面的人挤得动也动不了。”
红晴闪过怒色,正要说话,后面传来号角声,短长有序,在传递着某一讯息。
红晴狠狠瞪我一眼,避往一旁边。
我们继筵前进,后面是延绵无尽,数以万计,失去了可爱家园,不知还有没有明天的净土难民。
采柔沐浴的声音从澡房内传来,听着这些水响声,大漠里的日子份外可怖,想起将来我还要再穿过它那地狱般的世界时,就心生战惧。
在这公爵府的贵宾房内,仍隐隐听到宫外鼎沸的人声和车马移动的声音,避难而来的难民潮半刻也没有停止过,使人担心捕火城能否容纳这么多人。
大黑爬到床上去,熟睡如死,扯着鼻鼾。
天快要黑了,贵宾外的长走廊,早点亮了灯火,在暗黑的天色下,分外昏暗。
飞雪在长廊旁边的花园草地上歇息,那妮雅外貌虽冷若霜雪,但对我的招待总算还不错。
我走出门外,飞雪友善地跑来,将头移来贴着我的脸,我一手搂着它的头,拍拍它瘦长的脸颊,微笑道:“老朋友,很快我便要借助你的大背,在沙场上杀敌取胜了。”
我想到的当然是黑叉人。
密集的脚步声从长廊的尽头处转了出来,带头的是那傲若霜雪的妮雅女公爵,她走得极快,后侧追着那红晴贵士,边走边争论着,更后面的是七、八名全身甲胃的将官。
她们迅速接近,当妮雅见到我时,停了下来,仔细打量着刚剔去了胡子,洗得香洁干净的我,眼中闪过惊异的神色。
她正要说话,身后的红晴贵士狠瞪我一眼后,抢到妮雅女公爵娇躯旁,气急败坏地道:“这是天庙定下来的规矩,只有贵族和武士,才可以进入爵府……”
妮雅俏脸一寒道:“不必多言,我决定了将爵府开放给难民栖身,让他们睡我的床,这是命令,谁再说不,我便将他军法处置。”
红晴贵士呆了一呆后,静了下来,跺跺脚,气冲冲走了,另有两人也跟着他去了,显示出是他那阵营的人。妮雅望向我,眼光比以前温柔了少许,但声音仍是冷冰冰的,道:“很多谢你给我们带回来的珍乌石,那是很好的货色,可以足够打造一把珍乌刀。”
我对她好感大生,奇道:“原来你也是造剑的高手,我还以为只有男人才会干这么辛苦的差事。”
妮雅微微一笑。
我眼前一亮,原来她笑起来这么迷人,她实在应该多笑一点,才能不辜负上天对她的恩赐。
后面的一名大将提醒她道:“公爵,你的下属们在正殿等待着你呢。”
这将军是众人里年纪最大的,怕有六十岁以上,当是妮雅的叔伯辈,满脸胡子,不怒而威,显然乃捕火城里德高望重的长者。
妮雅神情回复冰冷,点头道:“我知道了,候申大将。”举步欲离。
我连忙道:“女公爵!”
妮雅秀眉一蹩,有点不耐烦地道:“什么事?”
我道:“我可否为保卫此城尽一点力?”
妮雅道:“守城抗敌是另一种具体的战术,恐怕你一个外人很难帮得上忙,明天一早,我安排了人带你回沙漠去,离开这里吧!陌生人。”转身去了,众将官紧随其后,都是肩头深锁,忧色重重,没有人再有望我一眼的兴趣。
我从睡梦里惊醒过来,采柔早骇然而起,床旁地毡上的大黑也抬起头来。惊恐的叫声震撼着爵府外的世界。
采柔望向我。
我一呆道:“黑叉人到了!”跳起床来,向来柔道:“来!助我换上盔甲武服!”
采柔愕然,问道:“大剑师,你……”
我微微一笑道;“我要教训教训那些累我失眠的家伙。”
我骑着飞雪,由爵府后花园一道没有人看守的侧门驰出大街,花园内布满难民的营帐,当我要在人堆里挤过时,那些净土人向我欢呼喝来,似是知道我要为保证他们的家园而尽力。
采柔搂着大黑送别我时的眼神仍在我的脑海内闪耀着。
大街上的人头涌涌,一队队来自平民的壮丁,赶着载满各种各样的物资,由守城的武器、檑石,以至食水乾粮的骡车队,往城墙的方向驰去。
我耐心地夹在他们之间,缓缓前进。
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处,大队停了下来,街上的人纷纷让路,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十多名骑士簇拥下,由横街驰出,转上我们走着的直路。
我望往帘幕低垂的车窗,正嫡咕着是什么样的重要人物,坐在车内,帘幕忽地揭开,一对明亮锐利的眼睛,投在我身上。
马车倏止。
前头的护卫前行了十多步,才惊觉地勒马回头。
我心中大奇,这是谁?为何为了我而停下来?
车门推开。
一位身穿白袍的高瘦老者,走了下来,他脸容青癯威严,双目闪着智慧,头上戴了顶奇怪的帽。
四周的人纷纷向他施礼。
“灵智祭司”的呼唤此起彼落。
那被称为灵智祭司的老人一直来到我的马前,望着我的眼睛闪过惊异和深思,点点头道:“年青人,你就是把珍乌石从大沙海那边带回来给我们的人,是吗?”
我点点头,记起了年加曾提过净土的最高决策者是八名祭司组成的祭师会,只不知这灵智是否其中一名祭司?
灵智道:“现在你想到哪里去?”
我答道:“我想为捕火城尽一点力。”
灵智再深深望了我一眼道:“你能给我们的,绝非只是‘一点力’,年青人,欢迎你加入我们,随我来吧!”
我的心卜卜跳起来,难道竟给他看穿了我是那什么劳什子的“圣剑骑士”?
我和灵智来到城墙的主楼时,妮雅女公爵和十多名将官,正神色凝重地望往城外,只见数里外的平原上,尽是点点移动着的火点,骤眼看去便像无穷的星空,使人见之心寒。
守卫叫道:“灵智祭司到!”
妮雅和众将回过头来,见到我站在灵智身旁,均大为错愕。
那红晴贵士眼中更闪过嫉妒的神色,只以外型论,我确是比他好看得多。
众将纷纷施礼中,妮雅踏前两步,来到灵智前矮一矮身施礼道:“祭司!拉撒的女儿需要你的祝福。”
灵智慈和地一笑,将手放在妮雅的头上,道:“拉撤的女儿,我祝福你。”收回手后,道:“妮雅女公爵,你做得很好,比很多男子汉更好,拉撤一定非常安慰。”
“咚!咚!咚!”
战鼓在城外打响,众人的注意力回到了那里。
那老者侯申大将怒道:“席祝同竟连夜攻城,是要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了。”
其他人默言不语。
我走到城墙旁,淡然外望,心中一片平静,细察对方的军容。
战争对我这在乱世里长大的人来说,便像呼吸般自然。
我感到妮雅的目光落在我雄伟的背上。
灵智来到我身旁,平静地道:“灾难就在眼前,我们可以怎样去化解?”
到此我已知他智慧的眼,早看穿了我真正的“身份”,一个我一直在抗拒的身份。
一时间找不到任何话好说。
妮雅来到我身旁,眼中闪着不解的神色,显示不明白灵智为何如此看重我,我想其他各人亦有她同样的疑惑。
黑叉鬼的大军缓缓在城外三里许处停了下来,旗帜飞扬,军容鼎盛。
左右两军都是骑兵队,所以若有人想狂攻其中军时,必会被这两支快速部队从侧翼攻上,切断后方的援兵。
中军处号角响鸣。
一支步兵快步走出,直至黑叉人的大军和城墙的中间点,停了下来,持盾布下阵势。
敌军再动。
一队百多人的马队,由敌阵驰出,直来到大军和步兵阵的中间处才停了下来。
这马队的旗帜比起其他的旗帜都要更高和更大,在夜风中拂拂飘扬,耀武扬威。
身旁的妮雅呼吸重了起来,眼中喷着仇恨的火焰,使我知道那是席祝同来了。
红晴贵土怒喝道:“席祝同在向我们表示他的渺视,不把我们放在眼内。”
我按下心中的狂喜,要我率领这无论兵力、士气和战术也比对方弱上多倍的净土败军去赢这场仗,只是痴人说梦,但我可利用的却是对方的自大轻敌,本人的剑术、飞雪的速度、魔女刃的锋快。
一阵战鼓响起。
席祝同的马队中冲出一名战士,直朝捕火城奔来,到了箭矢能及的地方,举起手中的重矛状兵器一阵叫嚣,又奔了回去,再勒马停定在步兵阵的前方,手舞足蹈,显是在搦战。我环顾众将,只见各人脸如死灰,全无应战的勇气。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他们为何叫黑叉鬼。
那搦战的人高大威武,皮肤漆黑,脸罩露出的地方涂上几道鲜艳的色彩,头上戴着两只尖角的头盔,真像地狱里走出来的鬼物。
城墙上死寂一片,气氛沮丧沉重之极。
妮雅已忘了问我为何到这里来。
我蓦地仰天长笑起来。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望向我。
我笑声倏止,冷冷道:“真是天助我也,妮雅女公爵,请让我单剑匹马出城应战,若不能取席祝同的首级回来,本人愿任凭军法处置。”
众人眼中射出不能置信的神色,看疯子般望向我。
妮雅秀眉一蹙道:“不!我不能让你去送死。”她蹙眉的神态确是非常好看。
侯申大将道:“年青人,匹夫之勇是没有用的。”
城下马蹄声响,那黑叉勇土又再次来搦战。
灵智的声音修修响起道:“拉撒的女儿,捕火城的战士们,让他去吧,这宇宙已没有任何力量阻止我们的大胜。”
我和他深深交换了一眼,转身往落城的阶梯走去,走了几步,妮雅叫道:“等一等!”
我停了下来。
妮雅奔了上来,在我脸上轻轻一吻道:“请接受我的祝福,大剑师!”
城门侧一道小门打开,我策着飞雪,疾驰而出。
敌阵立时爆起震天狂叫,兴奋之极,反是捕火城上的军将战士寂然无声,显是担心得失去了喊叫的兴趣。
对于黑叉人,他们已是心胆俱寒。
那搦战的黑叉鬼尖啸一声,持着重矛策马冲来。
我也望着他冲过去,马腹右革囊内的大笨矛,来到手里,飞雪只是以中速挺进,因为我不想敌人知悉它的真正速度。
魔女刃仍在背上,那是我的秘密武器。敌阵的呐喊更盛。
我见到席祝同的马队缓缓移前,显然是想看清楚点我是如何被杀的,心中一动,定下了策略。
两骑迅速接近。
我已可清楚看到那黑叉勇士睁眉怒目的狩厉表情,在城上和城外的火把光焰下,天地一片血红。
长矛像一道闪电般由下挑至,斜取我的咽喉。无论速度或角度,均与他的座骑配合得天衣无缝,不过他就算是在马上出世的,比起我的骑术,仍是差了一截。
我侧身一闪,大笨矛一带一拖,便将他雷霆万钧的一击化去。
两骑擦身而过。
飞雪飞起后腿,踢在他的马腹处。
他的战马惨嗥一声,颓然侧倒,将那骑士抛落地上。
捕火城墙上守城的军民齐齐一愕,这才爆出震天价地的欢呼和呐喊声,在经历了这么多的挫折和羞辱之后。
我一声长笑,勒马回奔。
这时那黑叉勇土持矛在地上弹起来。
敌人阵中又再爆出惊天动地的助威呐喊声。
我再一阵长笑,凌空跃离马背,落到地上,捕火城倏地沉默下来,显是不明白为何我舍去马背上的优势。
这时席祝同的队伍,已移过了步兵阵,来到他们的大前方。
那黑叉勇士狂喝一声,挺矛进来。
我冷哼一声,大笨矛往前挑去,正中对方矛尖。
“当……”
那黑叉鬼臂力极佳,矛向上一扬,变招再攻来,但我已没有陪他玩下去的兴翘,他能活这么久,只是因为我想引席祝同出来。
脚步加速。
刹眼间已抢人那黑叉鬼左侧的死角,矛柄打在他重矛近把手处,同时飞起一脚,正中他的小腹。
黑叉鬼惨哼一声,重矛荡开,人往后跌,同一时间我的大笨矛回过来,轻轻一挑,对方咽喉立断。
捕火城爆起震天采声。
一声呼啸。
飞雪奔至身旁,我跃上马背,双腿一夹,飞雪像一缕白云般往席祝同阵中卷去。
后面是叫得声嘶力竭的净土军民。
我可以想像出他们的心情。
成功失败,就在此刻。
转眼间我离席祝同的马队只有四十多步的距离,这时席祝同的马阵内才奔出了七、八骑,迎了上来,可见飞雪的速度,大大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那马队中再分出十多骑,缓缓后移,我可打赌席祝同必在其中。
眼前蹄声轰鸣,七、八骑黑叉战士,挥着手上各式各样、造型怪异的重武器,如狼似虎扑过来。
两边的人叫喊得疯狂了。
我知道自己带动了捕火城头上所有人的热血,就算我不幸战死,他们已从我身上学到了什么叫作“无畏”。
豪情奔涌,我一声长啸,双腿再夹,快如闪电的飞雪奇迹地再加速。
我耳内贯满风的啸叫。
一抽马头。
飞雪长嘶中飞跃而起,落下处刚在那些冲来的黑叉战士的中间。
魔女刃脱鞘离背而出。
两侧的黑叉武士,仓惶下将指前的武器,尽力收回来,不过已迟了半刻。
魔女刃轻轻地闪了两闪,两人脸门几乎是同时中剑,保护的脸盔立时断作两截。
当他们的尸体倒在地上时,飞雪早再推前百多步,杀入那席祝同的马队内。
席祝同在十多骑翼护下,加速退后。
脚步声音。
那约近千人的步兵队,提刀持盾急步赶来与席祝同的小队人马会合。
他们间只是数百步的距离,两下一齐接近,最多分许钟便会聚到一起。
所以我只有分许钟的时间。
否则一切就完了。
魔女刃寒光一闪,劈刺过来的十多把重武器都齐中断折。
连串的惊叫响起。
魔女刃寒光再盛,鲜血激溅,盔甲碎破下,我和飞雪像利针刺破薄纸般,没有少许延误,冲出了马队。
背后留下是一条十多人铺出来的战争血路。
飞雪长嘶声中,继续增速,望着席祝同缓缓移后的大旗追去。
大旗已无复先前的昂然高举,而是歪歪斜斜了。
背后捕火城上的人叫得声嘶力竭,声浪像潮水般涨涌追来。
那十多骑再分出五、六人向我攻来。
我看到了席祝同。
他有一样与众不同的装饰,就是别人戴的双尖角盔,那两只尖角多是黑色,又或是较少的绿色,只有他的角是红色的,这使我知道这只角颜色的分别,代表着他们不同的身份。
席祝同身形瘦硬挺直,脸孔藏在盔甲里,在火光下闪烁生光,颇为慑人。
“叮叮当当!”
魔女刃在空中尽着精妙绝伦的轨迹,刃锋呼啸带起惊人的劲旋,如人无人之境,敌方兵刃纷纷断折,魔女刃砍入敌人的脸盔甲胃里,有似摧枯技朽、斩瓜切菜般将拦路的黑叉鬼劈倒。
背后的喊叫声高涨至最极点。
我又一次突破了敌人的拦截,往席祝同形势孤单的六骑迫去,将后面的人远远抛离。
步兵一声呐喊,疯狂地冲前保护他们的主帅。
两翼蹄声轰鸣。
敌人两翼的骑兵也赴来护驾。
我一声长啸,飞雪一朵白云般飞起,凌空在席祝同扑去。
席祝同的大旗倒下。
刃光连闪,席祝同身旁的两名将官仰后坠马。
席祝同暴喝起来,可惜我井没有学过夜叉话,不知他在叫嚷什么。
“当!”
席祝同大斧劈出,巧妙地挡了我必杀的一剑,又不让我砍实他的巨斧。
另三骑拚死攻来。
魔女刃回到背上。
两手一探,两枝大笨矛神鹰展翅般弹起,一沉一标,戳入对方招式的破绽里,捣碎了他们的护心甲,两人应声跌下马去。
席祝同知道退不是办法,因为没有马可以快过飞雪,大喝一声,化起满天斧影,向我攻来。
我一矛由胁下穿出,标刺后侧,另一矛扫前方。
“呵!”“当!”
后侧席祝同仅剩下的贴身侍卫中矛坠马,另一矛扫正席祝同的大斧上。
斧头只偏斜了少许,又回砍过来。
这席祝同确实是非同凡响。
我暗赞一声,矛尾反打过去,点在斧锋,同一时间左矛收回身侧,标射对方咽喉。
席祝同大惊后仰,我左手的大笨矛在他脸门上寸许高处掠过,差一点才可取他之命。
他后面的步兵已追至十步之内,我甚至可听到他们像野兽般的“咻咻”喘气声。
我用力抛高两枝大笨矛,一探手魔女刃到了手内。
飞雪掠过席祝同马侧,那时他还未有机会坐直过来。刃光一闪,我冲离了席祝同,魔女刃“锵”声回归鞘内,伸出两手,接住早先抛高又正在跌下的两枝大笨矛,夹马停定。
那狂奔过来的黑叉步兵,愕然刹止,脸上挂着不能相信的惊怕。
双方所有人一齐停口,蓦地整个战场死寂一片,只有两翼逐渐迫来的马蹄声,仍在装饰着这无声的天地。
“当!”“蓬!”
席祝同缓缓由马上滑落,断破的脸盔先掉在地上,尸体才着地,脚还套在马蹬里。
战马踏着蹄,将席祝同的尸身拉曳着,份外显出战争的残酷!
席祝同死了!
黑叉人“七大神将”之一的席祝同,在垂手可得的胜利前,功未成身先死。
捕火城的方向爆出轰天动地的欢叫。
两边骑兵终于杀到。
我长啸一声,两枝大笨矛再到手里,杀入对方的步兵阵里。
眼前的敌人被我挑起又抛出,刹那间深进步兵阵中,只见四处都是黑叉人。
黑叉人军的旗帜东倒西歪,显出军心已乱。失败和挫折对战无不胜的黑叉来说,是更难被接受,更不知如何应付。轰鸣的蹄声由捕火城的方向传来,使我知道援兵正在赶来。
他们再不来的话,我会给黑叉人活生生压碎,无论我剑术如何精妙,但体力始终是有限的。
黑叉大军虽说阵脚已乱,可是他们天生好勇斗狠,凶残成性,四周的人都是不顾命地向我攻来。黑叉人的腿特别长,肌肉扎实坟起,予人野兽般的可怕感觉,除非是一矛致命,否则受了伤的也绝不肯退下。
刚挑跌两名敌人,风声在后背响起,我暗叫不妙,知道挡之不及,猛往前俯,当敌兵刺中肩头时,乘机一卸,敌人兵器滑离肩头,拖出了一道血痕,我终于受了伤。
我狂喝一声,两枝大笨矛影暴涨,将涌上来的黑叉人迫得倒跌开去,大笨矛一收一放,回到了马腹左右两侧的特制革囊里,魔女刃重回手内。
在这种情形下,战术上自以双矛比近身肉搏的魔女刃较佳,可是我现在已力尽筋疲,再没有力量维持两枝重矛的灵动。
敌人又像潮水般向我合拢过来。
我举起魔女刃,蓦地一道暖流,由握柄处,蜘纲般流过来,闪电般击射往全身,不但体力大增,连肩头的伤口也消失了疼痛。
这已不是第一次发生的事,那天击退了战恨后,也是靠它才回复了力量。
刃芒暴涨。
各种重兵器刀切菜般被砍断。
我精神大振,往前冲去,一下子便破出了步兵阵,往敌人的主力大军冲去。
飞雪愈奔愈快,敌人还未有机会射出第二排箭时,我已冲杀入阵。
后边喊杀连天,显是援军真的到了。
敌军终于由小乱变大乱。
胜负已定。
我策着飞雪,踏着遍地战死的尸体,鲜血染红了的青草地,沿着天梦大河,往上游奔去,跟随着我的,还有二百多名疲倦欲死,但精神却振奋非常的太阳战士。
我们追杀黑叉人追了整整一夜,直至将黑叉人全赶进了河里,才肯作罢,这批太阳战士也不知什么时候跟上了我,我亦自然而然成了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的领袖。
朝阳在前方升起,照耀着美丽的净土。
那些黑叉人若有一半能活着回去,便算吉星高照,捕火城此役,将是净土人和黑叉鬼斗争的一个转折点。
因为事实告诉了净土人,黑叉鬼也是可以被击败的,仇恨是有可能清雪的。
这责任亦来到了我肩上。
大河在旁滚滚而流,有一无我为净士重建和平,回到沙漠前,我会饮马于此。
魔女国已变得更遥远了。
“大剑师,女公爵来了!”
我惊醒过来,望往后方,一队千多人组成的太阳骑队,打着飘扬的旗帜,军容整齐地望着我驰过来,带头的是妮雅,灵智祭司和一众军将。
我缓缓迎去。
妮雅、灵智、侯申、一众大将和千多名在晨光下金光闪闪的太阳战士,扇形散开围了过来,将我团团围住。
“锵锵锵……”
所有兵器均被高高举起,斜指天上。
妮雅女公爵美目闪着兴奋的泪光,深深望着我,再没有半分以前的冰冷。她还算是有自制力的了,老将侯申和其中一些战士,早热泪满脸。
我让他们在最黑暗的黑夜里,看到了光明的曙光,未来的路会更难走,但总有希望。
灵智祭司智慧慈爱的眼睛掠过一阵激动,举起手上一枝拐杖也似的东西,高叫道:“穿过大漠而来的圣剑骑士,我们终于等到你的出现了。”
“呵……”
所有人齐声欢呼,战马踏着战步。
天梦河水滚流的声音,人马的嘶喊,使我体内的热血也沸腾起来。
我望向高升的太阳,知道自已的声名也如她那样,亮遍了这幅美丽的土地。
年加啊年加,你若死而有知,应为这美好的开始而欢欣。
我拍马来到美丽提女公爵的马侧,微微一笑道:“多谢你的祝福,那管用得很。”
妮雅俏脸一红,垂下了头,但她动人心魄的惊喜,却瞒不了任何人。
我们并没有回捕火城,就在天梦河旁坚立营帐,商议下一步行动。
这时所有将领也聚集帐内,一幅鹿皮制的大地图摊在帐心,显示出净土的形势。
妮雅分析道:“捕火城是在‘天庙’的大后方,在战争期间,一直也没有受到战火的波及,所以天庙和护卫她的八座城堡,十分之六、七的物资都是由我们供应,今次黑叉人想来断天庙的命脉,用心实在毒辣之至,幸好……”美目飘往我处来,轻轻道:“大剑师来了。”
一位早先介绍名叫泽生的年青将领兴奋道:“大剑师的武技真是惊人在勇猛凶残的黑叉鬼,也没有人是大剑师的三合之将。”
我微微一笑,望往地土的地图。
净土是个广大的半岛,连接大陆的一端便是的费了三个月时间横渡的大沙漠,另外三面都被大海包围着。她的地势非常奇怪,布满纵横交错的山脉和河流,盆地和平原给包在山脉之内,这种地形易守难攻,难怪位于最大最高山脉“逐天”上的圣朝,能经历多年战乱也不曾失守。守护她的八座城堡,并非平均分布在她的四周,而是扼守着八处通往天庙的进口,不知其中是否有些已陷落在敌人手里。
半岛尖端处约个别整个净土三分一的地方,均被涂上血红色,显示那是黑叉人控制了的土地。若给席祝同再占了捕火城,以天庙为中心的八个城保和中部广大的土地,便会陷在两面受敌的劣势。
幸好事实并非那样。
我指着在捕火城和天庙八城间另一代表城市的标志,问道:“这是什么城?”
泽生恭敬地答道:“那是位于‘飘香河’和‘奔月山脉’中间的‘飘香城’,也是最接近我们的另一大城邑,是红晴贵士的父亲,被誉为净土四大名将之一的一‘红石大公’所管治的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