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逃亡(2)

作者: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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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历史·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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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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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600字

都说清楚了,老旦又咬了咬牙,问道:“成不?”


“有啥不成的?俺没问题,老连长放心!”先表态的居然是六子。


“成!”柱子也说话了,“抽根烟就走……”


“鬼子的重机枪特好使,看我不突突死他们!”看到新兵都这么干脆,李克中就挽起了袖子。


“多给我几个枪榴弹,我把鬼子机枪手干了。”小鲁枪法一般,枪榴弹却玩得溜儿,老兵都不如他。


最后只剩陈玉茗,他低头沉思片刻,见大家都表了态,说:“六子开车,我候补!”的确,这辆车不用怎么开火,候补司机才是重要的。


陈玉茗抬起头,还是和没事人一样。


其他兄弟也一个个表态了。不算司机,重机枪那辆车必须安排三个人,没有他们,炸药车冲不到鬼子眼前。老旦欣慰地喘了口气,抬眼去找二子,而这小子不知钻到哪去了。杨铁筠又看了表,让队伍集合,将刚才的决定再说一遍,他告诉大家,这是唯一的路,必须冲过去。


老旦站在杨铁筠身后,听他清楚而快速地说着命令,看着静静听着的弟兄们。有人在悄悄擦汗,也有人一个劲咽吐沫。他们让老旦紧张起来,他拿出梳子,弄着凌乱的头发。二子在人群里笑了他一声,杨铁筠扭头看他。老旦略不好意思地揣起,戴上了帽子。杨铁筠又说:“弟兄们,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军部让咱们冲到山里去,那里有部队接应咱们,冲进去了,咱们才能逃离鬼子的包围,冲不过去,我们要么被俘,要么殉国。大家怎么挑?”


“咱决不投降!”一个宪兵弟兄喊道。其他人点头应和:“拼了,和鬼子拼了。”


“鬼子也是肉长的,咱冲得过去。”一向寡言的杨青山喊道。


杨铁筠点点头,扬起手:“山口堵着二百多个鬼子,火力不比咱好多少,特务1营的弟兄们肯定杀了他们不少,他们是为了咱们死的,咱们要给他们报仇啊!大家一定要往前冲,不管任何事发生,不要停下,冲进去再说,都明白了没有?”


战士们齐声应了,分头准备去了。二子溜到老旦跟前儿,嬉笑着说:“咋没选俺?不舍得吧?”


“选你干啥?你个没用的弄不好稀松了,大家不都得死?”


“这下扯平了……”


“啥扯平了?”


“你要被枪毙的时候,俺带头跪下的。如今你没让我打头车,就扯平了。”


“球!谁让你跟着跪下了?俺是个要你垫背的?不臊得慌?”老旦一把揪住二子,拿过了他腰上的军刀。


“要不你开车,俺开枪?”二子正色道。


“还是……算了,鬼子先打司机……”老旦嘿嘿一笑。


“俺这次心情儿不好……”二子皱起了眉。


“哪一次你个球心情好过?”老旦不再理他,一把将他推向吉普车。


神枪手大薛抡着两条圆腿跑回来。“鬼子,鬼子来了……”


大家吃惊不小,赶忙拿起家伙。大薛捯过一口气又说:“鬼子来了……两个人……”


老旦心里一松,又是一紧。结巴害死人,亏他是个猎户。老旦忙大喊一声,一排顶上去,各队待命。


杨铁筠按着大薛指的方向大步走去,又回头招呼了老旦。


一辆小车挑着旗,慢悠悠开到了村口,下来两个鬼子军官,他们朝这边看了看就走过来。打头的鬼子个头不矮,穿着笔挺的军官服,只带着手枪和腰刀,另一个干脆啥也没有。老旦和杨铁筠对视一眼,知道是劝降的来了。


“走吧,谈谈没坏处。”杨铁筠向前走去,又回头对老旦说,“你也把枪放下吧,这是规矩。”


老旦不情愿地放下枪,觉得他有点死心眼儿,和畜生讲什么规矩?


谈着不好就弄死他们呗?他冲着二子等人努了下嘴,二子拉着大薛上了房,机枪步枪的架起一串儿。


“老旦,别让鬼子笑话,尊严有时候比胜败重要……”杨铁筠发觉了老旦的花招。


“是!”老旦撅着嘴说。趁杨铁筠不备,他对着后面摆了摆手。


鬼子到了离村口半里多地站住了,除了狙击手,这个距离很难将他们打死。他们站在那儿等着,见杨铁筠和老旦过来了,还冲他俩招了招手。


杨铁筠不徐不疾地走着,老旦却不知该怎么走,就像在地里那么低着头走,腰里的烟锅和军刀叮当乱撞,绊着他笨拙的腿脚。杨铁筠却不再管他,自顾自地迈着步子,嘴里还用日语念念有词,想是琢磨着和鬼子说什么了。


高个鬼子撇腿站着,双臂放松地垂在两侧。他的衬衫领子和白手套一样干净,皮靴和腰带亮得晃眼,可帽檐下那一张脸也不算难看,虽然小眼睛带着凶狠,但更多的是倔强,方正的下巴就像手榴弹壳子那么硬。老旦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见到这么个利索的鬼子,就对自己这***不类的样子惭愧起来。好在杨铁筠稳稳当当戳在那里,他挺直身板站定了,目光里有带着锋芒的自信。杨铁筠微笑了一下,那鬼子也微笑了一下。老旦两边看着,不知要不要也笑一下。


杨铁筠和老旦站在两个鬼子面前,冷冷看着对方。这情景似曾相识,老旦像回到了板子村,正瞪着郭家人要讲理。两个鬼子对他视而不见,一眼都不看,小眼睛都直勾勾瞅着杨铁筠。老旦对这嚣张的忽视很是不满,就扶了扶腰间的枪,果然,他们都警惕地看过来。可杨铁筠也看到了,伸手碰了碰他。矮胖的鬼子对老旦冷笑了,又去看着杨铁筠了。高个鬼子对杨铁筠敬礼,矮胖鬼子撅着嘴也敬。杨铁筠标准回礼。


老旦没跟上,举起来时他们已经放下去,老旦憋了个大红脸,好在鬼子都没看他。


“你们真以为可以大摇大摆地走么?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高个鬼子突然说了人话。老旦被他吓一跳,就像听见毛驴管他要烟抽似的。


杨铁筠似乎早就料到了,只轻轻一笑。这一人一鬼真是有意思,老旦心想,这两人也是较劲呢,就和女人比谁的脚小一样。


“我们手上有你们一位将军,他叫迟布英雄,你应该知道。”杨铁筠道。


“当然知道,他有没有受伤?”高个鬼子问。


“目前完好无损,打起来可不一定了……我们可以把他交给你们,条件是必须全体通过……你们虽然占着路口,但应该知道,就是打起来,你们也占不了便宜,日本帝国士兵的枪法虽然过得去,但和我们宪兵部队比,还是要差一截……”杨铁筠轻松地背起双手,手指却互相掐着。老旦瞟了眼高个鬼子,却不防鬼子正在看他,阴冷的眼神像能看穿他的心思一样。


“好,请让我先见一下迟布将军。”高个鬼子说。杨铁筠对老旦点了下头,老旦冲后面一招手,陈玉茗推上来五花大绑的迟布将军。迟布憋个大红脸,嘴里的布条几乎吃进去了。两个鬼子对着迟布将军立正敬礼,高个子不满地看了看杨铁筠,说:“你没有必要这样侮辱一个将军,请拿掉他嘴里的东西。”


杨铁筠回头看了眼,点了下头,老旦上去就揪下来,布条塞得太紧,老旦揪得太快,硬生生带出一颗牙齿来。迟布大怒,哇哇骂人。老旦听得火起,一个大耳刮子扇上去,打得迟布晕乎乎的。他不顾杨铁筠的呵斥,还要再扇一下,却听见枪声从身后传来,只是咫尺的距离。老旦见陈玉茗张大了嘴,后悔不迭,晓得是遭了鬼子的暗算,完了完了。


可子弹没有在他身上打个窟窿,却钻进了迟布的脑门,他的血溅了陈玉茗一脸。陈玉茗猛地举起了步枪。老旦战战兢兢地回头。鬼子仍端着手枪指着这边,杨铁筠的手枪指着他,矮个鬼子指着杨铁筠。老旦慢慢转过身来,哗啦掏出了枪,却不知该指着哪个,大家的弦都绷这么紧,指错了就出事。高个鬼子把枪放下了,轻松地揣回了腰里,对还拿枪指着他的杨铁筠说:“这下你没有筹码了。”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筹码,你倒真对自己的将军下得去手。”杨铁筠也收起了枪,但一张脸气得发白。老旦知道上了鬼子的当。


“我也是奉命行事,迟布将军是帝国的优秀军人,天皇陛下的忠诚臣民,他自会体谅。”高个鬼子看了看大家又说,“怎么样?如果投降,我可以向军部申请,让你们到后方担任维持治安等军务,不作战俘处理。”


“你还是回去做好准备,别让我们再俘虏了吧。”杨铁筠不输气势,扭身就走。高个鬼子叫住了他。


“那也留个姓名,在下服部大雄,川谷师团107联队少佐,你们要是过去了,以后见面也认识。”高个鬼子仍背着手。老旦很想一枪毙了他,却见旁边那个矮鬼子瞪着自己,手就在枪的旁边,这家伙真不是好惹的,老旦虽不怕他,却有些惧他。他们身上有全不畏死的劲头,要不是被逼着发了狠,老旦真不敢面对这样的对手,他们是不要命的主,咱是要命要老婆要娃的主,你还怎么和他拼命呢?


杨铁筠不耐烦地回头,犹豫了下说:“总统卫队上尉杨铁筠。”说罢便去,老旦后退着走,正要转身,听见服部大雄说:“你们过不去了,就这谈话的工夫,我们到了两辆坦克,请想清楚。”服部说罢转身,大踏步去了。杨铁筠停在原地,低头扶了下帽子。


“走吧老旦,真是遇到劲敌了。”他说。老旦心中怔然,还没和坦克交过手,看见那东西他就腿肚子转筋,半夜常梦见被这铁怪物压成肉饼的弟兄。水稻突击连虽然火力不弱,但装甲车如何打得过坦克?往回走着,老旦觉得腿软,杨铁筠似乎发觉了,就回头说:“别慌,我们还是有胜算的。”


“嗯,坦克怕火,俺听说坦克怕火……”老旦重重点着头说。战士们在村口端着枪,腰带扎得紧紧的,老旦在那些脸上看到自己的紧张。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服部大雄远远地也在回头,似乎还冷笑着。


三辆头车准备好了。李克中检查了重机枪,对杨铁筠点了下头。


陈玉茗和六子上了车,将一捆手榴弹绑在后面的汽油桶上,拉了根长绳子到车厢里。老旦令每辆车又加了汽油桶,专门对付坦克。陈玉茗听说要对付坦克,嘴唇哆嗦了下,却没说什么。杨铁筠调配了进攻的车辆先后,二子从装甲车找出了半箱烟雾弹,杨铁筠说这是好东西。老旦掏出梳子,在地上沾了点水梳起头来,狼牙狗啃般的头型梳出奇怪的沟壑。


老旦再从死去的战士头上摘下一顶军帽,帽檐朝后地反戴上,拎着机枪奔着二子的车去了。


战士们上了车,车排好了队形。杨铁筠决定不再分先后,而是十辆车一字排开冲过去——反正有一半会被打掉的。既是决战,火力必须充分,这么冲也能让鬼子一时发蒙,不知道用坦克打哪个。这是一场必须近战的冲锋,老旦想了想,让大家都上了刺刀。杨铁筠一辆辆车交代了话,那些话就是让大家宽心。之后他对着全车队敬了个礼。弟兄们也向他和老旦回敬。杨铁筠跳上了车,二子打着了火,老旦将烟斗死死插在腰里,在副驾驶位抱起一挺轻机枪。各辆车都轰鸣起来,鬼子一定听见了。


老旦突然晕乎了,不知道此时是在何地,缘何又卷入这么一场玩命的勾当。大车的顶棚都摘掉了,战士们趴在前面侧面准备射击。杨铁筠掏枪的手有些发抖,而老旦的心都在抖着。中国能不能打赢鬼子?鬼子是他见过的最强大的魔鬼,纵有再强的悍气,又如何能一次次向这样的魔鬼挑战?每一场都是鬼门关、断头台,老旦不由摸了摸脑袋,它如此熟悉,又那么陌生。


果然,一字排开的车队刚出了村口,对面坦克就从车队里钻出来,它们噗地冒了烟,一颗炮弹准确地打在一个车头上,驾驶室里的弟兄成了碎片,车头烂成了蝈蝈笼,大车打了个滚,战士们摔得到处都是,活着的挣扎站起,拎着枪向前跑去。另一发炮弹打在车队之间,几个战士掉下来就不动了。二子恶狠狠踩着油门,九辆车掀起隆隆的土,快到射程的时候,每辆车扔出了烟雾弹,它们忽忽地冒出黄烟,随风飘成一大团,将敌我隔绝在烟幕里。杨铁筠拍了下老旦,老旦就扣响了机枪,九辆车对着烟雾开火了,烟雾里也飞来鬼子的子弹,一颗打在二子左边,敲掉了倒后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