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河
|类型: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19-10-06 12:55
|本章字节:9618字
整齐的脚步声传来,他们忙扭过灯照去,见两队友军刷拉拉冲这边走来,走得蛮精神呢。这里距前线150多公里,占领之后就没有过什么大事,忙也是忙机场的战士们,他们每天就是修机器养伤员,实在闲了就去村子里掏鸡摸狗找中国女人。可鸡狗都没了踪影,女人就更别说了,就都有些倦怠了,好多人都要求去前线作战了。看到有这么一支部队过来,他们很是诧异,但兴奋覆盖了疑问。是过来接防吗?指挥官并没告诉自己今晚有人啊?看上去不是装甲兵,都是陆军作战部队,他们会不会带来家乡的大米和紫菜呢?发愣的工夫,这支队伍已经到了眼前。他们闻到熟悉的日本肥皂味道,顾虑便像被肥皂洗掉了。带头的军官用地道的大阪方言向他俩问好,问他怎么没看到指挥官?不是说好等我们吗?上级命令他们来协防机场,原本下午就应该到的,因为帮部队搭桥耽误了半天。这军官骂着第五师团的王八蛋,慢慢到上衣兜里掏证件,却掏出了一包烟。
哨兵激动得跳起来,好几天没烟抽了呢。旁边那个驴嘴军官木愣地瞪着他俩,像眼馋的乡巴佬。两支香烟递过来,给他俩一一点上,矮的这个赶忙点头感谢,嘬姑娘般深吸了一口。他刚享受地向星星们吐出烟圈,就觉个冰凉的铁器从后背穿到了前胸,低头一看,胸前冒出一把熟悉的日本刺刀,他在感到冰冷、疼痛和窒息的同时,也品出了嘴里原来是根中国香烟。
老旦刺刀一拧一拔,鬼子小命呜呼。另外一个被二子用刀鞘砍中咽喉,喉咙就碎成蒜瓣儿了。鬼子仿佛溺了水,闭了气,脸憋成了猪肝样,一声都发不出,眼见着带血的刺刀没入自己的胸膛,就回故乡的神社报到去了。高塔上的鬼子看见了,正要喊叫,不知哪里飞来颗要命的子弹,脑袋穿了个左右通透,一不吭气儿就栽在机枪上。鬼子扔进工事用麻袋盖了,三个假哨兵代替了他们。众人轻手轻脚地摸进院里,集中在一处黑影里蹲着。大鹏和陈玉茗小碎步向几排房子摸去,片刻就折返回来一个。
“东边的房子都是武器装备,西边的是吃喝拉撒的地儿,东边儿房子里有看门的,睡着呢。”大鹏说。
老旦点了点头,陈玉茗也回来了。
“鬼子都在南边儿的房子里,都光着呢。有几个醒着在说话。”陈玉茗走路悄无声息,像猫走过炕沿似的。
借着月光,老旦仔细端详鬼子住的这排房子,发现都是用木头桩子和木板子搭起来的,再往远看,西边塔楼下放着几个汽油桶,他早知道怎么做了。
“玉茗、小鲁、青山、梁七,你们搬两个汽油桶浇在鬼子房子周围。海涛你带几个人去东边的房子,枪一响就干了那个。其他的弟兄给我散开,三面包围鬼子的房子,火一点就扫射。”
弟兄们呼啦各就各位,几个油桶轻轻滚来,慢慢地在营房墙根儿洒着。战士们熟练地散开,成伞状包围了营房,第一排带着机枪趴下,第二排单膝跪下。不一会儿,整个营房泡在了汽油里,浓烈的汽油味像是弄醒了几个鬼子,里面有人在问着。二子和几个弟兄抱着一堆手雷猫在几个窗户下。战士们都看着老旦,手放在枪栓的位置,等着他一声令下。
机场方向黑漆漆的,老旦揉着肿胀的眼,生怕把萤火虫当了火把。
果然,一支火把高高地亮了,晃了几下,老旦便举起了手。机场陡然枪声大作,步枪和机枪炒豆子样射起来。弟兄们也不等老旦挥手了,枪栓哗地就全拉开了。二子嘴里叼满了手雷拉环儿,眼睛睁得猫头鹰一样,劈头盖脸地扔进一串:“鬼子,你爹送压岁钱来啦!”
二子说完低头飞奔,边跑边得意地笑,像只偷了苞米的猴子。鬼子们哇哇大叫,想必被手雷砸得魂飞魄散了,又被房外这一嗓子吓得屎尿迸流,但他们真的没机会再想,惊恐的尖叫声里,十几颗手雷接二连三地炸了。
这排屋子真不结实,半个房顶揭帽子样就上了天,一堆光腚的鬼子飞散空中。手雷引燃了周围的汽油,腾地而起的火焰将营房紧紧包住。
惨叫声里,战士们同时开了火,子弹雨点样射进木板营房,打得木屑带着火星飞起来,整齐的房子变成了漏勺一样。
房子里猛然一阵大叫,射出了一排子弹。没想到这个时候鬼子还能够冷静地低平射,七八个跪着的战士倒在地上。老旦身边一个战士微微一晃,额前脑后穿出一片血雾,热乎乎溅到老旦腿上。老旦慌得抹了一把,黏糊滑腻,像刚出锅的豆腐脑。他扶住死去的战士,慢慢放在地上,战士脑袋里流出的血迅速弥漫了一大片,血泊里映着通红的火光。
“一个也别活了!”老旦怒叫道。二子端着机枪扫射着,弹壳蹦豆子一样叮当落地,两边的战士怕这疯子将自己也捎着,忙不迭地退后了。一个蹦出来的鬼子被机枪子弹打得噗噗的,肚子里像装满了东西。
鬼子左突右冲不得而出,里面烧得皮开肉绽,外面死得尸枕狼藉,都被乱枪打得烂肉串儿似的。只不到一根烟的工夫,偌大的营房成了鸟笼焦炭,连房带人变成了碎烂的渣。
竟然还有伤员,十几个半死不活的捆在地上。陈玉茗在那点数,死了三个,伤了五个,两个较重,活不了。
“俘虏怎么办?”陈玉茗问老旦。
“二子去办……”老旦对二子说。二子点了下头,把枪递给陈玉茗,抽出军刀走了过去。
受伤的鬼子瞪着这个家伙,有人害怕起来,也有人高声咒骂。但这一切都对二子没甚影响。二子指着两个新兵弟兄说:“一个个往前拉……”
两个新兵虽然也杀过鬼子,仍被二子要干的事吓得脸色煞白。他们拉过一个看着倔硬的,肚子上踢了几脚就拉出来。这鬼子脖子穿了,喉管碎成了渣,骂是骂不出了,只把血红的眼睛瞪着二子。二子将刀在他眼前晃了晃,用刀背抬起他的下巴,微笑了一下,一个半转身砍下去,鬼子的头像捣蒜罐一样滚出老远,弹出咚咚的空响。
“下一个。”二子语气平淡,像点着出笼的猪。
又一个鬼子抬上来,这个被手雷炸断了腿,右腿膝盖下都没了,因此没捆。二子等他跪定了,挥刀就要砍。鬼子抬头喊了一声,将手伸进怀里。几个战士立刻用枪指着他。鬼子头也不抬,掏出了一张相片,看了看之后,费力地拧过身子,双手合十朝着东方鞠了下躬,才高昂起头来。他的眼里既无恐惧,也没有刚才那个般死硬,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老旦第一次见鬼子有这样的眼神,正觉得要说点什么,二子的刀已经下去了。那刀太过锋利,鬼子的头垂直掉下来,像桌子上掉落的茶壶,它在鬼子的大腿上弹了一下,一直滚到老旦脚下,老旦害怕地挪了一步,斗胆去看,它竟然闭上了眼。一个宪兵弟兄却没老旦这么多想法,抬脚就踢出去,那颗脑袋带着风声,直直飞到黑夜里去了。老旦心里一紧,他似乎看到那颗头又睁开了眼,在半空看着这些火光里的中国人。
一个光膀子的鬼子骂得很凶,穿着军官才有的马裤,裤带松着,露着半个肥屁股。老旦纳闷地看着他,估计八成是个官。
“老哥,这是个官儿,旁边一个小屋捉来的,墙上挂着军刀。”拎着鬼子的弟兄脸上一道血痕,像被女人抓的。
“好像是个将军……”胡劲看着从鬼子身上掏来的一个本子,嘬着舌头说。
“让我杀让我杀……”二子放开脚下的鬼子,拎着血糊糊的刀过来。老旦瞪了他一眼,二子忙站在他身后。胡劲用日语和这鬼子将军说着。鬼子脾气很大,说几句就骂几句,还不时冷笑几下。胡劲却不动怒,跟老旦说:“这个要捆好了,是鬼子空军的少将,嘴堵好,八成是个宝贝,后方用不上,咱们路上也用得着。”
老旦点了头,对鬼子身后的陈玉茗点了下头,他一枪托砸晕了鬼子将军。“给他换上鬼子兵的衣服,嘴堵好,麻袋片在车厢里盖了。”
“赶紧吧,去机场和连长汇合,剩下的别玩了,利索点儿……”
老旦向几辆汽车走去,头也不回地说。身后传来弟兄们的怪叫,他们定是蜂拥上去,用刺刀和匕首乱扎着鬼子,拿皮鞋踩着他们的脸。他又听到哗啦啦的声响,然后就是腾的一声。老旦惊诧回头,见那些鬼子个个成了火球,一个个正在地上打滚。战士们纷纷向后退去,抽着烟彼此说笑。
“都别开枪,烧!活活烧死他们!”喊叫的是侦察兵大鹏,是宪兵部队剩下的战士。他站在那里端着刺刀,活像阴间溜出来的刽子手。
汽车和装甲车都能用,弟兄们雀跃地上了车,八辆宽大的敞篷军用卡车和两辆装甲车发动起来,剩下的都被浇上汽油点着,老旦打头,车队飞速向机场开去。
杨铁筠这边同样进展顺利。老旦的车队快到时,一半飞机已炸成碎片。炸药不够,弟兄们就手雷汽油机枪一起上。指挥中心也被炸得一塌糊涂,里面还有人仗着坚固的工事顽抗着,几个想把手雷扔进机枪眼儿的战士倒下了。战士们搬过汽油,从房顶的通风孔灌进去,火柴往里一丢,几个枪眼儿就冒出火和惨叫。机场亮如白昼。两架敌机斜斜地掠过头顶,定是刚完成任务回来。他们想必看到奇怪的一幕:机场上一架架飞机点着了,上百个战友推着汽油桶在烧飞机,汽车在跑道上烧,不长的跑道烟尘弥漫,炸得坑坑洼洼,烂东西堆得满坑满谷,端的无法降落,想稍微飞低一点瞅瞅,装甲车上的机枪就打上来,它们赶紧掉头飞走,摇着头去两百公里外的机场,油箱里没多少货了,天皇保佑它们别掉进山里。
见老旦得胜而归,伤亡很小,还捉了个将军,杨铁筠大喜过望。老旦站在装甲车的后座上,威风凛凛,颇有不可一世的得意。他和杨铁筠热烈拥抱,见机场被他们折腾得稀巴烂,老旦笑得眼睛都双眼皮了。杨铁筠让战士们搬上一挺重机枪和几架轻机枪,催促大家赶紧上车。
“老旦,真格的才刚开始……咱们在敌后百多公里的中心地带,几个方向的鬼子一定正往这儿增援呢。”杨铁筠一点没笑,揪着老旦上了车。
按计划,水稻突击连向东南方向一条小路撤退,沿途有两个村庄,就算有鬼子,也尽量不要冲突,能骗就骗过去,骗不过去就打,打也不纠缠,没有命令不许开枪,不许下车不许说话。几个伤兵运在车上,虽然止了血,但能不能顶得住,就看他们的造化了。弹药补足,几个宪兵弟兄把机枪架在车头开路,二子载着杨铁筠和老旦在第二辆,车队迅速向东南方向开去。
老旦和杨铁筠坐在车后座,二子开着车,小鲁抱着机枪坐在副驾,一声不吭地看着前面。
“连长,你说那鬼子……也是想老婆孩子了吧?”二子回头问。
“鬼子也是人,他们也是被骗来打仗的。”杨铁筠说完这话闭了嘴,可能是觉出这个“骗”字很不合时宜,就改口道,“鬼子受的都是军国主义教育,是用武士道训练出来的亡命徒,他们把天皇视为神明,都盼着死后能在靖国神社有个灵位……他们不怕死,就是怕没有荣誉和归宿。”
“啥社?”二子没听懂。老旦也没听懂,但二子嘴更快。
“靖国神社,就像咱的……祠堂,但又不太一样,我去过两次,日本人把那里当作归宿。”
“连长,你好像在给鬼子……说好话哩?”二子歪着头问。
“是吗?”杨铁筠哼了一下,“开好你的车。”
“是!连长说的对,今天砍了几个鬼子,觉得他们不像冲锋的时候那么凶,尤其是……掏照片这个。”
“什么照片?”杨铁筠被逗起好奇。二子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递过来,老旦接过来和杨铁筠看,小鲁打亮一支手电。照片上,穿着军装的鬼子抱着个梳辫子的女孩,女孩略带害怕地低着头,手里攥着个不知公母的布娃娃。旁边的女人穿着和服紧挨着他,定是他的老婆,这全家福里的鬼子毫无杀气,温和如穿着军装的羊倌。
“真不该看这照片,挺不舒服的。”二子轻轻地说,他刚才砍下了这鬼子的头。杨铁筠看了看没说话,把照片给了老旦。
“他老婆挺好看的。”小鲁伸过脸说。老旦推回他的头,把照片递回给二子说:“留着吧?”二子接了,却没揣回去,在手里握捏了片刻,只向上一抛,让它飘到夜风里去了。照片飞进月光,扑棱棱如油灯上的飞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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