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逼抗日(4)

作者: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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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历史·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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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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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974字

老旦吓圆了眼,哆嗦地用枪对着他,却怎么也扣不动扳机,用尽全身力气发狠开了一枪,却打在旁边一个背朝他的鬼子后脑勺上,打飞一大团红白物件儿。这鬼子才不怕他,呀呀叫着越来越近,老旦的裤裆里再次屎尿崩流。只一眨眼工夫,他已看到鬼子的单眼皮了。他又打一枪,枪膛里咔嚓一声,没子弹了。老旦万念俱灰,刚才的害怕忽地飞了,算球了,早晚的事。


老旦就要闭眼时,一道白光猛地从眼前闪过,带着火辣辣的罡风。


老旦吃惊地抬头,见鬼子的头忽地飞上了天空,脖子里一标血箭划出漂亮的弧线。没头的鬼子又跑了三步,刺刀掠过老旦身侧,一头扎在老旦的怀里,那颗头在半空还叽里咕噜地叫着,在地上灵巧地蹦着。鬼子喷出的血弄得老旦一脸都是,他嗷嗷叫着用手去堵,可怎堵得住那么大个口子。老旦惊恐地扒开血糊的眼,见膀大腰圆的油大麻子像个血塔,这两百斤的家伙拎着一柄特号大刀,上面挂着粘粘的血肉,他手腕上那串木头佛珠沾满了血,大肉泡子上的一对小眼很是轻蔑地看着他。他又飞起一脚,将没头的鬼子踢出老远,便拎着刀去了。


躲过一死,老旦的腿已不听使唤,只能坐在地上,给枪上了子弹胡乱地瞄。准头当然全无。打倒了一个鬼子,也打着了一个弟兄,真是败兴,好在不像板子村的。他看到一个冒着烟的鬼子大叫着抱住了大嗓门长官,长官挣了两下没有挣脱,调转刀口朝着鬼子的背直刺下去,噗的一声,大刀竟把这鬼子刺穿了。他再拔出来再刺进去,血溅到长官的脸上。那鬼子倒下前拉了什么,怀里绽起一团火光,两个人倏地爆开了,全炸成了两截儿。大嗓门长官的上半身转了几圈儿,斜斜地戳在地上。


他的脸朝着老旦,嘴大张着,青烟从嗓子眼冒出来,眼睛还眨了几下,老旦吓得闭上了眼。


战友们仿佛占了上风,因为不断在往前冲。近处打来串儿机枪子弹,嗖嗖地扫倒了一片,几颗从老旦脖子下飞过,老旦赶紧狗一样趴下了。脖子上火烫起来,他忙去摸,热乎乎的一手血。老旦顿时眼前发黑,再仔细摸摸,才知只是捎走了一小块肉。这又一吓,眼前倒亮了起来,见马烟锅正和一群战友奔向个火力点,他们大叫着扑到机枪手的战壕里,挥着卷刃的大刀把几个矮小的鬼子卸成了大块。老旦念叨着菩萨,觉得腿脚有了些气力,见二子在不远处冲他招手,就挣扎着从血泊里爬过去,一直爬进战壕。可这战壕几乎被两边的死人填平了,到处是还在抽搐的,几个兄弟正拿刀找着有气儿的。


马烟锅想是忘了他俩,又带人去纵深阵地清除剩下的鬼子了。老旦和二子坐下,看着彼此惨兮兮的样子刚想喘口气,脚下一个开膛破肚的日本兵猛地转过身来,竟诈了尸,他一把抓住了老旦的脚,另一只手去拉老旦胸前的一颗手雷。老旦和二子妈呀大叫,他们扑下身去掰那鬼子的手。二子急得蹦起来,抬脚踩着鬼子的头,那一张脸都踩稀烂了鬼子都不撒手。老旦奇怪日本鬼子个头很小力气却这么大,费了牛劲竟夺不下?情急之下他大喊一声,拽住鬼子露在外边的一根肠子用力一拉,滑溜溜热乎乎,鬼子肚子里连汤带水地拉出一串东西。这家伙闹鬼似的号叫着,剧烈抽搐几下,终算是撒了手。可手雷却自个儿掉下来,掉在老旦的腿上,老旦呆呆看着胸前的环儿。二子手快,抓住手雷瞎扔出去,在两个还在地上扭绞的士兵之间轰的一声炸了,二人稀里哗啦飞了起来。他抓着半截肠子,看着那两具被炸烂的尸体,把二子拉下来坐着。


二人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死猪样窝在那里。老旦愣了好久,低头看了一眼,甩着手扔下那团秽物,咧开嘴哇哇大哭起来。他一哭二子也哭了,两人就抱头大哭。


第二拨的弟兄总算冲上来了。小兵来搀还在哭的老旦,搀不动,便把他拽了起来。


“俺负伤了,俺负伤了……”二子忙给人看着他流血的屁股。马烟锅和油大麻子等战友们浑身是血地回来了,他们满脸焦黑和血污,在那儿擦着脸冲着他们笑。


“这球杀鬼子不用枪,喜欢掏下水,倒不像是个新兵娃子啊。”


“等回去随我去杀猪,你这手够利索!”油大麻子笑呵呵的。


马烟锅抹了抹脸上的血污说:“行了,他宰了一个,以后就不怕个啥球了!”


老旦目不转睛地看着马烟锅的腰间,那里挂着几个蔫了吧叽的日本兵的肩章,都像刚割的头皮那样血糊糊的。


老旦的第一战成了战友们的谈资,而且越传越邪乎。一个小兵顶着毫不称合的头盔跑来,张口就问:“老旦大哥,听说你一下就把鬼子的老二给揪下来了?”


第一仗就能杀鬼子的新兵本就不多,更何况老旦用如此出奇的手法,有人开始给老旦递烟抽了。战友们见到此人,都不忘瞟一眼他那双手,看看这双手是否真如同猛禽的利爪般狠辣,如何一下子能鬼子的肚子,或是拧下鬼子那倔强的命根。老旦被大伙看得不好意思,就把手揣进了兜里,这反倒引起了人们更加浓厚的猜测,递烟的人竟越来越多,老旦受宠若惊,二子在一边哄抬物价,也骗了不少好货。


夺下日军这个火力点之后,连队没有完成深入纵深扩大进攻区域的任务。鬼子在第二道防线上机枪火力配备明显增强,补了几百人,还多了不少重迫击炮。扑上去的3连不知深浅,一百多人死得稀巴烂,剩下的二十多人也统统成了鬼子的俘虏。马烟锅的两个老乡都死在那里,板子村的二十几个人估计也完球了。原本有炮火准备,可3连在冲锋时没听见自己人发一声炮响,倒是日本人的大炮和迫击炮一点也没糟蹋,全打在冲锋队伍里。老旦傍晚时候才知道,处在中央的三个正面防御团已经被日军突击部队击溃,炮兵没了掩护,早拉着家伙后撤了。


马烟锅在那里大声日指挥官了,还把指挥官家所有的女人都日了一遍。三个驻防侧翼的连队在右翼这个突出部白白耗了一个下午,也没人告诉怎么回事,没有炮火掩护的二梯队按照命令发起进攻,稀里糊涂送了命。日军的突击部队已经到了正面阵地侧后方十里地的样子,往后面一收,这个突出部里的几百人可就被包圆儿了。


大嗓门长官和鬼子同归于尽后,排长马烟锅成了这个连的头儿。


他和另外两个连的头儿碰了面,画了图,喝了血酒,决定三个连收缩防御,进行弹药调整和撤退准备。由于没有撤退的命令,连个撤退的信号弹都没见过,只好再守一阵。但他们都决定,熬过今晚,不管有没有撤退命令下来,也要在清晨向东南方向的小马河退去,有人怪罪,三个连一起顶。


天刚摸黑,日军发动了一次小规模攻击。劈头盖脸的炮火砸得战士们恨不得上天入地,刚挖好的战壕和沙袋护围都被炮火掀得一干二净。


最后一颗炮弹刚落下,鬼子就叽里咕噜地杀到了第一道壕前面。老旦学着大家的样儿先甩出了几颗鬼子手雷,然后开始射击。他庆幸居然不再觉得尿紧,还有莫名的快感涌上来。他从容射击,鬼子比地里的兔子好打多了,他们跑路不拐弯,更不喜欢卧倒。他打穿了个日本兵的脑袋和钢盔,鬼子竟还跑了两步才仰着倒下,就像只刚剁了头的公鸡。日军人堆里有个三轮摩托,架着机枪突突地往前冲。李兔子一枪撂了开车的那个,飞奔的摩托撞在一棵大树上,拿机枪的鬼子被枪把子扎了个透穿。


马烟锅真是个不安分的,他竟然要让大家反冲锋了,4连的一百多人早就潜伏在旁边的一个烂村子里,从后侧配合了正在往前搬迫击炮的日军分队,杀得一个不剩,抬着炮就扭向正在进攻的鬼子了。


马烟锅见阵前的日军迫击炮突然歇了火,知道4连得了手,跳出战壕又是那一声:


“弟兄们!跟俺宰日本猪去啊!”


听战友们讲,身经百战的马烟锅是河南驻马店农民,早就是连队里的传奇人物。早前儿他打过第二次北伐,鬼子来了他打过上海战役,杀人无数,战功赫赫。他曾经一个人抓住六个日本鬼子,但是全被他一刀一个宰了,情报部门告了状,他因此没有升官。


见连长跳出战壕,战士们也哇的一声杀将过去,几百人开枪扫射扔手雷。面对这些不要命的支那兵,那一百多个鬼子有些心虚了,他们很快被挤到了第一道战壕里,只劈里啪啦地往外放枪。4连用搬回来的几门炮拦住了增援的鬼子。没有火力支援的鬼子无法挡住这帮支那恶汉,他们枪法虽好,可单发的步枪毕竟忙乎不过来,弟兄们很快冲到了投弹距离上。马烟锅让人把身上的手雷手榴弹统统扔到了鬼子的战壕里,那条沟里立刻血肉横飞,惨叫连天。


马烟锅杀得性起,抱着一挺鬼子的机枪跳到壕里,直通通地开火,弹壳崩得叮呤当啷响。枪口的火光里,他的脸就像青铜打铸般狰狞,十足一个村庙里拿剑的凶神。战士们冲到战壕两边,畅快地结果那些没了子弹的鬼子。老旦也忙不迭地打,可自己看好的鬼子总是被别的战友先打死,让他很是气恼,干脆也捡起一把没把子的机枪往壕沟里乱扫,扣住扳机就不撒手,直把黄土和血肉打了个四下翻飞。一袋烟工夫,那一百多个鬼子就只剩十多个活物了。这些家伙身上大多带着伤,却只端着刺刀,恶狠狠盯着围上来的中国兵。马烟锅一摆手,大家都停了火,各式武器指着这十几个鬼子。


“用刀!让他们上来。”


马烟锅下了命令,弟兄们收起枪,纷纷抽出了大刀,没大刀的上了刺刀,老旦满地乱找,找到一把卷了刃儿的。鬼子们大概估计自己活不成了,端着刺刀哇哇跳出战壕,熟练地围成一个小圈子。几个不知深浅的新兵愣着头冲上去,举刀就要砍,没想到鬼子挥枪的爆发力很强,刺出极快,一下子就被撂倒两个。老旦看到油大麻子熊瞎子样走过来。


他人虽胖可刀法灵活,势大力沉,心狠手辣。那把二十多斤的大片刀一晃,像是展开了一面蒲扇。他磕下鬼子刺来的枪,一拳打在鬼子鼻梁上。那鬼子嘴硬,鼻梁却不那么争气,登时就变成了一团肉饼。油大麻子挥刀从下往上撩上来,那鬼子没能躲开这旋风般的一刀,从腰腹到肩膀都裂开了。油大麻子将刀柄一横向外一带,鬼子半个身子就飞了,就像用菜刀削开了一个大冬瓜一样。鬼子们端着枪抖抖索索,脸上浮出罕见的恐惧。马烟锅刀法轻盈诡异,最后一下却干净利索,他左手攥住鬼子刺来的枪,顺势一刀卸了鬼子的一只手,一脚狠狠地踢在了鬼子裤裆里,拉着枪把龇牙咧嘴的鬼子抛给了呆立在一旁的老旦。老旦和二子等几个新兵壮了壮胆,开始生疏地扎砍这手疼蛋疼、没了抵抗力的鬼子,他们笨拙如火钩子掏灰,像生怕被什么烫着一样。鬼子夹在几面刀锋之下无处躲避,眼看着一柄柄铁器在他身上出出进进,带出五花八门的东西。他吐着血咒骂着,直到被扎成千疮百孔的筛子样,才瞪着眼倒下了。老旦再好奇地掏出日本兵的命根子来看,却已经看不出成色,早被战友们的乱刀扎得稀烂了。


4连的打援分队收回了阵地,连长和马烟锅握了手。3连布置的新防线挡住了想增援的鬼子。另两个连从容地收集着弹药和食物,安排一些老兵放哨,忙活一番后,大家终可以坐到一块儿抽烟了。


“连长,你见得多,鬼子临死的时候合手作揖是什么意思?”老旦问。


“是求饶吧?”二子说。


“求饶?俺还没见过求饶的鬼子。”马烟锅接过油大麻子递过来的生红薯,啃了一口又说,“日本鬼子最大的头头叫天皇,鬼子临死的时候念叨的就是这个球,跟咱们求菩萨保佑差球不多。”


“4连今儿个打得漂亮,弄了这么多炮回来,可惜炮弹不多。”油大麻子说。


“可是3连的人快死光了,被抓的那十几个弟兄估计也被刺刀挑球的了!”马烟锅叹了口气,往他的烟锅里装烟丝。


“排长你咋对鬼子这球狠哩?”老旦问。


马烟锅低下头来,抽了好几口烟,他爱惜地摸着烟锅的杆儿,半天才抬头说:“头先儿在吴淞战役的时候,咱们师两千多人被鬼子的一个师团包围,逃不出去了。师长带着大家投降,本以为命可以保得住,可鬼子把咱们带到江边,说是训话,却架起机枪就打。师长上去和日本兵当头的理论,鬼子不哼不哈的,慢悠悠抽出刀,一刀就把师长的头砍了一半下去。两千多人,不少是咱们河南的弟兄呐……”


马烟锅停顿下来,喷出一口浓烈的烟,那烟粘糊糊地挂在空中,仿佛挂着血腥。这惨烈的故事压得众人透不过气来,老旦的手死死抠着胳膊,半天才觉得好疼。


“没死的就往江里游,鬼子机枪往江里扫射,江水都红了。俺和油大麻子等十几个兄弟游过了江,拣下一条命。今天又死了三个,车上一个,刚才一个,还有被你弄死的四喜……”马烟锅看向老旦,眼神里只有淡淡的凉。


老旦的脸红起来,他低下头一声不吭,又听马烟锅说:“这是命,四喜注定要死在那儿,死在你手上,你的命也是注定的,只是还不该死。麻子,回头把乔三儿的尸体弄回来,别和鬼子躺在一起。”


老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3连一百多个兄弟战死的地方。夜幕降临,一群乌鸦在上空徘徊着。阴风阵阵,霞光如血,燃烧的车辆和尸体随处可见,风中飘来阵阵橡胶和人肉的糊臭味。行将死去的伤兵那凄厉的哭号,在这充满死亡气息的大地上蔓延,回荡着。


老旦恍如梦中。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是他打死也想不出来的,再可怕的噩梦和今天比,简直就是幸福了。这个钟点儿,原本正是一家三口吃完晚饭,可以用凉水舒爽地洗一把脸的时候。一伺给驴放上夜料,把熟睡的有根儿扔在炕角,再把门闸上,就可以和翠儿在炕上温存了。


虽然才分别了几天,可女人身上的味道和粗愣愣的声音就让他如此地想念,仿佛已经分别了几年。不知不觉中,两行热辣辣的泪水就淌了下来,划过脸颊,渗进嘴角,带着浓浓的悲伤。


那一晚,老旦抱着枪辗转反侧,眼泪冲着他整个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