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不是很傻？”苏晓米窝在沙发上问唐奇峰：“明知道那个人在伤她，骗她，可是她自己仍不知悔改地爱着，这样的女人是不是很傻？”

唐奇峰一边擦拭手里的小提琴，一边不在意地问：“你说的是小唐，还是你自己？”

她皱眉：“请你正面回答问题。”

他笑：“你不该来问我，你应该去问你自己的心，如果你爱他，为他犯一次傻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说的容易，当年在广州，你为什么不为了于婉馨继续让自己傻下去？究到底，还是你们男人太过自私，只一味地想让女人付出，自己却不能委屈分毫！”

“别总拿我和于婉馨说事儿好不好？我早就说过，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和你们所经历的感情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你自己在为自己找借口。”

他无奈地摆摆手：“得了，我跟你说不清楚。”

她伸脚用力去踢他所坐的沙发，忿忿地说：“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他起身，把小提琴放回盒子里，然后低声应着：“是啊是啊，全世界就你们家乔东是好东西。”

“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就不会睡在我身边而心里却还想着那个已经跟了别的男人的林斯诺！”

“你知道斯诺？”他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她，惊讶地问道。

“我……”她顿了顿，接着说：“你以为你帮乔东瞒着，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那一年，她从c城回来之前，已经调查过林斯诺在学校的一切情况。她知道有一个叫路桥宾的男生喜欢斯诺，并且一直在私底下默默关心着她。她找过那个男生，直截了当地说明自己的来意，她说：“我帮你追上林斯诺，而你，从今以后要好好待她。”

路桥宾不解地问她：“你为什么帮我，又凭什么帮我？”

她笑：“我苏晓米想办到的事情，没有什么做不到。至于为何要帮你，你大可不必知道。”

“我是喜欢斯诺，可是我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情。”路桥宾倔强地说。

“你以为我会伤害她？”她极力辩解：“她的男朋友已经在a城有了别的女人，而你又那么爱她，我现在帮你追上她，是在救她，怎么可以说是害她？”

“你又是怎么知道她的男朋友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他依旧刨根问底。

“好吧，”她耸耸肩，讪讪地说：“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那个女人，我不想她太难过，所以请你帮帮我，帮我好好安慰她。”

“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做很可耻吗？”路桥宾激动地说：“你凭什么在他们的爱情里横插上一脚？你知道这样做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吗？你这个女人的心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她怔了怔，不留情面地说：“别在这里教训我，你又比我强了多少，如果你想做圣人，你就不该在明知她有男朋友的情况下还去喜欢她！”

“我是喜欢她，可是我并不想伤害她！只要她觉得幸福，我愿意退到她的身后，默默成全她的幸福。而你呢？你是在踩着别人的伤痛来搭筑自己的幸福，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她彻底僵在那里。她自私吗？她恶毒吗？不，她安慰自己：“我只是想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我没有错，没有错……”

回到a城后，她更加努力地去接近乔东，虽然他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冷，却全然不能浇灭她心头燃起的爱情火焰。她不能让林斯诺放弃乔东，唯有依靠自己的努力把他的心争取过来。几个月后，乔东大学毕业，她终于等到了帮助他的机会。她利用父亲的关系替他找了一份工程师助理的工作，在a城比较不错的一家公司。他冷漠的拒绝了她的好意。与此同时，他所在的建筑公司却突然提出与他解除劳动合同的要求。这一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彻底乱了方寸，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落到这等模样，原本，公司是打算等他毕业后与他续签合同的，现在他终于毕业了，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他曾尝试去招聘会找工作，可是在人山人海的现场，他寻不到一个适合自己的位置，只得讪讪而归。现实的压力和对未来的迷茫一点一点磨蚀了他的一身傲骨，苏晓米再来的时候，他慢慢转变了自己对她的态度。他自私地想，人的一生不过几十载，能够与自己相伴的女人非此即彼，又为何一次次拒绝苏晓米的好意？那个时候，他需要的不只是一个能与之共同生活的女人，而是一个能助他一臂之力的贵人。在他最潦倒无助的时候，苏晓米出现了，而她，自然而然地成了他的贵人。在这座弱肉强食的城市，他那么努力，那么上进，却还是落得被人无缘无故解雇的下场。苏晓米帮他找的那份工作在市中心最大的那间建筑公司，环境，待遇，职位，都比之前好了几倍。使他不能释怀的是，他那么拼都拼不到的一切，她一句话便能轻而易举地搞定，这不是现实的差距又是什么？

他不再挣扎了，决定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可是他的心里一直留有一个位置，给他曾经爱过的那个女人。

多少次，苏晓米从背后揽住从噩梦中惊醒的他，多想就此问上一句：“你还在想她吗？”可是她无法问出口，她怕得到他的答案，同时也不想让他知道，她对他的一切，其实早已了如指掌。

“这么说，你已经见过斯诺？什么时候的事？”唐奇峰问她。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她反问他。

“斯诺是个好女人，你不要去伤害她。”他苦口婆心地劝解着：“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做错什么，是乔东负了她，她也是受害者。”

“她没有错，难道我就有错吗？”她愤怒地说：“为什么你们都在为她讲话？为什么我就活该受到这种冷落，为什么？”

“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斯诺的存在，那么你一定知道了她和乔东的关系，在那种情况下，你还要在他们中间插上一脚，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他的情绪突然变得十分激动，整张脸因愤怒而阴郁起来。

她惊讶地看着他，觉得他好像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全然不是她所认识的唐奇峰。她后悔自己对他讲得太多。她的心在一点点地肿胀发大，在生他的气，也在生自己的气。

“对不起。”他悻悻地道歉：“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

她不语，起身进了房间。

他独站窗前，脑中晃出于婉馨的影子，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悲伤之中。那么久了，他可以试着去谅解她独在广州的孤独和无助，也可以试着去接受她在广州的所作所为，可是他无法释怀的是那个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在他不在她身边的那段日子里，她的身边已经出现了别的男人。这才是最让他无法忍受的。

他恨那些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他也恨这样懦弱的自己。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宁愿从来没有爱过，也好过分开之后的孤独苍凉。

张明辉的母亲不断打电话来询问他与斯诺的婚期。斯诺坐在他的身边，不断地冲他打手势。他耐心安慰着电话那边的母亲：“不急，不急，我们都还年轻，再玩儿个一两年也是正常。”

“这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他的母亲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说：“当初是谁那么迫切的想嫁入我们张家，如今却又对结婚的事情百般推脱，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电话开着扩音，斯诺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个女人的话。她尴尬地冲张明辉耸耸肩，展一个无所谓地笑容。张明辉迅速抓起电话，跑到阳台上和母亲进行激烈的辩论。她独自坐在客厅里，漫不经心地翻动着手里的时尚杂志，心里却钻进了一阵阵的凉。

她曾经在培训中心教过的一个孩子给她打来电话，那是个有深度弱视的小男孩儿，虽然她只教了那个孩子一周的时间，可是他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经常缠着她，即使放了学也不愿意离开，非要她再三哄劝才肯跟爸爸妈妈回家。由于视力不好，他经常在她的面前跌倒，可是他每次都会勇敢地爬起来，像个英勇的小战士。

小男孩儿的妈妈告诉斯诺：“要等他大一些再去做手术，他现在还小，怕他经受不起那样的疼痛。”

斯诺疼惜地问：“如果不做手术会怎样呢？”

“如果不做手术，他会渐渐失去视力的。”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他的母亲默默地摇了摇头。斯诺突然明白，那个可怜母亲的悲伤远远胜于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这么想来，她便更加理解张明辉的母亲对自己的那份抵触。她的确不是做那个女人儿媳妇的最佳人选，论家境，论出身，论学识，她样样都配不上张明辉。他的母亲对她百般刁难也是情理之中，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找到身世清白又异常出色的另一半？

唯一让她感到安慰的便是张明辉对她的那份炽热的情感，无论面对怎样的艰难险阻，他始终没有放弃过她。她有理由相信，他便是那个能与她共度余生的男人了。原本，他们打算从a城回去就举行婚礼，可是在这里突然发生的一切彻底打破了他们的计划。面对她的推脱，他选择无条件的接受。可是他的母亲不能接受这样的反复，她始终不认为斯诺是个稳妥的可以与儿子踏入婚姻殿堂的女子。

张明辉还握着电话在阳台上和母亲交流着，斯诺在客厅里轻轻摩挲着手机壳，温柔地对电话那边说：“小宝是不是想我了呀？”

“是呀，”那个弱视小男孩儿对着电话听筒大喊：“林老师，你回来，好不好？”

她的鼻头一酸，心底仿佛有个声音突然被扣醒，她辨不清那个声音到底想表达什么，只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小男孩儿再次带着哭腔恳求她：“林老师，我听你的话，你别不理我。”

她哽咽着说：“小宝乖，你要听妈妈的话，你是老师见过的最乖的孩子了。”

过了一会儿，小男孩儿的妈妈接起了电话，她说：“小宝明天就要去做手术了，他非要在手术之前给你打一通电话。”

“怎么那么快？”斯诺诧异地问道：“不是说还要等一段时间吗？”

“医生说他的情况很不乐观，他现在已经看不清东西了，要尽快进行手术，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乐观地想，也许小宝过了明天就能重获光明了。可是，她自己的光明在哪里？她曾经无情舍掉的那个孩子，像一则沉重的诅咒，日日缠绕着她。多少次，她梦见那个尚未成形的小生命，血淋淋地摊在她的面前，她伸出手，却什么都触不到。她一个人在暗夜里哭醒，张明辉跑过来，把她紧拥在怀中，问她到底梦到了什么，她只哭不语。她无法把残忍的现实摆在他的面前，除了独自悲伤，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曾无数次在想，如果她当初没有打掉那个孩子，也许她今天的一切都会改写。她会摒弃俗世中的一切纷扰，认真做一个好母亲，只是，如果是那样，她还会拥有张明辉的爱情吗？

自从他们上回争吵后，他愤然离开，她已经隐约感到他们之间潜伏的危机。虽然现在早已烟消云散，可是她无法忘记他当时说出的话，他对她的过去，其实是在意的。多少次，她想坐下来，和他好好谈一谈她的过去，可是他说不在乎，她也只好闭嘴。久而久之，她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了。

苏晓米离开后，乔东曾给她打过两通电话，她推说自己正在忙，匆匆挂断。他也曾发过短信给她，问她正在哪里。可是她从来不回。他在心里暗自思量，她一定是去到一个不错的地方，玩儿得忘乎所以，连短信都来不及回。他却不知，其实她哪里也没有去，她一直留在a城。她甚至每天都会开车去他的公司看一看，站在摩天楼下，她迎着阳光望去，眼眶里溢满了泪水。他的办公室在二十四层，她看不到那个窗口，如同看不到他们的未来。

张明辉也曾见过一次乔东，在一场商业聚会上。乔东走过来，大方地向他打招呼，他用微笑回应了乔东地问候。他们始终都没有过多的言语，像两个争夺荣宠的孩子，仿佛谁先开口，谁就变成了这场爱情争夺战中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