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无法言说的心伤(1)

作者:雅蒙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2:41

|

本章字节:12380字

乔东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苏晓米曾偷偷跑到他公司里看过他,知道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埋头工作,心安了,反身离开。她能容忍他的冷漠,却不能容忍他把精力投掷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如果他的心里装着她,冷漠一些又如何呢?她时常这样安慰自己。


元旦的那天,乔东很晚才回到家中,苏晓米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里闪着再见的字幕,发出呲呲的声响。乔东取一件毯子盖在她的身上,她却突然抓住他的手,细声细语地说:“我等你一晚上,怎么又是这么晚?”


“公司事情比较多。”他简单地搪塞。


她坐起身,双臂环住他,柔柔地说:“我不要你这么辛苦,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你尽可告诉我,我去找爸爸,我……”


“不用,”他打断她的话,冷酷地说:“我不是你们苏家的棋子,我有处理事情的能力。”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委屈地看着他,幽幽地说:“我只是不想你太累。”


“没关系。”他伸手扯掉了脖子上的领带,转头对她说:“你回房间睡吧,别着凉。”


她哦了一声,紧紧抱住身上的毯子,试探地问:“过新年了,我们要不要回家看看妈妈?”


“好啊,就怕她没有时间接待我们。”他说。


她起身,双手去揉他的肩膀,体贴地说:“我是说去看看你的妈妈,她一个人在c城一定十分寂寞。”


他的喉咙突然紧了一紧,把手搭上肩头,握了握她的手,以表自己的感激。


他的母亲已经去世11年了,11年来,母亲的死成了他心头上一块黯然的伤疤。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天空下着小雨,他的母亲踩着水花出去,说要为他去买营养品,可是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一场车祸夺走了一个女人的生命,同时也毁灭了一个家庭。


母亲去世的那一天距离他的高考还有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他整个人陷入一场巨大的悲痛之中。母亲的乍然离开抽掉了他面对生活的全部斗志,他变得沉默寡言,无心学习,整日整日泡在网吧里与游戏共舞。他的父亲找到他,揪起他的衣领,用力捏紧他的肩膀。他蓬头垢面地抬起头,红着眼睛去看面前的父亲,眼神里满是遮掩不住的悲伤。那个平日里如硬汉一般的男人心软了,摸着他的头,有力地说:“坚强一点儿,像个男人一样振作起来!”他不语,低头出了网吧。身后有人在议论:“这小子真是个天才,在这里泡了几天就成了打cs的高手,就是那副清高的德行实在令人讨厌。”


他随父亲回了家,把书包甩在床上,用书本盖住自己的脸,整天都在睡觉,把理想和抱负都一并睡掉了。那一个月他都是如此浑浑噩噩地度日。高考的那一天,他的父亲亲自把他送到考场,嘱他好好发挥。他应了,却在考场上睡着了,监考老师过来敲他桌子的时候,他面前的考卷却是空的。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他走到父亲面前,面无表情地说:“我上不了大学了,不要再对我抱有任何期望。”


他的父亲一脚把他踢了一个趔趄,颤抖的声音落到他失落的情绪里,“你如此堕落,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妈?”


他泪流满面地冲父亲吼道:“是我害死妈的,是我,如果不是为了给我买营养品,她就不会出门,就不会出那场该死的车祸,我有什么脸去上大学?”


他的父亲走过来,盯牢他,沉痛地说:“你上不了大学才是对你妈妈最大的不孝!”


父亲的眼泪惊醒了他。想起母亲往日里对他的殷殷期望,一股难言的酸楚涌上他的喉头。“对不起。”他对父亲说。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你的妈妈,她为了你不惜付出一切,结果你回报给她的却是什么?”


他颓然地跪倒在地,双手掩脸,哀哀地哭了出来。父亲同样跪倒在地,语气软下来,怏怏地恳求他:“振作起来,去复读,你一定要上大学,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就在那一年夏天,高考失利的他走进了复读班,然后认识了同样高考失利的林斯诺。她的出现无疑给了他重新面对生活的意志和勇气。多少个凉爽的夏夜,他拉着她的手,要带她去吃街边的小豆刨冰。她不肯,劝他用功读书。她说:“我们以后会有很长很长的未来,不在乎这一刻的浪漫。”他听了她的话,每日与书本相伴。后来,他考取了a城最出名的一所大学,她却留在c城,念了外语学院,虽然学校也是不错的,却终没有如愿和他考到一处。


她把他从痛苦中摆渡过去,陪他一同走过最艰难晦涩的一段时光,生活拮据的他甚至没有陪她吃过一顿像样的大餐,没有陪她看过一场电影。那个时候,他以为,未来会有无数个日子补偿给她,他会赚很多很多钱,而他所赚得的一切都会有她一起分享。后来,他确实做到了,金钱,权利,甚至是显赫的社会地位,他通通得到了,他却失去了她。


他娶了苏晓米,也试图去爱上她,可他终是做不到。每次与她亲热的时候,他都不可抑制地想起斯诺,苏晓米像他犯下的一个大错,每日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渐渐的,他不愿意再去面对她,甚至试过出去找别的女人过夜,用陌生的躯体和陌生的气息去湮灭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痛。


苏晓米见他愣住,以手去捏他的肩膀,低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他说:“只是突然想起了爸妈。”


“要不要顺路去看看爸爸?”苏晓米提议。


他怔住,整颗心被一个陌生的小镇而牵扰着。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父亲,自母亲离世后,父亲把一腔心血都投注在他的身上。记不清有多少个不眠之夜,父亲陪在他的书桌前,逼他用功读书,手里的蒲扇一下又一下落在他困倦的脸上,近乎残酷地说:“乔东,你必须上大学,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在经过一年的挣扎与努力后,他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a城最著名的一所大学。凭借他的聪明和稳定的成绩,那张录取通知书本该早就来到他的身边,只是因为母亲的死,它才迟来了整整一年。没有人知道这一年中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绝望,无数个无法成眠的夜,母亲的身影一直晃在眼前,他根本无法静心去斟酌书本上的字句。好在他撑过来了。母亲的死像一场噩梦,当他握紧大学录取通知书离开c城的时候,那场梦已经随着眼前变化的风景渐渐终结。


那一天,父亲把他送上火车,用苍老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决绝地说:“好好照顾自己,这个地方,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火车启动了,他甚至没来得及对父亲道一句保重。


一年后,他带着奖学金欢欢喜喜地回到c城,他的父亲却早已离开那个地方。邻居告诉他,他的父亲在他离家后不久就结婚了,新娘是一个偏僻镇子上的女人,他的父亲卖掉了房子,随那女人搬到了那个小镇子上,再也没有回来过。邻居把一沓钞票放在他的手里:“这是卖房子的钱,你爸爸让我转交给你。”他捏着那沓钞票,慢慢握紧,再握紧,转身冲出门去。


他搭邻居大叔的货车去到那个陌生的小镇子,在夕阳中见到父亲和一个面容丑陋的女人走在一起。他的心里涌出巨大的恨,他恨父亲在母亲刚刚离开人世一年就另找他人,恨他卖掉了他们曾经生活过的那处房子,那个地方对他来说不仅是一处房产,还是一个家,那里承载了他18年的喜怒哀愁,而今,那个收容他往日记忆的地方已经不再属于他。他真切地感受到,那座城已经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他和那里唯一的牵连便是斯诺。后来他和斯诺分了手,那座城真的和他毫无关系了。


这晚,苏晓米突然提出要陪他回c城去看看母亲,他懊恼地发现,那个善良而美丽的女人在那座冰冷的墓穴里已经躺了11年,而这11年中,他回去探望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苏晓米问他,要不要顺路去看看他的父亲。他被往事顿住了。经年过后,他还是会时常想起那一年,在那座陌生的小镇子上看到父亲和一个长相平凡的女人走在一起的样子,父亲的背影被夕阳的余辉拉得很长,很长。他握紧拳头,眼泪簌簌落了一脸。他曾不止一次在心里埋怨和诅咒过父亲,他希望他过得落魄,最好永远不要得到幸福。可是有一天,当他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他突然理解了父亲当年的做法。他是希望自己唯一的儿子可以走出去,摆脱那个伤心地,从此以一种新的面貌对待自己余下的人生。而考大学便是他当时的唯一出路。


父亲严苛地鞭策着他,直到把他送进大学,嘱他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回来。他曾以为父亲是因为要迎娶别的女人,才会坚持把他送走。直到后来,他才渐渐明白,父亲是不要他拖着伤心的记忆生活。为了让他今后的生活了无牵绊,父亲毅然卖掉了房子,同一个平凡至极的女人去到一个陌生小镇,跌入一场平淡无趣的婚姻。而他之所以会娶那个女人,只是想把自己埋葬到无情的岁月中去。最爱的女人死了,他的灵魂已经坍塌成一片废墟,留下的,只有一副形如枯槁的躯壳。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将儿子送到一条光明的道路上去,然后,他便可全身而退,在平淡中了却自己的后半生。


父亲是用自己余生的平淡铺陈了他如今的辉煌。


虽然已经知晓父亲当年的用心良苦,他仍旧不知该用何种情感去面对那个已为别人夫、别人父的男人。他曾给父亲寄过两次钱,每笔都是不小的数目,可是结果都被如数退回。他不知父亲是想与他撇清关系,还是不想让他打破自己平静而固化的生活。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他已经把自己困顿在一个无形的怪圈中,仿佛每走一步都是错。


元旦过后,乔东带苏晓米回了c城。他曾经住过的那个地方已经被推倒重建,一幢20层的高楼拔地而起。他仰头迎着阳光看去,眼前尽是往事模糊的颜色。


苏晓米在他的手掌里放了一把钥匙,温柔地说:“我们回家了。”


他疑惑地看着她,呆呆地问:“这是什么?”


她笑:“钥匙啊,怎么,连钥匙都不认得了吗?”


“什么钥匙?”


她拉着他进了电梯,按到第二十层。电梯门开了,他们站到一间公寓的门前,她催促他:“我累坏了,还不快把门打开。”


他犹疑地开了门,眼前是一套标准的三居室,客厅的正中央摆放了母亲的照片和灵位。他惊讶地转过身,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她耸肩:“只是想把妈妈带回家。”


“所以你买下了这套房子?”


“对不起,”她抱歉地说:“底下的楼层已经售光,我只能买到这一层了。”


他感激地把她揽在怀里:“傻瓜,要说对不起的明明是我。”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她抬头问他。


“我……”他顿了顿,接着说:“这几年来,是我对你太过忽视了,感谢你为我,为我妈妈做的一切。”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甜甜地说:“你才是傻瓜,我们是夫妻啊,何必弄得这样客套。”


是啊,他们是夫妻,本不该如此客套,可是他们结合五年来,他从未像一个合格的丈夫那样认真对待过他们的婚姻,反倒是她一直陪在他身边默默付出。回想起五年来的一幕幕,她的痴,她的好,全都在他心里生动起来。以前,他总是武断地认为她的身上沾染了让人不可忍受的大小姐脾气,不会理财,亦不会守财,每天的休闲娱乐活动便是开着高级跑车到商场去刷信用卡。他用金钱满足着她的俗气,却从未想过在感情上给她些许慰藉。这天,当她把那把钥匙放入他的手中,当他在打开门的一瞬间看到母亲的遗像,他是真的动容了。


那一晚,他们在那张绵软的双人床上完成了一场温柔而绵长的缱绻。苏晓米把头靠在他的胸前,低声念:“柳外重重叠叠山,遮不断,愁来路。”乔东伸手去抚她的头,轻声问:“怎么了?”她不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乎噙不住。在这样幸福的时刻,她突然感到一股不可抑制的悲伤。此刻,她心爱的男人离她这样近,这样近,她却仍旧感觉隔着山水,她的心里始终藏着一份难以排解的哀愁,她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会失去他的,就像父亲当年失去母亲那样。


张明辉在深夜里给他打来电话,追问斯诺的下落。他起身,拿着手机走到凉台上,望着窗外茫茫夜色,担心地问:“她怎么了?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找不到她了。”张明辉懊恼地说。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他愤怒的大喊。


张明辉究竟在电话那边说了些什么,他没有听清,因为那一刻,他在凉台的玻璃窗上看到了苏晓米的影子。


苏晓米没想到幸福竟然去得如此之快,她抓住他的胳膊,近乎恳求地说:“不要去,不要去。”


他推开她,耐心地说:“你再睡一下,我的朋友出了事情,我不能不去。”


“什么朋友,你有哪个朋友我不认识?”她咄咄地逼问他。


他不语,只是沉默地换了衣服,朝玄关走去。她却突然窜上去,张开双臂堵住门口,像个孩子一样不可理喻地拦住他的去路。


“明天再去,明天再去好不好?”她哭着求他:“陪我过完这一晚真的那么难吗?”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抱歉地说:“明天,明天我一定陪你。”


她终没有拦住他,门被重重关上,她的心也被重重关上了。耳边,是他急急下楼的声音,在她心里撞出了悲伤的回响。他如此急,急到连电梯都等不及。到底是怎样的朋友让他如此上心?她不甘心他就此离开,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抓起茶几上的钥匙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电梯在寂静中下降,下降,她的心也一点点地沉落下去。她追了他这么多年,这一次她却清楚地预感到,她再也追不上他了。电梯上的数字闪成了“1”,门打开了,她抱紧自己冲入夜色,他的车却从她的面前一闪而过。她在车后追了两步,突然停下来,蹲在冷风瑟缩的街角大哭起来。


她曾无数次为他的冷漠寻找开脱的理由,唯有这一次,她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慰藉自己那颗脆弱的心。她的左脑对她说,他并非存心伤害你,他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她的右脑却对她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半夜去解决,又有什么人可以重要到让他不惜抛下自己的妻子无畏前往?她的头脑那样混乱,有两个声音一直在互相纠缠,争斗,并且不分高下。


c城陌生的夜色一点一点把她吞噬,她蹲在街口,在痛哭中突然笑出声来。他与乔东共同生活了五年,这五年多么像生活跟她开的一个玩笑。


与此同时,张明辉正在a城最繁华的那条大街上一遍一遍拨打着斯诺的手机。恼人的声响在他耳边不断徘徊:无法接通,无法接通,无法接通……到最后,他甚至想把手机里那个甜到哀伤的声音拉出来,甩在街上,暴踩一顿。


平安夜那天,他和斯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推门而去。公司在此期间正好接了一个大单,他连夜飞回,把斯诺独自留在a城,这一留,便是一周。等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找她,她已经不见了,连一张纸条都没有留。他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地感觉到,她离他那样远,那样远。在往日,即使是母亲拼力阻挠,他都没有如此疲乏过。那天,斯诺对她说了那样绝情的话,他是真的伤心了,才会一走了之。回到d城的时候,他想了很多,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困顿在斯诺的往事中,既然爱她,就该爱她的全部,包括她的过去和将来。他怎能如此狠心地把她抛在a城不顾?两周后,他终于忙完手里的工作,急急而归,她却没有留在原地等他。


?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