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奥列格·吉沃夫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39
|本章字节:13952字
安德留从工作区飞到了跟主出口相连的货舱。通向主干道的闸门从地板处向上打开。安德留一眼就看见了大副波罗夫斯基跟领航员克里斯托夫·布里翁几乎小跑着,两人肩上还各扛着一只5升的氧气筒。听见身后的动静,波罗夫斯基马上回头望了一下,好像干坏事让人给当场捉住了一样。
“啊,原来是你呀,”他放下心,轻松地说,“你好。你看见那怪胎了?知道它们用的什么动力?”
“大概是一种抗重力助推器吧,”安德留说着,从狭窄的走廊空隙里挤过身去。“最好别跟它们照上面儿,我们可打不过……”
“就是,”波罗夫斯基点点头,“可我们这帮人还跟没事儿似的,无动于衷。他们觉得不跟地球交战就皆大欢喜了……好像外星人好对付似的。我想问你,哪种火控导线更耐用,是‘18b2’还是‘18c8’?”
“‘c8’,结实点儿。”安德留说,蹲下身让门关上。“我看见仓库里头有两轴。”
“得用4轴才够。”波罗夫斯基说,“算了,我们到那儿看看有什么再说。”
“干吗用那么多?”安德留吃惊地问。
“‘冯·雷’就得铺这么多。克里斯托夫,您先去链接艇吧,我还得在这儿征求一下意见。安迪,这个超级驱逐舰上的冷却处理器,我们就一点儿用也没有吗?他们肯定还有备用的。”
“你说‘戈登’号上的?你想偷怎么的?”
“你以为呢?我们就要把船交给罗宾诺维奇了,啊,你还不知道吧,拉申想做个面子事儿。”
安德留搔了一下后脑勺。周围正在发生什么事儿,他还一时搞不清楚,但他赞同拉申的做法。波罗夫斯基等他回答,安德留看着大副腋下紧夹着的两个气罐,琢磨了一下,说:
“那就拿上吧。至少可以当备件使。”他说。
“这氧气,我们都用得着。”波罗夫斯基拍了一下氧气筒,笑了一下说,“我们这儿的质量最棒了,名牌货,是液化的。好啦,再见!”说完就往闸门跑去。
安德留点了点头,用手捧住脑袋,企图止住头晕,然后就朝工作区深处走去。
医疗站的门开了一条小缝儿,刚够爱泼斯坦大夫把自己万能的鼻子探出来。
“怎么,”大夫冷淡地问,“哪儿不舒服,中尉?”
“在负载区的时候出了问题,不知为什么两脚发飘,直想往上飞。”安德留说。
“有多久?”爱泼斯坦一本正经地问。
“今天我已经飞了大约3个钟头了。”安德留半开玩笑地说。
“哼,傻瓜。等会儿,这就来。”大夫说了一句,门又关上了。
安德留疲惫地靠在了门框上。
门又开了,还是只开了几厘米的一条缝。大夫把一只气泵注射器从门缝里探出来。
“把脖子伸过来,”爱泼斯坦命令说。
“往肩膀上打不行吗?”安德留央求道,一边恐惧地盯着针头。
“要么往你肋骨上打?”大夫问。
“瞧您说的,为什么大夫怎么都这么恶……”安德留嘟囔着,笨拙地扭过头把脖子露给他。
“就为了你们这帮宇航员全都是傻瓜蛋。”
“哦嗬!”安德留脖子疼得一缩,“谢谢了,请您原谅。”
“没关系。现在回去睡个觉。你就是,维内尔中尉?”
“没错,大夫。”
“好吧。我记在病人登记簿上。休息时,这是医嘱。好了,你没事儿了。”
“再见,”安德留对着已经关上的门说了一句,揉着脖子回舱里去了。
爱泼斯坦关紧了门,光脚踱到工作台边拿起一只塑料杯子,喝了一口里面的透明饮料,惬意地打了一个嗝儿,然后转身看了看旁边放着的递送式实验匣。这其实是一个棺椁,玻璃盖子下躺着一个赤裸的人体,金属的触须把肉跟骨头已经剥离开来。
“琳达,我的小太阳,”爱泼斯坦说,“行行好,往本子上给记上一笔维内尔中尉得了‘飞行综合症’,已经注射了稳定剂,严格医嘱休息时。”
舒舒服服坐在转椅里的琳达伸手敲击了几下触板,按吩咐把登记写好。
“他睡不上8个钟头的,”琳达的声音明显含着醉意,“他要跟肯达尔组一块儿给派到‘戈登’号上去了。”
“那就到那儿接着睡吧。”大夫漠然地说。
试验匣静静地响了一下,接着,显示屏上出现了几行数字。爱泼斯坦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哼了一声,回头看着琳达。
“好了,姐妹儿,让咱们再次举杯,”大夫说,“为伊扎·梅尔的灵魂干杯。这家伙实在太像人了。”
“跟真人一模一样吗?”琳达问。“那咱可得干一杯。”
两人碰了一下杯子,仰头喝了一口。
“噗,”琳达喘了口气。“那,你说我们接着该怎么办?”
“接着就得做基因研究了。我们目前只能做这些。我想,这个梅尔的确是个克隆人,质量非常高。可惜就是不知道他活着的时候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
“难道他就不可能是真的梅尔?”琳达怀疑地说。
“那‘天行者’号上死的那个人是谁呢?你觉得维内尔说找到他的残骸的事儿是撒谎了?那梅尔的胸牌儿是他从哪儿搞到的?再说,他撒谎干吗?”
“你见过委员会的材料吗?”
“没有。”
“跟你说吧,这材料谁都没见过。”琳达说意味深长地说。“这个安迪·维内尔,虽说人还好,只是我无法相信他。他身后好像有什么秘密,挺大的一个秘密。我这么跟你说吧:挺大的秘密。再说他还是个俄国人。”
“我们的指挥也是俄国人。”爱泼斯坦说。
“拉申那完全是另一种俄国人。”琳达叹了口气,“咳,我也不说不好……你说吧,现在我们怎么干?”
“你过来,给我打个下手。”
“我什么都没穿,不碍事儿吧?”琳达站起身,朝大夫靠过去。
“什么事儿也不碍,尤其是前面,更不碍事儿了。”
“后面呢?”
“后面也很漂亮。琳达!别,现在就别……”
“傻瓜,过十个小时我们就得穿上衣服了……到时候全速飞行。也许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了。你怎么知道就不会打仗呢?不跟罗宾诺维奇打,还得跟外星人打……”
爱泼斯坦闭起眼睛,任琳达两只柔软的手把他身上的作训服脱掉。
“罗宾诺维奇,当然不是俄国佬,”大夫说,“但他也不傻。外星人,我们就更搞不清楚他们想干什么了。我现在只管自己,只知道自个儿想要什么。”
“这就对了,”琳达挑弄地说,她的眼睛朝下看去,不免发出一声惊叹。
f舰组向四面八方散开,消失在太空中。只剩下两艘飞船仍按原速继续飞行,其中那只个头稍小的飞船分离出一艘快艇,朝大个头飞船靠拢而去,大船的闸门洞开,就像一头大象吞食一只苍蝇一样,将小艇放了进去。
多功能的巨型战舰“戈登”号已经给洗劫一空。除了那些可能影响它正常航行的部件没拆卸掉以外,能拿的都拿走了。安德留睡眼睛惺忪,对眼前这种趁火打劫完全没有留意。直到他给走廊上丢着的一只靴子拌了个跟头,这才彻底醒了过来。
“别摔了,”波罗夫斯基说着,一把拉住安德留的腰带,帮他站起来。“我们还得你活着帮忙呢,到全速的时候你再睡觉吧。肯蒂!快搀住你的心上人。”
伊娃紧紧拉着安德留的手臂,安德留迷迷蒙蒙地看了她一眼,俯身亲了一下她的头发。伊娃脸红了,不好意思地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他一下。他们身后的人嘿嘿地笑了起来。
超级驱逐舰的走廊很宽,人们排成3列行进也不显得拥挤。肯达尔组的10个人,归波罗夫斯基和福克斯的指挥5个技师跟3个炮手,正在慢慢接近行驶主控舱,还差300米就到了。“戈登”号虽说已被f舰组拆得差不多了,但它的宏大的建构和辉煌的气势,仍然让人啧啧惊叹。
“再没有人睡觉了吧?”波罗夫斯基回过身来问。“都别在这儿磕头啊,弄不好会迷路的。把舰艇图纸都给大家发下去了吧?”
“发下去了,”临时履行大副职责的福克斯回话说,“要紧的是原来的隔墙板还在就行,照着这个拆抢规模……安迪,我们手头有反应器吗?”
维内尔冷笑了一下,把几个技师招呼过来。
“我看,现在就要到岔路口了。”维内尔说,“艾多尔,你往左,去反应堆隔舱,看看是不是都在。弗雷德,你去负责火控系统。在下边3层。那儿有不少能拆下来的东西,多用点儿心思,好吧?其他人去中心区,也是一样的任务,弄完了马上汇报。”
技师们各自散开,过几分钟后就消失在侧面通道中。对这些人下达指令并不需要交待得太详细,他们知道怎么干,干什么。在战舰上,一个有充足经验的下士完全可以领航长平起平坐。
“这船真大,”克里斯托夫看着线路图说,“真算得上是技术史上的记录了!”
“这会儿,屁股肯定又躲墙角去了!”福克斯笑着说,“驾那么一艘小船、小指挥舱,既没助理,也没卫队……”
“才不会呢。”波罗夫斯基回了一句,“他在这儿的时候指挥舱也不大。埃塞克斯不喜欢太大的开放空间。我给他当副手的时候,问过他为什么总在旮旯里藏着。他非常严肃地跟我说,地方越大,就越容易引发热力第二定律。”
“神经病。”福克斯给了个结论。
“我们也病得不轻。”维内尔冲着他的后背说。
左侧的墙上出现了大块的血色斑点。波罗夫斯基随手朝一块污迹抹了一下,把手指放嘴里舔了舔。
“真是可惜!”他说,“不过是果酱而已。我差点儿吓着……还有多远?啊,这是小会议室。离目的地不远了。”
会议室的门边,有人用红色的马克笔画了一个参谋长的讽刺画。虽说线条简单,但这个埃塞克斯实在是活灵活现。
“看来,我们那儿的疯子已经光顾过这儿了。”安德留在伊娃耳边轻声说。
“嘿,看哪!”福克斯见了白墙上的肖像,嚷了起来。“这又看见了,哪个是画家?啊?真是大作!”
宇航员们挤到门边仔细欣赏,对着这幅民间创作发表着各自的高见。
波罗夫斯基已经赶到了前头,这时他在墙边的一个大洞停了下来。他伸手把从墙体里露出的终端导线,猛地扯了一把里面变了形的支架。
“嗨,让·保尔!”福克斯叫他,“快看看这幅大作!”
“我在看这儿呢,”波罗夫斯基冷冷地哼了一声,把脑袋往洞口里伸进去,“维内尔!安迪,你看,这是什么东西弄出来的?”
安德留走了过去,轻轻碰了一下洞口边上融化开的金属边缘。
“挺有意思,”他说,“我看这不像切开的,指挥官。”
“我也这么看。当然,这完全不干我事,但是要问我的话,我得说这支架可不是给切开的,是用枪打断的。麦克!过来。这儿有归你管的事儿了。”
“我看,就是没有福克斯,事情也是明摆着的,”安德留说。“这是空降兵的激光枪打的。脉冲形的。”
“怎么回事?”福克斯来了,仔细看了看导线支架。“啊哈!原来如此,谁在这儿摆弄毛瑟枪来着。”
“怎么知道就一定是毛瑟枪呢?”波罗夫斯基吃惊地问。
“洞太大了。你们的激光枪没这么大的功率。德国人的枪厉害多了,功率也大得多。”
“啊,是这样。”波罗夫斯基说。“那就得把整条船梳理一遍了。好吧,得找个时间干这事儿。”
“干吗?”这会儿轮到福克斯不明白了。
“在装载列表上,这艘战舰上除了军官的手枪以外,什么武器也没有列入。开来,埃塞克斯并不知道这儿有这种武器。在他前面,是谁开这艘船来着?”
“弗什指挥官。”安德留说,但说完他就一下子低下了头。
波罗夫斯基认真地瞧了安德留一眼,这时候,后面的人已经围了上来,好奇地听他们几个人的谈话。
“继续行进,”波罗夫斯基不满地命令道,“肯蒂,把所有人都带到作战区。我们一会儿再赶上。”
“是,”伊娃应令道,给安德留丢去了一个会意的眼神,带着领航员和火炮手们继续往前走了。
“就我所知,弗什指挥一直跟船员关系紧张,”波罗夫斯基以一种十分肯定的口吻说,“他的手下还是在‘取缔’号事件发生以前很久就造过反。安迪,我呢,这当然不是我该管的事儿,可你说说,弗什是不是怕暴动?他是不是有所准备?”
“我明白您的意思,让·保尔,”安德留点点头。“我个人一点儿也不知道‘戈登’号上有什么非法的秘密武器库,但……我觉得您说得对。‘取缔’号上的确有这种秘密武器库。弗什的确在等待一场暴乱。我有时候觉得,他其实很想看到发生暴乱。他经常挑衅。只是当乱子来的时候,他没来得及把武器给自己的人发下去。他没活到那会儿……”
“他把激光枪藏哪儿了?”波罗夫斯基问道。“到底藏了多少?”
“藏在一个救生艇上。我想,就是那个离他的船舱最近的那个作战员救生舱。多杀嘛……‘取缔’号上不少于几百支,”安德留摇晃着脑袋,使劲儿回忆着。“最好别去空降舰,让·保尔。你呢,麦克,要是命运非要你上空降舰的话,最好撒腿跑开。那儿才叫疯人院呢。”
“没问题,”福克斯说着,把手搭在维内尔的肩膀上。“先别扯这个了。听我说,让·保尔,我不明白,好吧,就算我们再找出一打‘毛瑟枪’来,对我们有什么用呢?”
“要是打起接舷战,你怎么办?”波罗夫斯基问,“举手投降,还是凭你的那身拳脚?”
“不会打什么接舷战的!”福克斯确信无疑地说,“你以为我到这儿是干什么来了?”
“我们大概是不会打仗的。”安德留提醒道。
“那是我们,”福克斯说,“可要是罗宾诺维奇犯坏发疯呢?”
“这跟罗宾诺维奇有什么关系!”波罗夫斯基突然说,“波比不会碰我们的,没问题。他想自杀是怎么的?他有老婆孩子……他妈的,我不是也有!”他有些凄然地说,“好啦,过去吧。我们回地球的时候,会有过火的事儿的,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好啊,”福克斯点头称是。“要搜查整条船,我同意。那可得说好了,我的人你就别派了。我自己的事儿就已经够多的了。”
“安迪,”波罗夫斯基突然换了话题,“你说,到底是谁止住了‘取缔’号上的动乱,关闭了能量发生器?”
维内尔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把福克斯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拨拉下去。
“您知道,让·保尔,”安德留忧郁地说,“您一点儿也不可怜我。虽然您自己也试过,疯人院的滋味到底如何,您也知道。”
“你给治好了,”波罗夫斯基说,“难道不是吗?”
“治是治好了。我现在还后怕呢。”维内尔小声嘀咕说。
几个人走到了作战舱的门口。门上有一行用蓝色记号笔写的字:“essexisasshole”。这是典型的拉申式发明。埃塞克斯恰好是个少将,而俄语里头,“rearadmiral”直译的意思就是‘屁股后面的将军’,只是讲英语的人无法一下子明白里头的幽默罢了。外加埃塞克斯的姓氏“essex”跟英文里屁眼的字音近似,所以,埃塞克斯上将就得名屁股。所以,屁股就是屁股,一点儿不错。
“这么好的一艘船,到处都是涂鸦,到处都是脏话。”波罗夫斯基生气地说。
“您拿到电缆了没有?”安德留提醒说。
“拿到了,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好东西留给敌人哪!我们给罗宾诺维奇这么一件厚礼,够他好好修理一阵儿的了。”
“谢谢您了,让·保尔,”安德留突然说。
“别客气,”波罗夫斯基笑了,“你谢我什么?”
“‘取缔’号上的事儿。你让我又想起了它。我突然感到,我心理上已经没那么痛苦了……我那次实在伤得不轻。至于是谁关的能量发生器嘛,我告诉你,是我。”
“我也是这么想的。”波罗夫斯基点点头,“所以你后来才到这儿来了。”
当“戈登”和“跳鼠”在小行星带附近完成了停车,波罗夫斯基立刻在自己的舰艇上开始了行动。拉申特别把同警察编队接触前的一天用于自由航行,以便把一切都考虑周到,让人员做好足够的准备。波罗夫斯基则打算用这天时间把能带走的都拆下来带走。
波罗夫斯基第一件事就是要求调派“跳鼠”的值日兵队到“戈登”号上来,组成一个运输航线,把这里的杂七杂八统统运走。货物通道满是各种装备器械,已经齐胸高,让“跳鼠”的值日兵无法进入货舱。这堆货挡住了货舱里的波罗夫斯基。
“快点儿干,从脚边的箱子开始搬,”他大声催促着,“只要我还没看见你们的脸,你们就别想歇着!”
两艘船之间的快艇又像一只梭子一样来回奔忙起来。波罗夫斯基在自己一边一遍遍问着,到底对面搬走的是什么,又过了一个小时,棚顶的货物才渐渐下降,两边的人终于见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