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奥列格·吉沃夫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39
|本章字节:12862字
领航长官肯达尔的舱门上用红色的记号笔画花了一个糖块。图形是一笔画成的,在洁白的底色上显得鲜艳夺目,挺讲究技巧。
维内尔按响了门铃。门立刻开了。
“你们的‘跳鼠’上还真有不少疯子,”维内尔说着,看着糖块慢慢随着门划开,“您好,上尉,真对不起,有点儿迟到了……”他把眼睛转向站在门里的肯蒂,克制着紧攫住自己内心的情绪。他原来不知道自己对伊娃的思念到了这种地步,而且,他还没有从跟茅泽无心的冲突中冷静下来,突然的感情袭击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好!”伊娃说着,往后退了半步。显然,他们的再次见面也让她感到有些张皇失措。“干吗站着,进来。嗨,我们这儿的人,有一半都是疯子。”
“没有吧!”维内尔笑了,“不过您看,门上画了什么。”
“我们不是要以‘你’相称吗?”伊娃提醒道,自己走到走廊里,朝门后看了一眼,“哦,这是什么,从哪儿来的?”
“谁知道呢,”维内尔用手抚了一下怦怦乱跳的胸口。真奇怪,他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感觉,好像全身的细胞在传达着什么预感。似乎就要发生什么奇怪甚至可怕的事情。
伊娃站在距他一步之遥,太近了。维内尔激动地想,她真是太纤小了,几乎淹没在她身上那套家居式的运动服里,还光着两只脚。他突然想用自己男人厚实的臂膀抱住她,把整个世界挡在外面。但是,他的手却不听使唤。
“啊,”伊娃探头仔细看了看画出来的糖块。“艺术家。天才到处都是……看怎么把你这恶徒擒拿归案!让他乖乖给我好好画它一张!”
“您认出了是谁的手笔?”
“听着安迪,别再让我提醒了,我们之间互称‘你’。”
“我再不了,”安德留拘谨地说。“你知道谁画的?”
伊娃又看了画一眼,摇了摇头。她一挥手把门大大打开:“进来。”
“他倒是稀罕红色。”安德留总结似的说着,跨过高高的,两端带有真空压实器的门槛,“游泳池下面也留下了这家伙的创作。”
“可能吧,”伊娃点点头,示意他把门关上。“很有可能。”
“使用笔相元素鉴定,一招就灵,”维内尔接着话题说下去。虽然心跳不那么剧烈了,但他仍然感到不自在,“舰艇上所有人的笔迹都有留档,把这糖块儿扫描下来,给电脑发个指令就行了。网络上肯定找得到合适的软件。当然,我们的补助电脑能力不强,但没关系,航行处理器用五秒钟就全部搞定了。”
“嚯,你这个家伙!”伊娃笑了。“该叫你技术大师吧。”
“你以为呢!”维内尔骄傲地挺了一下胸脯,“反正,现在处理器也闲着,谁也不会怀疑它脑子里在想什么。我还有个朋友,用马桶做了一个制酒器,就在侦察舰上。因为反正谁也不用那个马桶。”
“快别说了!”伊娃笑了起来,“你再讲点儿什么有意思的事儿。”
“这也没什么意思。技师们有自己的环境,自己编的希奇故事传奇。刚才我们舱里还出了笑话儿呢,要是波罗夫斯基在场,准以为我们一个个都发疯了,哪能管得了战斗装备啊。那,您……你为什么要我来?”
“好样的,这么快就习惯了。”伊娃夸了他一句,“事情是这样的,哦,你看,我差点儿忘了。”
“我也是,”安德留几乎无法控制自己,随口就说了这么一句。
“那你忘了的是什么呢?”
安德留眯起了眼睛,然后突然说:“我还以为这是我们之间的约会呢。”
他完全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伊娃正仰着头,紧紧盯着他。
“你是谁,安德留?”
“要么我现在就吻你,否则……我,我就会死……”安德留的话全驴头不对马嘴。
就这样,没有任何前奏,他们的身体靠在了一起。这就是爱情吗?安德留经历过不少女人,但他还有一次这样的感觉。
现在,她的手臂已经轻柔地揽住他的脖颈,随后,她柔软的嘴唇朝他的嘴唇贴近。两人唇吻交接在一起。安德留小心地抱紧伊娃,用自己的鼻尖轻触着她的脖颈,然后轻轻吻着它,一直向上,吻到伊娃的脸颊,她的眼睛。跟伊娃在一起,他完全不再是那个安迪·维内尔,不再是地面上很多女人都熟悉的人了,他自己已经陷入了一种奇幻般的自我认知的迷茫中。
“等等,”伊娃说着,轻轻推开他,自己朝后退开一点儿。她依旧闭着眼睛,并没有完全挣脱安德留的怀抱。安德留明白,她喜欢这样让他抱住,现在她要说些什么了。
“我真快把正事儿忘了,”她声音很轻,好像在梦中私语,“我们有了计划外的训练,不能在主战场地进行。两组人,你明白吗?要展开一场比赛。我们在图书室搞,得用电脑系统。你刚说过,它们不太可靠对吧。”
“那具体内容是什么?”安德留一下子正经起来。他的声调让伊娃的完全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对木星的急速突袭。”伊娃解释说,“你明白了?”
“嗯,观察显示器……不错。可以在图书馆搞。可是?”
“什么可是?听着,把主动力处理器跟那儿链接上,就一切就绪了。”
“波罗夫斯基知道吗?”
“他非知道不可吗?”伊娃狡黠地一笑。
“怎么说呢?那,你什么时候要?”
“明天艇上时间18点,嗯,18点30分吧。”
“知道吗,亲爱的,我是来不及把连接线拽过通风系统的,一般都得这么做。要是走走廊的话,波罗夫斯基绊在上面……不管他,我给你弄就是了。”
“你是怎么说的?”
“什么怎么说的?”
“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亲爱的……”
“再说一遍,”伊娃央求道。
“亲爱的……”安德留又叫了一声,心里激动得不得了。
伊娃抱紧他,把自己的头贴近他的胸口。她垂下眼帘,发现安迪的一双手是那样的漂亮,心中顿时充满爱意。她又看见了安德留臂上的那道伤疤安德留工作服的袖子一直挽到了胳膊肘,温哥华军官学校的学生都喜欢这样扮时髦白色的伤疤十分醒目,伊娃用指尖轻轻摸了它一下。
“这是爬洞的时候刮在那儿了?”
“你这‘刮’是什么意思?”安德留把她搂得更紧了,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你一直在撒谎!”伊娃不带恶意地说。
“我可没撒谎!是那次事故本身太荒唐了!有一艘侦察舰,叫‘金阿尔特’,那是艾伯拉罕的第一艘侦察舰。我在上面飞了大概一年。那时候才年轻,我刚二十五岁。有一次我们的船给派到小行星带附近去找走私基地,给警察增援。艾伯拉罕破例把船开得飞快。周围都是小行星,早就该穿宇航服了。可他就是说用不着。我就偷偷穿了宇航服。艾伯拉罕这才说,算了,哥们儿,都穿上吧。没想到这时候轰的一下,走私者的驱逐舰开火了。原来这儿又他们的人一直在巡逻。那帮家伙喝的烂醉,躲在竖井里,估计一开始还没看见我们的侦察船,只来得及给我们屁股后面来了一炮。”
“着火了?”伊娃问。
“那还用说。顿时就黑烟滚滚,大家都去抢灭火器,大呼小叫的。氧气一会儿就烧完了,加上警报器的声音,简直乱成一团,到处都是烟雾,根本就找不到那个弹洞。我用手摸着,一直探到了那个大洞。弹洞还随着外力的扩张,还在越变越大,这样下去,再过十秒钟,整个舰艇就危险了。那时候,我只有把整个胳膊伸进洞里了。我就一直这么把自己塞在洞口上,挡着它不让它再扩张,一直坚持到返航。那时候,我这条胳膊已经拔不出来了。”
“只能把给你一劈两半了。”伊娃接上去说。
“啊哈!”安德留满不在乎地一甩头。
“你可真会编瞎话。”伊娃几乎有点儿艳羡地说。
“是有点儿华而不实。”安德留不好意思地低下眼睛。
“简直是不可思议。”伊娃慢慢伸手解开他上衣的扣子,惊讶地抽了一口气。
军事宇航员队伍里几乎清一色是肌肉发达,身强体健的年轻小伙子,安德留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显得更结实些。解开上衣,安德留前胸的一道伤痕立刻展现在伊娃眼前。她这辈子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伤疤。
“这伤口不会愈合了。”安德留喃喃地说,似乎为此感到非常抱歉,“高级整合手术也许能帮点儿忙,可我还没那么有钱。”
“可怜,”伊娃轻声说,亲吻着他那带着伤痕的胸膛,任他的外衣掉在地上,“我可怜的安迪……”
安德留没有想到一切会是这样。他并没期望这次见面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但是,现在,一切都发生了。他已算不上年轻,经历了不少变故,但他却第一次真正地陷入爱河为了伊娃,他敢于赴汤蹈火,准备做出任何牺牲。他希望自己的这次恋爱缓慢有序地展开、发展,不要招惹任何事端。
也许,他是怕了。
但伊娃似乎已经无力再待下去了。安迪·维内尔,这个可爱的男人,这个肩负着神秘的过去的人,正是她以身相许的对象。她以前从未遇到过像安迪这样,成熟、执着,潜在着迷一样内在品质的人。好像伊娃这辈子一直在等待安迪的到来。
伊娃脱掉自己的外衣,她把自己朝安德留展开。很快,舱室的天花板就开始反射伊娃那兴奋的尖叫。
埃塞克斯少将在火星一战一开打就得了一枚奖章,简而言之,那是一枚“杀人星”。当时他带领着第二飞行船队,在一艘驱逐舰上为f舰组提供掩护。埃塞克斯以好勇斗狠闻名,因此,他在宇航战员的心目中的位置几乎同舵手无异。在完成一次作战任务后的某个倒霉的日子,埃塞克斯上尉被派去执行一次单舰巡逻,任务要求他的“洛卡农”号对火星表面来一次清扫,把那些没有半点儿活动物的荒僻地带的梳理干净。事实上,那个火星区只有一些被废弃的竖井。军械扫描器和电磁场已经侦测过,做下记号:这些竖井里面空空如也,完全没有想过他们会遭遇敌人。
埃塞克斯跟国防部恶吵一顿,最后还是亲自前往指定地点。到了地方以后,他派人下去干活,告诉他们按条例的要求,尽快把活儿干完走人。自己则坐在指挥台前犯起愁来。就在当天,第二掩护侧翼应该到达交火点,对火星快捷兵团的战舰实施包围,同时把空降兵战士空投到红城。可他,却单单被派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放风来了。火星的这个半球什么资源也没有,因此显得空空如也。地表也没有什么赏心悦目的景观古迹,四周是孤独的悬崖峭壁和一望无际的平原。
谁知马上就出了乱子,这场乱子的后果是:下面给他的三名侦察兵革了职。要是他们当时将扫描器探得更深一点儿,本来是完全可以发现那些当年火星人挖的竖井的,这些竖井比那些旧地图上标明的要深得多。这几个家伙吊儿郎当,耍滑偷懒,让埃塞克斯当了一会英雄,还毁了好端端的战舰,还差点儿让所有船员丧命。
当时情况是这样的,几个人到了勘察地点不一会儿,就看见一块悬崖下猛地腾起了一股尘浪,一根根竖井的井筒突然开动起来,从里面涌出一个个椭圆形的黑色物体。过了一会儿他们才明白过来,这是火星驱逐舰在驱动。驱逐舰不多不少,正好九只,它们分成三个组。但由于星光的干扰,埃塞克斯以为它们没有这么多。他拼命大喊着,两手在联络器上疯狂地敲击起来,“洛卡农”发狂地呼啸着,翻了一个跟头,打了个横儿摔落在地。
悬崖到红城战场最多十兆米,火星人打算抢在决定性时刻之前从侧面冲击地球空降兵,他们并没把这艘竖井上孤单无援的驱逐舰放在眼里,只要一起飞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击落它。火星人谋略家们十分了解地球人的战术,埃塞克斯的惊慌之态早让他们看得一清二楚。它刚开始飞离火星地表,驱逐舰就开始朝它射击,阻断了“洛卡农”的逃生之路。埃塞克斯朝四面八方做的机动越多,身上挨的子弹就越多。
其实,埃塞克斯并没有惊惶失措。这出其不意的攻击让地球人来不及害怕,因为埃塞克斯实在无法估计对方的实力。实际上,他只是隐隐感到出现了意外状况。如果这种局面不缓解,那么己方的第二个掩护侧翼就将一事无成。因此,这位地球人指挥官最后听凭直觉,并没按常规做任何逃避机动,而是来了个垂直俯冲,急速穿过敌舰队,奇迹般在火星地表来了个急刹车。当火星人朝天上射击,等待头上的爆炸烟团的时候,拖着一串尘柱的埃塞克斯已经成功逃逸,因为高度计上大误差显示,他此时已经坠入火星表面十米以下。
宇宙战实在是个十分特殊的战场,这场上充斥着各种谜团、佯动和伪装,在外行看来,一场战役的成败完全不受预先的精密计划所左右。定位一艘敌舰的确切位置完全是一道智力测验装载各种干扰器械的舰只随时可能释放假目标,它暗黑色的防护板有效地吸附雷达波。想要击中目标,一定要经过弹道目标迷惑分析仪,再三甄别才能命中,还要有一只工作状态良好的光学设备。不过,敌舰的黑色外皮无论伪装得多么完美,还是会让不时撞上的小行星暴露在它明亮的背景上。
战舰也有它的薄弱的地方,那就是它的尾部那些易碎的反射镜。一般说来,商船上的反射镜只有1个它们没有必要防范攻击。而驱逐舰上有4个反射镜,它们之中还密匝匝穿插着几门尾炮。要是火星人朝埃塞克斯的尾部发射集束火力,他就没命了。可是,火星人要么怕自己卷入烟尘,要么就是反应迟钝。结果,“洛卡农”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它从烟雾里探出头来,正好来了个大全景,发足四个激光炮的火力朝敌舰开火。
最后的三艘船像在靶场一样被他挨个地掀翻。前两艘失去了方向,先后从埃塞克斯的头顶上掉到了火星表面。第三艘只来得及转过身,就重重侧着身子栽了下来。还有一艘飞得稍高一点儿,屁股一弹敲中了它的尾部,那家伙一下子降到危险的低空。这下它只有一条路了,就是投下紧急舱。另外5艘驱逐舰看见形势不妙,纷纷散开,开始重新组织战斗队形。它们已经被“洛卡农”的目标锁定器跟定,再也无法使用迷惑术来蒙骗埃塞克斯了。
但是,埃塞克斯在火星人眼里,如同一只蚂蚁落进掌心。“洛卡农”只是一个风暴席卷的火星表面上显眼的黑斑。“洛卡农”开始奋力升空。它飞得太慢了。反应器呼呼呼大声喘着粗气它把所有的能量都使在了攻击发射上,所剩的能量几乎无法完成一次快速机动。火星人的舰队却已重组完毕,从容不迫地耐心等待时机。在他们自己人看来,他们已经够本分的了,一直持守着作战的公平原则他们原来就是在地球上练就的飞行本领现在,他们给了埃塞克斯足够的时间考虑:要么跟着飞船一块炸成碎片,要么用紧急救生舱放下船员,寻条活路。火星上的救援人员已经开始跑前跑后,等着活捉他们了。红城叛乱后,至今还没活捉到过f舰组的俘虏,大概还能免他们一死。
“确认已经收到。”大副报告说,声音平静得有些不自然。埃塞克斯点了点头。第二掩护侧翼收到了警示信号,已经开始执行新的作战部署。也许,乌斯朋斯基已经开着他漂亮的“冯·雷”号前来救援埃塞克斯了。还有一个更聪明的办法把“洛卡农”列入报销清单,那可就省得来来回回驱遣着战舰空跑了。章程容许这么做。
“什么时候开动全速?”埃塞克斯从触板上收回手,问道。
“来不及了。”大副说。他大概早就等着埃塞克斯发令,朝其中的一艘敌舰很撞上去,然后投放紧急舱,全体船员逃生完事。但是埃塞克斯做了完全相反的决定。再过几秒钟,“洛卡农”就要丧失战斗力,所有的人全都已经傻眼了。埃塞克斯后来说,那实在是他的一次顿悟,一次直觉的大觉醒。
“大家注意了!”埃塞克斯说,“全体起立,我要在30秒钟后投放紧急救生舱。空救生舱!明白吗?如果有谁想当俘虏,请便。各位考虑吧!”
舱内顿时紧张得透不过气来。不过,谁也没有离开原地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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