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夏之琳打电话给程莫依的时候，她正在公司开会，很不好意思的对着员工点点头，走了出去。

“之琳，什么事？我正在开会呢。”接手“天一”的事，她已经告诉了夏之琳，当时她还缠着自己要来“天一”上班，估计是憋在家里带孩子烦闷了。夏之琳一直是一个坐不住的人。

“莫依，好无聊啊，你就过来陪陪我吧。”夏之琳抱着孩子在客厅里来回晃悠，这几天夏妈妈去海南度假了，秦夜又要忙工作，大段大段的时间都是她一个人在家里呆着，简直无聊透顶了。

程莫依哑然失笑：“好琳琳，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家无聊，我也很想念我的干儿子啊，但是我刚接手公司，什么事都得我亲自过目，还要跟着李乐乐学习，真的很忙。”

夏之琳一听嘴就撅起来了，另一只胳膊晃着瞪大眼睛四处张望的宝贝儿子，“我不管，你一定要抽出时间来陪我，明天就是周末了，你总不会还要工作吧。你要是不答应明天陪我，我现在就要一巴掌拍在你干儿子的屁股上了。”

“哎你可千万别。”冷气开得那么足，程莫依还是感觉自己额头冒出了不少的汗，“你这个当妈的怎么这样啊，我去，我去还不行么！”

夏之琳在那边笑得直得瑟。

莫依斥她：“自个儿的宝贝儿子怎么就这么不心疼呢。要是我刚刚狠着心也不心疼，你是不是就真的一巴掌扇上去了？”

“怎么会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笨，还是轻易就被我唬住了哈，我儿子，我能舍得？再说了，你早就被他那简单的一句‘干妈’收买了，你能舍得？”夏之琳在那边得意的笑，就跟自己捡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是啊，她还是那么笨，不然怎么疗了三年的伤口在听见“薛锦寒”这三个字时，又一次被撕扯的鲜血淋淋。

是啊，她舍不得，她舍不得是因为，她曾经痛失了自己的孩子，那个她想留而没有留住的孩子，她连那个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她他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你呀…”莫依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换上轻松的笑颜，“周末要我陪你干什么，说吧。”

“没什么，就去挺无聊的，也好久没有和你聊过了，想当年，我们经常挤在一个小小的单人床上聊天呢。”

“是啊，日子过得太快了。那就见面再说吧，我还在开会呢，不知道从哪冒出了一个jn公司，莫名其妙的放着自己的大市场不用，非要把新产品在我们‘天一’上市。”程莫依揉揉额头，这件事的确让她为难。

“那你就去吧，我继续抱着宝宝游荡这个空荡荡的房子。”说着还做了一个看上去特悲惨的表情。

会议继续，针对jn公司点名要把新产品在“天一”上市这件事，谁也说不出个理所然，说出来的句式都是统一的“的确有很大的好处，但是…”程莫依简直要崩溃了，还不能在这些老员工面前表露出来。

眼看着大家实在提不出什么好的观点，程莫依只能无奈地喊了一声：“那就散会吧。”人群陆续离开，偌大的会议室显得冷冷清清。程莫依决定，明天陪夏之琳的时候，顺道去一拜访下大名在外的jn公司。

二

周六一大早，程莫依起得早早的，给程天沐做了早餐，留下一张督促他按时吃饭按时锻炼的纸条就出门了。

今天的阳光很好，正在奋力的跳出地平线。又是灿烂美好的一天，程莫依雀跃的走在大街上，偶尔还懒懒的运动一下胳膊腿。

夏之琳昨晚打来电话，和她约在了一家安静的咖啡店，名字就叫“依恋”，据说是一个大学生为自己的女朋友开的，当时夏之琳特夸张的说：“真是好浪漫啊。”还被程莫依狠狠地鄙视了一番。她和秦夜已经够浪漫够幸福的了，还偏生说出这种话来刺激她。

她打了个哈欠。

自从那天一个女人用那个陌生的号码打来电话，随后又发来一条短信被她忽略之后，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动静了，每到九点半，莫依就会把手机握在手里耐心的等待，可是，自从那天之后，那个电话就消失了。昨晚她又是一直等到了十点半，也没有等来。

睡觉之前，她笑着说自己真是傻，怎么对一个无聊的电话这么上心，可却偏偏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电话接通的时候，那边似有若无的缠绵呼吸。

程莫依不敢笃定，电话那边的人，是不是薛锦寒。因为那天那个尖细的女声，实在是太像田笑笑了。可是，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号码呢。

她笑着摇摇头，自己还真是傻透了。

时间还早，她就这么胡思乱想的一路缓缓地走着，一边呼吸北京一天之中难得的好空气，一边给自己加油鼓气。虽然不喜欢在公司里被束缚住的感觉，但是为了让父亲不那么累，她还是决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

街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人声开始熙攘，她流连在繁华的商品街，又去自家的“天一购物”商场转了一圈。心情大好的她忘了和夏之琳约好的时间，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分钟，她给夏之琳打电话，一边说着“十分钟后一定到”，一边加快脚步。

因为是周末，逛街的人很多，出租车很难打到，莫依在路边等了一会，实在没希望了，决定超小路走。“依恋”离这里虽然不是特别的远，如果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也是要花上一定时间的，小路虽然偏僻，但是省时间。

心急的程莫依没有注意到身后打从她出家门开始就一直跟踪着她的人，一头拐进了鲜少有人的小路。

小路简直是有“九九八十一道弯”，在不知道第几个转角处，程莫依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蹲在那里不停地哭，她想起自己还未曾谋面就失去的孩子，忽然母性大发，走过去乖切的询问。

小男孩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她，不停地眨巴着，单纯无害。莫依蹲下去，掏出手绢给她擦脸，毫无防备。

傻兮兮的她还一脸悲悯的可怜这个小男孩，完全没有注意到逼近的危险，小男孩的眼睛惊恐的睁大，程莫依一愣，还没来得及回头，突然眼前一黑，意识涣散，什么都不知道了。

三

又是那座海域，深蓝不见底，温暖的阳光也透射不进来，有些缺氧。水藻珊瑚丛生的海底，漂浮着一个漂亮的女子，墨黑的头发像海藻一样紧紧缠绕上她年轻的身体，留下细长的末梢还在深蓝的水中微漾。

这里是深海，没有氧气，没有阳光，有的，只是自始至终的孤寂和刺骨的寒冷。然而我，始终守候在这里，我的眼眸，早已成为这深海的一眼泉，涓涓流着的眼泪，成为这深海最沉重的伤痛。

亲爱的阿锦，你看，连珊瑚都已熟悉我等待的姿势和容颜，为何你，依然未曾深情注视一秒钟？

我为你沉溺在你给的这一片深海，久久不愿醒来，不愿离开，只为有一天你会懂得，我爱你。

这样的等待太漫长，太寂寥，太让人心碎，深海的窒息让我无法挣脱，也不愿挣脱，只因这是你，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亲爱的阿锦，可否告诉我，莫莫何时才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

只要是在睡梦里，出现的面庞永远是少年清澈的眉眼，在程莫依心里，他始终从未改变，还是那个坏笑着从最后一排冲过来抓住她的手说“小美女走吧，跟我坐同桌”的小小霸王，有点像古代无赖的小混混，看见漂亮姑娘就把手一拉：“姑娘，回家做本少爷的乖乖小娘子吧。”

程莫依呢喃着，美丽的身体被粗粗的绳子绑在一把破旧的椅子上。

这是一间废弃的工厂仓库，到处充满萧条的味道，蜘蛛网几乎挂满了铁皮房子内的每一个角落，安静的吐着丝，虎视眈眈的守候着即将自投罗网的猎物。

经过多年风吹雨打太阳晒，早已破败不堪的大门发出迟缓而又钝重的一声，好像年迈的老者的时光叹息，被一双乌黑的手打开了。

两个饱经沧桑的老男人脑袋探了进来，然后像做贼一样悄悄溜进来，把门反锁住，然后慢慢踱步到程莫依所在的地方，弯着腰，眼睛色迷迷的，就像是垂涎一副美女图。

“哎老丁，你说，这妞长得可真是正啊。”第二个进来的男人摩拳擦掌，口水都快流了下来。

被叫做老丁的男人一个白眼甩过去，“田小姐的人你敢动？”转而又露出色狼的样子，嘻嘻哈哈地笑着，“不过，这荒凉的地方，也没什么人来哦，你说是吧，癞子？”说着用肩膀碰了碰比他长得还要丑百倍的癞子，癞子随即明白过来，浪荡的笑着。

阳光透过头顶破败的窗格钻进来，带着空气中弥漫漂浮的尘埃，轻轻旋转，落在依旧沉溺在梦靥中的程莫依身上。她仰着头坐在破旧的椅背上，脸上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愈加显得透明苍白，迷药的药性还没有过，她依然混沉着，可以感觉到自己又做梦梦到了那片深海，可是却无法挣脱身子，只能任着身子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

癞子看着眼前还没有醒过来的美女，一脸猥琐的表情走过去，弯下腰，伸出肮脏的手就要往程莫依洁白的脸上摸。

四

“你个臭小子，一边呆着去，”老丁走上前，一把从后面揪住癞子的衣服，把他摔在了一边，“老大我还没有享受呢，啥时候轮…轮到你了？”

他淫笑着，拍拍程莫依微红的脸蛋，然后又捏着她的下巴细细端详，“真是个尤物啊，是不是啊癞子？也真不知道这些女人都是怎么想的，不就是一个男人嘛，至于这么大动干戈？”

癞子走上前，“哎呀，大哥就不要说这些废话了，这不也是咱么的机会吗？想咱哥俩儿，多少年没开过荤了啊！”他看着程莫依，露出一脸令人作呕的神往，“要我说啊，这妞的滋味肯定不错。”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咽下一口唾沫，声音清亮。

这个时候，程莫依的迷药好像慢慢消散了，她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睛，模糊中看到的却是一个破败生锈的房顶，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安慰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然后眼前就黑了，难道，我遇上打劫的了？

头有些痛，她想揉揉额头，却发现自己的胳膊怎么也抬不起来，慌乱中听见一个声音说：“大哥，这妞的药效好像过去了，你看，眼睛都睁开了。”

她抬起头，发现了近在咫尺的癞子的那张丑陋的脸，吓得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癞子原本是想凑过去细细观察程莫依的脸的，却没想到自己的脑袋还没有凑上去，程莫依就醒了过来了。

她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两个人高马大却打扮的邋里邋遢的男人，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废弃的工厂仓库里，被绑在椅子上不得动弹。她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两个人。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老丁抱臂站在一边并没有动，反倒是癞子一脸嘻嘻哈哈地凑上来，轻佻的摸上程莫依的脸，“我们想干什么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程莫依怒火中烧，扭过头，“别碰我！”

“别碰你？”癞子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一般，仰着头哈哈大笑了一阵，才弯下腰对着程莫依说，“不碰你我们干嘛这么费劲把你绑来呢，小妞？”他把田小姐交代的只能折磨，警告，不能起邪心的话，早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

她一直想着，等到有一天，薛锦寒心痛了，她还是要原谅他，接受他的。

可是现在，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臭男人居然妄图染指她，这是绝对不可以的，她宁愿死！

癞子凑上前，那张丑陋的脸在她眼前瞬间放大，令人作呕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胃里泛起一股恶心，她忍不住别过脸，癞子却仗着程莫依的身子动弹不得，硬是捏着她的下巴逼她对视着自己，程莫依只能用憋气来阻止那股恶心味进入自己的鼻子。

眼看癞子伸出手要非礼她，程莫依心一急，不断的躲避着他的手，一个不小心，手机就从口袋里掉了出来，掉在了一堆烂东西里面。

除了程莫依，谁都不知道。

手机闪烁起来的触摸屏幕碰到垃圾堆里不知名的东西，被接通了，夏之琳在那边大吼，“程莫依！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啊！姑奶奶都快等疯了，今天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孩子塞给秦夜的，你可别放我鸽子…喂…喂，你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