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那么冷的天，寒风吹上伤口，阵阵作痛。程莫依走进医务室，给擦伤的地方做了简单的包扎处理。

让她忘掉薛锦寒，自然是很难做到的事，他就像是她的天空，无法忽略，除非乾坤转换，时空交错。就算她想离开薛锦寒，又能怎么做呢？两个人即使到了高二分了文理科，还是在同一个教室，低头不见抬头见，程莫依又是学习委员，两个人之间难免会说上几句话什么的。

只是田笑笑，一定要将程莫依彻底摧毁。

事隔一星期以后，程莫依正和秦夜暗自楼道里随意地聊天。秦夜和薛锦寒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关系很好，对程莫依很有好感，他曾经说，力挺程莫依和薛锦寒称为一对，那样程莫依就是他嫂子了。夏之琳从楼下风风火火地跑上来，拉了程莫依就往楼下跑，一边跑还一边气愤地说：“快莫依，那个狐狸精居然这样中伤你。”

秦夜不明了，也跟着跑下去。

学校的公告栏围了很多人，大家都在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程莫依一路被夏之琳拉着从二楼跑下来，再绕过教学楼，跑到公告栏跟前，早已气喘吁吁，甩掉夏之琳的手喊：“你干嘛呢啊？跑这么快，要人命的。”和夏之琳在一起，程莫依说话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有外人眼里的忧伤和沉默。

也许是因为，莫依信任她。

夏之琳转过身，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心痛表情：“那个狐狸精中伤你，大家都在谈论呢，你倒好，这么镇定，还真以为天塌下来自会有高个儿顶着啊？”

程莫依还在脑子里消化“狐狸精”、“中伤”那些对她来说难以理解的词汇，原先围观在公告栏周围的人都回过神上上下下地打量她，那些眼神，让程莫依不寒而栗。

秦夜赶过来，冲着看笑话的人群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去去去，看什么看！”

人人都知道他和薛锦寒是一路的，薛锦寒又是那么一个冷漠的人，再加上校长这个大背景，同学们都敢怒不敢言地悻悻散去。还有女生在小声说：“其实，如果他不是这么口气不善，看在他那么帅气的份上，我也会离开的。”

秦夜一个不爽的眼神扫过去，人群立刻噤了声，作鸟兽散去状。

懒懒地回过身，想要在夏之琳面前扮酷，才发现女生早已拉着程莫依去看公告栏了，只好低低脑袋，表示自己的失望，然后走到两人身边站定。

公告栏上贴了一张鲜红的卡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字体写着：“程莫依！你给我记住！薛锦寒是我的人！以后，不准你再出现在薛锦寒面前！否则，后果自负！”

那么嚣张的字体，那么狂妄的语气，那么骄傲地向众人宣告：薛锦寒是她的！

秦夜站在那里，张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愤慨着，握握小小的拳头，夏之琳回头：“看见了吧！就是那个狐狸精，她居然在学校的公告栏上贴这种让人恶心的海报，是不是女人啊？！知不知道矜持啊？！本来就是个水性扬花的主，这会儿反倒忠贞不二起来了！”

程莫依抬抬眼皮，骄傲不可一世的“田笑笑”三个大字赫然入目。

十

那个时候，程莫依是那样不善争辩的女子，她永远都笨嘴笨舌，只一心一意对别人好，结果却伤害了自己。站在那里，看着公告栏上刺眼的话语，程莫依只感觉侵入心肺的冷，冬天的寒流，也抵不过其万分之一。

其实她现如今如此恨田笑笑，又岂止是因为她那样羞辱过她呢！那些事，对她来讲原本都不算什么，只是，田笑笑活该倒霉，居然伤害了夏之琳。

这件事，她永远都不会忘，也永远都不会原谅田笑笑。

出了“念”，程莫依使劲睁大双眼，不让酸涩的液体流出来，她不想软弱，只是在爱情面前却始终无法做到坚强。

薛锦寒就像是她的一根软肋，横在心口，隐隐发痛。

他居然和她在一起了，居然和那个恶毒的女人在一起了，他丢了她，找来的女人竟是田笑笑那般，多么让人心疼。

她程莫依，竟不如她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夕阳西下，温暖的余辉映上莫依苍白的脸颊，她看着远方的高楼林立，内心一片惶然。

jonas引她上了车，递过一方纸巾，柔声道：“莫依，不哭。”

他像个孩子，祈求着。她的心软软的，感觉很温暖，可是，这不是爱情。他还是个孩子，他才只有二十二岁，他不是她的爱情。

她擦干眼泪，打开车门想要打车回家。jonas拦住她开车门的手，柔情脉脉，“莫依，不要走，以后让我照顾你好吗？那个女人欺负你了吗？我去帮你报仇。”

他说的认真无比，莫依却听得笑了。果然是年轻啊。

“jonas，我该回家了。”

“不，你还没有答应我呢！”他倔起来胜过她，不肯放手。

莫依没有办法答应他，虚伪的话她说不出来，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会找，他想要答案，她只能实话实话，尽管伤人，对他却也是最好的办法。

她知道，伤口都是，早疼早结疤的。

她不再逃避，直视着他蓝色宝石般的眼睛，心里沉沉的叹着气：“对不起，我只能说，辜负了你的美意。”

“为什么？”他坐直了身子，焦急的问。

莫依垂眼：“没有原因jonas，只是不爱而已。”

“不可能，你不可能对我没有感觉，不然当初参加宴会的时候有那么多人，你怎么独独挑了我说心事？”

最初在加拿大的日子很不好过，虽然莫依的英文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由于薛锦寒带给她的创伤，她一直沉默寡言，不善交往。一年快过去的时候，莫依被隔壁的女生硬拉去参加多伦多大学生举行的化装舞会，拧不过她，莫依只好答应。

那一晚，莫依化妆成中国童话故事里德丑小鸭，躲在安静的角落里独自饮酒。舞会杯影交错，鲜明的笑容深深刺激着她的记忆。她一连喝了好几杯酒，有点微醉。就是那个时候，注意她很久的jonas走上去搭话，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她竟没有像先前赶那些无聊的男生一样骂着赶他走，反而带着他走到了阳台。

异国的星空下，她对他讲了那么多童年的美好，讲了妈妈的车祸，爸爸的离家闯荡，那些艰难的生活，和以后富起来的日子…却独独埋掉了关于高中大学的那一段，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再平凡不过的高中大学生活。

从此，jonas成了她在加拿大唯一能说心里话的朋友，而他却渐渐被她的忧伤所吸引，最后竟然向她表白。

这是莫依不曾想过的，从薛锦寒之后，她就曾对自己说，以后绝对不接近爱情。所以她一避再避。

知道这次再也无法逃避，才狠着心说出“不爱”这两个悲凉的字。

十一

这世界的感情大抵如此，你爱的，不爱你，你不爱的，却又偏偏爱着你；有些人好不容易有缘在一起，却像刺猬一样彼此伤害，有些人明明相爱，却始终无法相伴终生，有些人明明不爱，因为一些世俗原因，不得不绑在一起。

简单一点不可以吗？莫依始终想不通这个问题，为什么要把一切搞的这么复杂呢？

“对不起jonas，如果让你误会了，我真的只能说抱歉。我也不奢求你原谅，也不会虚伪的说什么希望你幸福，我只希望你可以忘了我。因为我不配，也因为我不爱。”

“我听不懂，我也不想懂。”jonas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你听听，这些心跳都是为你而跳动不息的，你好好感受一下，你会明白我的心。”

莫依听了很感动，鼻子一酸，又要拧水龙头了。不好意思的吸吸鼻子，她还是一脸的坚持。

“jonas，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中国人，是传统的中国人，我不会嫁去你们加拿大，我不会离开中国的，而且，我们之间有那么多的隔阂，比如说文化，教育，还有，你比我小。”

“年龄国界算什么问题，你不去加拿大，我可以来中国，再说了，我这次来中国本来就打算在这里定居的。”jonas急急解释，希望可以让莫依改变心意。

莫依无奈，看来国籍问题还是挺大的，至少他理解不了她的意思。

“jonas，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顿了顿，“我不爱你！不爱，你懂吗？”

“怎么可能？！”jonas笑，“你给我点时间，我保证，你一定会爱上我的。”他拉着她的手，拍着自己的厚实胸膛，“你听听这里，这里有声音在喊你的名字呢。”

莫依忍不住心里的感动，却理智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告诫自己不能心软，这一次心软，以后可就是害了这个简单阳光的加拿大男孩了。

“jonas，加拿大于我而言，只是受伤时逃避的一个港湾而已，那里很美，可那里也注定只能在我的生命***现短暂的三年时间，我的根在中国，我爱的人，珍惜的人，通通都在中国。遇见你，是我的幸运，你很好，却只是莫依瞬间路过的风景而已，我在赶路，不会为你停留下来。”深呼一口气，“你见过路边的风景会前进的吗？我的车不停地往前走，路边的风景只能迅速向后移动，离我的世界越来越远。”

一口气讲了那么多，莫依静静地抽出自己的手，抱紧双臂环在胸前。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你的中文很好，我无法理解。我只是想问一句，你爱的人，是刚刚那个男人吗？”

“不是！”莫依脱口而出。

jonas看着车窗外的风景，笑着摇了摇头，“你的眼睛里刻着他的影子，我看得见。”

莫依哑然。

“我是你瞬间路过的风景，他却是你这一辈子迷恋追求的风景，对吗？”jonas声腔里有了哽咽。

拢拢被晚风吹乱的发，莫依神色平静：“jonas，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我埋藏了三年的故事。”

“你想说，我便认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