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吉姆·林奇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10:01
|本章字节:5846字
接连好几天,海湾还是持续吸引着各种奇怪的人群前来,所以我不是和费普斯去查塔姆湾捡蛤蚌,就是和弗洛伦斯一起躲在窗帘后面,避开人们的追问。爸爸被问到发火,忍不住将一群记者赶出门外,大吼:“到此为止!”他还在车道上立了一块禁止入内的标志,三剑客中的一人还在树干上贴了一张海报,上面写着媒体二字,然后画上红色的斜线。最后,因为一群突然出现在斯库克姆查克湾的俄国朝圣者,关于我的报道才逐渐平息。
除了还是有一些好奇的密教成员和本地居民会来闲晃外,我们还看到越来越多老爷车,载来一群群喧闹聒噪的人,他们的音量大得像是要吆喝雪橇犬起跑一样。这些人里老妇人头上总是包着头巾,男人们则是骨架粗壮,脸也很大。电视上说,他们大部分是移居到西雅图南边的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总会定期开车跨越整个州去索珀湖,因为根据某些医生的说法,湖里丝般柔滑的软泥和富含矿物质的湖水能够治疗某些皮肤病。还有其他各种不同的人都出现在海湾附近,有些加拿大人也来了,因为他们听说这里发生了一些事,有人的痛风被泥巴和水治愈了,还有人看到了某些神奇的东西。各种传说中最广为流传的,很不幸,就是关于一个小男孩的故事,据说他不仅发现了一只巨鱿,而且只是用手碰了一株海底植物,就把它从橘色变成了绿色。
各种流言让人们接踵而来,对于让海笔变色的能力,没有人出面声明或辟谣,也没有电视新闻说明或解释,人们因此也更深信不疑。对于想目睹奇迹或免除牛皮癣、关节炎痛苦的人,以及从癌症到尿布疹的各种患者来说,斯库克姆查克湾变成了夏日公路之旅的终点站。风尘仆仆的车队塞满了酒馆附近的草地和沙滩空地,通往度假小屋的车道也总是水泄不通。小屋是由霍尔·柯林顿经营出租的,他有一个更有名的别号——“哈利路亚·霍尔”,因为他在靠近沙滩的一棵雪松上,挂了一个长宽各一米的巨大十字架,而且还会定期到底下去祈祷。
霍尔对这些游客的款待显然相当殷勤,因为只要风声和车声稍做休息,我们就会听到俄国人在他的十字架下祈祷的声音。我们还看见有陌生人从他的小屋前啪的一声跳入泥泞、冰冷的海湾,好像把这里当成公共泳池一般。有的人不过是漫无目的地瞎游,有的则在深及臀部的海里行走,或是把头浸到水里,甚至还有人把小孩泡在水里,就像洗礼一样。婴儿的哭声、海鸥的呜鸣声和苍鹭尖锐的叫声全都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但这都不是最奇怪的。
一开始是俄罗斯人,但没多久其他人也陆续加入。他们走到水深及膝的地方,想办法挖掘最光滑、最臭、最黑的泥巴,像涂防晒霜一样往身上抹,还会彼此帮忙。有些人全身涂满泥巴后,会跑到布满灌木丛的岸边去晒太阳,等泥巴干透变硬后,才回到水边洗掉,重新涂上泥巴再来一次——完全不管自己的样子有多可笑,也不在乎旁边有多少摄影机。
关于我的报道所引发的这些事,让弗洛伦斯又重新恢复了生气,也或许是她对养老院的恐惧,促使她的身体好转起来。不管理由是什么,总之这几天以来,她完全变了一个人:她开玩笑、信心满满地滑着小碎步四处走,甚至连食量也增加了。但星期二当我想过去做午餐时,来开门的却是茱莉·温斯洛,态度好像这里是她家一样。
“我们正谈到你呢。”她开心地说,“真高兴你过来了。”
弗洛伦斯坐在椅子里,强装着微笑,闻起来有一股尿臊味。
茱莉·温斯洛向我炫耀她带来的各种新设备:升降式马桶座、四脚拐杖、铝质的淋浴座,甚至还有一些握柄超大的全新银餐具。
她还说,现在弗洛伦斯的“团队”包括一名营养师、一名专业治疗师和一名专业的设备维修师。最让我难过的,是看到弗洛伦斯强作感激的模样。
“她人似乎还不错。”茱莉·温斯洛离开后,我说。
“一点也没错。”弗洛伦斯说,“似乎不错。”
“你还是不信任她。”
“我不想谈这件事。”
所以我开始跟她聊起那个该死的“生物闪电战”活动,应该不到十天就要举办了。我真的非常担心——光是这个名称就让我受不了。
我们不断听说这次活动规模会很大,超过三十名科学家同意联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共同调查一个公共水域的生态与植物,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一个小孩的发现竟在科学界激起如此大的反应,这也是史无前例的!这简直吓死我了。要是他们费了这么大工夫,最后却发现根本没什么不寻常的,那该怎么办?要是海湾里极少数的那些怪事都已经被我发现完了,或如果只是因为某些白痴记者写了那些半真半假的荒谬报道,害得这些重量级科学家中断了他们拯救人类的工作,又该怎么办?
“别说了!”弗洛伦斯吼道,“不要这么幼稚!”
我真宁愿她赏我一巴掌算了。
“不管是发生在这个海湾的事,或是人们根据你的发现和你所描述的事实而做出的行动,这些都不是你的责任。你懂了吗?”
我不敢答话,我只是等待着,看她还有什么想对我说。
“茱莉·温斯洛决定送我到养老院了。”她这么宣布道。
“她告诉你的?”我小声地问。
“当然不是。”
“那她为什么还要送这么多东西来,让你在这里的生活更方便一点吗?”
“只是为了要建档而已。她总不能就这么直接把我送过去吧,谢天谢地,但只要有一天我被送上救护车,值勤人员便会检视她做的档案,然后建议我住进援助性居所。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吧?那是养老院另一种比较好听的说法,也就是人都坐在轮椅里,拉屎在自己裤子上的那种地方。你知道我到最后会没办法说话,对不对?”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要是我没办法说话,怎么告诉他们我需要什么?你很聪明,迈尔斯,你了解我。别转开头!你以为我会不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吗?最后我会连吞咽都没办法!你觉得我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吗?”她瞪得大大的眼睛抽搐着,“你有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跌倒的事?”
她的问题和语气把我吓住了。“你告诉过我——”我说。
“对,我知道我告诉过你什么,但你有可能询问过你爸妈或诺曼该怎么办,结果他们其中有人打电话给州政府了。”
我想告诉她,法官曾经说过要打电话给她的脑神经科医生,而且还有一些记者也曾写过她现在的生活状况。最重要的是,我想问她怎么可以怀疑我。
她玻璃似的眼睛反射着来自各个方向的光线。“对不起,迈尔斯。”她伸出手来,我往后缩了一下。“我的书都留给你,”她平静地说,“这个小屋和这片土地也是。”
我不打算和她争辩,但也不想说谢谢。
“这里可能要打扫一下。”她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说,“真的很抱歉,我这样造成你的负担对你而言很不公平,但我已经是你的负担了,而我现在还没完蛋呢。”她放缓呼吸,又闭起眼睛。
“请你什么都别说,”她说,“只要给我一些水,让我们一起享受一点点平静吧。这样听起来不是很好吗?”
这听起来像是我们的友谊已经转变到另一个阶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