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杜光辉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5:17
|本章字节:9034字
毕志磊、李泊螯搀扶着涂丽婕,让她坐起来,透过窗口看着来看望她的闯海人,极孱弱地说:“感谢大家!”
“丽婕,保重!”
“丽婕,保重!”
院子里的人们发出一声一声的祝福。
“我走啦!”涂丽婕又说了一声,脑袋一歪,离开了这些真心爱她的人们。
“丽婕!”毕志磊狂吼一声。
“丽婕!”李泊螯也狂吼一声。
“丽婕!”欧阳莉雪、石箐箐、夏侯博、杜泓伯、王杰超、丁东国也跟着狂吼了一声。
阿姨从人群中挤过来,趴在涂丽婕身上哭喊:“孩子,你怎么能舍下内地的父母、舍下你这些兄弟姐妹、舍下我这个老太婆,一个人就走啦?”
毕志磊他们都跟着痛哭起来。
“你通知院子里的人,后天在白沙门的海边给丽婕举行追悼会,邀请所有的闯海人都去送别丽婕。马上到《海南日报》,明天打出讣告。”毕志磊对丁东国说。
“丽婕前几天还对我说,她要是去世了,把她的遗体放入大海,她的灵魂会漂到海峡那边,回到爸爸妈妈身边。”李泊螯对毕志磊说。
毕志磊琢磨了一会儿,对李泊螯说:“我让夏侯博去租一艘邮轮,把丽婕送过琼州海峡,不要让她在海里漂泊的时间太长,她身体不好,体力支持不下来。”
李泊螯流着眼泪点了下头。
毕志磊他们为涂丽婕召开的追悼会,在海口市北边的白沙门海滩上举行。云集了近千人,都是海南狼豚集团公司的员工,和涂丽婕一道闯荡海南的朋友,还有在报纸上看到讣告自愿参加追悼会的闯海人。他们都穿着黑色的服装,胸前挂着白花,酷像一片黑色的土地上盛开着无数雪白的冰凌花。他们手里捧着蜡烛,肃穆庄重,很多人小声地祷告,祝愿涂丽婕在另一个世界幸福健康。
一艘小型豪华邮轮停泊在海边,通往邮轮的岸边搭了一座很长的引桥。邮轮的船体上,挂着巨大的横幅:“闯海人涂丽婕女士追悼会”。横幅下边,站着过去和涂丽婕在海峡对面的海安小镇上相识,又一块闯荡海南、肝胆相照、患难与共的朋友。都不停地擦着眼泪,手里的餐巾纸用了一张又一张。
海南狼豚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毕志磊手里拿着悼词,眼泪蒙眬了眼眸,看不清白纸上的黑字,眼泪又滴在悼词上,白纸上就有了泪湿的斑点。石箐箐见毕志磊身体剧烈颤抖,知道涂丽婕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丝毫不次于自己。如果条件允许,他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涂丽婕的生命,涂丽婕的去世对他的打击不啻于一颗致命的子弹射进他的胸膛,担心他的精神和身体难以承受如此惨重的打击,就搀扶着他的肩膀,防备他在支持不住的时候依靠自己的支撑。在毕志磊和石箐箐的两边,站着涂丽婕的丈夫李泊螯,站着丁东国和欧阳莉雪,站着作家杜泓伯,站着夏侯博、王杰超和汪新望。
邢国强一家人连他们文昌老家的人都赶来了,他们都忘不了这个让阿曼考上状元的女研究生。林老板和他的朋友也来了,他们佩服这些闯海人的义气、真诚。
一支由闯海人组成的交响乐队,都穿着黑色的礼服,排列整齐地吹奏着哀乐,也一遍一遍地吹奏《闯海人之歌》,恢宏的交响乐滚过海滩,滚过海面,向着海峡对面激荡。
天,阴沉下来,阴霾如铅,压着海面。没有风,人们手里拿的蜡烛都在燃烧,如一支支火炬。所有的人都面对邮轮上的涂丽婕遗像
,面对琼州海峡,面对家乡的方向,在丁东国的口令声中,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然后是毕志磊代表闯海人致悼词,他步履缓慢地走到麦克风跟前,又转过身子对着涂丽婕的遗像,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才转过身子念悼词:
闯海南的兄弟姐妹们:今天,我们云集在琼州海峡的海岸上,给我们一同闯海南的涂丽婕女士送行。她不是倒在这个海岛的第一个闯海人,也肯定不是最后一个倒在海岛的闯海人,她是千千万万个和我们一样的闯海人中的一员。甚至我们说不出她有什么高风亮节,但她所做的一切都无法让我们忘记,像刀刻斧凿样铭刻在我们的记忆里。只要天上有着太阳月亮,地上有着高山大海,她就不会在我们的记忆中消失。
十几年前,她明知自己患有严重的疾病,但为了理想,毅然放弃舒适的工作,闯过海峡,忍受贫困,和朋友一道卖报纸擦皮鞋,艰难度日;为当地学生辅导功课,使其考上重点大学;身患重病后,受到千万闯海人的捐助,受到好心人李泊螯先生的救助,方脱离死神的威胁;为了帮助朋友的事业,毅然放弃自己的爱情,筹得公司的启动资金,为朋友的事业发展打下根本的基础;为了丈夫的身体,只身到偏远的五指山区购买灵芝,引发痼疾,牺牲生命,为丈夫奉献出真诚的爱和责任;一个病弱女子,没有豪言壮语,没有英雄壮举,只有一颗默默为朋友、为他人、为爱人做善事的真心……
风刮起来了,人们手持的蜡烛被风刮得忽闪忽闪,但没有一支熄灭。毕志磊的追悼词念完,人们又一次唱起了《闯海人之歌》:
一九八八,一九八八,
沉默的海岛突然爆发,
告别故乡,
远离了家,
跨过海峡,
只为了一个理想,
……
近千人的歌唱在交响乐队的伴奏下,浑厚、阳刚,洪钟大吕般地响彻在琼州海峡的岸边,又滚过海岸,滚过海面,向着海峡对面滚去。
邮轮拉响了汽笛,沉闷悠长。在汽笛的长鸣声中,在闯海人的歌唱中,人们排成一队走向邮轮,向涂丽婕的遗体告别。石箐箐搀扶着毕志磊,走在队列最前边。
涂丽婕静静地躺在鲜花丛中,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一样,神态是那样的安详、恬静、满足,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欧阳莉雪和石箐箐站在涂丽婕两边,像卫兵一样守护着躺在鲜花丛中的朋友,只是眼泪长流不息。人们经过涂丽婕身边的时候,都要摘下胸前的白花,恭敬地放在她身上。不大工夫,她就被一片雪白淹没了。
李泊螯站在最靠近她的地方,胳膊上佩戴着黑纱,接受吊唁人们的慰问。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依靠着毕志磊和丁东国的搀扶才没有倒下。经过这场突然的打击,他一下子衰老了,腰都明显地直不起来了,头发白了一多半,人们感觉他的生命也快要衰竭了。毕志磊和丁东国很认真地搀扶着他,他们很感谢这个新加坡的老头,他在涂丽婕病倒的关键时刻,捐款拯救了她的生命,使她的生命延续了这么多年。涂丽婕嫁给他这些年里,他像呵护女儿一样呵护着涂丽婕,生怕自己年轻漂亮又体弱多病的妻子受一丝委屈,使涂丽婕享受了父亲和丈夫的呵护和疼爱。
吊唁结束了,来给涂丽婕送行的人们还没有离去。
李泊螯、毕志磊他们还留在船上,随着邮轮的一声长鸣,船只慢慢离开海岸,向着琼州海峡的彼岸驶去,那里是涂丽婕的家乡。岸上所有给涂丽婕送行的人,都望着邮轮
,望着海峡对面,那里也是他们的家乡。
交响乐队又一次奏响了《送战友》的旋律。
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路漫漫,雾茫茫。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重……
邮轮慢慢向着对岸方向驶去,海面上的风大了许多。海风带来的凉意,使他们觉得精神和肉体都有了寒冽,有了战栗,甚至感觉站立不稳。欧阳莉雪和石箐箐又过去搀扶着邢国强的母亲,看着马上就要离开她们的涂丽婕,都弯下身子,快要支持不住了。毕志磊和丁东国又走过去,搀扶着石箐箐和欧阳莉雪,才使她们稳稳地站在涂丽婕的身边。涂丽婕在他们眼眸里一片模糊,越来越看不清楚。
李泊螯在杜泓伯的搀扶下走到毕志磊跟前,从怀里掏出涂丽婕的遗书,说:“毕总,我们当着丽婕的面,把她交代的事情宣读给大家。”
毕志磊点了下头,闭上眼睛。
李泊螯站在涂丽婕身边,面对大家,一边抽泣一边呜呜咽咽地念道:
……车窗外是台风暴雨,我此时此刻真正体验到了风雨飘摇的感觉,也真正体验到了人生如梦的感慨。在这种环境中,我感觉身体越来越支持不住了,肺病可能要复发了。人常说人生如梦,我趁这个时间回忆了自己的人生。
如果人生真的是梦,我有幸做了一场非常幸福的梦,不算长也不算太短的生命历程中,都受着别人的疼惜、友爱、呵护、帮助,我对这样的人生已经很满意了。在我马上就要走向另一个世界的时候,有一些事情委托我的丈夫、委托我的好友替我办理,以了却我最后的心愿。
我在狼豚集团公司的股份,在我去世后做如下处理:
赠送给邢国强的母亲五十万,使老人家安享晚年,报答老人家对我的照顾和疼爱;赠送阿曼小妹二十万,资助她完成博士学位的攻读。如果她有幸到国外攻读学位,可将资助额提高到一百五十万或者更高。阿曼小妹天资聪慧,有做学问的天赋,千万不可因为经济原因中断学业;赠送邢国强一百万,他可利用这笔资金进行投资,改善一家人的生活。
送给毕志磊和石箐箐、丁东国和欧阳莉雪夫妇各五十万,他们是我肝胆相照、患难与共的朋友,这是我对他们最衷心最真诚的祝福;送给夏侯博、马美丽,王杰超、牛漂亮夫妇各二十五万,也是我对他们最衷心最真诚的祝福。
这些赠送完成以后,剩余的股份做如下分配:
我父母占有百分之二十五,使他们的晚年可以享受上丰富的物质生活。尽管如此,也难以抵消他们老年丧女的心灵悲伤,也难以抵消我对老人难以尽孝的惭愧和自责。老人去世以后,股份收入捐助给海南贫困青少年的读书费用。
我的丈夫李泊螯占有百分之二十五。尽管他并不缺少物质财产,但作为他的妻子,在即将离开一直很爱我的丈夫的时候,非常挂念他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的孤独,遗憾不能继续陪伴他走完人生历程。他在我的生命最危急的时候,出于同情和善心,捐款拯救了我的生命。娶我为妻以后,全心呵护我爱惜我,使我得到了父亲、兄长、丈夫的多重关爱,我不能原谅自己的去世给他带来的折磨。这笔股份收入由海南狼豚房地产开发公司代管,在我丈夫的公司运作正常的情况下,不予支出。他的公司运作出现困难的情况下,作为紧急救助使用;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收入作为资助海南贫困青少年读书费用,请我的挚友毕志磊、丁东国、欧阳莉雪、石箐箐、夏侯博监管这笔资金的使用。不要经过中间环节,直接送到贫困青少年学生手里。最好成立一个专门的管理机构,费用由这笔股份收入支出。
剩余的百分之十五组建海南狼豚文化科技传媒有限公司,由毕志磊担任董事长,杜泓伯担任总经理,为出版有关闯海人的书籍,拍摄有关闯海人的电视剧提供资助。杜泓伯创作的长篇《闯海人》,可以用这笔费用投资改编电视剧……
李泊螯念完好长时间了,人们还默默地站在涂丽婕身边,看着朦胧模糊的涂丽婕,泪水又滚落下来。海风还在一阵一阵地吹荡,偶尔有一声吸鼻子的声音。
邢国强的母亲又哭起来,边哭边诉说:“丽婕姑娘,我的好女儿,你对我老太太这么好,我咋能报答你呀!老天爷咋这么不公道,咋不让我替丽婕姑娘去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