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ay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13
|本章字节:20182字
第二章结伴上京
那是一张出奇俊朗的脸,狭长飞扬的眼睛明亮潋滟,眉梢处,染着淡淡的风尘,斯文中,还添了分魅惑的沧桑。
她看着他,他也望见了她,两人的目光都是如此漫不经心,匆忙扫过。
进了里屋,风随溪随意却轻柔的将李写意往床榻上一放,眼睛扫到桌上的一傫书册,不悦地问:“怎么看这种书?”
李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是少主时常翻阅的《范子计然》、《心书》、《将苑》、《素书》、《言兵事书》之类的古籍,他又不解地望回风随溪。
“这样机诡的书,太劳心。”风随溪随口解释了一句,然后坐在床沿边,看着李写意问:“准备明日上京?”
“是。”李写意浅笑着应了一声。
“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固执?你若是在庄里不能静养,可以去药谷住一段时间,药谷气候宜人,适合养病,保不准还能延年益寿,也省得我来往奔波。”
“如此甚好,少主,不如……”李铮在一旁帮腔道,可是话说了一半,就因李写意淡淡一瞟而生生打住。
“随溪,你明白的。”悠然转眸,李写意轻轻一叹。
“我只知道你要找死,坏我药谷的一世英名。”风随溪瞪着眼,恶狠狠地说:“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所以你必须听我的,别再做梦了。”
李写意也不恼,还是一脸宁逸,“人生如梦,至死方休,你若想让我休,不如将命拿回去吧”
风随溪被堵了半日,方才挫败地说:“罢了罢了,万一你死了,千万别说是药谷出来的人,更别说是我亲自救治的!”
李写意但笑不语,她这样温温和和,让风随溪也气不起来,想了想,又好生吩咐道:“你去京城,诸事小心,不能操心,不能急躁,不能激动,不能吹风,不能淋雨,不能受伤……”,说着说着,他又意识到这样太啰嗦,女人似的,顿觉得大失面子。
抬眼望向李铮,那小子脸上倒没有笑意,反而一副认真记诵的样子,让风随溪略略安心了点。
“这瓶救心丸随身带着,就三粒,省着点用。”似乎为了掩饰方才的关切,风随溪的面孔又板了起来,递过去一个通体晶莹的白玉瓷瓶。
李写意伸手接了,淡然一笑,“收费么?”
“药谷至宝,无价无市,你准备给多少?”风随溪“哼”了一声,突然眯起眼睛说:“不如拿你自己抵债吧?”,可还没等李写意回答,他又索然无味道:“不过你全身上下都是我一手雕塑的,给了我,也没什么意思。”
李铮见他说话越来越混,当即沉下脸,“风谷主!”
“你小子凶什么!”风随溪转头瞪了他一眼,“当时跪在药谷外时,怎么没凶?想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啊?”
李铮脸色青白交加,却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拿眼睛牢牢地看着那个一脸不正经的人。
李写意忙撑起身子,本想为李铮解围,但是动作太大,又牵扯出一阵咳嗽,脸上仅剩的血色也在剧烈的咳嗽中褪得干干净净。
风随溪也不去逗李铮了,当下揽住她的肩膀,手探入她的衣襟,一用力,将衫子扯了下来。
李铮脸色一变,刚抢前一步,风随溪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制止道:“早看光摸光了,还讲什么男女之妨?”
李铮默然,任他将李写意翻转过去,扯下剩余的里衣,露出白皙光洁的背部。
“过来帮忙,我要为她施针。”风随溪脸上的笑意已全部收敛,神色变得异常专注,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仿佛现在天地间任何事情都不足以打扰他,他的眼中,只有两种事物,医者与病者。
李铮也被这种气氛感染,连忙走了过来,将桌上的一套银针递给他,只是眼睛,始终不敢在李写意身上停留。
风随溪的手指修长干净,动作快而稳,银色的针头按在皮肤上,指腹轻拈,一点点钻入穴道内。
李写意至始至终没有发出一言,但是额头上的细汗,已经说明她到底有多疼,手臂乖乖的放在两侧,尽力放松,尽力装出淡然的样子,可是手却不听使唤的抓紧了床单,纤维嵌入指甲,她却恍然未觉,本就没了血色的脸,苍白的,如一个没有生气的鬼。
而这一切,都被李铮看在眼里,他的手也攥紧,脸上的痛苦之色,比李写意更甚几分,仿佛每一分在李写意身上的痛,都能十倍得放大在他身上。
一套针施完,风随溪固然满额是汗,李写意也早已被汗水濡湿,指甲处渗出滴滴鲜血,竟是生生用床单绞得。
风随溪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向还在一旁发呆的李铮,“带她去沐浴吧,不然又会伤风。”
李铮愣了愣,然后回神道:“我去找小鱼”,说完,便快步地往屋外走去。
屋里很快只剩下风随溪与李写意两个人,风随溪从床边的架子上取下一条毛巾,俯身擦去她脸上细密的汗珠,手心拂过她颤动的眉睫时,风随溪突然开口问:“既然那么疼,何苦要硬撑?”
李写意勉强笑笑,发白的唇显得凄迷而妩媚,“没事,我有分寸。”
“还是这样冷漠吗?”风随溪直起身,无奈的看着她,“你不能总拒绝别人的好意,一个人再有能耐,也是有限的。”
李写意并不答话,只是疲倦地趴在床上,眼眸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随溪又想起自己最初见到她的时候,如一只受惊的,却异常骄傲的孤鹰,缩在床角,拒绝所有善意恶意的帮助。
虽然现在已经放下了心防,骨子里的冷漠,却没有丝毫改变。
“我才懒得管你!”不知为何,风随溪突然勃然大怒:“当初若不是李铮在药谷外跪了十天十夜,你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你自己愿意吃苦受罪,旁人怎么管得着?好自为之吧,我走了”,话音一落,他真的转头就走,没有丝毫迟疑。
李写意抬头,安静地看着他白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口,那双淡如秋水的眸子,涌现出些许暖意。
那一晚的楚云笙睡得并不安稳,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不安。苏亚以为他吃了李写意的闭门羹,也不敢问他,陪着他一直失眠到天明。
等天儿破晓的时候,苏亚提议说早点上路,楚云笙亦未反对,可等他们穿戴好,门一拉开,却见小鱼满面笑容地站在门口说:“两位公子可算起来了,少主在等你们呢。”
“等我们干嘛?”苏亚愕然反问。
“一起上京啊。”小鱼瞪了他一眼,娇声说。
楚云笙愣了愣,心中顿时涌出一阵欣喜,早晨起床时的委靡之色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一齐在偏厅里用早餐,李写意换了一身天蓝色的长裙,气色也比昨日好了许多,餐桌上虽然没有说多少话,但是唇角含笑,十分温婉。
可即使在笑语晏晏的时候,苏亚还是敏感地察觉到那种若有似无的疏离,仿佛世间万事于她只是一场戏,她是坐在底下的观众,虽然偶有喝彩,也不过是局外之人,睥睨着别人的演出。
这样被人冷眼旁观的感觉让苏亚觉得很不舒服,所以他一反常态,没有和李写意多加寒暄,反而对她身旁的李铮更感兴趣。
李铮与李写意虽然名曰主仆,但是李铮对李写意的态度与其说是恭敬,不如说是关切,即使是吃饭,那双眼睛也不肯遗漏李写意的任何边边角角,恐怕饭菜到了他的口里,也浑然是食不知味了。
苏亚突然放下筷子,朗声问:“李兄师承何处?”
李铮抬眼,未作回答。
倒是一旁的小鱼插嘴道:“李铮大哥无门无派,全靠自己练出来的。”
苏亚顿时来了兴致,“那能不能指点苏某几招?”,早就听楚云笙讲起了那日的事情,知道李铮是一个高手,他生平打架的机会不多,即使在京城与人交手,因为苏亚是丞相公子,对方难免会手下留情,很不过瘾,见李铮的倨傲,知道他不会刻意谦让自己,因而有此一提。
李铮面带犹色,李写意突然开口说:“还希望苏公子手下留情,李铮,陪苏公子过几招吧”
“是,”李铮点了点头,引袍长立,“苏公子请。”
苏亚忙忙站起,往后院走去。
“小鱼,你也去吧。”听见他们要出去比试,小鱼早就是一脸的雀跃,见状,李写意莞尔一笑,轻声吩咐道。
小鱼“哎”了一声,快步地跑了出去。
偏厅里很快只剩下李写意与楚云笙两人,楚云笙闷头吃了几口,终于忍不住地问:“那位风谷主……”
李写意淡然一笑,并没有丝毫被唐突的感觉,也不追问楚云笙何以知道风随溪来访的事情,只是自在地回答道:“他已经回去了”。
楚云笙窘迫地笑笑,心中却莫名地松了口气,“不知李姑娘要访的故友是哪位?”
“朝阳郡主。”李写意抬起头,笑盈盈地说。
楚云笙吃了一惊,“李姑娘认识朝阳郡主?”
“谈不上认识,几面之缘而已,听说她要成亲,所以想去看看。”李写意放下筷著,缓声说。
她的动作总是很慢,但是并不觉得拖拉,反而尽显优雅,即使是放下筷子这样一个简单的举动,也做得近乎完美,落桌时没有一丝声音。
“其实不是成亲,是选亲。”楚云笙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知道的话题,精神大好,“朝阳郡主心高气傲,皇上几次赐婚都被婉拒,惹得龙颜大怒,拍桌子问她到底要嫁什么人,她说要嫁天下最出众的人,因而才有了这一出选亲大会。”
李写意很专注地听着,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楚云笙似受到很大鼓励,接着说:“朝阳郡主的府上这几日一定热闹非凡,客栈也必然人满为患,李姑娘若是不嫌弃,到了京城,不如就住在我家好了,我家有处偏院……”
“好。”还未等楚云笙说完,李写意已经慨然应允,眸光扫来,澄澈淡定:“叨扰楚公子了。”
楚云笙出言邀请的时候,本没指望她会答应,兀自搜肠刮肚地找着理由,没想到她竟然这样轻巧地答应了!
“是我的荣幸。”憋了半日,满腔的喜悦才变成这一句话。
李写意还是清清淡淡的笑,反而是楚云笙的脸突然变得通红。
正在这个当口,苏亚已经提着剑闯了进来,进门后也不说话,大刀金马地往椅子上一坐,哼哧哼哧地生着闷气。
李铮与小鱼随后而入,李铮照样一副荣宠不惊的模样,倒是小鱼,笑得贼兮兮的,典型的落井下石。
“怎么了?”其实看到苏亚的情形,楚云笙也能猜到苏亚打输了,但是输赢乃兵家常事,不至于如此生气吧。
“十招。”苏亚扭头,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十招还是李铮哥哥让你的,不然,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最多四招……”小鱼笑嘻嘻的火上浇油。
“小鱼!”李写意轻喝一声,她的声音不大,却极有震慑力,小鱼缩了缩肩膀,当即不再言语。
“十招已算不错。”打断小鱼后,李写意轻声劝慰道:“有许多成名剑客,在李铮手中拆不过五招,何况你实战经验不足,发挥上亦打了折扣。”
苏亚的脸色这才稍缓,过了半日才闷声说:“只怪我学艺不精,等到了京城,让我师傅来与李铮比上一比。”
“你师傅是谁?”一直沉默的李铮突然插了一句。
“田京田大人。”苏亚得意洋洋地说。
李写意放在桌上的手极轻微地动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李铮亦是一脸沉思。
“那个田京有什么了不起的,瞧你那得意样!”小鱼忍不住啐了一口,鄙夷地看着苏亚。
苏亚脸色一变,很正经地反驳道:“田大人是我们楚国的英雄,你还是小屁孩的时候,他就是大将军了,当年瑾王造反,也是田大人引兵压下的,三万军马硬是把七万反军杀得片甲不留……”
“很晚了,我们上路吧。”李铮冷冰冰地冒了一句,也不理苏亚近乎幽怨的眼神,拉起他便往外走去。
苏亚莫名得被拉得踉踉跄跄,不过考虑到对方的武功高深莫测,也不敢反抗。
“对不起,李铮就是这样的脾气,有点急。”李写意向一旁目瞪口呆的楚云笙歉意地笑笑,然后跟着走了出去。
她的背影纤细而挺直,如卓然而立的一株莲花,楚云笙突然觉得心疼,仿佛那挺直的脊梁上,承担了太多的东西,以至于她的脚步不能不坚定,不能不从容。
而李铮,一个如此温柔的男人,会为病人准备蜜枣的男人,性子会急么?
从晋江到楚京的路途并不算太长,紧赶慢赶,第十日晚上便见到了京城高大的城楼。
这一路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李写意又时时与小鱼和李铮在一起,楚云笙竟再也找不到其它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只是投宿时客套的一声问候。
然而她的神色总是温婉的,若是他不小心看过去,她也会回以清清淡淡的一笑,如风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到京城的时候,天已近黄昏,夏日的傍晚空空旷旷,仰头望去,城楼接着天际,一齐拢在淡淡的霞光之中。
“我记得城外有一棵很老的柳树……”李写意低低地呢喃了一句,若不是楚云笙细心倾听,几乎以为那不过是一声叹息。
“前年的一个雨天,刚巧被一个闪雷劈到了。”骑在马上的楚云笙回忆片刻,“李姑娘以前来过京城吗?”
“是啊,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李写意淡然一笑,放下车帘,听着咕噜咕噜的车辕声,缓缓地驶入京城中。
楚云笙也不再说话,只是心中莫名涌现出一个画面,画面里有一个笑如春花的女子,很多年前的一天,柳树依依,她回马倾城一笑,让多少人失了神,丢了心……太久了,他摇头一笑,那女子的样貌,怕也模糊了吧,也不知自己为何此时会想起她。
进了京城,苏亚要回自己的府邸,听说李写意借住在楚云笙的家里,苏亚也是高兴的,他虽然下意识与李写意保持疏远,却对李铮极有兴趣,前几日比输的事情,现在还耿耿于怀呢。
到了主道的一个岔道口,苏亚与其他人客套了一下,便往城东那座显赫的丞相府策马奔去,楚云笙也引着他们往另一个岔道驶去。
楚云笙,楚侯世子,才刚刚游历归来,并无官职。
还隔着几条街,便能望见一片琉璃瓦制的屋檐,比周遭的房屋高了一截,侯府的美轮美奂,端庄大气,在京城也算是首屈一指了。
时辰已经不早,在马车前行的时候,夕阳也惦着脚尖躲到了水平线下,华灯初上之时,辛劳一日的人们已经关上门,准备享受一夜的安眠,而唯有一条街,此时却异常活跃起来,喧闹声,泼水声,笑语谩骂声,从巷子口源源传出,勾得多少不归的夜人,在此消金化银,醉生梦死。
烟花柳巷,从来是繁华之京少不了的点缀。
而从城门通往侯府的路上,少不了要穿过这片莺莺燕燕,姹紫嫣红。
楚云笙本来以为李写意会反感这些,在他心中,李写意便是神仙一般不染尘埃的人物,事实上,他显然多虑了,李写意不仅不反感,反而极有兴趣,掀开帘子往两旁红灯高挂处望去。
正在马车要驶出的时候,靠马车最近的醉乡楼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女子娇俏的声音中,隐隐含着“殿下”“殿下”的呼声。
醉乡楼二楼的阁楼上,一个白衣公子端着酒壶闯了出来,他笑得很爽朗,微侧着身,看不清样貌,紫金冠已经歪斜在一边,头发松散地挂在肩上,一身华贵的锦衣上布满酒污脂痕,可是这样不登大雅的状态,却并不显得萎缩狼狈,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风流倜傥,斯文雅致。
“醒观佳人容,醉卧美人膝,人生一大快事!”他仰脖,对准壶口,狠狠地喝了一口,然后笑声与咳嗽声混成一块。
“殿下……”一群美人涌出,想劝酒,却又不敢接近。
白衣公子终于止住咳嗽,将酒壶往下一抛,似站立不稳,身子摇了摇,手扶着栏杆,俯下身来。
听到喧闹声的李写意也刚好抬起头,迎上他。
那是一张出奇俊朗的脸,不过二十几岁,狭长飞扬的眼睛明亮潋滟,眉梢处,染着淡淡的风尘,非凡的俊秀,非凡的贵气,斯文中,还添了分魅惑的沧桑。
她看着他,他也望见了她,两人的目光都是如此漫不经心,匆忙扫过。
只是他分明看见,那个在满街灯火中仰面的女子,却没有一缕灯光映得进她的瞳仁,那双深潭般美丽的眼睛,如此深邃而清冷。
而她也分明看见,那个方才还狂放自如的男子,在脸隐入黑暗的瞬间,眼眸里,翻涌的是刻骨的忧伤。
然后他抬起头,转过身,笑吟吟地看着诸位花容失色的美人,不正经地喊道:“再拿一壶酒来,本王要一个一个喂你们!”
她亦放下车帘,没事人般地坐着,任指甲嵌入掌心,她的脸上,不曾有丝毫动容或者失常。
人生至苦,不若相思。
“那人是谁?”虽然李写意掩饰得很好,但是她目光瞬间的闪烁,依然被李铮尽收眼底。
难得李铮开口相问,楚云笙赶紧回答道:“那是齐王殿下,楚国四皇子”
齐王殿下风流不羁,不思政务,这是举朝皆知的事情,没想到竟然会在此遇见。
“他就是齐王?”李铮有点怔忪,眯起眼,牢牢地望向醉乡楼上左拥右抱的白衣少年。
嘻嘻哈哈,饮酒做乐,俨然一个最常见的纨绔子弟,他,便是齐王王子情?
楚云笙突然不安地动了一下,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李铮身上涌现的,是寒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