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了。

阿弥陀佛！

沙沙沙，刷刷刷，雨声像久违的孩子，往满叔的耳朵钻。孩子们，可盼到你们啦！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电视台，感谢天气预报。未来24小时，晴，最高气温37°c，最低气温30°c……雨啊，你何时到非洲？天气预报，天气预报，总是你天天看天天看，把雨吓走啦！猛婆堂客，这不是来了吗？

谢天谢地你来啦。代表田，代表土，代表粮食和蔬菜，代表植物和动物，谢天谢地你来啦。哦，特别要代表塘，塘里的水，水里的鱼虾螺蛤，谢天谢地你来啦。一天几条，一天几条，斤多两斤一条，清一色草鱼，死得捡都捡不赢，腌都腌不赢。“炳生，要买钵子，买盐了。”买吧买吧。满婶子说，“雷打的天，还不落雨，明日腌鱼的钵子都没得啦！”猛婆堂客，买钵子，买盐，嫌死得少了？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不要买钵子了吧，不要买盐了吧。

“满叔，要开塘放一下水呢。”是隔壁的新粮。

放吧放吧，尽管放。你这孩子，放一下水还打什么招呼？满叔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原先不让你放，满叔有满叔的道理。你晓得的，满叔这个塘一年要上交500块。还有，鱼老子，千多块。我倒没事。金銮殿塌下来，你占几皮瓦？4份，我就1份。就是全赔了，也才400来块。满叔赔得起。可是，辰初呢，乔延呢，克俭呢？

辰初、乔延，是房内兄弟；克俭，是侄儿。前年，几个人来找满叔。你老为个头，把下井塘标了。满叔说，包塘？我和你满嫂子都六七十岁的人了，作几分田还要你们帮忙。几个人说，包塘，那比作田轻易多了，就杀几担草；有我们几个，你老就为个头，把塘标下来，杀草的事不要你和满嫂子答言。要就不标，要标就把上井塘一起标下来。大家都同意。满叔说，免得到时扯皮。他的意思是，那一年，一个包了上井塘，一个包了下井塘，夏季发大水，上井塘穿了堤，结果不肯出上交款，要下井塘出，今日还在告状，还没扯清楚。

上下井塘，一包5年，500块钱一年。满叔打电话给城里的崽女。

唉，就喜欢挖墈寻蛇打，劝他不听。退休在家，身体又只这么个身体，呷又只呷得这么多，照顾好自己，多在世上打住几年就是福气啦，又是作田，又是搬菜，现在好了，还要包塘。崽女说。

包塘好啊。轻快。辰初、乔延、克俭果然不要自己答言。草，有人杀；水，有人守；放鱼扯鱼，有人放有人扯。天也帮忙，风调雨顺。满叔说：“我这个鱼是白吃。”

白吃？黑吃的日子还没到呢。崽女说。

就在这个春节。先是辰初两公婆，后是乔延两父子。对不住啦，细哥哥，我们要出去。辰初两公婆去广东，带外孙。乔延两父子，还加上媳妇，去市里，留下乔延堂客在屋里，带7岁的孙女3岁的孙。克俭呢？总没出去吧？出去！怎么不出去？堂客在广东进厂当主管，崽原来在乡里读书，6年级啦，这期毕业啦，关键啊，放县城去读，明日也好考个好学校。所以，克俭就到县城去了，一边陪读，一边开的士。

塘呢？听它，他们赔得起，我们还赔不起么？崽女说。

那哪行！500块钱上交款，千多块钱鱼老子啊。

开始杀草。开始看水。开始有事没事在塘边转。春去夏至，满叔满婶子给崽女打电话，包塘，比作田可是轻快多了，夹在手缝里就做了。

塘里有大鱼，青草鲢鲤鳙；也有小鱼小虾，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满叔满婶就办起罾，定小鱼。定到小鱼，就煎起两面黄。二老呷一点，舍不得多呷，付给崽女。这是我们自己塘里的鱼，呷得。

我们呷哒都有罪。

现在有草杀，明日没得草杀呢？

现在有水，明日没得水呢？

一进入夏天，红火大太阳。草好说。满叔满婶子顶着红火大的太阳，每天两担，乌青乌青的草。水呢？水就急死人。天不下雨，塘里的水看着看着下去，看着看着下去。大家都望着这两口水呢。“满叔，给我放两分钟，洇湿了田。”这还算好的，事先打了招呼。有些喉咙急出乌烟的人，等你一转背，就把塘给你楦开。没法，满叔满婶子搭个棚，白天黑夜守在塘边。

我屋爷冠心病，我屋娘眩晕症，你们看这塘怎么处理？崽女给辰初、乔延、克俭们打电话。

满叔为的头，随满叔处理，我们都依。

怎么处理？哦，你只沾得光，吃不得亏。别人不要你答言，你轻快，你白吃，你就来；人家有事了，要你答言了，要你出力了，你就不来啦？

于是，杀草，守水，都瞒着崽女；三病两痛，和偷放水的人吵几句，都不敢告诉崽女。腌制的鱼呷不完，付点给崽女吧？猛婆堂客，这个鱼，怎么付？等到明日打了活水活鱼再付！

阿弥陀佛，终于落雨啦！

“哎哟！”满叔看着满天的雨，突然叫了一声。

“好了好了，你放心。”满婶子说。

“什么？”

“放水口子我刚刚塞好哒。”

“我是说电话呢。”

“你刚刚给他们打过了呢。”

“忘了一个事。”

“什么？”

“猛婆堂客，忘了给他们听听，听听这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