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2:23
|本章字节:7882字
一行人很快到了现场。一到现场,许文远见两支扑虫队的队员都坐在地上,蔫头垢面,垂头丧气的。张书记与省电视台的两位记者打过招呼,立马就问:“你们队长呢?队长呢?”两支扑虫队的人立即异口同声地回答:“两人头都打破了,鲜血直流的,都送进了医院。”一听这话,张正水书记眉头一皱,就发火了,“好!好!这时候你们还给我添乱!现在不跟你们计较,回头再说。老吴!老吴!你们森防公司呢?你赶紧带你们的人到这里捉虫、打药——”“是!是!”张书记话音未落,吴总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哨子“”地吹了两下。马上就有三四十个人从山冈上走了出来,呼啦啦直奔那大片森林里去了。“好你个老吴!”张书记哼了声。许文远一看这情形,突然有一种受了欺骗的感觉。心想,说不定老吴早就带着他的森防公司过来了,就是要等张书记的一句话。许文远觉得吴总是在演戏。狗改不了吃屎!他心里突然冒出了一句俗语。
“早晨露水太重!农药先不要打,你们先捉虫!”吴总显得很有经验地对他的队员们布置完任务,就屁颠屁颠地就跟在张书记后面,簇拥着省电视台两位记者回到了临时指挥部。
十
回到临时指挥部,张正水书记就对省电视台的记者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欢迎你们来这里监督指导我们的工作。”就吩咐泡茶给他们喝,和他们谈笑风生着。
省电视台来的是两位记者,一男一女。许文远认识那女记者,打过招呼,就悄悄地问,“你的老搭档呢?”女记者嘴一撇说:“领导没安排他来。”许文远一听就明白了。因为前几次那女记者和她的搭档来,都是许文远接待的。他知道那男记者在追她,一天到晚,就像苍蝇一样在她面前嗡嗡地叫个不停。有回,县里让许文远带他们去拍瓦尔山风景区的风光片,他竟找风景区要了三万块钱揣进自己腰包里去了。而后不知道怎么传言,说这钱许文远也有份儿。弄得许文远有口难辩。“你还好吧?”女记者后来晓得了这事,就很同情他,反而与许文远混得亲热了。“还好!还好!”许文远答道。女记者就笑了,“鞋(还)好!鞋(还)好!每次见到你鞋都是好的,就是袜子破了呢!不说了,听说县里给你们通讯科配了一部摄像机,你也鸟枪换炮了……”说笑着,正和那男记者说话的张正水书记就凑过来了。张书记说:“小许,几天前我就叫你安排房间,你怎么安排的?人家怎么没住在你那里?”“安排了呀!”许文远就喊小白,“小白,是订了房间吧?”小白正在和吴总说话,说:“订了!订了!在皖公大酒店二○八号,现在我就送你们去皖公大酒店住下。”一听这话,张正水书记立马说:“对,先住下,洗洗,早上露水重,飞机不能洒药,可能要到上午十点钟左右才能起飞,小白你就不要去了。小许,许文远,你陪两位先住下,坐坐谈谈。待会儿,等飞机起飞了我叫小于去接你!”说着不由分说就喊来了司机小于。“你们张书记人不错啊,事无巨细的。”女记者在许文远耳边悄悄地说了句,许文远习惯性地点点头。
司机小于很快就发动了车。于是许文远就陪着两位记者上了车,车子在瓦尔山上七绕八弯的就下山了。下山后就直奔皖公大酒店。许文远去服务台一打听,服务员头却摇成了拨浪鼓,说:“哪里订了房间?没人来啊!”这个小白!许文远一听也直摇头。就说是省电视台来了两位记者,是张书记安排的。于是也不用登记,就给他俩一人开了一个房间。女记者的房间不能坐,男记者又不太认识。许文远安顿好他们,就说,“我在楼下坐坐。”就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累得一歪头就睡过去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他腰上的手机响了,许文远骇了一跳,连忙接起来就喂喂着,一听却是洗浴中心的服务员打来的。服务员哭着嗓子告诉他,说是梅姐被县公安局带走了!“什么?什么?”许文远一听慌了,就大声嚷起来,正嚷着,服务员在吧台上又手握着话筒对他说:“许科长,许科长,电话!”许文远手忙脚乱地关了手机,就去接电话。电话是小白打来的,小白说:“你手机怎么老占线啊?瓦尔山上在下雨,今天飞机起飞不了啦!张书记叫你就在山下陪记者,吃过中饭,你支开他(她)们,你去皖河大堤拍千军万马战洪图……”千军万马战洪图?许文远抬起头来,这才看到宾馆外果然是下起了雨,雨哗哗啦啦地先是发出敲牛皮鼓一样的声音,接着就像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溅起了一阵阵雨烟。这鬼天!许文远突然整个身心都沉闷起来。晕乎乎的,就上楼跟两位记者打个招呼,然后一溜小跑地从二楼跑下来,拿了把雨伞,又在宾馆外要了个三轮摩的直奔县公安局。
到了县公安局,楼道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都没有。许文远正张望着,值班室里的一个老头欠起身子喊他,“许科长,许科长,找你老婆吧?没事了,交了三千块钱!你呀,说起来天天跟着书记后面吃香喝辣的,也人五人六的。怎么这点儿事你都不会办?”许文远一愣,值班老头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就把事情和他说了:原来昨天晚上县公安局出动公安去扫黄,在梅艳萍的洗浴中心按摩室里抓到了一对赤身裸体的按摩男女。就说梅艳萍私设卖淫窝点,把她们三个人都带到了公安局进行了笔录,然后通知家人,交罚款、领人。“你呀!”值班老头满眼狐疑地打量着他,自言自语道:“没有吃过猪肉,也没有看过猪走路啊!俗话说:多一个铃铛多一声响,多一路菩萨多一路香——”说着,径自唱喏起来。许文远听着那如禅偈一样的话,如坠五里云雾。愣怔了半天,就掏出手机给老婆打电话,老婆梅艳萍接是接了,但一接就破口大骂:“你心里还有家啊!这几天瘟到哪里挺尸去了,你死在外面算了!死了,还省得我们离婚的一张纸!”说着,就关上了手机。许文远心里骂了声,撑起雨伞就冲进雨帘里。又坐上个摩的突突地赶回到皖公大酒店。
吃罢中饭,许文远安顿好省电视台的两个人,便赶到了皖河堤委会。一到皖河大堤,许文远就看到满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挤满了人。人们身穿蓑衣或雨衣,或站或走,荷锄负担的正忙碌着。皖河就像一口大热锅,聚集着一大锅的蚂蚁在不停地走动着。河中间还插了不少的红旗。只是那红旗让雨淋湿了,垂落着在旗杆上,皱巴巴的,像七月里农民插在稻田里用来吓唬麻雀的红领巾……皖河几年没修,加上淘铁砂的又没有把修河堤与淘砂结合起来,河床中间东一个坑,西一个坑;东一个沙堆,西一个沙堆的,有的几乎就和河堤一样高了。这样修河堤看样子十天半月也修不好!许文远边走边想,就遇到了堤委会的同志,堤委会的同志看见他,撑着一把伞,走近了他就说:“这几天,好多老百姓都在山上捉松毛虫下来,累得人仰马翻的,这时候修什么河堤,拍什么电视?就是你们这些笔杆子玩新鲜点子,走形式主义,都晚成这样了,再晚几天又有什么关系?”许文远苦笑笑,说:“不管怎么样,皖河大坝总在修了,是好事啊!”话音未落,突然天空哗的一声炸雷,一道白光就在许文远身边一闪,许文远本能地一跳。堤委会的同志说:“大暑一声雷,七八个野黄梅,看来快进入黄梅雨季了,这大堤还真得抓紧时间修啊!”说着,就带着许文远进了挂有“皖河堤委会”牌子的办公室。
许文远一进去,小白从张正水书记的屁股后面立即就跑到他的跟前,说,“啰,我把你的宝贝机子带来了,下午就看你的了啊!你拍好了就让省电视台的人带回去播。张书记说了,一场扑灭松毛虫,一场就是这兴修水利,这可是我们县在短短的时间里打响的两场人民战争!一定要拍好!这样瓦尔县可就要露脸了!”许文远没言语,径自扛起摄像机,让堤委会的同志跟着他,跑到皖河大堤上拍摄了起来。
照例拍完张正水书记的一番动员讲话,许文远就把镜头对准了皖河。拍着拍着,许文远就激动起来,张书记说千军万马战洪图,尽管不准确,但千军万马修大堤的场景倒是真的,他心里就暗暗地佩服起张书记了!那么年轻,却那么有魄力。一下子在山上、河里几乎同时开辟了两个战场,组织了这么多的人……而这场景,他只是小时候在农业学大寨的大呼隆生产中才见过。许文远跑到河中央抢拍了几个近镜头,又跑到了大堤上一株老枫树下拍了一通。正准备换带子,突然,一道闪电倏地洞彻大地,许文远正张皇地看,只听见头顶上的树干发出了一声巨响,就朝他狠狠地砸了下来,伴着那棵倒下的大树的是一阵轰隆隆碾过来的巨大雷声,突然,许文远连人带机子就像一截树木滚下了河堤……
“雷打死人了!雷打死人了!”忽然河里有人喊道。霎时,人们一下子拥了过来。就在人们咋呼着拥向许文远时,说也奇怪,天却立时放晴了,一道霞光从云层里射了出来。皖河一片哭声,乱糟糟的就像一锅烧沸的粥。
许文远死了!尽管人们对他是让树砸死的还是让雷劈死的说法不一,但因公殉职却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几天之后,县里还是由张正水书记亲自主持,给他开了一个遗体告别会。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市委宾馆的曹安玲主任竟也赶来了。许文远的遗体火化后,县里安排曹安玲和许文远老婆梅艳萍吃了一餐饭。吃完饭,曹安玲就执意要到许文远住过的“太子间”坐坐。聊天的时候,曹安玲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梅艳萍说:“许木伢……许文远小时候就怕打雷,一遇上打雷闪电的,他就往我怀里躲。你晓得吗?”梅艳萍说:“我不晓得,这死鬼和我在一起,三个石磙也轧不出个屁来,哪和我说过这个啊?有你这么一个姐姐,我也是今天才晓得,要是早一点儿晓得……唉!”说着,梅艳萍就啜泣起来。正哭着,头顶上突然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两人吓得跑到门外抬头一望,却是一架飞机从头顶上掠过——只见那飞机似乎有意识地从县委大楼的上空盘旋了一番后,突然就像箭一般冲向了瓦尔山森林,接着,就从它的双翼下喷出一溜长长的乳白色的雾状的农药……
“死鬼啊!飞机治虫开始了……”梅艳萍呆呆地说:“这可是瓦尔县的一条大新闻啊!”
(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