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尤春宇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2
|本章字节:9662字
忠陆,地下,根。
“什么?!前线基地被占领?西大陆那边也出事了?”键盘上闪烁的光已经跟不上情报员输入指令的速度了。
“喂——委员长的通讯接通了吗?”到处喷涌的呼声像是泄洪的水患,肆意喧嚣。
“没有!无、幽、影三司令的通讯也一直中断!不行了——纳米散布装置受控,通讯被敌方萤火……”人声和图像在杂讯和雪花里愈渐低迷,仿佛已经声嘶力竭的人还在扯着沙哑的嗓子。
刺啦刺啦——
中年人一拳砸在操作台面上,耳麦里断断续续的杂讯像是底气不足的抽噎。回过身,中年人臂膀和喊声一起甩开:“拼了!现存的四百架截音全数出击!”
“报告上校——机库发生爆炸!四百架截音全毁!”下面情报员的哀鸣嗡嗡起来。
“什么……”所有声音一齐嘶哑了,中年人坐倒下去,额头沉重得不是一只右手所能支撑得了的,哪怕那只臂膀健硕得犹如磐石包覆。
整个指挥部逐渐一片死寂,只为迎来几秒后震耳欲聋的爆炸。
埃土漫卷的山丘,尘茫留殇的坡底,古铜色的皮肤几乎和周围融成一体,渐渐地不让人觉得有什么曾经矗立在这里……如果没有那苍白的发丝和森白的骨甲的话。
“徐鲚,我……”龙嵬的声音里,有不忍却没有愧疚。
“刚才你能站在水面上……你的第二元素早开了吧。”前面快要站成雕像的徐鲚悠悠地说,“用孟生逆转的战役,雷绪能保持清醒……不是偶然吧——其实你和他早就开了孟生,对吗?雷绪的疼痛是勤的离开;而你的疼痛是明明知道离开等于死亡,却还要诱导雷绪让勤离开。”
前面的前面,是低矮的土包,白发少年亲手刨成双手堆砌的坟冢。
“孟生的补完,其实是两个残缺‘未知’基因段的拼接,因此搭载孟生的我们三个,都具有第二元素。而似乎疼痛,又是叫醒它们的契机啊——”徐鲚的声音像是很轻的叹息,却仿佛要叹尽这辈子的呼吸。
“吴老师啊,他对我说,要走自己认定的道路,要相信自己看清的方向,要建造自己向往的伊甸园……可是呢,我现在就只想找人给他陪葬,龙嵬你能做第一个吗?”恍惚地转过身,六瓣狭长的栀子花瞳里是血红的经络,徐鲚浑身的森白骨刺顿时噼啪作响,“他觉得‘得救’这件事,都是对我的拖累啊!你怎么能把这样的他的死,计算在内却毫无触动!”
歇斯底里地的狂吼声响彻天际,嗜杀的神性将少年幻作魅影。撼动地表的水脉崩裂出来,青色的水雾在骨爪森森的右手上凝结成剑;剥裂云气的雷霆轰然落下,紫色的流光在鲜血丝连的左手上聚合成刃。
龙嵬身上的古铜色瞬间爆发,火星漫天的纷飞下,白骨的翅翼伸展翱翔。
“紫电青霜?哼——这才是真正的将军宝库啊!”回旋在灰白天空下的声音,像是神性高高在上的自嘲。
“雷绪他总是那么的安慰你!你怎么能在杀掉勤的时候,连眼神都没有一下颤动!”徐鲚的质问更像怒吼,不是为了得到答案,而是为了发泄疑惑
骨甲枯白的他踩着漫天的水雾紧追过去,右手的青霜剑直直地劈下去,左手的紫电刃斜斜地拉上去,双手青紫呈现撕裂的态势。
要撕裂掉什么?牵绊,回忆,还有同路的信任……
忠陆,地下,根。
眼前是无尽般的甬道,头顶是幽魂般的灯光,金色的瞳光折射在雪亮的长刀上,那是无比珍重遗物的眼神。少年飘扬开亮丽的金发,长刀所过,一片倒地的声响。
“这样的战场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这样的愚蠢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少年一边嘶喊着,一边踏过倒地的躯体,攻略下一个又一个的指挥中心,在这个几乎联通了全球的根系里,生长着自己的不甘和不解。
——“唔雷绪,我们逃吧。不要管组织了,不要管龙嵬、徐鲚了,不要管叄簿和天崛中学了,逃到一个只有你和我的地方。”发丝凌乱的少女抬起水光缥缈的眸子,那一刻让他觉得每一个女孩子都可以是淼。
“为什么是勤?为什么一定是勤!”少年的金发也凌乱了,凌乱在金色的瞳孔里,不是切割而是直接切碎了视野——眼前不停倒下的人影,纷纷变成了锋利碎片,深深地刺进心灵的窗口,然后刺到心灵。
——“为什么要执行a方案?”出发之前的准备缓慢得异常,他第一次把关心绕得这么别扭,换来的却她是一击毙命的轻松:“因为效率高啊——你这是在关心我吗?”从来都是一张冷脸,不玩笑开到拔剑出手打打杀杀不变表情的她,居然还有这种轻松的表情——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勤她一直很痛苦啊——每次任务回来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长刀如雪,为谁再舞,少年踏出绚丽的步伐,指挥中心的操作平台在火焰的鲜红里哀鸣然后灰飞。
——“呐雷绪,叄簿他只是失踪了吧。就像学校庆典那次他嫌无聊,就像龙嵬要他测试萤火那次,就像……”他用食指噤住少女的声音,想起他们在天崛中学招罗同伙的日子,几个人的紫藤萝支架快乐得泛滥,被鲜花遮住的天空看不到是否蔚蓝。
“你们还在执著什么?你们还在为什么理由而战?你们还有什么道理让这没道理的战场肆意生长?”少年终于声嘶力竭,却是在质问自己,只不过用“你们”好像更能理直气壮。
——“诶,你觉得自然对于人类来说是什么?雷绪。”瞳孔幽深的少年还是毫不拘束自己曼舞的长发。干巴巴地羡慕一下,自己是没有心情打理这么长的丝绪的,什么东西都只想简而言之,嘻嘻哈哈就好:“母亲呗。”对面侧过来承载星河的眸子,少年难得很平常地笑笑:“太人性化了吧。不过倒是挺有你的风格。要我说的话,是宝库……是不是太势力了。”自己别过视线去不看他的脆弱,口里的安慰又开始别扭:“这叫现实。”然后他被自己带笑,什么东西都一笑而过了。
“人类啊——还真是每天都在做着‘将军了,我的宝库’这件事情。不过如果按照我的说法,是不是应该是……”金色的瞳孔里居然蔓延出了笑意,少年前一秒的愤怒都像是假的,但手里的长刀还在倾舞着雪亮,漆黑空间里一片明晃晃的白。
“将军了,我的妈妈。”
地球,上空。
碧蓝的萤火伪饰了一片澄澈的天空,然而这却是战火燎原的证据。特洛克看着脚下的建筑轰然倒地,人类文明的产物在自己身后倾颓万里。他唇角轻扬地笑笑,脸上是理所应当的漠然。
“哥,e74区清扫完毕,销毁两个兵工厂。”莱克的通讯窗口在右下角滑开,他和自己一样,脸上的线条跳跃起扭曲的亢奋,眼眶的边缘处却闪烁着参半的泪光——愉悦下的哭泣,能不能被中和成漠然?
“死亡人数呢?到目前为止。”提起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要提起。
“一千七百多万……是系统的粗略估算。”莱克的声音越来越小,低下的头却突然抬起,“也不全是平民,安全机构的人……”
“就算是平民又怎么样?”特洛克蓦地声嘶力竭起来,“我们第一次涉足战场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了吗!”把疑问句沙哑成感叹句,特洛克双手十指上挥下拉,密密麻麻的漫天截音绽放出鲜红的颜色,无数刚刚滑开的阳离子炮口纷纷齐射。转瞬,眼前万里已经和身后万里一模一样了。
“这下行了。这样就可以了吧!哈哈哈哈哈哈……”特洛克眼中泄洪的光,打穿了莱克在投影荧幕上的脸。他不想和他一样失控,于是闭上眼很冷静地说:“是的,司马遽的全部地上势力已经瓦解了。”
裔华海域,岛屿以西。
拖着长长赤色尾焰的流星,轰然撞破了“屏”的阻隔,掀翻掉两根灯塔停在钢筋铁骨的废墟之中。张仲抑制着下巴的松垮,狠狠地盯着控制中心的光学影像——烟尘散去,显露出来的,是骨翼残破的野兽——龙嵬?
张仲的惊讶还没进入反射弧,战损的翅膀已经带起了一阵骨屑,踉踉跄跄地勉力躲闪开去,而祂原本所处的废墟已经成了满地的齑粉。齑粉飘扬之下,竟然是骨甲森森的另一头野兽——徐鲚?
“喂喂!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司马遽不是已经……”仿佛看到了徐鲚投向这边的眸光,愤怒得近乎凶狂,张仲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可心里的声音还继续:“我们到底哪里做错了,不是只能这样做吗?”
刺啦啦——
刺耳的噪鸣声细细密密地炸响开来,左手紫电流刃,右手青霜凝剑,骨甲枯白的少年踩着不知什么时候纷纷而下的雨点,向着曾经亲密信赖甚至互遮软肋的同伴斩裂下去。
迎面而来的青紫色灼烧在眼皮上,始终玩弄火焰于指掌的龙嵬,第一次感觉到了烫。不过也仅仅是烫而已,还没到痛的地步,而他早就做好了痛不欲生的准备,又怎么会为这点伤害皱一下眉头。
轰隆——
雨点的爆炸弹开了青紫的剑刃,飞溅的火花燃烧在枯白的骨甲上,然而徐鲚也同样地决绝,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地继续着搏杀。
“第一次引下灾祸的时候,你让我亲身体尝,告诉我救不了那两百多万人;第二次奇袭失败的时候,你把我安置在外,告诉我救不了一场失败的战役;第三次坐收渔利的时候,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两次核爆,告诉我救不了爆风里消弭的敌人;第四次逆转战局的时候,你让我远隔千里用脑海去呈现雷绪他们的死亡,告诉我救不了自己的同伴;第五次全面对峙的时候,你让我间接杀掉勤,告诉我甚至可能救不了自己珍视的淼;第六次,也就是这一次釜底抽薪的时候,你让我去目睹老师的自杀,告诉我我根本不能选择去救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
徐鲚的叫喊已经变成了怪物的嘶吼,名叫疼痛的怪物刺激着祂的神性,将军宝库里的紫电青霜加快到了光线来不及反射影像的程度。
“躲不开!‘炎化’用完了!”龙嵬脑海里的声音还来不及传进神经的反射弧,骨刺的翅翼已经被双双卸下,齐根离体。
轰——
双手被紫电和青霜钉死在指挥塔顶端,残翼的少年看着高高举过自己头顶的骨刺,森白的寒芒映射进眼里,泛滥出流动的光。
“你真的是和战场一样没道理啊——告诉别人,被杀掉或者活下去,毫无商量!”细细密密的血色经络,像膨胀的火焰一样,烧满了诉说永恒约定的栀子花——小小的瞳孔怎么能装下这么繁复的变化?
“龙嵬你和战场一样,根本没有存在的道理!”森寒的杀气,大义凛然地刺下来,把那个“根本”身体力行出去。
扭曲了的嘶吼声里,十五岁未满的年龄,终于委屈了,终于觉得痛不欲生了,终于泪腺倾崩切齿得口不择言了。
“灾祸的种子在这里说些什么?被你所认定的为牵绊的人,哪一个不是擦肩而过然后终不复返?”他懂得他,所以更可以一击毙命。
森白的骨刺在空中停顿了一秒,然后更狠更疯狂地刺下去。
寒光洞穿了下面少年的身体,下面的少年在笑;灼炎爬向了上面少年的眉眼,上面的少年在笑。
没有温度的,很冷的笑。
蔚蓝幽深的空间,抱膝蜷缩的少女仿佛欢快地指着头顶上的荧幕,渐渐烟尘四起的光学影像快要穿插进了她的声音:“赝你看,他们没有一个人活下来,这个赌局是我赢了啊。”
实质上的空洞是本质上的看透,少女的声音就是这样,所以似乎有种没有感情的空灵。
“人类啊——依然无药可救。”少女在眼前拉开指令窗口,完成掉最后一段验证信息,“将军,人类欲望的宝库。”
光芒太强,所以没有视觉;声音太大,所以没有听觉。所有人都不知不觉。
灰白的星球渐渐皲裂开来——明亮到空无的白,从疯长的裂口中蔓延出去,洗净了万物的黑——那是只剩下人类的“万物”。
然后一切又归于亿万年前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