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风雨前夕(4)

作者:尤春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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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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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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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826字

“来来,各位贵宾,看看我们今天的强档商品。”拍卖台上的主持人,欢乐得能让人想到兔子这种动物,蹦蹦跳跳弧线划过半块台面,然后一口叼走台中央的胡萝卜。


“喂——想什么呢?一脸傻样。”龙嵬在旁边给了雷绪一拐子,斜眼看他。


“你觉不觉主持人很像兔子?”雷绪抬手揉着头发,笑呵呵地转过脸来。


“为什么?就因为他全身白,拿走的那块遮布上全是胡萝卜花纹?”龙嵬莫名其妙地抬眼挑眉。


“今天我们的强档商品起价一万币,怎么样——各位激动了吧?感动了吧?那就快点抬起手中的竞标牌吧——”兔子在台上发出要咬人的嚎叫,可惜再怎么也没有狼的威武。


“一只兔子居然要让人竞标老虎……”雷绪白眼上翻,百无聊赖地靠进座椅里,“虽然小得像只花猫。”


龙嵬转过视线看向拍卖台,没再理他的自娱自乐。前面黑压压的人头已经把价格抬到十万了,而台上笼子里的幼虎却没像它的身价这样理直气壮,倒是怯怯地缩在笼子一角,并不算大的笼子顿时显得异样空旷。看着这只形似花猫的兽王,龙嵬第一念头就是想到徐鲚,进而想到淼——因为淼就靠在徐鲚身边,无星之夜般的脸贴着他的肩膀,纤细短小的十指紧紧抓着他的袖口。似乎两个人都对这一系列动作都完全没有认知,就好像刚才雷绪递上情侣蛋筒一样,他们的目光只是紧张地注视着拍卖台上的笼子。


“一百——万币!诶呀——今天可是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价格倍数。竟然比起价高出了一百倍!还有没有人出更高的价,打破这个记录呢?”一张欢脱的大嘴对着话筒嘶嚎,台上的兔子两颗门牙暴露无遗。


“一百万一次!”


“一百万两次!”


“一百万三次!”


和所有拍卖场的戏一样,主持人喊到第三次的时候,那个高到离谱的价格从黑压压的人头里脱颖而出:


“两百万币。”


只是喊出这个价格的人,让原本还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雷绪直接跌进前排人堆里,然后引发一连串道歉与责骂。


差点也跌出去,但只是下意识站起来的龙嵬,目瞪口呆地看着身边一脸正经的徐鲚和淼,脑子里现在还在回放着的“两百万币”就是他们齐声喊出来的。


“哦——这对年轻的夫妇居然喊出了两倍的价格。没有比这更高的了吧……”台上的兔子又蹦起来了,金丝圆眼镜差点激动得弃他而去。


雷绪满脸黑线地从前排爬回来,低头认错了无数次后第一句话居然不是抱怨:“这都什么趣味?十五岁的丈夫?十二岁的妻子?这国家有晚婚晚育的政策好不好。”


龙嵬来不及接他的吐槽,沉下脸调出投影荧幕,右手五指飞闪如电。


轰——


随着一声徒有其表的爆炸声,整个拍卖厅乃至整个动物园都弥漫在粉红色的气体中。龙嵬揪起还没搞明白状况的三个人,从人群倒塌的场厅里飞奔出去,顺手还拎了拍卖台上的笼子。


“咳咳——虽然服过免疫药物但还是很呛啊。为什么这么快就行动了?”四个人在空旷的地方停下来,徐鲚蹙着眉头问。


“你说为什么?!你有两百万币吗?”龙嵬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倒是恍然大悟地哦。


“雷绪,东区;徐鲚、淼,西区;我去南区。结束了,在北区的游乐园汇合。按计划行动。”龙嵬吩咐完率先闪身消失,三个人也各自奔离原地。


“喂喂!刚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方正脸保安大叔在拱门外对着门卫室里间喊,目光慌乱地盯着前面腾空而起的粉红色烟幕。


“没什么,活动呗。刚才系统发来消息了。活动开始,售票停止。就是说不准人进去喽。”门卫里间传来慵懒的声音。


“呼——呼——”喘出几口气,方正脸唏嘘着朝门卫窗口走,“我就说嘛。哪有这么多恐怖活动,又不是电影大片。”


“嗯,就是。你的咖啡。”门卫窗口递出来一个瓷杯,方正脸顺势接住仰头喝下,才发觉面前是张少年笑嘻嘻的脸,“你,你,你……”


“什么你你你,两个小时都没到就忘啦?势力小虫。”雷绪笑嘻嘻地探出头来,抬起手在方正脸上一拍,“一二三,倒——”


“行啦,别闹了。虽然向外面散布了‘这是活动’的消息,但还是动作快点吧。过来帮忙把这些大绒毛玩具运上‘盒’。”龙嵬从门卫窗口里把雷绪揪出来,看向面前驱使水元素搬运绒毛玩具的徐鲚。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像绒毛玩具,在这些大家伙睡着的时候。”雷绪扛起一头藏羚羊,纵身跃到飞行器上。龙嵬耸耸肩也上去帮忙,撇嘴嘀咕:“其实它们在笼子里醒着的时候也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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黝黑的立柱,高耸的穹顶,悬浮的无数荧幕,中年男人端坐其间,双手十指起落,指点万千轨迹。男孩怔怔地倚在门边,视线小心翼翼地掠过那张沉稳的脸。中年男人身后立着三位少年,眉宇唇齿如雕塑般俊美,整个人也和雕塑一样静默,偌大的空间只听得到黑暗流淌的声音。


“这是……什么地方?”男孩小心的询问飘荡向深邃的黝黑,再也没有听到传回来的声音,只有荧幕里的红色光还在黑底上流淌,像血脉一样。


“神历1985年创立的组织,它的名字叫‘地’,人类站立的依托。”男人抬起鹰鹫的眸光,锋利地洞穿了男孩,“可以理解吗?它的大小就是人类双脚所能企及到的大小。”


“为什么?”男孩第四次发问,和前几次一样无力,只不过这一次是无力在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里。没了风***口须臾的惶惑,却是幽深里不见回音的惶恐。


“因为我信任你啊——把这样庞大的自我完完全全展露给你,还会有别的理由吗?”男人的目光转向正前方的荧幕,举手投足指点江山却并没多少激昂的文字。


男孩在漠然里低头,却被聚焦的眸光定义为颔首。幼小的轮廓在漆黑的舞台上是多么不堪,少一束光就能消弭无形,而男孩的脸只能用无数荧幕的微光照亮。


“来——说过你是我的手指,要为我指点天下的吧。那么,得先介绍下我的臂膀吧。毕竟手指是需要臂膀才能驱使的。”男人斜侧开座椅,展手伸向侍候身旁的少年,“无,国防大司令麾下军委书记;幽,裔华特级野战兵首相亲卫;影,忠陆第三军司令。他们都是我的臂膀,来不用客气互相认识认识吧。”


男孩沉首上前,程序化地自报姓名互道友好。遍及整个空间的荧幕红光和他的声音一样,毫无情绪地化作规律一闪一闪。


太久地亲近大地,让男孩似乎忘了现在还是午后。所以当一个人行走在灼灼炎阳下的时候,男孩感受到了眼睑上的沉重。视野如同久久无眠的人,渴求着一场不醒的睡眠。


“呀!雁。换班了,你跑到哪去了?我还到处找你。”抬头看见发髻繁复的少女,男孩唇齿轻启却没有声音。空白留了半晌,他才重新开口:“这样没关系吗?至少有半个小时司马遽没人监视了。”


“不会啊。因为我觉得,关系就在你身上。”少女轻声言语,却惊得男孩赫然抬头,颤动的眸光摇曳在紧缩的瞳孔里面。


“没关系的。你哥哥不会有事,组织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治好他的。我承诺。”少女把脸凑近笑起来,男孩松了口气僵硬地跟着她笑,“你知道吗?我也有一个病怏怏的哥哥啊——但是组织把他完完全全地治好了。”


男孩的脸又渐渐阴沉到看不见的弧度里,少女银铃般的声音模糊在耳际:“所以啊,你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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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啊。努力撑住眼皮没让它掉下来,真是太好了。”雷绪伸懒腰般的声音飘荡在一楼餐厅里,眼面前堆积成山的杯盘狼藉一片。


“你们几个居然吃掉了那么多……”马启斯在桌角收拾着几乎可以妨碍光线传播的盛宴残骸,嘴里从一分钟以前就一直在絮絮叨叨这句话。转身把一摞盘子递给淼,埋掉她那张再苦再累理所当然的脸,马启斯侧过头朝正打着哈欠离开的雷绪一拍桌子:“你跑什么跑?吃得最多的就是你——过来帮忙收拾!淼才喝了半碗粥都在这里干着活……”


雷绪回头讪笑,寻找着早已不见踪影的龙嵬、张仲几个人,委屈得嘴里呜呜:“我们才刚出任务回来啊——那可是通宵啊。不要这么残忍吧,唔啊——”故意把哈欠撕得可以装下牛蛙,雷绪灰溜溜地调头欲走。


“淼和徐鲚难道没出任务?他们不还在洗着盘子?”马启斯两步上前,揪住雷绪的后领就朝洗碗池拽。


“啊啊啊——知道了,我把龙嵬他们也叫下来。否则,我一个人洗心理不平衡。”雷绪扯着前领以免被就地勒死。


“什么叫‘一个人洗’?那边不是还站着两个人吗?”马启斯嘴上还充满着怨念,手上却已经放开了后衣领,表示他赞同“心理不平衡”这个说法。


“嗯嗯。我叫醒他们立刻就下来。”雷绪如蒙大赦,一溜烟消失在楼梯口,舍弃了慢吞吞的电梯。其实他刚才想说的是:“和那两个人一起洗还不如一个人洗,心理来的平衡点。”


马启斯回到山堆堆前,正想回头强调一句“骗我你死定了”,就听见楼梯口那边怨念四起。一个个满脸黑线头发蓬乱的家伙,带着要杀人的表情飘荡过来,看也不看是碗还是盘子,就往池子里乱堆。


“诶?龙嵬呢?”马启斯正期待着那张少女脸的失态样,却没在怨念的沼泽里发现他。


雷绪认命似的走到洗碗池边,拿起盘子和刷子,嘴里嘟囔:“谁知道,整个大楼里都找不到。”忽而他又扭起眉头,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已经是早上了吧。”


“是啊。今天有雨,所以天空一直阴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得下来。”马启斯随口回着话,整个人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招呼这个收碗筷,吩咐那个洗杯子。


“明天,就是组织,真正介入战场的时间了罢……”雷绪用声音言语,却只让自己听见,“我们带来的风雨,能浇灭战场的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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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阴翳的巷陌,男孩抱膝蜷坐,占满泪的脸深深埋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十米之外,不,甚至几米之外,充斥整个世界的嘈杂人声仿佛正在离他远去。


投影荧幕的光照不到他深埋膝间的脸,上面的字迹图纹还在跳动。


“神历1985,地球地质出现松动崩坏的迹象。通过科研论坛‘地’,全世界的有识之士集结,‘地’组织成立、‘根’工势修筑开始。‘根’是固定整颗地球的庞大地下建筑,由最早的‘地’组织在地幔层以下秘密修筑。其结构应用、材料搭配合成、各方面调节性能,十余年来一直都位居人类智慧之巅。”


“神历1992。经‘地’组织下一代领导者司马遽提议,为遏止人类对于资源的浪费行为,也就是战争行为,‘地’将会发动一次全球威慑,来统一世界各国。‘根’内部的巨型兵工厂建设,经‘地’组织十人委员会审批通过。”


这些司马遽毫无保留拿出来的资料,男孩只要点击发送键转手交给自己的组织,那么战争结果可想而知。反之,亦然。


“要努力活下去,雁。我走了,明天组织就要真正介入世界战场,这是我们必出的任务。”少女的话还回旋在耳边,牵扯着男孩心脏的跳动,“之后,全部的监视任务就交给你了。你要相信我们能治好他,就像我们信任你一样。”


“为什么?”男孩嚼碎了泪珠,下嘴唇咬得发白,“为什么要信任我?为什么你们都要信任我?”


“因为我信任你啊——把这样庞大的自我完完全全展露给你,还会有别的理由吗?”男人的声音。


“他‘擅离’之后却把‘职守’交给你,他对你的信任还用我多说吗?”少女的声音。


“来——说过你是我的手指,要为我指点天下的吧。”男人的声音。


“你知道吗?我也有一个病怏怏的哥哥啊——”少女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少女的声音、男人的声音、少女的声音……


它们交叠,它们无孔不入,它们万万千千密密麻麻地生长在男孩的身体里。


恍恍惚惚,浑浑噩噩,男孩蹉跎过白日与黑夜,在阴沉了整天却始终没有落一滴雨的天空下,推开公寓的门,看见黑黝黝的枪口顶在眼前。


“什么……意思?”男孩口齿僵硬的同时,目光落到枪口后面的房间——那里没灯光与微笑,只剩下幽黑和凄红。


一瞬之间仿佛是明白了什么,男孩默认似的垂落下视线,却又不甘地咧开嘴,痴狂般地发笑。


嘭——


枪声闷死在消音管里,却依然有微微的颤动,波澜起整间公寓平静的空气。


摩天楼台,落地窗前。男人泯过高脚杯底的醇香,唇角留红。


“杀了他没关系吗?那个组织,会不会发现……”男人靠椅后面的少年,皱着担忧的眉头。


全身靠进座椅里,男人放下红盏,双手十指交叉在胸前,仰头天空兀自言语:“下雨了啊——没人能听得见枪声的。”声音里似乎有笑,嘴角却是一线的平展。


嗒嗒嗒……


豆大的雨点应声落下,粉身碎骨在男人眼前,落地窗外的世界,风雨在哭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