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尤春宇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2
|本章字节:10654字
忠陆,行政大厦。
“军事部长,击落八架敌方截音,损失一百一十七架我方截音,对此你有什么解释吗?”中年男人厚重的声音飘荡在朱红的穹顶下,他左手边的司马遽十指交叉架起额头,一言不发。
“敌方在暗处,我方在明处,吃亏也正常的,但是这个损失比……”右手边的国防大司令眉宇平抬,满脸讪笑。
“影像你们也看了,对方无疑有生物兵器。能够一扬手轰下来十几架截音的少女,你们见过吗?”司马遽抬眼,目光投向会议桌中央的荧幕,上面正重现着膨胀泛滥的火焰和顷刻生长蔓延的雷电,星火尘茫,雷箭如雨。“生物兵器的研究,由上一次世界大战引发,岛国裔华率先取得了成就。当然相比这次的影像,上次大战的生物兵器不过是强化士兵肉体而已……”
“但是上一次大战结束,生物兵器的研究就已经被明令禁止,用他国俘虏做人体实验的裔华更是遭到了国际上的谴责。”国防大司令打断他的话,抿了口茶继续说:“况且说到底,几个小时前的一役,整个首都的人都被你转移出去避难了。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人亲眼见到吧。”
“什么意思?”司马遽眉峰斜挑,面色沉下,“你是想说,我伪造这些东西,为自己的战败开脱?”
“否则你转移所有人离开首都是什么意思?如果说敌人真的奇袭了首都,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没有一栋建筑破损吧。”国防大司令倾身后靠,两手摆在扶手上,目光炯炯。
“这种事情也值得怀疑?”司马遽抚额低叹,“你难道没看见街道上的蓝色截音碎片?我国截音是红色的。难道你要说,这也是我派民航洒下来的?”
“这可难说,连生物兵器这种荒唐的影像都做好了,拿民航洒点换了涂漆的截音碎片有什么难的。而且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既然发生了这样的激战,为什么都没有建筑损坏?难不成你还想说,这是你领军有方保护得力?”
“本来如此。”司马遽长舒一口气,不再看他。“让狗去拆炸弹真是艰难啊——”
“司马遽!”声音炸响在整间会议厅里,中年蓦地起身面色肃然,“上次你有意隐瞒徐鲚去向,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现在又来这一出!徐鲚脑袋里是有领先我们两百年的科技,但是他从来没有碰过生物兵器的研究,这不是你上报的监视结果吗?那你倒是说说,到底哪个是假的?”
“都是真的。”目光埋进交叉的十指,司马遽谁也不看,眸子里却倒映出一张张怒火扭曲了的脸。
“行了!司马遽撤销一切职务,你给我回家冷静几天,搞清楚自己葫芦里要卖什么药。国内恐怖事件和国外声讨战全部由国防大司令负责。会议到此结束。”
议论纷扰在耳边,蔑视飘掠过眼前,思维却沉进意识深处,听不到看不见浅层漂浮的垃圾。司马遽坐到全部人离开,才缓缓起身,满脸皲裂开亢奋的纹路。
忠陆,天崛科技,地下控制中枢。
“啊呀呀——硫祁那边的五个国家,已经发来承认暗码了。早先还一副资深前辈倚老卖老的模样,现在怎么一段话里十多个‘遵从’。”雷绪大咧咧地叫喊着,看着荧幕的眼睛闪闪发光。然后忽地看见旁边的龙嵬还沉着一张脸,凑过去笑嘻嘻地:“怎么?还在担心昨天领军的家伙?”
“嗯,我已经让勤和叄簿去查了,应该快了……”龙嵬回答得心不在焉,整理着手上的文件,突然眼前一亮,“徐鲚,你这上面是说截音可以探查到截音?”
徐鲚从侧面荧幕上偏过脸来,头发遮住半张脸,回话却很有精神:“是啊。截音按照一定空域排布飞行,可以探查到那个空域截音的数量。截音和萤火的搭配真的很麻烦,既肉眼看不见,雷达也搜索不到。不过可以反过来利用,同样是截音‘擦肩而过’,萤火会搞错巢在哪里,每一架截音上的初始萤火都带有特有数据,分析一下就知道敌方有多少数量了。当然,如果敌人发现及时,也能够知道我们截音的数量。”顿了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的声音变得很尴尬:“好像这个方法很鸡肋。”
“不,帮上大忙了。这次奇袭失败就是因为错估对方数量,反被利用。就算敌人知道我方侦查用的截音数量有多少也没关系,他们知道的只是‘局部’,而我知道的是‘全部’。”龙嵬两手十指在键盘上飞动,雷绪探出头来插嘴:“己方的萤火不会进错巢吗?”
“会啊。不过无关紧要。每次返航后,截音上的萤火都会重置。每架截音出战期间,因为萤火搭载总量不变,所以搭载哪架截音并无所谓。这个方法可以放心使用,漏洞是我当初不小心留下来的。以忠陆现在连截音萤火原理都还弄不明白的科技,完全没可能修复这个漏洞。不过就是要做好被对方知道侦查截音的数量的心理准备了。”
啲——
预警灯飞过一抹红光,特洛克转过身来回报:“龙嵬,导弹接近。”
“数量?”龙嵬忙着手上的数据处理,连视线都没偏离一下。
“一枚。”特洛克的声音干涩下去。
“一枚?”所有人抬起头来,然后雷绪率先笑出声来:“哈哈哈——不是系统出问题了,就是忠陆政府脑子出问题了。”
“不。还有两种情况,这颗是核弹,或者强制通讯弹。”龙嵬的声音让所有人舒展的眉头重新皱起,然而话音刚落众人周围的荧幕就全部飞雪,稍后传来明显用变声器处理过的语音:“恐怖组织。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撤掉71、72、73区周围的防御工事缴械投降。政府可以给你们高级干部终身监禁的宽大处理。如何?”
“啊哈哈哈——”雷绪的笑声把萦绕在荧幕周围的声音全都压下去,剑眉横挑,声如洪钟:“别把我们和你们想成一样的!高级干部是什么东西?我们这里总共十多个人,个个都很高级。不像你们那边,有那么多低级的。”
“哼——不知死活。那么就去跟核弹头说话吧。虽然一定是这个结果,但人道的询问还是必要的。刚才我们的宽容,和你们的挑衅,全部录下了。当然不包括现在这几句。对了,徐鲚,本来我想说‘再见’,不过似乎只能说‘不见’喽。”
荧幕上的雪花和声音一起消失,整个地下空间只剩下寂静。雷绪第一声笑出来,看向龙嵬咂嘴:“哈——恭喜你两个都说中了。”
“核弹?忠陆政府不是疯了吧,这是在他们自己的领土上啊。”徐鲚转过身来,哑然颤声。
“差不多吧。”龙嵬白眼一翻,过来拉起徐鲚往外走,“不是跟你说过吗?‘世界只把恶意对向我们’,就是首先的目的。当然核武器也是其中之一。”
“龙嵬,你还正常吧?”
徐鲚怔怔地看着走在自己旁边的俊秀少年。他拉着自己走过昏暗的房间,走过狭长的甬道,走过幽深的回廊,然后看向面前紫光莹莹的庞然大物。
“这是天崛科技的电力系统,核能发电。而旁边这些发光的,是核能滋养的孩子。”
徐鲚顺着龙嵬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丛丛纤细高挑的紫竹,枝干瘦弱却长叶繁茂。
“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我们刚刚……”似乎在找一个恰当的词汇,龙嵬踌躇片刻接着说:“刚刚占领71、72、73区后,就在一定范围内种植一颗这样的紫竹。再加上挡下阳离子炮齐射的装置‘屏’……”转过头看向徐鲚,龙嵬唇角上扬。
“你应该知道,我们敢挑衅人类恶欲的资本了吧。”
裔华,地下。
漆黑的通道没有一点光亮,残破的灯管陈尸在屋顶上,满地腐朽的骨骸里蠕动着滑腻的颜色,断裂的铁栏杆倾颓着血红的锈迹,然而真正的血红早就被氧化,溶进了周围幽深的漆黑里。
哈哈哈——
蓦地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光着脚的少女发髻繁复,身上闪着醒目的光,漫步在一地骨骸的甬道。
少女霎时间成了整个空间里唯一的光明、声音和活力,跳跃在这个沉痛的地下世界,欢歌起舞。
漂亮的发髻雪丝如瀑,一身苍白的武士凯配合笑声啉啉作响。
终于漫步到了尽头、舞蹈到了落幕,少女的笑容凝滞在惨白的脸上。刚才一路尸骨都不为所动的眸子,此刻盯着甬道尽头牢房里的骨骸,顿时水光闪闪泪如雨下。
“好过分哦——姐姐。你竟然把妈妈弄成这样,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少女蓦然回首,仿佛在瞪着背后黑暗里的某人,瞳孔里泛起雪亮的光。
忠陆,71区。
“人类的恶欲啊——”龙嵬背靠着残垣断壁,仰天长叹,望见的却是灰蒙蒙的天空。雷绪给徐鲚递过来跟玻璃针管,撇撇嘴:“龙嵬演讲时间太长,为了不打瞌睡还是先打一针吧。”
龙嵬在徐鲚下巴掉下来之前,朝雷绪横过来大大的一眼。雷绪赶忙挠头傻笑,解释道:“虽然有紫竹‘障’吸收核辐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打一针比较好,我和龙嵬已经都打了。”
徐鲚晃过神来,看看龙嵬又看看雷绪,苦笑摇头无语。然后接过针管,把乳白色的液体输入体内。
“好啦,我们的预防工作都做完了。你可以开始讲了。”雷绪朝断壁上的龙嵬挥手,哈哈笑。
龙嵬嘴角抽搐,还是放弃了和他计较,继续开口说下去……
神历1995,忠陆矿洞废墟。
“谁啊?你!踩着我叔叔的矿产干什么?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算什么?”金黄瞳孔里爆响着电花,金发少年全身骨骼咔咔作响。
矿洞上屹立的少年,修长而纤细,逆光顺风里飘洒的长发挣脱了发带的束缚。
“长成一副女人的样子就了不起了啊——”金发少年一扬手,两道闪电银蛇曼舞般蜿蜒过去。
轰隆巨响里,少年的言语纹丝不乱:“又要动手吗?在这里……”声音渐渐变成回荡的重音:“重新点燃三年前,克里联邦的战火!”
雷绪·伊阿克西,我的全名。不过我一直不喜欢用全名。这并不是从伊阿克西消失后才开始的,而是从神历1992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就开始了。
那场战争,间接的原因是我。
啊——其实根本不关我的事!克里联邦和裔华一向就有矛盾,种族歧视宗教分歧,数不胜数。这么多人埋了满地的地雷,我不小心踩中还是我的错吗?
就算不是我,这场战迟早也要打吧。只要人类的恶欲积累到一定程度,全都会打着一张善意的旗帜,扬起拳头拔掉安全栓枪口对枪口洲际导弹飞过半个地球……
我讨厌用“伊阿克西”,因为它会证明,我是克里联邦的,而他是裔华的。
我在裔华的学校读书,却也是在克里联邦的土地上读书。和平年代嘛,大家都善意地互通经济、互通教育,甚至互通武力……
别说不同国家种族了,一个国家一个班级的人都偶尔交流暴力,这种特殊学校小架群殴有什么奇怪的。所以大家都独善其身见怪不怪,火烧到自己身上再去烧别人。学校的自行车场从来没人敢停;宿舍的柜子全是合金加固的大锁;教室从来不留私人物品过夜……
一个学校就是世界,每个人都是国家。
李循,本来入学以来很聊得开的一个人,就因为几句口角吵了起来,然后两个人干了一架,接着无限锁链就开始了。
他约上一帮人把我送进了医院,校内克里联邦的人就以此闹事把他送进了停尸间,他的父母闹到大使馆却神秘溺死在伊阿克西湖泊,裔华要求越境调查却莫名其妙朝边境上的渔船开火,最后克里联邦对裔华宣战。
当然,这些都是克里联邦政府方面的说辞,如果我当时有能力听到裔华政府的说法,我想大概又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版本。
所以我在1995年见到名叫龙嵬的少年的时候,对于那份罪恶感更多的是戏谑和愤怒,却没有丝毫惭愧与不忍提及的羞耻。
然后我们的戏谑和愤怒……志同道合了。
轰——
巨大的蘑菇云膨胀着庞大的阴霾,升起在天崛科技上空,然后天蔽日地蔓延,隔绝开天空和地面。废墟和城市,文明和荒芜,被灰尘的浪涛一目了然地区分开来,如同海潮和海岸,同样的缔造者却呈现了不同的视角。
泛滥的光湮灭眼前一切事物的轮廓,悠长的话还在耳边回旋不绝:
“这样善意和恶欲相辅相成的人类,我怎么敢把世界交给他们。”
徐鲚揉着干涩的眼睛,先确认了自己还实实在在活着,然后一一确认周围的事物,却被庞大的绿淹没了视野——目光所及枝繁叶茂的森林碧涛阵阵,脚边浅草丛生灌木横斜花开惹眼,仿佛前一秒的残垣断壁废墟遗骸都是幻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嵬伸出手,抚摸粗糙的树干,上面还带着铁锈的红。他的声音,在这个瞬间拔地而起,在仿若莽古的森林里,飘洒徜徉:
“‘屏’,能量允许范围内格挡一切事物;‘障’,吸收周围一定范围的核污染生成植物组织器官。它们在一起,就是我们足以格挡恶欲、吸收善意的……”
长丝如瀑,飘洒横飞。爆风里,黑发下,少年深邃的瞳孔仿佛承载着整个时空。
“屏障!”
x。